作者:海螺湾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都很尴尬,两人始终维持着沉默,等到太阳的颜色开始变暗,费德拉才慢慢又站了起来。
“走吧,我肚子饿了……”
修女面色发苦的揉了几下肚皮,她们带出来的包裹早就在逃命中丢掉了。
格妮希雅忙说道:“我们可以找些果子吃。”
她一路过来看到了不少熟透了掉下来的山果,不过刚才她们走的急,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算了,万一有毒呢。就算没毒,也脏的很。”费德拉不乐意吃那些东西,她低声催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快些走吧,我们得找到路,然后顺着走下去总能找到个村子什么的,我不相信那些野蛮的边境疯子还敢大张旗鼓的在日耳曼行省袭击我们,只要平安回到修道院或者松烛堡,我一定……”
她愤愤不平的开始数落起对“铁牝鹿”的憎恨,以及报复的办法。
而格妮希雅则摇晃了几下小瓶子——自从费德拉阻止了她自杀之后,那个水妖就重新钻了回去,它现在完全没了动静,就算格妮希雅把手指插进去也死气沉沉……
她有些担心这东西是不是干旱久了要死了,没有了这个强势派的话痨陪伴,她心里着实有些没谱。
黄昏时分,两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们应该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了,从开始休息那会儿起,两人就没再听见有追兵的动静,自然而然的,已经疲倦的不行的两个女孩开始放松了一些,她们一边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戒备,顺着一条直线在林子里穿行,想找到最近的路,一边又开始小声聊天,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你很擅长这个,我是说,躲藏?”
格妮希雅有些疑惑费德拉为什么这么熟悉森林,这个女孩自称是贵族出身,按照一般的想法,她该比寻常平民家的孩子更矜持内向一些才对,可现在她在林子里摸滚打爬的毫不含糊,虽然还会嫌弃这脏那不干净,但这口头说说的东西却分毫没影响她的实际行动。
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她之前背点东西都要拈轻怕重的。
“我——嗨,我小时候比较皮,经常和…在麦田里捉迷藏……”
谈到这些,费德拉脸上露出的却意外的不是什么羞涩,而是压抑。
她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说这些事,所以她很快就把话丢回了格妮希雅这儿:“……反倒是你,明明是个农家孩子,弄得却像是大家闺秀似的,你从没进过山吗?”
“进过几次。”
“那可真是,啧啧,你家人一定很爱你。”
“嗯。”
格妮希雅心虚的低下了头,贤人们爱她吗?应该至少不能说是讨厌她吧。可贤人们……算是她的家人吗?
费德拉忽然指向一个方向:“看那儿。”
她们在一片树木稀少的山丘上,跨过一片深色的树海,虽然难以辨认出松烛堡的位置,但高高的山峦还是看得出的。
“那个方向就是阿尔卑斯山。”
很遗憾,她根本看不到什么山,太远了——或者说格妮希雅其实是看见了几个小山头的,但那里是她们坐着囚车来的山麓,肯定不可能是苏黎世的位置——她在雪山上死了好几次了,能不清楚这个么?
“不是说那儿就是。”费德拉瞧出了格妮希雅的古怪眼神,气哼哼的解释道:“你得翻过山去,我记得再往南走能看见一条大河,行商人一般是沿着河从另一侧绕道,那山头的湖边上有个小村庄,以前的人们叫它日内瓦,意思是‘水的源头’……”
“是你上午说的那条路吗?”
“不,上午说的是往那儿。瞧。”
费德拉指向另一边,那而也有一处山脊:“那边那个山在东边,前一阵子我天天看它,越过了那座山的话,我想走个……可能走个一周或者半礼拜(注1)左右就到了孚日谷了吧。就像我说的那样,从孚日谷顺着莱茵河一路往南就能上山,苏黎世就在河口上。”
“高卢是个奇妙的地方,大山和森林包围这这儿,想去外面的世界的话,跟着山和河走保管是没错的。我在家乡的时候人们要是指远路,就会告诉旅行者说:‘它就在山的那一边’——仿佛越过了山,就越过了整个世界一样。”
——山吗?
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格妮希雅很认同这个说法。
她的第一段旅途,就是翻越高高的雪山,能站在飘着雪花,遍地黑色碎石的荒山上看见山底下一望无际的深绿色海洋的跋涉。
高山阻碍了旅人的脚步,但无形中也隔绝了域外未知的恶意……越过了山,确实就来到了新的世界一样。
那仿佛是一个槛。必须得越过去,才能知晓另一边的美丽,以及,危险。
格妮希雅不知道这些思想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她忽然感觉很舒服。
原来世界这么大。
不只是贤人们的小黑屋,不只是一个小圣堂,也不只是一个河边的小城堡。
原本需要走很久才能到,让她感觉厌烦和畏惧的旅途,仿佛忽然变得有意义了起来——她有些明白了,世界并不是复制黏贴,限重复的的枯燥产物,只要她跨过这道槛,就能看到在这里站着看不到的未知之物,她就能见到更多人,更多事……
而不是不断死去活来,仅有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半重复记忆的短暂生命。
她或许真的该……试着走远点。
“谢谢,不过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呢?”
格妮希雅有些疑惑,之前费德拉修女的态度明明是要带她去什么“圣榻山”的,可现在她却不厌其烦的给自己指明道路……
“我只是觉得,没准我们还会被人追上呢。要是我们两个再分散了的话,我试着绕远路回松烛堡,实在不行就直接去巴黎;你就干脆往东方去吧,沿着公路走,去找自己的亲戚……要么就想办法回松烛堡看看。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修道院,但是生活这种东西……”
费德拉叹了口气,踢开了脚下的碎石块。
……
月半时分。
很幸运的是,被那场意外的天火点燃的树林并没有无休止的扩散下去。
费德拉修女说,火势是被河流挡住了,虽然中午关头声势巨大,烧的半天都是黑烟,但在黄昏时分就熄灭的七七八八,连火光都再见不着多少,这意味着她们应该可以睡个觉,而不必担心自己会在梦里被火烧成烤肉。
肚子很饿,不过疲劳更胜,两个女孩找了个看上去还算安全的石崖底下,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在一整日的疲劳过后,这本该是个舒适的安眠,只可惜扎人的草地和时不时爬出来的虫子让人很难享受这野外环境,她们睡的昏昏沉沉,却又不怎么舒服。
而且,既然我们有意描写了这个时间,它就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格妮希雅?格妮希雅!快醒醒,我们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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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1:《女皇》的时候采用了十日周的计时,这里仍然是十天一周,为的是方便计算周末,相关的习俗和宗教也会作更改。
嗯,没别的。
第76节 059.插翅难逃
“喔?唔——”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格妮希雅还在神游,她本能的想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立刻被捂住了嘴。
夜色很美。
乌云散尽,明月高悬,空气中遍布好闻的草木芬芳……若不是天冷的让她打哆嗦,格妮希雅大概真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夜晚。
费德拉修女就在她身边,两人面前是一堆不高的灌木丛,它挡住了格妮希雅大部分视野,同时也为她隔绝了外来的窥视。
“走快点,就剩五个人了,长官让我们全都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声音是从距离她们不太远的地方响起的。
“唉,是不是早就跑了啊,我们找了半个晚上,哪还有人的样子……”
“闭嘴吧你,少说点话,别让她们听见了。”
“往下面去吧,越高树越少,她们应该不会爬太高吧?”
——大约有五六个人,并且,期间还夹杂着时不时的犬吠声。
太近了,肯定是只要有人往正确的方向看一眼就能发现她们的距离……格妮希雅甚至隔着灌木枝叶看到了透过来的光亮,还隐约能看见几个人举着火把和长矛,正在树林里搜索。
很显然,是来找她们的。
捂着她嘴巴的手在微微颤抖,费德拉也很紧张,两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队人越走越近。
“汪汪、汪汪——”
更加靠近她们的时候,狗忽然叫了起来。费德拉松开了手,她一个激灵爬到了侧面,格妮希雅也挪了一点位置,但她很快就趴到地上不敢再动,因为头顶的亮光已经洒满了半棵树的高度,再往下一点就要照到她脑袋上了。
近在咫尺的威胁给了格妮希雅异常沉重的压力,她仿佛感觉自己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无法呼吸,全身发麻,双眼死死的盯着光照过来的方向,脑海中虽然有声音不断地催促她应该做些什么,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能就这样呆在原地。
她甚至听见了一条狗正在外面扒拉着树丛的叶子,让它们沙沙作响。
幸运的是,牵狗的人似乎是厌烦了,他拉紧了绳子,疲倦的咕哝道:“行了,别找你的野鸡了,给我过来……这还有完没完。”
几声斥责之后,狗被硬生生拉开了,在三两声倦怠的哈欠声之后,这队人慢悠悠的从她们几米远的地方走了过去。
两个女孩依然精神紧张,不敢动弹,直至几个士兵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费德拉才回到原处拉了格妮希雅一把:“走。”
她们默契的一前一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离开了好一段,格妮希雅担忧的问道:“他们抓到了人。”
“是啊,肯定有人倒霉。”
“那……被抓到,会……死吗?”
紧张之中,格妮希雅又想到了那个被士兵们杀死的修女。
她那怨恨,惘然又满是挣扎的眼神让格妮希雅背后发凉,她甚至几乎感觉到仿佛有一双那样的眼睛此刻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唉,真死了倒也好。”
比起格妮希雅的不知所措,费德拉修女更加镇定一些。
她停了步子,头也不回的告诉格妮希雅:“要是被他们抓到,我是说,就快要被他们抓到的话……”
她的话语断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也许会建议你自杀,不过我也尊重你的意见。最好别心存侥幸就对了。”
“哦……”
格妮希雅嗯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开始有些佩服这位年轻的修女了。
从外貌上说,格妮希雅觉得“费德拉小姐”的年纪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她没有问过年龄这种东西,但两人的身高十分接近,体格也都是差不多纤细,想来从肉体的角度讲,她们是处于相仿的年纪。
但费德拉可是要比她成熟的多了——格妮希雅很羡慕这种可以大胆自信的说出可怕决定的同龄女孩,就连她现在在考虑是否要死的时候都会有所犹豫,可费德拉说的就十分坚决,想必她做起来大概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种有着当机立断气概的同伴让格妮希雅很是安心,就像现在,如果只是格妮希雅一个人的话,她大概会陷入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的窘境,而她此刻却只要跟在这个勇敢果断的小修女身后就行了。
思考和自己做判断对格妮希雅始终是个麻烦事,她特别希望有人能牵着她走,这样她就不需要自己动脑子了。
两个女孩伏身在夜色下的树林里前行,费德拉找准了一个方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期望能这样走出追兵们的包围圈,但实际上却不太对劲,无论她们走了多远,她都感觉总有几个追兵在两人周边徘徊,弄得她们根本不敢大幅度行动,也始终都脱不开搜寻范围。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追兵们的兴致也越来越低,他们从原本五六个人一组分散成了两人一组,想要尽快把剩下的老鼠给揪出来。
“停下……不对劲。”
又走了小半里地后,费德拉止住了脚步。
她已经换了两个方向了,却始终被咬着不放,并且现在那些士兵检查的时候很明显戒备多了一些,不再有最初的懒散劲儿。
“我怀疑他们有些追踪的办法。”
是狗?恐怕不是,这些狗驯的并不好,而且总共也就一两条罢了,不至于让独身一人的搜查人也能始终在她们活动的大圈子里徘徊。
抱着疑惑,费德拉不再乱走了。
果然,她们周围的火光很快就更加聚集起来。
“在这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弄出动静。”
格妮希雅缩在了安全的地方,她看见费德拉走到了远一些的位置,而她的右手侧,隔着几步之外的距离就有一名拿着火把帝国人,他没有穿护甲,看上去不像是士兵,倒像是个普通平民。他正没精打采的顺着路走,但时不时会低下头看一眼手里的一个小石块,然后瞧瞧周围。
费德拉修女的身影没入了隐蔽之中,格妮希雅很好奇她打算做什么,结果两秒钟后,她忽然从树丛后站了起来,出现的位置就在落单的追兵身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格妮希雅惊呆了——她看见费德拉修女几步赶了上去,在追兵有所察觉之前,她拿着褪了鞘的匕首,一把捅在了他背后。
已经有些麻木之色的追兵脸上猛然换上无法置信的震惊之色,他举着火把的手几乎在同一时刻便失去大半力量,不自然的向下垂去,那个比费德拉修女高出一头多的年轻男人微微张开了嘴,却只发出了几声混杂着抽气声的含糊的咕哝,紧跟着就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格妮希雅满怀着惊异之情站了起来,她看见费德拉拔出了匕首,那把小刀上沾满了血,她的双手也多了些红色。
然而这还不算完,那个追兵并没有死,他用尽仅剩的力量胡乱挥了两下手,也许是想用火把来还击——但费德拉修女接着便捂住了他的嘴,手里的匕首刃面一扭转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年轻人剧烈的摇晃了几下身体,却都被这个小个头的女孩死死的压了下来,费德拉一咬牙,匕首刺破了他的喉咙,深深的划开了一条口子,她还不放心,随即又按着已经没了多少生息的追兵,在他颈子侧面一连又捅了好几下才松手。
格妮希雅目睹了整个过程,她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表示,只能麻木的看着费德拉低头从尸体上摸索了几下,拿走了他手中的石头和火把,又吃力的拉着他的手,想把他往灌木丛中拖。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她急切的喊了格妮希雅一声,后者打了个寒颤,忙上去搭了把手,两人一起把死透了的年轻人拖进了不会直接被看见的暗处。
而后,费德拉蹲低了身形,拿着火把照着瞧了一下搜山的追兵拿着的石块,沮丧的说道:“这下麻烦了,有法师在这儿。”
虽然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后怕之情也甚重,不过格妮希雅还是凑上前看了看,修女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恰好要有她巴掌大的石头,石头上面有些零零星星的光点,它们像是小虫那样停留在它的表面上,费德拉拿着它胡乱晃动了几下,上面的光点一阵模糊,不过又恢复了原样。
“这肯定是个巫术物品……”
显然费德拉也弄不明白这块石头,她抬手将这石头朝着无人的远方丢了出去,又把火把使劲晃了几下,等火势将熄,便把它丢在潮湿的草地上滚了几下,它便彻底没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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