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182章

　　因而，他必须躲过魔鬼的耳目，因而必须像尸体一样听天由命地等待宝物下沉到地狱之底。

　　在狭窄的空间之中，没有光芒，不能移动，不能进食，不能饮水。

　　好消息是，在冥河之中是有声音的。

　　——那是来自下层位面的邪恶低语。

　　质疑善良，质疑无私，质疑奉献，质疑理想。

　　质疑坚强，质疑谦逊，质疑自律，质疑信任。

　　质疑温和，质疑生命，质疑诚实，质疑正义。

　　你相信理想？别说蠢话了。

　　别人当然要鼓吹理想，因为要为理想奉献终身的又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是得益者，自然有一万个理由赞美理想。只不过他们自己不这么做。

　　你相信诚实？别说蠢话了。

　　别人当然要鼓吹诚实，因为这样他们就不必花费精力去分辨你是否说谎，而你对其他人是否诚实却一无所知。而他们就可以靠谎言在诚实之人中赚得盆满钵满。

　　你相信正义？别说蠢话了。

　　别人当然要鼓吹正义，因为鼓吹者可以定义正义。没有正义的人要向谁去寻求正义？谁来保证他们获得正义？谁来保证定义正义者的正义？

　　在众多故事中，即便是世界上所有邪恶的集合，英雄都可以依靠自己的信念与爱战而胜之，面对蛊惑不为所动。

　　但青年没有这样的幸运。

　　六十六天的旅程之后，在最终于地狱的第九层搁浅之时，他早已在低语声中疯狂了。

　　作为人的常识已经在低语中崩坏了。留下的只有机器一样的判断和思考。

　　他是在自己身上所下的魔法指令的控制之下被威逼着行动的——虽然这些指令是他事先下给自己的。

　　大概会出人意料吧，第九层的地狱的防卫并不严密。毕竟最为强大的防卫其实是逼迫入侵者只能从第一层地狱逐级进攻的神力结界。而事实上，甚至连第一层地狱都罕有被攻破的记录。

　　但是也不止是如此，或许是因为还有人陪着他一起发疯，所以地狱的上层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所以魔鬼已经不得不开始从各层地狱抽调力量的缘故。

　　——甚至地狱之主自己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也是青年能完成这项功业的原因。

　　回忆终于完成了。

　　他现在其实是被控制在了神国之中。在他的心智恢复之前不准离开神国一步。

　　这样也好，一个完全堕落的法师就这样被扔到人间去，简直就像把沙皇核弹扔到了华盛顿上空一样疯狂。

　　再说神国的生活环境即便是以他这样钝于享受的人来看，也是非常舒适的。

　　年初看历法今年是断剑之年的时候，诗人还曾经说，这个年份对一个全员用剑的队伍来说也太不吉利了。目前看来，玩笑终究是玩笑罢了。

　　今天是个挺不寻常的一天，因为他明明还在检查期，但是在某句讥刺之后，他的朋友们全都如蒙大赦一般欢呼雀跃，跑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因而在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一人。

　　“到底多不负责任的狱卒才会把囚犯抛下啊，这里的房间可没有锁啊。”青年轻叹了一口气。

　　在寂静之中，他也刚刚结束了对这几个星期来的一个新收获的练习。

　　或许是因为所在的地方是外层位面的原因，他可以对附近的世界用意念进行侵蚀。也许老师说得对，他确实有灵能天分？

　　但是，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

　　一次剧烈的撞击带来的震动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摇晃的是神国。

　　神国是一个神明的根本，同时也是最牢固的要塞。

　　而最强大的神明的神国自然也是最强大的要塞，按说是足以让任何有智力的人都不敢觊觎的地方。

　　但是今天，魔法女神的神国确实被入侵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魔力与神力共鸣，神国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痕。

　　无数身着重甲的战士、祭司与邪魔蜂拥而入。

　　顷刻间，整个神国就陷入了战火。

　　是魔法之神最大的敌人，谎言之神的入侵。看着那熟悉的神徽，青年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青年自然是立刻就打算参战，他把手伸向自己的次元洞，然而又迟疑了一下。

　　——他的一身宝物基本都只允许善良阵营的人使用，他大概是还没有重新获得那些宝物认可的资格。

　　他没时间一个个试。

　　因为过于平和的生活，在复健时准备的各种法术也绝大部分都完全不适合战斗。

　　无所谓。

　　一个青年冲出了他的住所又或者囚牢——一座白色的高塔。

　　他的坐骑和魔宠与他的契约都已经因为魔鬼之王的诅咒断绝了，仓卒之际联系很麻烦，现在只能靠更普通的办法行动了。

　　自然，魔法神国虽然遇袭，但是这里几乎最普通的住民都是奥术的狂热的研究者，绝不可能在突袭之下就失去战斗力。但是这里的住民仍然是生命，既然有强有弱，那么在大战中会不可避免的出现死伤，他作为选民，神明的代表，才是理应站在最前线的人。

　　但是他刚刚走出了几步路。某种不祥的灵感就让他止住了脚步。

　　他暂居的高塔周围十分安静。但是飞鸟走兽的鸣叫总是无法断绝的。

　　但在此刻，这里与其说是安静，还不如说是一片死寂。

　　“——了不起，能够在冥河中坚持六十六天，而从中恢复却只需要一旬，你果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材。”

　　低沉的声音从不知什么地方响起。

　　魔力的风暴让青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当风暴止息之后，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出现在青年的面前。

　　这个人影的身高与青年相当，长袍十分宽松，面容则藏在阴影之下，这个人影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和特征，唯有胸前有挂着一个黑紫色的项链，而项链的正中镶嵌着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骷髅……

　　——不，那就是一颗婴儿的头颅。

　　这是谎言之神的神徽。

　　青年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向这个人影发动进攻。

　　然而，他遇到了此生最为强大的敌人之一。

　　或许没有之一。

　　即便面前这个人和他一样同为选民，也不应该如此强大才对。

　　青年的准备的法术被轻而易举地识破和拆解，或者说，在他的术式成型之前就已经被看穿。他的自创法术虽然建功，造成的伤害却好像看不出任何影响，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是谁。”

　　敌人的实力强大到这个程度，已经足以与那些数千年来凶名赫赫的大法师们并驾齐驱甚至凌驾其上。这个级别的人物绝不可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世界上。

　　黑影嘲讽一样地笑了一声：“死亡本就因为你的好奇而来，继续向沼泽中探寻，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随后念诵了咒语。

　　使用的并非青年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敌人停止了时间，并精确地将停止范围缩小到了这片战场。

　　下一瞬间，青年就在黑雾中灰飞烟灭。

　　黑影却显然并不满足，他转过身，重新看向了房屋之内。

　　“黄昏余晖将尽，你要等到黑暗笼罩之时么？”

　　话音刚落，浓厚的硫磺和烈焰气息从房间中喷发出来。

　　——又或者，是世界变成了地狱。

　　无瑕的地砖变成了浸染鲜血的黄土，随处可见的花草浮雕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刀剑。流经住宅的水渠变成了漆黑的河流。

　　无限剑制。

　　在完成这个设想的时候，青年就理解了这个独属于他的世界的真相。

　　用自己的内心改造世界。而这个丑恶作呕的世界，便是他那次持续了两个月噩梦的在他的内心留下的疤痕。

　　黑影却并不吃惊，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千锤百炼方出精钢啊，冥河也未尝不可成为淬火之地。”言罢，他貌似遗憾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在冥河中洗成白纸，巴特祖也能增添一员大将呢？现在阿芙纳斯的领主与魔鬼之王的契约毁于你手，阿芙纳斯正亟盼新主，你应该去的。”

　　青年不答，只是举起了右手。

　　黑影看着无数魔剑圣剑随着青年的手势向他轰鸣而来，声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否则，何至于在今日便被埋入坟茔。”

　　敌人终于伸出了手。

　　——三双。

　　三双苍白如死人的手从黑袍中伸出。

　　黑影停止了时间的流动。

　　青年的世界被一击就彻底摧毁了。无穷无尽的冰霜的轻而易举地冻结并否定了整个世界，把两人重新移回了魔法的神国之中。

　　但是在敌人于停滞的时间中疏忽大意的一瞬间，青年用出了他最终的杀手锏。

　　抚平魔力将其控制的银色的火焰露出了其最暴戾的一面，呼啸着贯穿了黑影身上的黑雾，几乎将黑影完全轰成了两截。

　　然而黑影却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空腔，对着正在吐血的青年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选择免疫的九环法术是时间停止，很聪明。你确实是株足够危险的杂草。这一次收割是确实必要的，不能再让【你们】继续成长下去了。”

　　他低沉地笑了一声：“那么，让我们做个游戏吧。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但是尚可以完成我的目的。”

　　“——现在，我要将这个倒霉蛋身体中的力量全部榨取，用神力炸掉你身后的白塔中蕴藏的那个魔网节点。而这一切，只需要一秒钟。但是你现在，还有一次机会，你作为选民，本身也是魔网的一个节点，你现在身上的所有力量加在一起包括祈愿术在内都远不足以阻挡神力的直击。但是你却可以将这次攻击诱爆。”

　　“这个节点对应的位置在于大陆的中部，只要这个节点被摧毁，大陆将重现高等精灵们曾完成的那次伟业：天空坠落，大陆崩碎，碧波接云，高山断裂，岩浆横流，或许是一千万，两千万，说不定是三千万人会在一瞬间毁灭。但是你只要用自身做诱饵，就能阻挡这一切。”

　　“——当然，神拥有复活的权能，但是你在约瑟园那次试炼中已经知道了不是么？奥丁把他的全力一击作为给你们在约瑟园中**连捷的奖品。但是他没有对你和圣武士下死手，因为你们两人是特殊的。圣武士一旦死亡，灵魂就会变成他父亲的飨食，而你因为并非诞生于这片多元宇宙之中，死亡后灵魂也会四处飘散，即便你的神明也不知道你的去路，因而你们都无法在公鸡法亚拉的第一声啼鸣中复活。”

　　青年的警兆已经响到了最大。

　　除了吟诵咒文之外已经缄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青年终于再次问道：

　　“……你是谁。”

　　“——呵。”黑影笑了一声。

　　他以一种理所当然与带有怜悯的傲慢语调答道。

　　“我是古老与强大本身，我是未来的唯一，死亡不过是我的影子。”

　　话音刚落。

　　黑影原本飘忽的身形猛然收缩成一团，如同宇宙大爆炸时的奇点，随后，一团散发着毁灭与死亡的黑球，骤然向着青年背后的那座被光柱所包围的高大白塔冲去。

　　这样的光柱在神国之中有数不胜数，但是，而在青年身后，那座居所之旁的光柱，便是最大的魔网节点之一。

　　黑影说的没错，他的时间只有一秒。

　　而黑球中蕴含的是货真价实的神力，普通的奥术面对多元宇宙中或许最强大的力量毫无意义。

　　或许诱爆之说不过是谎言，但是他没有甄别的时间。

　　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他今天的类法术祈愿术还没有使用。通过这种神明赐福，只需要念头一转，施法即可完成。

　　是自己死亡，还是坐视大陆陷入毁灭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去拯救？

　　这根本不用考虑。

　　【我祈愿，将我立刻传送到我眼前那个黑球和魔网节点的路径之间。】

　　祈愿术忠实地起效了。

　　而黑影也没有说谎。

　　黑球确实被他引爆了。

　　黑球中的死亡与银火中的魔法同时暴走，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中，青年想：幸好，他的死亡是不至于对魔网有影响的。

　　——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