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螺湾
“走。”
格妮希雅赶忙跟上了她,却不敢像刚才那样离着她那么近了。
费德拉明白这种待遇差别中蕴藏的涵义,她一边走一边问格妮希艳:“没杀过人?”
格妮希雅不可置否。
“我也没杀过,但以前见过一点……愿至圣保佑,我是在行使自卫的权力。”
作为一名有钱人家的小姐,您的生活可真是多姿多彩——格妮希雅忽然很想这么调侃一下,但她实在没心情说话,就忍了下来。
费德拉的情绪也激动地很,在贸然的冲动过后,她便陷入到了后怕之中,她怕了拍自己因为紧张变得十分僵硬的脖子,却感觉有些湿,原来是把手上还没干涸的血都粘了上去。
“去他娘的。”
年轻修女的声音激动地有几分走调。
接下来还是老样子,她们仍然试图找出脱离搜捕的路线,但那或明或暗活动着的追兵总归能和她们保持一个差不多的距离,有几次更是同两人擦肩而过,险些让故事提前结束。
片刻之后,死掉的那个追兵被发现了,顿时,这片林区就热闹了起来。
“她们就在这附近!把人拽出来!”
“保持警惕,有人死了,别让人暗地里靠近你。”
一个人的遇害把其他所有追兵情绪都调动了起来,他们开始大张旗鼓的搜寻周边地区,两人一时间陷入了寸步难行的境地。
费德拉看了一会儿追兵的行动痕迹,一咬牙,用几乎是唇语的声音对格妮希雅说道:“往高处走。”
她们没有合适的地方去了,更高处山上是没有坏人的,费德拉也只能把路往高处带。
可越是往高处走,能走的范围也就越窄,何况这些追兵们仍然在不断压缩两人的活动空间,随着费德拉忽然站住了脚,格妮希雅也紧随其后停了下来——她们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这是一条悬崖,往下看去足足有十个人高,底下树荫茂盛,又是背光,看不见有任何能走下去的道路,只是隐约能听见水流声,却也看不清河流到底在哪儿。
“对不起,瞧我走的。”
费德拉怅然看着低处——几点光亮正在慢慢往这边压迫,它们越来越多,粗看上去足足有几十号人,并且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两个女孩站着的位置,正慢慢向这边聚拢。
终于,第一个人走到了格妮希雅看得清楚的距离。
他果真不是什么军团士兵,而是一名农夫……格妮希雅甚至瞧着他有几分熟悉,或许是之前她出面征调物资的时候见过。
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只有少数一两个正规军的身影,其余则都是一副本地平民的打扮,穿着厚厚的亚麻长衣,或是深棕色的,动物皮革鞣制的避风衣。他们围绕着被逼到了悬崖边的两个女孩站了一大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敌意,并且将手里的火把和农具前倾,看上去并不打算放过两个女孩。
不过,却始终没人敢上前,非但如此,只是面对两个年轻姑娘,这些青壮男子反倒表现得紧张万分,如临大敌。
直到有人打破了沉默——一名身着黑色长衣,稍显老态的修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两个女孩面前。
他一出现,格妮希雅就有了十分不妙的预感,她身边的费德拉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了一眼,四目均有惧色。
修士捏着嗓子咳了一声,忽然伸手指向两个女孩:“操纵妖火的魔女,立即放下武器,跪拜在至圣的威仪之下吧!”
第77节 060.神座下的闹剧
魔女?
格妮希雅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
虽然她还远远称不上是一名正式的修女,可无论怎么讲,她身上的这身皮可都是国教修女的衣着无疑。
她一没做什么恶事,二也没用过什么法术……她这几天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煮了一锅魔法汤剂,不过那总不至于让她背上这种恶名啊?
而且从追上来的修士的言辞态度来看,他把费德拉修女也放进了攻击目标之中,天可怜见,这个年轻女孩可是正儿八经的扈从修女没错。
果不其然,很是介意自己身份的费德拉修女第一时间就暴躁起来,她指着站在最前列的修士,大声斥责道:“你在说什么?!”
她凶狠的态度让修士畏惧了一下,他面色难堪的倒退了半步,看向人群里混着的士兵,后者稍稍挥了下手,他便重新望向了两个女孩:“……不要再狡辩了,我们已经知道,正是你们这些伪装成修女的恶魔在森林中肆意纵火,导致了数百人的死亡!”
他说的绘声绘色,仿佛自己真的看见了一般,话毕,他还转身向跟随的民众呼喝道:“你们说对不对?”
“没错!就是她们!”
“我亲眼看见那个高个子的在教堂里煮蟾蜍,她一定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她们还偷我们的东西……把她们抓起来,统统吊死!”
费德拉厉声尖喝道:“你们疯了——!”
她尖锐的声音完全盖过了那些胡乱应和的民众,让其它人一时间完全没了动静。
“赛姆!你这个胆小鬼!”她尖叫着用手指向修士,吓得那个高瘦男人连连倒退,直至有人拥住了他。
“你这个胆小鬼!”费德拉修女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作为:“法兰克人来的第一天你就逃走了,你让总督蒙羞,令至高统领惭愧,使得伟大的至圣荣光暗淡——你不敢面对兽人,甚至都不敢在城里多呆那么一会儿,和你的教堂,和被你守护的民众共同进退,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脸面,让你在这个时候回到罗马来?你根本不配当一名神甫!”
她连连的斥责让神甫脸色发白,但人群里有人暗地推了他一把,又将他推回了众人前方。
“我——我是去搬救兵!”他无可奈何,只得色厉内荏的继续与费德拉修女辩论起来:“是我把另一支军团带到这儿来的,如果没有他们……”
“放屁!你带来了什么东西?山里的猴子吗?”费德拉冷笑着逼问他。
“是……是‘铁牝鹿’,黑森林的边境军团!”
虽然天冷的明显,神甫仍然紧张的抹了一下皱纹明显的额头,想擦掉上面的冷汗。
“那些家伙?他们也配说自己是罗马人?”
费德拉嗤笑了一声,想到白天的事,她的脸因为愠怒变得通红:“你们知道那些从边境来的家伙干了什么吗?”
她瞪向那些长枪短棍拿了不少农具的平民,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回应她。
“我就直说了,他们想要玷污我的一位姐妹,在发现自己不能得手后,竟然选择谋杀了她——”怨恨,后怕还有后悔之情缠绕着费德拉的喉咙,让她的指责更加尖利起来:“他们也配自称是罗马人?他们丝毫不尊重奥古斯都的权威,不尊重国教,甚至都不尊重自己的女同胞——你们竟然还相信这种人?”
显然,她笃定的神色与激烈的言辞让民众对领头的神甫产生了怀疑,他们还看向了夹杂在队伍里的士兵,那些全副武装的家伙见势站了出来,厉声指责道:“那个魔女试图用巫术陷害帝国的战士,有什么好辩解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无辜的,那就和我们一同回去,教会自然会主持一场公正的审判!”
“对、对——!没错,你要觉得自己没问题,为什么不敢放弃抵抗?”
“她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
民众们又开始起哄,他们杂乱的声音让格妮希雅头痛的厉害。
“闭嘴!”费德拉修女又大叫道:“我们在教堂里救治伤员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甚至连家里的伤药都不愿捐献一些,现在却跑出来把子虚乌有的罪名栽赃到别人头上,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吗!”
“药剂师跑了,我们的姐妹代替他为伤兵包扎;神甫跑了,我们来为城市和战士们做祷告;巴黎来的大人物也跑了,玛丽安姐妹带着剩下的乌合之众为你们挡下了兽人的攻击——而你们都在干什么呢?人人都在幻想着法兰克人会放过你们的房子和财产,只有很少人站出来同帝国站在了一起,你们哪来的颜面,来将一名国教修女指责成操纵巫术的恶魔?”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在说完之后,费德拉仍然气喘吁吁的瞪着站在外围的民众。
她虽然不甚喜欢这种清规戒律的生活,但仍以自己的身份而自傲,绝对无法接受如此的污蔑——更不用说,这种污蔑还和性命息息相关。
在帝国任何一个行省,“魔女罪”都是极为邪恶而极端的罪名,除了除死之外,被判处这项罪名的人通常不会有别的结果:她们有所不同的无非就是怎么死。
修女们在松烛堡呆了两个月的时间,她们并没有过多和外人接触,但偶尔出现在街道上时,所做的都是无可挑剔的事情。
努美利娅会带着她们擦洗清洁街上和教堂中安置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圣物,处理城中容易滋生邪恶的阴邪污秽之处,以及为伤病者和抑郁者作简单的告解,还有给镇民们撰写书籍,发放护身招福的经文——这些无疑都是好事。
所以费德拉的话自然让他们开始犹豫起来。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只是需要一个宣泄怒火的对象罢了。
在白天的战场里,虽然帝国人的反击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中途也没出现多少伤亡,但等到天火落下,森林开始燃烧,一切却就发生了变化。
帝国人的军官们总算能约束一下正规军,可追着兽人进了深林的平民却决计不会乖乖听话。他们见到兽人丢盔弃甲的撤退,便开始上去哄抢兽人落下的东西——法兰克人虽然并没有带太多值钱物件,他们甚至连正儿八经的营地都没有,但有不少兽人在慌乱中丢下了自己的兵器,得益于和东方人的贸易,这些兽人手里有不少质量上等的铁质武器,甚至是罕见的钢,对于平常只见得着木头和青铜器具的平民来讲,这无疑都是些值钱玩意儿。
何况半道上还有不少只在部落文化中才见得到的萨满护身符,这些牙齿和骨头制作的精致雕工品不但可以兜售给那些弱智冒险者,偶尔还会有家底充实的迷信人来收买;若是能从萨满遗留的物品中发现些像样的宝石之类的,那可就真的赚了。
本着这样的想法,原本一点儿也不积极的镇民武装队很快就超过了军团步兵们,跑到了队伍最前方。
有人尝试喊住他们,让这些平民远离火场,但收效甚微,等到大火真的蔓延到到处都是,连方向都看不清之后,事情就都太迟了。
死者甚众。
平民们不敢去和军官与贵族们讨要说法,但他们始终需要一个宣泄的堤口……所以当备受尊敬的神甫回到了教堂,并且开始发动青壮“惩罚逃走了的魔女们”时,许多年轻人立即就加入了队伍。
眼见靠着头脑发热鼓动起来的平民们热情开始消退,神甫不得不继续鼓动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问题,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松烛堡已经封锁三天了,没有任何人能够离开,看守城门的卫兵都说没有放任你们逃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邪恶巫术,才护佑着你们瞒过了门卫的眼线,悄悄离开了城镇呢?”
“这——”费德拉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法回答这种问题,“蒙恩者”的性命肯定比平民重要,但这不但不方便说,说出来可能会让这些平民更加激愤,但如果什么都不讲的话,神甫指责她的问题不就都落实了吗?
该死,她早该认清这个心术不正的糟老头子的。
“无话可说了,对吧?”看到修女无法反驳自己,神甫开始洋洋得意起来。他举起了手里的铃铛,继续编造起更加无耻的污蔑:“让你们偷偷离开城镇的原因,显然是要在荒无人烟的野外才能施展你们邪恶的巫术,它害死了成千上百的帝国同胞,可你们却丝毫不知道改悔,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血口喷人——”
“对,没错!肯定是她们做的!”
“你们这些该死的巫婆,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滚回黑森林里去?”
“滚回去!魔女!帝国不欢迎你们!”
“你们……”费德拉气的直跺脚:“玛丽安姐妹还在战场上,我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还敢狡辩!”一个穿着帝国制式甲胄的士兵站了出来,他二话不说便挽弓搭箭,指向了格妮希雅和费德拉两人:“至圣在上!教堂里充斥着巫术的痕迹,你们这些邪恶的魔女一定是想方设法潜入了国教修道院中埋伏,如果不是玛丽安修女长福祉深厚,恐怕早就被你们迫害了——把她们拿下!”
有了军人撑腰,民众的胆气顿时就厚了许多。
他们开始向前围合,进一步压迫了两个女孩的空间,最近的人甚至离着两个女孩只有十个大步不到的距离了,只要几个箭步,他就能伤到格妮希雅。
“撒谎!骗子!害人精!”
费德拉开始无能狂怒,她叱骂那些敢于上前的民众,扯下挂在领口上的十字架对着他们,慌不择言的斥责道:“这是我侍奉至圣的象征,你们又有什么能证明自己更加圣洁的呢!”
“你刚刚还杀了人,又谈什么圣洁?!”
“如果你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放弃抵抗呢!”
只可惜已经没什么人再听她说话了,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开始流传迷惑的低语,他们靠着这个催眠了自己,让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正义的。
“你们这些蠢货!”
费德拉气的把匕首和鞘都抛了过去:“去死吧!”
她终于明白了,这些民众不需要“真实”,他们只需要一个“事实”,能解释白日里的那场可怕的天火,安抚自己比老鼠还小的胆魄的“事实”。
只要随便杀死点什么东西,“魔女”就没有了——那么以后自然也不会再发生那种可怕的事情,龙啊,天火啊都不会再来——世界也就和平了。
他们是打心里需要“杀死魔女”的。
审判是不可能接受审判的,身为修道院走出来的人,费德拉大抵清楚对魔女的审判是怎么回事。
审判庭用“必死的试炼”来考验每一个嫌疑人,倘若不死,那便是应当处死的魔女,倘若死了,那就是可怜的无辜者,上了天堂,至圣自然会宽恕她的。
至于错杀?
什么错杀?审判庭不存在失误。
费德拉看了一眼身后,和面前明亮的几排火把比起来,黑漆漆的树林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又像是可怕的无底深渊,在等待两个女孩大驾光临。
“对不起啊,我劝不动他们。”
她拉了拉格妮希雅的手,苍白的脸上是紧紧咬起的两排洁白的牙齿。
“真是的,我还劝你珍惜生命呢——如果我能活下去,那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群恶棍全都……”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的出了血。
“很高兴认识你。”费德拉恍恍惚惚的短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能和玛丽安上床……见鬼,我还是处女呢。”
她也许不太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也许是清楚的。
总之,她说完后便向边上一歪,整个人投入了空中。
“不——别!”
格妮希雅想要拉住她,但她们太远了。
不过没关系。
——我也该去死了。
得救救她们……让这些都重新开始。
她回头看了一眼崖边上的人。
憎恨?
大概吧——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为认识没几天的生命逝去感到心酸,并且去憎恨迫害她们的,同样没见过几次的人……
凡人的生活可真是……
第78节 061.牺牲的觉悟
上一篇:诸天:我用呼吸法纵横玄幻下水道
下一篇:圣位的我镇压万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