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怀素纸说道:“然后?”
姜白淡然说道:“为了确保自己可以安度晚年,我当然不能把昊天钟给让出来,这是整场谈判里的唯一矛盾。”
怀素纸懂了,问道:“再之后,就是你被自己从后山请出来的盟友偷袭了?”
“嗯。”
姜白微微挑眉,说道:“我到现在还是很好奇,裴应矩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从背后捅我一刀的,朱雀在这个过程里又是怎样的立场。”
怀素纸说道:“这些原因只有当面对话才能知道了。”
“是啊-”
姜白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伞檐望向幽暗雨空,神情怅然说道:“现在真正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平息这场动乱。”
怀素纸忽然说道:“我有一个问题。”
“问。”
姜白的声音很干脆。
怀素纸望向她的侧脸,认真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白收回视线,与她对视,沉思片刻后,试探说道:“大概是……你和我早已心有灵犀?”
PS: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
然后,写姜白还是很愉快的,就跟第二卷写小谢掌门认真撒娇一样,是同样的愉快。
第二十九章 万劫之不朽
怀素纸看了她一眼,说道:“认真些。”
姜白挑眉问道:“这哪里不认真了?”
怀素纸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要不然呢?”
姜白随意说道:“你指望我和谁说话,刚才那种被劫气入侵心神,跟白痴没区别的人吗?我还不如找块池塘,看着自己的样子问,姜白啊姜白,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呢?”
怀素纸完全不想接话。
姜白与她相处已久,对此十分习惯,很自然地说了下去,络绎不绝。
“水里的姜白就和我说,那当然是来到你身边,陪你唠叨那个人最漂亮!听到这句话,我当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这不是指鹿为马吗?要是到时候来个丑人到我面前,难道我还要奉承她长得真漂亮?”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总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会踩着七彩祥云,威风盖世,不可一世,霸念无限,狂态无比,来到这块泥潭把我给救出去?”
“可问题是我真没什么意中人,更不觉得有什么人能比我的一个朋友漂亮。”
“水里的我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走了。”
话至此处,姜白的声音里满是揶揄:“原来她说的都是对的,那个来到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的朋友,怀大姑娘您呢,水里的那个我说的没错,您确实是这世间最漂亮的人啊-”
怀素纸神情不变,说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
姜白偏过头,看着她问道:“然后?”
“不需要你绕这么一大个圈夸。”
怀素纸的声音很平静。
姜白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和你这种人说话是真没意思,而且你就不觉得这稍微有点儿自恋过头了?”
怀素纸说道:“事实本就如此。”
姜白给她翻了个白眼。
久别重逢。
一路闲聊。
都是姜白在聊。
两人就这样走着,穿过层层秋雨,把漆黑抛在身后,行至灯光如昼处。
雨幕之下,一座庄严宫殿灯火通明,数十位奴仆不断进去。
丝竹之声从中流淌而出,与淅沥雨声齐鸣,却没有半点悲戚哀婉的意味,而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沉默凄冷肃杀感觉。
大殿里正在进行一场送别宴。
怀素纸真元微转,掩去伞下的两人存在,行至殿前。
姜白不再与她叙旧,说道:“一种方法行不通,还有另一种方法,你强行救下那位贵妃,确实会让本宗从这段历史里截取出来的劫气变得衰弱,但这不会致使劫气直接溃散。”
怀素纸平静问道:“我现在进去把殿里的人杀完,这段历史还能继续进行吗?”
“这还要问的吗?”
姜白有些无语,说道:“当然进行不下去,你都把人给杀光了,谁来给你唱这台戏?”
“问题是,这样做的后果很严重。”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话锋骤然一转,问道:“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飞升不了吗?”
怀素纸说道:“以劫气将真灵不灭身修至巅峰的过程中,沾惹了数之不尽的因果,故而无法飞升。”
“还记得就好。”
姜白看着她,认真说道:“劫气是这世间最麻烦最难缠的事物,你在破劫的同时注定也会沾惹上劫气,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最终就会像我一样,到无法飞升的境地。”
“万劫门有过飞升的人。”
怀素纸淡然说道:“而且我有道一弓。”
道一弓可以让一切不应存在的事物都消逝,让万物回归原初。
纵是千般因果缠身,万种劫气在心,在道一弓的弓弦之下,亦是无用之物。
姜白说道:“先说前面那个,万劫门立派至今将近两万年,虽然有过飞升者,但在八大宗里是偏少的那一个,然后这所有的飞升者,几乎都是费尽心机,将自身境界与劫气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界线上,险之又险的飞升。”
“几乎?”
怀素纸微微蹙眉。
姜白望向殿内,看着那觥筹交错的画面,说道:“这涉及到本宗最大的隐秘,顺带还牵扯到当年本宗为什么和禅宗翻脸的真相。”
怀素纸没有和她客气,直接问道:“时间够你说完吗?”
“很想说不够卖关子吊你胃口,可惜,确实是够的。”
姜白伸了个懒腰,然后直接说出了这件不为人知的秘闻:“万劫门的开派祖师是一只鬼。”
怀素纸沉默了,眼神微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元垢寺,但你要是去过的话,五净应该会带你去看那尊佛像,那尊佛像是元垢寺的一位祖师,这位祖师当年发了个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以时局为自己谋划成佛机缘,骗了前皇朝也骗了天下人。”
姜白嘲弄说道:“结果没想到阴帝尊最后发疯了,拉着满朝文武自堕幽泉沦为恶鬼,以此打断了他成佛的过程,最终变成一尊被留在人间的佛像,半死不活。”
怀素纸问道:“那大涅盘?”
姜白说道:“当年元垢寺的主持,为了阻止阴帝尊自坠幽泉,失败后大涅盘便落入阴帝尊的手里,直到今天。”
怀素纸心想这仇确实太大了些。
五千年的幽泉与封山岁月,足以让这份仇恨铭刻在双方的心底,唯有一方被彻底灭绝才能消除。
“本宗与元垢寺翻脸就更好解释了,你可以简单理解成,自家祖师爷的坟头被别人给挖出来了,这关系还怎么好的起来?而且当时禅宗基本是人人喊打,不翻脸等什么?”
姜白随意说道:“从事后来看,这个决定正确的不行,直接为本宗换来一个八大宗的位置,虽然当时道门当初也打的差不多油尽灯枯了,肯定是要招安本宗的,但这确实换来了更好的待遇。”
这些修行界最为重大的秘密,不曾留在史书上的前尘往事,就此被她说了出来,以漫不经心的语气。
“再说回那个几乎,万劫门里只有一个飞升者是以劫气成仙的,就是开派祖师。”
“至于他为什么无所谓劫气,能以劫气飞升成仙,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万劫阴灵终成圣。”
怀素纸听明白了,说道:“这是无法重复的一条路。”
姜白嗯了一声,坦然说道:“当然没办法重复,我怎么可能先把自个儿给杀了,跑到黄泉里重走一遍修行路?本宗以前倒是有人尝试过,但没一个成功的,全都白死。”
“至于你刚才说的,以一剑杀万劫,任万般劫气入体,最后再以道一弓自戮一箭,我不同意的原因很简单。”
她看着怀素纸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就算是我,这样做也是冒着身死的巨大风险,而你不是我,更是必死无疑。”
怀素纸没有说话。
这句话是真的,认真的,充满警告意味的。
“所以呢?现在这个局你准备怎么破?”
“实话说就是不知道。”
姜白叹了口气,说道:“从立派之初积攒到现在的劫气一并爆发出来,就算把本宗开派祖师从天上叫下来,也不见得能收拾现在这局面。”
怀素纸问道:“劫气已经弥漫整个万劫门了?”
姜白摇头说道:“不止如此,甚至形成了一个洞天世界……我带你去看点别的。”
说完这句话,她向怀素纸伸出右手。
怀素纸没有拒绝,伸出左手。
握住。
然后风起。
待秋雨微乱时,斯人已然不见。
……
……
再次落入怀素纸眼中的,仍旧是一片宫殿。
与先前的燕国皇宫相比起来,这片宫殿群来得更为辉煌,气象万千。
两人站在一处阴暗角落,不为人见。
怀素纸望向那座宫殿,发现有些眼熟,辨认片刻后,确定自己曾经看到过。
不是在史书上。
而是在前皇朝的旧都城。
这里就是前皇朝的皇宫。
那座宫殿正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议事。
“殿里正在吵的事情在史书上很有名,大礼议。”
姜白看着那头,淡然说道:“那年我和你去找云妖的路上聊过的,大礼议一事本宗参与极深,支持的当然是赢了的那一边。”
怀素纸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亲眼见到史书上的记载那些故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像这样的画面,在这个洞天世界里还有多少?”
姜白说道:“之前我粗略算过一遍,约莫有两千两百零一十五段这样的历史在同时进行着,从中诞生出来的劫气支撑着洞天世界的运转。”
怀素纸问道:“万劫门上下,所有人都身在其中?”
姜白嗯了一声,又道:“唯有朱雀不在。”
怀素纸抬头望向天空,见晨光明媚,与片刻前的阴晦秋雨截然不同,再问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可有区别?”
“封山几年了?”姜白问道。
怀素纸告诉了她。
姜白略一思忖,说道:“没有定论,大约在一比七左右,但在这种鬼地方,时间再多也无法修行,都是折磨而已。”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轻声问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姜白往后靠在红色宫墙上,说道:“就这样过呗,对我来说,这又没什么难熬的,唯一的麻烦是我的徒子徒孙们就像你师父。”
怀素纸没反应过来,墨眉微蹙,说道:“像我师父?”
“想杀了我啊。”
姜白没好气说道:“孝顺得很。”
怀素纸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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