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304章

　　卫宫士郎将水晶剑摆在身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他们一家来到这里被你折磨到求生不得之前，生活固然艰辛不幸。但是啊，荒耶。比他要不幸数十倍上百倍的家庭数不胜数，哪怕在日本，生活过得和他一样艰难的家庭……或许也有几千，或许几万之众。而将目光离开东亚的这个岛国，这个数字大概还可以上升两个零乃至于三个零——”

　　“荒耶，他的人生的绝望，并不来自于他的起源，而纯粹是你的罪业。”

　　“否决。”荒耶宗莲没有任何犹疑地发起了反驳。

　　同时有两个荒耶宗莲的声音响起：“他的死亡早已注定/即便没有来到这里，他也不可能有任何好结果。”

　　卫宫士郎扬了扬眉毛：“荒耶宗莲，你有未来视？”

　　这次，两个荒耶的声音出奇的一致：“没有。”

　　卫宫士郎的脸色垮了下来。

　　“——你有天眼通？”

　　“没有。”

　　卫宫士郎的眼神中带上了鄙夷：“那么，你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无数人类人生轨迹如此。我只需看到前端，便知其末尾。/此事显而易见。”

　　“一派胡言。”

　　于是，【荒耶宗莲】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你果然是抑制力派来的使者，否则对人类怎会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既然如此，我就不能容忍你对我的计划的破坏。”

　　“恰恰相反，只不过是因为我见到的远比你多，对生命的孱弱，愚蠢，怯懦，短视知之甚稔，所以才如此相信人类。人类并非是天赐之子，能够不饿死是因为在大地上耕种，是因为在草原上放牧，是因为他们在荒野上跑到吐血，与猎物竞速，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敢置信自己的成长，因而将自己的众多成果归因于神明才敢理直气壮地生存下去。也正因此，神明才能依托他们的意志而生。”

　　卫宫士郎答道，“像你这般的邪佞的话术不外如下：先以毫无来由的标准衡量生命，然后得出生命堕落而不值得拯救的结论，随后便可以高等存在自居，从此心安理得地肆意妄为，一切行为都可以你的高不可攀来洗脱。

　　“荒耶宗莲——你敢说你不是么？”

　　荒耶宗莲不再回答，原本如同石柱一样静静站立着的他将一只手伸出，如同即将向远方的某个人打招呼一样，软软地塌着。而卫宫士郎同时也开始诵念咒文。

　　伴随着他的动作，结界已经一层层张开。如同蜘蛛丝一样的网络。

　　其名为：不惧、金刚、蛇蝎、戴天、顶经、王显。

　　荒耶宗莲是一个结界师，同时又因为传承，而对人偶的制造有相当的造诣。

　　而荒耶宗莲的结界，乃是以其本人为中心，向着周围散布。当本人移动时，结界才会移动。当结界碰触——又或者说，攻击者靠近结界时，结界将会剥夺入侵者的动力。

　　“荒耶，你的起源是【静止】。”卫宫士郎看着几乎只懂得接近战的荒耶宗莲向他慢慢靠近，不由得发出惊叹，“结果，想要实现你的目的，你的大脑在活动，你殚精竭虑精心谋划，就连想要攻击他人，都非要活动起来不可。你对起源的热忱甚至不能在你本人上应用，何其荒谬。”

　　“可笑，【我何时移动过】。”

　　在如此回答之后，荒耶宗莲却停下了脚步。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二十余米，不管怎么看都远远超出了近身战的范畴。

　　“肃。”他简单地念诵宣言，手掌虚握。

　　嘭。

　　隔在两人之间，还在流淌着熔岩的高墙被一击而碎。就连地面都被一并高高扬起。

　　卫宫士郎冷静地说道：“荒耶，只有三流的魔术师才会依靠打架时尘土飞扬来威吓敌人，如果你真的出色，应该将每一分力量的使用都足够精巧才对。”

　　“力量，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足够了。”荒耶宗莲答道。

　　“肃！”

　　第二击，是直面卫宫士郎本人，

　　而这一次，攻击没有起到任何效应。卫宫士郎的衣角被微微扬起，但也到此为止。

　　卫宫士郎抖了抖自己的衣袍，让被荒耶宗莲卷起的飞沙尘土滑落在地，看着荒耶宗莲更加苦闷的面庞，好整以暇地说道：“不止是光，就连声音的传播都微微扭曲了……原来如此，你对这里的空间有惊人的掌握力。在这个前提下，你确实可以声称自己并没有移动——不是你在空间中移动，而是空间在搬运你。你在绕开自己的起源的限制上下的苦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

　　荒耶宗莲继续缓步向前。

　　卫宫士郎不但并不后退，反而也向前靠近。

　　巨剑已经飞舞而出，但却被如同蛛丝一样的结界捕获，被禁锢在半空之中。

　　“啊啊，毕竟我不是原主人嘛。”卫宫士郎不满地撇了撇嘴，却并没有后退的打算。

　　他也迈步向前。

　　结界再度出击。而卫宫士郎却不闪不避。

　　第一层结界如同碰触了不存在任何摩擦力的绝对光滑表面，奋力盘缠之下，只是在青年的面前越堆越多，却没有产生任何效力。

　　两层，三层。所有的结界倾巢而出。

　　卫宫士郎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剑，看着层层结界如同流水一样被轻易拨开，像是验证了早已确认的结论一样，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果然如此。”

　　“——！”荒耶宗莲脸上的苦闷前所未有地深重了起来，原本一直垂在身旁的另一只手如同蛇一样弹射而出。

　　无比怪异的手感。

　　并非是没有攻击到。

　　他的拳头实实在在地轰击到了卫宫士郎的身上，他很确认，自己的一击即便连水泥墙都可以破坏，绝非是人体可以阻挡的存在。他或许不会是从者的对手，但是对付魔术师应该是手到擒来。

　　但是，没有产生任何的效应。

　　没有产生震颤，没有让敌人击退。更不要说敌人的悲鸣。

　　“什——”

　　他低吼着加速自己的行动。

　　拳击，掌刀，鞭腿。

　　自诩【静止】的人将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倾泻到了卫宫士郎的身上。但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扬起。试图将卫宫士郎擒拿，却落得和他的结界一样下场——任何触摸的尝试都被立刻滑到一旁。

　　“如何？要逃跑么？我可以说，只要你离开这里，我可以既往不咎，我还要花精力处理这里的受害人的问题。”卫宫士郎说道。

　　“痴人说梦。”荒耶宗莲毫无犹疑地答道。

　　他开始虚握双掌。

　　大地开始崩裂。

　　水泥，砂石被他块块扬起，呼啸着向卫宫士郎涌来。

　　“原来如此，试图把我封在里面么，合理的想法。”卫宫士郎点了点头，“那么，也该我开始了。殴打木桩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灾厄黑刃】。”

　　卫宫士郎微微张手，如同剑一样的存在诞生于世。

　　“……那是什么。”荒耶宗莲有些疑惑地问道。

　　它长大约三英尺，正是一柄长剑的长度，但是原本理应由无机质组成的剑刃却完全是一个黑暗而巨大的【缝】。

　　不管怎么想，都只能用【缝】来形容那个东西。

　　当荒耶宗莲看到那个裂缝飞舞而来时，只能如此想。

　　他抽身飞退，但是没能闪躲几个回合，就被一剑斩中。而他的结界还远远无法捕捉并非实物的现象。

　　无比奇妙的触感。

　　并不是被切割开来，反而像是被巨大的引力撕扯下来一样。

　　荒耶宗莲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臂如此想道。

　　但是，一击建功，眉头深深皱起来的反而是卫宫士郎。

　　“……什么？”他困惑地看着天花板。

　　在剑刃重创荒耶宗莲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整栋建筑的动摇。

　　或许，当荒耶宗莲被杀死的时候，整栋建筑也将土崩瓦解。

　　“啊啊，原来是这样，你用某种技术将自己与这栋建筑合为一体，这里就是你的体内，难怪有着这样的掌控力，【你没有在移动】原来是这个意思，自己的体内哪怕是翻江倒海，也不能说这个人是移动的。也因为这样，在这里的并不是人偶，而是你的本体。”

　　如果是在平时，这当然无所谓。但是，在这里，此刻还有近百个人质。

　　卫宫士郎的目光所及之处，被荒耶宗莲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此刻的震惊完全不下于卫宫士郎本人：“……你在认真地困扰于这些已死之人……为什么？人类的抑制力应该是会为了更多的人毫不犹豫地放弃更多人的高位者才对，不可能会把精力放在已然无可挽回的地方才对！”

　　就在这时，从荒耶宗莲的嘴里，同时传出了另一个声音，更加深沉与傲慢：“然而，你可以试图拯救他们，但是无论成功与否，但是你的一切努力都已然注定徒劳。”

　　卫宫士郎沉默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荒耶宗莲，你的体内有魔神柱。”

　　僧侣体内的柱答道：“正是如此。吾乃观测所·佛纽司，第三十二柱，阿斯摩太。以你这个位阶的魔术师，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吧：你在此的努力皆为徒劳。人类的结局在你开始努力之前就已经提前出现了。”

　　“那么，你在这里也是为了制造特异点么？”

　　“恰恰相反，我在这里是为了确保一切都能够平稳地运行下去。我是作为【监视者】，不让新的【兽】出现，才出现在这里的。此地也并无圣杯存在。”

　　“……【兽】，是指两仪式？不管怎么说，她的直死魔眼的的确确是特殊到我都不得不为之侧目的。”

　　“是也不是。她的直死魔眼不过是她的特殊之处的结果罢了。”荒耶宗莲答道，“很遗憾，我不清楚卫宫士郎是否是你的真名，但是你只能在我的性命和这个住所的住户的性命中选择其一——假如你自信你能够救下他们的话。”

　　“……真麻烦啊。”卫宫士郎轻轻叹了口气，“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头疼法术伦理问题啊。”

　　“什——？”

　　卫宫士郎默默地伸出了手：“——魔神柱是寄宿于魔术师的血脉之中，为他们带来智慧，传承，以及来自于魔术王的毁灭人理的使命，本就以家业作为至高骄傲的魔术师因而会轻而易举地拜服它们的智与力之下。这是我在最近总结经验下得出的结论。”

　　“但是，让我告诉你吧，从血脉中得到的力量一点也不可靠。我虽然不懂制作人偶，但是类似的技术还是有的。”

　　卫宫士郎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祈愿，我要制造拟像。”

　　“拟像的目标是——。”

　　荒耶宗莲睁大了眼睛，看着卫宫士郎的嘴唇微微张合。

　　自认为自己高于所有人之上，为人类的苦厄奔走了两百年的僧侣在漫长的生命的尽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怒。

　　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怒吼起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即便是人偶，也理应需要灵魂才可能——”

　　法术结束了。

　　魔力的风暴散去了。

　　在卫宫士郎的身后，荒耶宗莲的正对面。

　　此刻刚刚诞生了一个身穿着黑色长衣，面色苦闷，高大而健壮的僧侣。

　　卫宫士郎淡淡地说道：“如此一来，小川公寓的存续，就不再仅仅由一个荒耶宗莲来决定了。”

尾声

　　“我本以为游乐园中的所有措施都只能对普通人来说有些乐趣，看来是我错了。”

　　游乐园中的保留节目，摩天轮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转。

　　有着一头灿烂如太阳的金发的少女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扒着窗户喃喃道：“从到游乐园的一开始，我的心就砰砰地跳个不停，肯定是因为我受到了这里氛围的影响吧？哪怕应该不足以让我感到触动的东西，却也让我激动不已。”

　　卫宫士郎有些不自然地附和道：“可能是这样吧。消除了心头之患后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娱乐，自然而然就会被人群所感染。”

　　他此前最担忧的魔鬼入侵，在仔细搜刮了那个魔鬼俘虏的记忆之后，已然确信并不存在，最多就能证明，两个世界之间的距离或许在拉近，如此罢了。

　　至少目前还没有事。

　　“——士郎，在卡美洛，宴会与节庆就是要忘却烦恼的时节，除非真的发现了敌袭，不然就没有愁眉苦脸的理由。这样只会连身边的人都影响到的。”

　　卫宫士郎的注意力终于从遥远的火狱之中收了回来，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和正和他近在咫尺的少女道歉：“阿尔托莉雅，抱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次在观布子市的休假已经完全脱轨了。我好像就一直没有尽情休息的运气的样子，连带着你也受到影响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阿尔托莉雅却把脸侧到了一旁，藏起了自己的表情，对着窗户一言不发。

　　“……阿尔托莉雅？”

　　就在卫宫士郎因为揣摩不透少女的心情而惴惴不安的时候，窗户上的她突然展颜。

　　“……噗。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卫宫士郎只能抱以茫然。

　　“……其实，我刚刚说的话，是众卿曾对我说的话啊，兰斯洛特和崔斯坦曾不止一次地抱怨过我只注重节庆对士气的提升，却从来没有让自己成为节庆的一部分，宁愿把精力投放到宴会的防卫上。事实上，宴会也的确经常因此中断，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忍俊不禁，“没想到我居然会有机会把这些话对别人说出来。心情……很奇妙。”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士郎，你收缴到那件宝具，是童话的集合么？”

　　“咦？啊，是这样的。虽然有宝具的效果，但是童话的文本都是一字不差地记录在上面的。”

　　阿尔托莉雅的脸颊被日辉染红，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问道：“……士郎，我对童话其实很有兴趣，但是从来没有读过，圣杯给予的知识也停留在梗概上，到档案馆调阅童话果然还是难以启齿。”

　　她的脸颊终于红得更胜过夕阳的斜照。

　　“以后……能……能不能……那个……拜托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