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差不多吧。”
江半夏笑着点了点头,承认得干净利落,说道:“我无法接受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你,愉快美好地生活在人世间,只是稍微想想,都会让我感到万分难过。”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有理。”
江半夏有些得意,挑眉说道:“在认死理上我比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更有心得。”
怀素纸心想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然后呢?”
她让话题回到最初之地,说道:“那具体是一个怎样的选择?”
江半夏说道:“还记得我当年一直不同意你修炼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吗?”
怀素纸微微蹙眉,说道:“所以那是元始道典的一种传承方式?”
“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但这样理解……大体上也没有错。”
话至此处,江半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主要是本宗的祖师们,在脑子这方面多少偏执的地……算了,就是脑子多少都有点儿病。”
怀素纸微微一怔,然后哑然失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崎岖山道上,有春鸟好奇闻声前来,在雨中枝头飞掠而过。
那一袭青裙随之微飘。
景色清美。
江半夏挑了挑眉,说道:“这很好笑吗?”
话音刚落,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自问自答道:“好像还真有些好笑。”
怀素纸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江半夏偏过头望向她问道。
“没什么……”
怀素纸认真说道:“就是觉得你现在很可爱。”
江半夏很满意这句话,但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得意,便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是病,那当然就要治病,谁生来就愿意被整个世界都当作是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子呢?你我的那些祖师当然也不愿意。”
她说道:“为了治这个病,祖师们想了很多的办法,而我做的那个选择就是其中之一。”
怀素纸若有所思,问道:“所以脑子有病,是元始道典修至深处不可避免的代价?”
“嗯。”
江半夏说道:“就和寿元减少一样。”
怀素纸想了想,没有问你为何没病,问道:“病从何处起?”
“这其中的起因很复杂,你没修行元始道典,有些地方注定无法理解,我会尽量说得清楚一些。”
江半夏说道:“像长生宗这样的道门之首,其掌门也不见得都以道号为名,有莫由衷亦有沉舟,唯独元始宗的宗主必须以道号为名,这是为何?”
怀素纸隐约明白了。
“元始道典修行至深处,能让修行者与天地产生密不可分的联系,最具体直接的表现即是,世人道出黄昏二字之时,我即能心生感应,知晓与之有关的一切。”
江半夏说道:“而这远不是全部。”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以身合道的理念?”
“不是以身合道,而是以一己之身,窃去天地大道,道号即是一件……你可以理解为用来承载‘道’的事物。”
江半夏平静说道:“至于如何进行窃取,自然是以因果为手段。”
怀素纸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说道:“在这条路走到最深处,结果是修行者难以承受其代价,因此而寿元不断减薄,而且……”
江半夏笑了笑,把话头接了过去,说道:“神魂也会为大道所浸染,随着时间的流逝,修行元始道典的人会越发非人。”
“但修行的目的是为了飞升,因此修行者不能就此踏入理性的深渊,让神性彻底战胜人性,只剩下绝对的漠然。”
她嘲弄说道:“在人性与神性中不断挣扎,时日渐深,脑子要是还能没病那就奇了怪了。”
怀素纸沉默不语。
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以宗门为名的功法如此奇诡,甚至带着一抹疯狂的意味,元始宗如何能不被视为魔宗?
“本宗立派数万年,与长生宗同寿,当然有祖师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江半夏再次叹息了一声,很是无奈说道:“问题在于,有资格去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都注定是脑子已经有病的人。”
怀素纸十分理解这句话里的情绪。
她所修行的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充分证明了这些脑子有病的祖师们,想法到底有多么的荒唐和异想天开,连剑走偏锋都不足以形容。
只要不会让人修炼致死,那就算是没有问题,至于该怎么修行至设想当中的境界,全凭自己的悟性。
不是脑子有病的祖师怎么会给后辈弟子留下这样的功法?
“但元始道典真的很了不起。”
江半夏认真说道:“哪怕你将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修成的现在,我依旧认为这才是人间最强的功法,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同样认真问道:“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话音被海风吹散。
两人不再向前,在山道途中停下,并肩望向东海。
天色昏暗,海浪随风而至,与崖壁发生碰撞,发出如雷般的轰鸣声。
“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元始道典修行至最深处,的确天下无敌。”
怀素纸平静说道:“可要是天上来敌呢?”
像沉舟那般仙人降世,再如何了不起的人间无敌,又有什么意义呢?
终究只是一个人间无敌罢了。
那是她修行至今,唯一一次心生绝望的战斗。
没有怀云的存在,就算她踏入大乘,祭出诛仙剑阵也不见得战胜沉舟。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同归于尽。
“是啊。”
江半夏忽然笑了笑,说道:“在仙人面前,这一切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但路终究要走的,不是吗?”
怀素纸说道:“我只是不赞同天下无敌这四个字。”
“嗯。”
江半夏话锋倏然一转,问道:“所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还这么正常,脑子没有病的一塌糊涂,可以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吗?”
怀素纸说道:“答案应该不复杂。”
“就和你猜的一样。”
江半夏望向远方,看着如蓝缎般的深海,微笑说道:“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自身的境界,如此就能解决功法带来的隐患。”
这个仿佛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因为修行元始道典的人在寿元将尽之时,境界将会自发地水涨船高。
当年楚瑾为哀帝之事,前往神都与江半夏见面之时,就对她的境界生出过疑惑,只是不得其解。
“怎样才能降低自身的境界?那位祖师给出的办法很简单。”
江半夏轻声说道:“以一人与自身性命相系,倾一湖之水入其身,如此而已。”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原来我的天资真的极好。”
江半夏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困惑她为何有这个问题,纠正说道:“不是极好,是最好。”
道理很简单。
以寻常修行者的天资,如何能够承载这一湖之水?
无法承载的下场,只能是身死道消。
“然后呢?”
怀素纸问道。
“当你借这一湖之水踏入大乘后,我将会以此残躯承大道之重,令你往后之道途全无隐患,飞升可期。”
江半夏望向天地,悠悠说道:“而那一天,即是你我生死立见之时,也就是我最初与你说的夺舍。”
怀素纸心想原来真是如此。
“所以夺舍可以是真的,也能是假的。”
江半夏收回视线,看着怀素纸的眼睛,最后说道:“一切取决于你如何选择。”
第九十三章 她们的故事即将结束
过往一切至此都已明了。
怀素纸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先前我说,如果我变成了你不喜欢的人,结局是你我一并赴死,你给我的回答是差不多。”
她看着江半夏问道:“什么事差不多?”
江半夏笑了笑,笑容很是洒脱,说道:“夺舍成功后,我会去找长生宗算百年之前的那一笔账,若是算完这笔账后我还能活着,那就试着能不能飞升。”
怀素纸沉默不语。
江半夏看着她,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太过正常了些,不像是脑子有病的模样,以为其中别有深意,便稍微多想了想。”
江半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脑子有病的是我们的那一大堆祖师爷,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发疯,你真以为这是元始宗的传统啊?”
怀素纸莞尔一笑。
她很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喜欢话里那些鲜活的憎恶与喜欢,喜欢那些不为规矩所束缚。
这是她以为生活中必须要有的气息。
她话锋倏然一转,说道:“南离也没修行元始道典。”
“你想说什么?”
江半夏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
“元始道典固然了不起,但并非是什么缺之不可的东西,而且其本身代价过于沉重。”
怀素纸认真说道:“既然接连两位元始宗的掌门真人都不修行这门功法,倒不如以后将其束之高阁,如太上饮道劫运真经。”
江半夏心想果真如此,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这是要坏祖宗之法了吗?”
怀素纸神情平静,看着她说道:“千百年后,我即是先祖,今日之决定即是祖宗法。”
纵使海风呼啸,春雨随之变得愤怒了起来,不再如前温柔淅沥,如千万根箭矢般落在山道上,依旧掩不下这句话里的骄傲。
谁也无法改变她的意志。
江半夏没有说话。
怀素纸说道:“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已经被我完善,不再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以此取代元始道典,更能让元始宗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我从未觉得魔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动听的字眼,没有非要背负起来的道理。”
与先前相比,这番话她说的颇为随意,听上去有种闲聊的感觉。
因为她不想江半夏对此介意太深。
“你才是元始宗的掌门。”
江半夏忽然笑了笑,摇头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
无论怎么听,这句话都很有意兴阑珊的味道。
不见得是生气与愤怒,又或者失望之类的情绪。
很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生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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