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临川道人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并未失望,说道:“如果圣女殿下就是不愿现身见我呢?”
金宏根本不敢接话。
他想起师父片刻前喃喃自语说出的那句话,心有悸动生出,下意识埋低了头。
“开口。”
临川道人的声音如夜风般微寒。
金宏把头埋得更低了,谨慎说道:“以圣女过往所展现出来的性情,她是一个习惯了谋定而后动的人,这时候的不见,很有可能是她认为时机未到,我认为不必过分担心……”
临川道人忽然问道:“你知道九山是怎么死的吗?”
金宏愣了一下,然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说道:“弟子只知道九山长老死在长歌门山门倾覆那夜,其中细节一无所知,兴许是……为成大事而牺牲了?”
“九山此人自私自利到极点,又岂愿意为所谓大事牺牲?”
临川道人面无表情说道:“他是被掌门亲手杀的。”
金宏怔住了。
临川道人自顾自说道:“我向来敬佩掌门真人,敬其以一己之力与中州五宗抗衡百年,屡败屡战从不言弃直至功成,而且九山本就值得死上一死。”
金宏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
临川道人沉默片刻后,抬头望向夜里繁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掌门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他说道:“我很想聆听掌门真人的法旨,而圣女殿下明明人到了西南,却不愿与我见面。”
金宏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难道您是怀疑掌门真人……出事了?”
“谁知道呢?”
临川道人漠然说道:“我只是觉得,圣女殿下于清都山及整个北境有大恩,也许已经看不起破落的元始宗了。”
话音落下,金宏脑海中顿时闪过了很多念头。
是大逆不道,是欺师灭祖,是弃暗投明,是斩断过往……按照这个方向去思考,道盟近些年来对圣女殿下讳莫如深,以及圣女殿下的销声匿迹,便都有了解释。
然而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圣女殿下为什么要动手杀人?”金宏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临川道人面无表情说道:“我先前说过了,她习惯了当圣人,你不妨再去想一下,她为什么能当成这个圣人?”
金宏沉思片刻后,迟疑说道:“难道是道盟里有人将事情泄露给她了?”
临川道人说道:“要不然呢?”
“否则她怎可能恰好出现在幻鹿斋里动手杀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沉声说道:“杀人的理由便更简单了,那幻鹿斋的前斋主是因北境之事而死,她为幻鹿斋消去此劫再是合理不过。”
听着这番推断,金宏隐约觉得有不妥之处,却又想不到问题出在何处。
“师父您准备怎么做?”
“再等上一段时间,若是她还不愿现身相见,你便替我传讯另外那三人,邀请他们到益州来谈一场。”
话中的那三人,指的自然是元始宗的另外三位长老。
“弟子知道了。”
“青枫那边就先晾着他,幻鹿斋的事情若是被揭穿了,最头疼的是他们,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凭什么让我去直面长生宗的怒火?”
“若是决定晾着,那三天定然是不够的,得三天再三天,拖上十天半月,这样才能让青枫居士和道盟那两人着急起来。”
“这等小事情你自行决断即可,另外宋辞的到来你不用理会。”
“谨遵师命。”
金宏低头行礼,知道这场谈话已经结束,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候,临川道人突然想起一件事,吩咐说道:“别因此落下书院方面的事情,有天赋的孩子都不能错过。”
金宏再应了一声是,等待片刻,确定没有下一句话后才是退去。
人去楼静。
临川道人站在栏边,看着夜里灯火渐熄的益州城,眼神越发凝重。
因为他思虑至今,还是无法理解怀素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何明明是一个人,却有截然相反的两幅面孔。
他很想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怀素纸,还是暮色。
“那对兄妹……”
临川道人喃喃说道:“如果你是怀素纸,那他们要是出事,你能坐得住吗?”
……
……
夜色笼罩下的元垢寺如坟墓。
在道盟近五千年的漫长压制之下,被誉为天下禅宗祖庭的这座寺庙,早已凋敝如斯,平日里不要说是信徒与香火,就连和尚都不见得几个。
晨钟暮鼓,稀疏经声,即是这座寺庙的一切。
五年前云妖苏醒时,渡山僧没有前往北境,因为当时的他恰巧结束旧皇都之行,在修行上有所得,决定回到寺里闭关修行,于年前堪堪出关。
渡山僧作为唯一被道盟允许以元垢寺传人为名义,行走世间的和尚,自然承担起了相当之多的责任。
穿过长廊,绕过大殿,在生有青苔的石阶上缓步而行,耗费将近两刻钟后,他终于去到位于后寺的一处禅室。
这处禅室是五净大师清修的地方,常年闭门,终日不见阳光,本就略有阴森之意。
此刻夜色已深,让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死气变得更深了。
渡山僧来到此间,只见自己的师父端坐在禅室前的石阶上,而非禅室之内,难免心有疑惑生出。
五净大师睁开双眼,望向徒弟,神情悲悯说道:“此次唤你前来,是为师今夜照常推算时发现益州将有一场血光之灾,你是寺里唯一能够出去的人,便去一趟吧,尽力而为就好,救不了的人便诵经超度,不必勉强自己。”
听到这句话,渡山僧先是心生悲悯,旋即则是激动。
数年潜修至今,他的境界已有足够精进。
待益州的血光之灾被平息后,他便去人间寻找怀素纸,再挑战一次。
“师尊还有吩咐吗?”
“此事的某些地方为师也看不太清楚,你多加小心,记得量力而行。”
渡山僧就此离开了。
五净大师目送亲传弟子远去后,起身回到禅室内,看着那尊身上布满血锈的佛像,仍旧心有余悸。
他对渡山僧说的话是真的,在不久前的那次推演之中,益州城里出现了一道分外恐怖的气息。
其恐怖与强大……无疑是人间之最。
这般想着,五净大师缓缓抬头,看着佛像正在流着血的眼睛,喃喃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能与祖师一般强大?”
他转身望向禅室外,见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暴雨将至。
……
……
随着怀素纸出手杀人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为各方势力所知晓后,益州不复平静。
然而在暴雨降临之前,所有的乱象都被压在了水面之下,化作看不见的暗涌。
越是如此,明面上的益州越是安静。
幻鹿斋的那对兄妹得到了道盟细微入至的照顾,巡天司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他们的身上,希望能够从这两人的口中,得到当日变故的复述,却至今一无所得。
那对兄妹守口如瓶,连睡觉做梦都不说梦话。
在宋辞即将到来的现在,巡天司不敢动用某些手段,于是这条线索便暂时断了。
而在临川道人授意下,其弟子金宏一拖再拖,迟迟不愿出手配合演一出戏,以黄姓道人为首的那三人情绪日渐糟糕,被迫开始让步,却不知道宋辞正在暗中冷漠注视着,等待他们正式出卖道盟的利益。
有和尚戴上了斗笠,不声不响地低调入城,在益州城西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可惜并不临近那家名为云安的书院,无缘被喜欢黑裙的女先生看见,更加看不见那个喜欢睡觉的小姑娘。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长不过一个月,益州城内便聚集了多方势力的强者。
时隔多年,西南一带再次迎来这样的热闹。
……
……
某日,书院休假,天有雨。
怀素纸留在那处小院,与云妖坐在廊下,一起听雨。
“嗷呜。”
小姑娘模样的云妖伸了个懒腰,看着被雨水敲打着的花儿,困困说道:“最近这里多了好多修行者哦,圣女殿下。”
怀素纸说道:“起风了。”
云妖歪着脑袋望向她,说道:“没有听懂!”
“就是要死人的意思。”
怀素纸顿了顿,解释说道:“偶尔有感而发,不是故意这样说话,你不必担心。”
云妖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说道:“您要是一直这么说话,那我……那我就变回去,对着你一直嗷呜了。”
怀素纸没有说话,看了它一眼。
“我开玩笑的!”
云妖被这一眼看的睡意全无,连忙说道:“您千万别当真!”
怀素纸说道:“我没生气。”
云妖有些无语,心想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一次都不像是真的。
怀素纸望向阴霾天空,忽然说道:“这几天你少睡一些,稍微去看一下那个青枫居士,和道盟的那两个人,留意一下他们说了些什么。”
云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问道:“那圣女殿下您呢?”
“书院快要大考了,大考结束后会给那群孩子测试修行天赋。”
怀素纸说道:“到时候我要在场。”
届时,她便能亲眼看见那位临川道人,是以怎样的方式为元始宗招收徒弟的了。
云妖想了想,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说道:“那圣女殿下你处理好了,过来找我?”
怀素纸嗯了一声。
正事到此为止。
云妖抬起头,望向雨云密布的天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舍说道:“这就过了一半了。”
怀素纸知道它说的是盛夏。
“你很喜欢益州?”
“一点点喜欢。”
“嗯?”
“因为我最喜欢的是圣女殿下你!”
“又是从哪里学回来的话?”
“诶?圣女殿下您这也能看出来的吗?”
“太明显了。”
“是一本志怪演义上,对了,圣女殿下,我看这书说,妖怪都是吃人肉的!”
“……所以?”
“就是,我应该能算是妖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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