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九五零一把龄九零九
但是,巴布拉从这些藏身所走出来的时候,总是面带怅然。
很显然,她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阿拉什将自己的目光从一栋房间中收了回来,对他们摇了摇头:“这个藏身处里有一些破损的战斗痕迹,如果这里曾经有代行者暂住的话,他们多半是被人找到,当场击杀或者被带走了。”
来自波斯的英雄摇了摇头:“嗨呀,法老的行动风格难道都是这样的雷厉风行么。”
到了这一步,今晚的行动按说已经注定是徒劳无功了。
就当卫宫士郎的精神微微松懈之时,在深夜的赫利奥波利斯的街道上骤然亮起了一团火光。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在深夜中点起了火把,从一栋中建筑中排列着整齐的队形骑着马匹缓步走出。他们头盔反射出的寒光在深夜中极为耀眼夺目。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他们押解而出的另一队人——他们都穿着漆黑厚重的袍子,甚至带着完全不透光,让他们视野完全丧失的黑色头罩,所有人的双手都被极粗的绳索紧紧绑缚之后又彼此通过绳索捆在一起,在前方由几个军士骑着强壮的战马在前方拖拽,而最后排的军士们则手持着长长的鞭子——
——但是,这个配置,用于押解犯人也不免有些太过头了一些。
“……Archer。”藤丸立香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遥遥指着押解者中装饰最为华丽的那一人的身影,问道,“从我们到押解者那里大约有几公里的距离吧,这么远,你能读到他们的心么。”
阿拉什坐在飞马上凝目远望,随后摇了摇头:“这些押解人只负责将人押解走,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概不知,他们的队长猜测是要将这些囚犯拉走当农奴。而囚犯们现在也除了惊慌和绝望之外,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换而言之,现在他们只能跟踪这群人到他们的目的地,才能知道到底会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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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囚犯虽然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是自己的前途黯淡这事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更不要说现在他现在除了能感受到押解的军士们手中用于照亮道路的火把带来的微微的亮度之外,一切行动都不由自主。
他的人生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
虽然不甘的心仍然如同火焰一样在胸膛中燃烧着,但是终究不能化成真实的火焰让他真的逃出束缚。
他在这条长长的队列的中间位置,同时承受着来自前方的牵拉和后方的推挤,踉踉跄跄地登上了某种载具,随后便开始了长途的旅行。
虽然他们这些囚犯有十几人,但是被捆在一起的时候,却更像是被即将屠宰的活猪。少了长途跋涉的辛劳,仍然毫无行动自由这一点却是与屠夫手中的哺乳类并无差别。
粼粼的车轮声倒是更像希腊神话中渡河人卡戎的船桨在冥河中掀起浪花的声音。
然而,至少活猪临死前还能发出声嘶力竭的鸣叫,而他们则连嘴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在这种炼狱一样的环境之中,时间已经无法感知,恐惧让他们的心脏如同攻城锤一样不断锤击着自己的胸膛,连将他们向前拖拽的巨力和来自押解者的嘲笑和谩骂都变成了他们确认自己还活着的重要证明。虽然囚犯竭力想维持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但是他终究还是个普通的人类。
或许两个小时?或许三个小时?
总之,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随着夜色渐深,沙漠夜晚的寒气开始渐渐深重起来,囚犯们开始禁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体温的下降还是因为恐惧的加深。
就连显然已在这里久居的押解队们的心情似乎也随着环境的异常而低落了下去,开始不再有互相谈笑的心情。
沉默开始扼住每个人的咽喉。
“轰——!”
最终囚犯们被以异常粗暴的方式合力拖下了载具,毫无保护措施地跌落在地上。
等押解队的那密集如齐射的滑膛枪声一样的马蹄声消散在了大气中之后,这片黑暗中终于只剩下了其他人因为受伤而发出的痛苦呜咽不断传入囚犯的耳中。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对环境中骤然发现的异常如此敏感。
譬如说,耳朵能够听到,沙漠中呼啸的狂风吹过嶙峋的山岩与洞穴,发出了冤死的亡灵的悲嚎一样的凄厉响声。
譬如说,鼻子能够嗅到,从狂风中蕴含的渐渐浓郁起来的异常腥臭味。
——那种巨型的食肉动物口腔中留下的生肉残渣与残留着血肉的骨架在腐败多日后才会散发出的浓郁臭味。
紧接着,在不远的高处,响起了一声满含着欢欣的鹰啼。
虽然囚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依然理解到一点:他现在已然被某种猛兽预定成为晚餐了。
“呼——”
最后,便是重物振翅滑翔时发出的如同出膛的炮弹的沉闷风声。
以及无数尖锐物体的破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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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当那队押解者将车上的囚犯推到了满是尖石的地上,然后立刻调转马头如同逃命一样向着赫利奥波利斯城的方向奔去的时候,迦勒底就知道,他们找到了他们在寻找的地点。
“呐,我是不反对你们攻略特异点的时候把我带上,让我给你们呐喊助威啦。”安哥拉·曼纽在飞马上阴阳怪气地说,“但是,正义的使者先生,在你玩侦探游戏的时候,能不能把让我单独待一会啊?你不会以为我很喜欢和你呆在同一匹飞马上吧?”
“那看来我们至少在相看两厌这一点上是十分一致的。抱歉,我是不会允许把你单独丢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在相性差到极点的但又被迫坐到一起的两人开始第n次争吵的同时,藤丸立香则正苦恼地按着自己的眉心:“这里……好像是开罗东北部的五十公里左右的吧。这个位置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应该是比较重要,所以某种我有印象的线索和这里有关系……但是究竟是什么来着……?”
“回去之后对着最近做的笔记重新阅读一遍,回忆一下这几天都看了什么资料吧。”卫宫士郎说完之后,向着正在众人之前的神箭手问道,“阿拉什,你有什么发现了么?”
“不,天空上没有生物窥伺,远方十分安静,我甚至看不到任何活动的野兽……不……等等!岩洞中有什么东西!”
阿拉什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赤红色的大弓已然弦如满月。
最先从岩洞的黑暗中探出,暴露在清冷的月辉的,是一只黄色的狮爪。
一只庞大如宫殿的立柱的狮爪。
利爪的主人肌肉鼓动收缩,让前肢上的黄色毛发如同活物一样滚动起来。
——这是即将发起捕食的姿势。
而在这只凶兽的所在岩洞的下方,正是被丢在砂石之上,动弹不得的囚犯们。
下一刻,原地留下的只有这只凶兽的残影,而其真身早已向下猛扑而去,准备开始大快朵颐。
它与它的猎物的目标的距离只有数十米,对于这种超凡的生物而言,已然算得上近在咫尺。
只需要一秒——甚至连这一点时间都不需要,它就能一击将所有的盘中餐粉碎。
——不过,即便近在咫尺,终究也是与已经吞咽下肚不同的。
在凶兽发动扑击之前,疾驰的钢铁之雨已经点燃了天空,抢先一步封死了凶兽的前进路线。
然而,就这样,狂风骤然从它的面前卷起,勉强偏离了几支箭矢的射击方向,然而剩余的钢铁之雨依旧毫不留情地将它贯穿,溅起朵朵血花。
凶兽痛苦地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鸟类一样的鸣叫。
这时,众人才终于看到了这只凶兽的真身。
玛修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咦?不是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么?”
它有着雄狮一样的躯壳:四爪,狮尾,橙色的茂密毛发。
巨鸟一样的数米长的白色羽翼,从后背上肆意舒展。
然而,脖颈上却并不是她熟知的,戴着埃及贵族头饰的人面,而是有着长长鸟喙的猎鹰之颅。
藤丸立香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鹰首狮身兽(Hieracosphinx)……么。”
狮身人面兽在埃及有着神圣的象征意义,代表着高贵而凛然的守护者,与希腊神话中那样会吞噬无法答上谜语的狮身人面兽或许同源,但是实际形象天差地别。
而鹰首狮身兽的出现率就远远不如这种更常见的斯芬克斯,仅仅是出现在埃及古建筑中的种种壁画之中。
囚犯们的危机尚未解除。
阿拉什的箭雨虽然重创了鹰首狮身兽,但却不足以将它的动能完全抵消。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只是撞击,也足以让毫无反抗之力,也无闪避可能的囚犯们立刻前往埃及的冥界接受诸神的审判,把他们的心脏放上天平了。
身披银色的铠甲的骑士的身影从数里之外瞬间传送到了囚犯与凶兽之间,下一秒,汹涌的狂风从她的手中解放,风暴铸造的铁锤毫无阻碍地砸击到了已然近在咫尺的鹰首狮身兽身上,将它远远抛飞——最终在骨骼碎裂的脆响和肌肉撕裂的破布声中四分五裂。
而在这时,代行者小姐才姗姗来迟,她看到那些倒在地上囚犯,甚至来不及和众人道谢,便无比惊慌地冲到这些受难者的前面,将他们的身上的束缚拆下,露出他们的面孔。
一眼可见,这些囚犯几乎全都是欧洲面孔,不太可能是埃及本地人。他们每个人都遍体鳞伤,身形瘦削,甚至连呼吸都并不均匀——显然在囚牢中就受到了不小的虐待,如果这样下去,或许哪怕不用葬身于斯芬克斯的腹中,也没有几天好活了。
但是看到这些囚犯的面容,并没能让她的脸上的焦急减轻半分。
当最后一个囚犯的面容也映入的眼帘之后,她才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终于绝望地瘫坐在地。
卫宫士郎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后:“可以了吧,不要再遮遮掩掩了,你到底在找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巴布拉轻轻喘了口气,在抽噎了好久之后,才终于答道:“……我来埃及之前,听说第八秘迹会中出现了分裂,有一批以【塔朗泰拉】为首的代行者,选择效忠于【法老】。”
三十五 暗涌(上)
一神教的教徒选择效忠于另一个宗教的现世神,这件事与其说是传言,还不如说更接近梦呓。倒是代行者这种和神秘关系紧密的群体,被从者展现出的力量所折服,这件事倒是更符合实际一点。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终于找到了圣堂教会活动的一丝线索。
“是的,这种传言实在是太过无稽了,而且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和迫在眉睫的真祖来袭比完全不值一提。因而我当时听过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巴布拉低声说,“但是,你们应该一直跟着我吧?我找遍了开罗的所有据点,几乎所有的藏身处都是空的,相当部分都有打斗痕迹和血迹,甚至连留言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内部出了叛徒,是不会出现这种最糟糕的情况的。”
显然,她如此焦急寻找的,大概就是她在教会内的代行者好友。只不过这次她大概是再度空手而归了。
卫宫士郎和阿拉什的眼神对在一起。
阿拉什点了点头:她的言辞和心意是一致的。
卫宫士郎扬了扬眉毛,转过头来,重新看向眼前的代行者:“我要问一句——既然你今晚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人,你该不会还有去劫法老的监狱打算吧。”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的眼前摆了摆:“拿自己的命去要挟旁人是不折不扣的蠢事,以你的实力,原本都未必能胜过那头鹰首狮身兽。而监狱的位置和埃及帕夏的住所极近,你如果敢来第二次同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指望我们来得及从法老的手下救你。”
巴布拉微微一滞,在肃杀的气氛中,清冷的月光在她的脸上结了一层层薄薄的霜。
然而,就在这时,安哥拉·曼纽那一贯带着讥诮之意的声音从卫宫士郎的背后响起:“喂,正义的使者先生,虽然审问信息确实很快乐,但是这边囚犯的状况可不太好,如果你再不来帮忙的话,恐怕这帮人里没几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啦。”
原本脸上还带着怒意和杀气的红发青年的面部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后他也只能憋出一句话草草为这场短暂的交谈收尾:“——总之,下不为例,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在表情崩塌之前,红发的青年总算是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体转了过去,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那些虽然已然被解除束缚,但是依旧瘫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俘虏身边。
“……喂?!这不是脸色都已经冻得发青了么!藤丸,玛修过来帮一下忙,把他们的手搭在一起,现在得把他们赶快送到可以保温的地方!啊啊,就送回我们据点好了!哦对了,别忘了查看一下那头鹰首狮身兽的巢穴,记得从巢穴的地上拿一块石头回去,千万别忘了!”
看着原本还杀气腾腾,但是转眼之间就破了功的红发青年的背影,代行者不禁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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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返回的目标,自然是在赫利奥波利斯城内的据点。
好消息是,巴布拉选择的这个据点的可拓展范围相当强,实际上除了迦勒底一行人预定作为住房的房屋之外还有相当的空余。
在手忙脚乱地把这些已经从囚犯顺利转职成病人的送到迦勒底紧急转运来的临时行军床上之后,一行人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阿拉什将他的目光从这合计十三人的病人身上收回,喟然叹道:“啧,被迫穿着单衣在寒冷的沙漠夜晚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已经足以让人生病了,但是对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是小事啊。”
事实上,这些人身上最严重的问题,实际上是虚弱——严重的饮水不足早已让他们的嘴唇干裂,甚至连从干裂的伤口上都已经不再有鲜血渗出了。而除此之外,当仔细查验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几乎个个遍体鳞伤,而且这众多的伤口显然是这几天才刚刚添上的。
玛修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水杯倾斜出一个刚刚好足够水流淌入的角度,把温水倒入一位依旧昏迷不醒的伤者的口中,甚至用上了魔力来保证自己的手的平稳,生怕自己护理得稍有不周,会把这些如同风中残烛的伤者的最后的生命之火也浇灭。
这种行为自然已经被罗马尼严重警告过,是极为危险的,稍有不慎,水流不小心流入气管的话,都会让伤者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但是,显然在18世纪末,不可能同时给十几个危重的病人建立起现代的医护环境,而放着不管也同样是坐视他们靠近死亡——绝大部分被救下来的人的缺水之严重都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了。
现在也只能进行两害相权取其轻。
直到确认自己手中的水已经安全地流进病人的食管,一直如履薄冰的玛修总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样就是最后一位了,持续了几个小时的辛苦终于告一段落。
这样繁琐而耗时的活动自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做,阿拉什和阿尔托莉雅也在做同样的工作,帮不上忙的藤丸立香则翻出了的她之前写下的埃及神话研究笔记。
而长久以来,队伍里唯一一个有治疗能力的魔术师先生终于有了援手,几乎所有代行者也都是对治疗外伤驾轻就熟的。
巴布拉看着银色的火焰从青年的手指中燃起,没入伤者的身体之后,他们身上原本狰狞的伤疤如同活物一样微微蠕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起来,长出粉嫩的新肉。而伤员口中一直不曾中断的低沉哀叫也终于消散,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声。
“你是叫,士郎,是吧。这个发音,你是来自东洋的魔术师?”巴布拉用手指在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初的伤者身上小心抚摸着,因为吃惊而长大了口,“这种独特的治疗魔术没有时钟塔的那种亵渎气息啊。而且之前你用的其他术式也让几个比较危重的无声无息就状态平稳下来,这些是你家系独有的魔术么?东洋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家系?难不成你和第五法的魔法使有什么联系么?”
“可以这么说。”卫宫士郎答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反而低头沉思了起来,他猛然抬起头来,向巴布拉告诫道:“巴布拉小姐,在这几天去劫狱不是个明智的决策,如果敌人发现我们对人质有所顾忌,决战时不免会非常被动,反而会给他们增添危险。”
谈到这个话题,巴布拉脸色一暗,只是面带苦涩地点了点头。
此刻阿尔托莉雅也已经将她负责的那几个伤员放到床上躺好,她快步插到巴布拉和卫宫士郎之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士郎,你该休息了。”
卫宫士郎闻言站直了身子,轻微的晕眩感让他晃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好像是这样。”
他转过身去,招呼了一下诸位同伴:“……抱歉,我不擅长治疗这一方面,照顾这几个人让我有点累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月轮也已经西斜,距离天亮已经不剩下几个小时了。
今天的夜晚有些太过漫长了。
他出了一口气,说道:“请容我去睡觉。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就叫醒我就好了,我睡眠不会很沉的。我希望大规模行动可以延到明……不,后天可以么。”
藤丸立香急急忙忙地把手中的笔记收到战衣的口袋里,直接开始把卫宫士郎往他的卧室里推:“——不要说得好像会有人反对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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