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世上任何一位炼虚境的修道者,怀素纸也好,江半夏也罢,身处如此绝境之内,都无法长时间地坚持下去。
若是勉强为之,下场必定是身死。
然而从梁皇出剑至今,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刻钟了。
江半夏却还活着。
是的,那发带真的断了,但不曾有青丝落下。
她静静看着梁皇,看着那每一道线条中流淌而出的强大剑意,轻声说道:“看来你今天是无法证明我的真假了。”
梁皇没有说话。
在他的眼中,不再只有江半夏,还有一束宛如腰间束带般的苍青之水。
又像是一条龙。
在黯淡天光映照下,那一抹苍青之色依旧无比绚丽,甚至流露着一种神圣的意味。
龙,在人世间往往都是神圣的。
梁皇叹息了一声。
千般锋芒,万般剑意,所化之太虚剑阵,终究还是越不过萦绕在江半夏身前的青龙神魂。
这里是学宫。
这里是旧梅园。
青龙的真身就在龙泉当中。
在传说里,青龙境界与真君一般,都是大乘上境,比他更强一线。
事实上,无论今日真君还是青龙出手,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但他的判断是这两位以及岱渊学宫里有资格出手的人,都会因为他的指控而留有疑虑,不会选择第一时间干涉。
只要片刻的光阴,他就足以确定江半夏是否黄昏。
生死当前,任何人都会有所反应,哪怕决意赴死之人,都不可能真的心如枯水。
他要的就是那一个瞬间。
可惜了。
结果不如他所愿。
梁皇回想起当年的很多事情。
“就算当年没有暮色出手,让陆家满门灭绝,你依旧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他看着江半夏的眼睛,忽然问道:“对吗?”
江半夏温和一笑,说道:“我一直觉得那事是在给我添麻烦。”
梁皇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青龙的神魂,接着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真君会容忍你和青龙结为盟友。”
对中州五宗的掌门真人来说,岱渊学宫这两位神兽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
或者说,正是其余诸宗都知道这么一件事,再加上书生们往往执拗的性情,最终才得以让岱渊学宫成为双方所共同承认的中立方。
在道盟八大宗的历代掌门与掌权者看来,以学宫的内部互相攻伐的离谱程度,要是长时间没有一个外部矛盾的出现,这群书生甚至能自相残杀到把自己给玩死。
真君与青龙,正是这个事实的最好证明。
“这世上从未有过什么不变。”
江半夏看着梁皇,轻声说道:“在漫长岁月中就连死亡都会死去,何况所谓的固执。”
梁皇沉思片刻,说道:“有理。”
不等江半夏开口,他再说道:“我还想最后试一次。”
“你不是明景。”
江半夏微微摇头,说道:“何必如此偏执。”
梁皇平静说道:“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要做完。”
江半夏沉默了会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是有代价的。”
梁皇不言。
他伸出右手,五指缓缓握合,就像是在握住一把看不见的剑。
下一刻。
那些原本不显于人间的剑鸣声,骤然间迸发了出来,响彻整座学宫。
直上天穹!
PS:好像上个月说两更的那一天,我恰好也像前天那样断更了,但明天是真的要两更了,月中的时候得出一趟将近十天的远门,到上海和杭州溜达一圈,衷心希望到时候天气不要糟糕。
第二十九章 一声歉意,暮色再临
剑鸣通天,散尽云气。
炽烈阳光再无任何事物遮拦,如瀑布倾洒而下,笼罩住整座岱渊学宫,不留任何遗漏。
东海随之有惊涛骇浪升起,数十丈高的海水与沿岸礁石崖壁相撞。
直至乱礁欲碎,山崖将塌。
身在其中的修行者,仿佛直面着千万道不可见的剑锋,心生强烈悸动之意,境界越高者越是如此。
然而不等人们为此如遭雷击震惊,所有的这一切都如错觉般消散。
唯有其中的真正强者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或是步出门庭,或是起身推窗,或是霍然转身,都下意识望向阳光至为炙热之处,然后神情骤变,脸色倏然苍白。
那是岱渊学宫的最深处!
是那座在修行界有着诸多传说的旧梅园!
所有人都知道,江半夏此刻不在姜园,而在旧梅园!
这一剑无疑是要落在她身上的。
如果她死在这一剑上,中州……不,整个人间都要为之天翻地覆,道盟不可能接受在二十四个时辰内,接连失去两位掌门真人被杀死这个事实,必然会给予最激烈的反应。
届时局势将会走向无人知晓的境地。
江半夏绝对不能死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那道剑意中流露出的熟悉意味。
阴玄真人为太虚剑派七脉剑主之一,辈分极高,早在剑鸣如鲸鱼跃出海面的那一瞬间,便确认这一剑必然是出自梁皇之手,别无他人可能。
不等他接受这个事实,神色得以平静下来,场间再有变故生。
忽然。
剑鸣暂歇,万顷阳光随之凝聚为一束,隐隐化作一道无形之剑,自穹苍之上向人间斩去!
这道剑意介于有无之间,存于虚实当中,让人难以捕捉到其中剑路所在,难以出手遏制剑势。
今日的岱渊学宫,皆是来自东南各地的真正强者,然而当他们看到这一剑后,原先踏出去的那一步,全都停了下来。
这是毋庸置疑的大乘之剑。
那么,此刻发生在旧梅园中的那场战斗,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可言,无论插手与否,都阻止不了这场战斗的最终结局。
颓然止步,喟然叹息,茫然无措……直至满堂俱寂。
……
……
就像谢真人所判断的那样,江半夏和梁皇决一死战的结果,极大可能是一场凄惨的胜利。
在不到三个呼吸中,她就直接放弃了动手杀人的念想,开始接受这场谈话的发生。
但她的确没有想的是,梁皇在最初一剑无功而返后,还再次送出第二剑——这与她所认识的那个梁皇,有着极大的不同。
唯一幸运的是,为此她早已想过该如何应对。
思绪不过一瞬间。
旧梅园,江半夏神情平静如前,看着梁皇握住了那把看不见的剑,送向自己。
然后她简单地做了一件事。
神念微动。
梁皇的神色随之而变,变得极其复杂,有些错愕,有些意外,但最终都回到了沉默与坚定之中。
岱渊学宫大阵已然启动。
刺目阳光之下,颇为突兀地出现了诸多文字,横于剑锋前,如若城墙。
这些字里散发着一种岁月漫长的气息,像是一口布满青苔的石井,像是古老楼阁的黑檐,像是无人知晓的偏僻藏书楼……
古老的气息没有让这些文字腐朽到一触即碎,相反,将其化作永世流传的深刻真言。
真言抵于剑锋当前。
轰的一声巨响!
旧梅园上方的天空里出现无数道裂痕,如瓷器一般。
而在曾经的那座静室里,江半夏抬起手,有些痛苦地咳嗽了数声。
有鲜血自她唇中喷溅而出,落在了手背上,染红了衣袖一角。
在她的身前,梁皇仍旧持着那把看不见的虚实之剑,其剑锋与江半夏眉心相距仅剩一尺。
一尺之遥,足以天涯。
太虚剑意越不过岱渊学宫大阵,自然无法与青龙为敌,又岂能真正威胁到江半夏?
一道叹息声响起。
梁皇收剑。
满天剑意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满地落梅倏然化作齑粉,地面上生出的无数道裂缝,无声证明着一切并非错觉。
江半夏放下衣袖,看着他说道:“谢谢。”
如果梁皇再坚持下去,事情其实也很难变得比现在更坏,故而这一声致谢,更多还是嘲弄的意味。
尤其是随着这虚无一剑的递出,原本静室所在之地的那些荫凉,彻底消失殆尽。
炽烈阳光映照下,江半夏脸色更显苍白,更加如雪。
她微仰起头,没有刻意轻挥衣袖,让一抹鲜红来得触目惊心,声音平静说道:“出剑之前,我已经和梁掌门你明确说过了,这是有代价的。”
梁皇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不语。
江半夏继续说道:“岱渊学宫将会不再欢迎你,以及太虚剑派。”
梁皇平静问道:“然后?”
江半夏看着他说道:“今日这一剑与昨夜那事同出一源……我可以将两者联系起来,但我今天不会这么做,不是因为没有必要,而是我愿意保持最大程度的克制,希望你能够做到。”
话是真话。
在两人谈话的这片刻时光中,感知到那一剑消逝后的诸宗强者,都已经来到了旧梅园外。
如果不是学宫大阵的阻止,这时候早已有人冲进来,然后在看到出剑者是梁皇后,震惊且错愕。
梁皇很清楚这一点,看着江半夏的眼神里却没有善意,也找不到杀意,而是一种很简单的冷淡平静。
仿佛他胸膛中的那一腔不平,都已经被先前那一剑所耗尽,不复存在。
江半夏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请。”
她站起身,没有端着一杯茶,因为静室已然被毁。
梁皇嗯了一声,忽然说道:“想来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江半夏说道:“但愿不再是今天。”
对话就此结束。
梁皇转过身,化作一道遁入虚实之中的剑光,离开的悄无声息。
哪怕是岱渊学宫大阵,面对这种缥缈至极的遁法,同样没有太好的办法阻止——除非有同境界的大乘强者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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