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当太阳第一次升上天空时，特洛伊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当朝霞第二次染红特洛伊的城墙时，他们的王子赫克托尔已经变成了阿喀琉斯的战利品。
面对这样的敌人，即便是亚瑟王也没有任何资格轻敌。
将自己的心脏鼓动到极限，让它在自己的胸腔中跃动，如同在战阵之前擂动的战鼓。
圣枪的轰击轨迹在这个战场上过于显眼，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根本不可能被直来直去的刺击命中。
——更不要说，此刻的她，即便是用上双目的余光，也只不过能艰难地捕捉到三匹神马的残影而已。
三匹神马正在空中不断地变换着前进的方向，利用层云遮掩着自己的踪迹，在视野之中若隐若现。
风王结界早已被解放，狂风没资格成为阿喀琉斯的敌人，只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抛在脑后。
誓约胜利之剑的剑锋已经完全溶解在了黄金色的光辉之中。
全身的魔力都被毫无顾惜地灌注到圣剑之中，由星之圣剑将魔力转化为纯粹的光辉，最后由飞马托载着圣剑使，让金色的虹光在空中纵横流转。
然而，虽然她依旧骑乘着飞马在天空之中飞舞，她却不能确定自己的攻击是否奏效了。
更准确地说，是连攻击的目标都无法找到。
当她试图去寻找到战车的踪迹之时，它就会从她的视野中彻底消失。当她试图挥动武器时，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了战车奔驰留下的长长尾迹和迟来的轰鸣声。
她可以对阿喀琉斯的杀气感到警觉，可以试图提前用圣剑发动反击——
但是，也就是仅仅停留在企图上而已。
眼下，她和帕伽索斯能够维持自身暂时不受伤害就已经是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她的斩击，并非是期望真的能够造成什么伤害，仅仅是试图用可能存在的生存压力，来控制阿喀琉斯的攻击频率罢了。
然而，即便这样的尝试，她也不敢说有怎样的效果。
投枪的攻击频率，以英灵的标准来说并不算快——
但是，摧伤敌人，本就只需要一击。
前一击投枪，与她间隔甚远之时就已然被飞马发现，因而东·斯塔利恩也就轻易地规避了过去。
即使投枪最终未能命中它的目标，它却依旧是暴风的风眼。
仅仅只是它掠过长空时带起的余波，就强烈得如同是夏季最暴烈的飓风经过，咆哮如同雷霆，让她的盔甲在暴风中彼此摩擦，吱吱作响。
而在飞马侧身躲避的同时，阿尔托莉雅先一步一拉缰绳，夹紧马腹，侧过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一剑回劈，将圣剑的光辉倾泻到了自己的身后。
在那个方向，又一柄投枪以两倍于此前一击的速度裂空而来——并非是毫无声息，而是比声音更快。
明明是后发的投枪，却依靠远胜的速度，从另一个角度投射，而与前一柄近乎同时抵达。
圣剑抢先一步，将如同河川一样的魔力猛击而出。精准地将这一杆投枪完全覆盖其中，随后，她奋力将圣剑挥舞起来，将金色的彩练在长空之中长长地播散开来，顺着阿喀琉斯短暂暴露出来的轨迹劈斩而去。
在圣剑之中就已经升华为蒸汽的投枪的余温却已经扑到了她的面上。
而阿喀琉斯一击不成，战车再度暂时的销声匿迹。
只是单方面的被消耗魔力。
即便此刻并非是在圣杯战争之中，她的魔力使用远远不像受御主驱使之时那样需要详加考量，也不代表她的体力是无限的。
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正在耐心地等待胜算提升到最高的那一刻，然后再给她致命一击。
阿尔托莉雅不断地转动着眼睛，努力分辨着暴风掀起的鼓动与神马经过的冲击，一边喃喃道：“阿喀琉斯在作战时采用的策略居然如此谨慎么？还是说……”
还是说，更偏向智将的帕特洛克罗斯在作战时其实有相当的话语权，这权利大到足以让阿喀琉斯放弃最干脆直接的冲击，转而用这种胜算更高，意外性更小，但却同时考验着双方的耐心的战术。
然而，她在这样的对决之中处于绝对的下风。
又一次，投枪破风而来。而这一次，这钢之流星并没有完全熔化在圣剑的斩击之中，而是险之又险地如同水漂一样擦过了星之洪流的表面。
被她自己的圣剑微微熔化的投枪，却并没有因此减少太多的速度。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让自己的身体躲避的速度慢了一丝，任由这火与铁组成的毁灭射流擦过她的肩膀。
一片血花因此绽放。
在相当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终于由阿喀琉斯先下一城。
无序而暴烈的狂风从远方鼓起，一路穿过她的头顶。
一同传到她的耳边的，还有阿喀琉斯的大笑声。
“——怎么了！圣剑使！救世主难道就只有这点水平么？你的武勇可远远比不上你的美丽啊！”
“如果我获胜了，我可忍不住要把我见过最美丽的女性带回到色萨利了！”
五十三 天空的胜负（三）
“抱歉，我只喜欢凡世的森林、草原与田野，那种事还是等你从哈迪斯的手下逃脱之时再说吧！”
阿尔托莉雅的的确确受了伤，玻璃钢虽然有着与钢铁同级的韧性，由它制成的肩甲再加上附魔之后，便是兼具轻便与防护的宝物——但是盔甲终究只是盔甲，不能期望它能够在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之时，依然能够维持完好。
还不如说，她现在最遗憾的是，这件已经有一半完全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的裙甲，是士郎亲自送的。
但是如果是
如果是平常人的话，是足以宣告失去战斗力的重伤。
但是她此刻没有任何退却的可能。
……肩头微微有些瘙痒。
左肩不应该能继续活动。
而需求双手发力的誓约胜利之剑也因此失能了。单臂挥斩的剑根本不可能对阿喀琉斯这个级别有任何威胁。
她微微咬住自己的牙，艰难地将圣剑回鞘，随后双腿夹紧马腹。
“东·斯塔利恩，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东·斯塔利恩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现在她暂时失去了还击的能力，因而此刻的姿态应该转为完全的回避甚至逃亡。
飞马们的极限速度不能与牵拉阿喀琉斯的三匹神马相比，它们甚至比不上伊斯坎达尔的神威战车。
但是它们也有它们的优势。
那就是，飞马虽然其名为马，但是与凡世的马根本不是同一物种。神马们虽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踏空而行，并将天空作为最宽敞的大道在雷霆暴雪之中纵横疾驰，但是终究是靠四蹄发力加速的。
而飞马，实际上更接近鸟类——又或者说更接近天使。
他们其实是靠双翼上升、加速、俯冲的。
以及……
随后原本正在不断鼓动的双翼突然停了下来。
帕伽索斯立刻失去了上升的动力，一人一骑如同落叶一样向着冰原直直坠去。
随后，她张开了右手。一缕淡淡的金色光辉在她的手中涌动。
这场在天空中的对决，本应该是战车与骑兵的对决，然后就如此毫无前兆地，其中的一方突然摇身一变，证明自己其实是一只飞鸟。
顷刻之间，依旧在全速冲锋的战车就越到了飞马的前方，将自身的存在清晰地暴露在了阿尔托莉雅的面前。
帕特洛克罗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低声喃喃：“下坠……下坠！？”
马匹是强壮却脆弱的生物。更不要说，帕特洛克罗斯之所以能够驾驭三匹神马，完全是因为他是阿喀琉斯不二的挚友，而神马的脾气一旦上来，能和阿喀琉斯拔河上半天——在这种情况下，帕特洛克罗斯更多是作为神马的引导者，建议者存在——总之，绝对不是发号施令者。
哪怕神马理论上有着不死之身，但是他也绝对不敢下过于冒犯的指令。
要求它们放弃奔驰，任由重力将它们捕获？这种要求不是他有资格下达的。
而三匹神马比自己的驾手还要震惊，这动摇三观的一幕刚刚入眼，三对马耳就齐齐向前耷拉了下去。
唯一能说人言的克珊托斯更是已经忍不住爆起了粗口：“……波塞冬的三叉戟在上！原来还可以这样的？”
飞马的极速固然依旧不及它们三骑所拖拽的战车，但是却的的确确地表现出了超乎它们想象的机动力。
两匹神马齐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如同咆哮一般的嘶鸣声，而克珊托斯更是干脆地怒吼起来：“——阿喀琉斯！承认别人在某些方面可以胜过自己，可是懦夫和弱者才有的行为！”
阿喀琉斯在战车上潇洒地转过身，看着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圣剑使，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克珊托斯答道：“我要追上那匹鸟马，我来咬掉它的尾巴，巴利俄斯和佩达索斯则扯掉它的鸟毛！”
换而言之，就是放弃用投枪远程压制的战略，在这无垠的冰原之上，用三骑那所向无敌的机动力强行碾过飞马那种种毫无意义的花里胡哨，由三骑神马打倒东·斯塔利恩，而由阿喀琉斯在狭窄的战车上，快如疾风地解除圣剑使的所有反抗能力——
将那位少女和她坐骑的所有尊严都通通踏碎。
“等等，阿喀琉斯大人——！”
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的优势，转而主动投入明显对方更加占优的战场——这样的策略，往好了说是对自身强大的绝对自信，但是也是毫无疑问的绝对傲慢。
帕特洛克罗斯本也就不太赞成这场战斗的出现，眼下情况渐渐不妙，某种不祥的预感更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阿喀琉斯大人，且慢……”
他不可能否认阿喀琉斯的武勇和神马的速度。
即便是赫拉克勒斯就站在对面，阿喀琉斯也不可能错过这个挑战希腊最强的机会。而否认三匹神马的速度更是只会让它们更加暴跳如雷。
他心思电转，与其说是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还不如说只是想找个能让热血上头的笨蛋们暂时冷静一下的借口。
“且慢！那个与圣剑使关系密切的男性魔术师与弓箭手此刻尚未加入战场，我们怎么可以如此无视他们的存在？更不要说，同样有不朽身的得摩丰都已经倒在那个魔术师的手下了，那迦勒底不应该是阿喀琉斯大人最不应该对敌的对手么？”
“——哼！”克珊托斯的鼻中喷出一口粗气，“帕特洛克罗斯，你是个凡人，所以没能理解得摩丰是如何死亡的。那个德墨忒尔的眷顾者根本不是被杀死的，而是因为短暂失去了谷物女神的祝福，瞬间老死了罢了。”
“而这个缺点对阿喀琉斯大人是不存在的。哪怕短暂失去了不朽身，那也不过是在那几秒钟，再度可以被凡人所伤罢了，和已经活了几千年，完全依靠德墨忒尔的神力维持生命的得摩丰，是完全不一样的。”
“最后……”克珊托斯吐了吐舌头，“那件神器看似能限制神力的力量，但实则只对哈迪斯与德墨忒尔本人的神力有效，而阿喀琉斯大人的不朽身的本质在于宙斯的祝福，与这两位神明都无关联。”
“至于阿拉什，他诚然是波斯的英雄，但是他现在只有警戒厄琉息斯的份，腾不出手管这个战场的。”
换而言之，就是最后容许帕特洛克罗斯继续谏言的路子也被全部堵死了。
阿喀琉斯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枪，将原本用于投掷的反手换成了正手：“——瞻前顾后那是弱者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吾友，你只需要相信我，然后跟在我的身后。胜利也好，死亡也好，我都要走在你的前面！”
“……我明白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帕特洛克罗斯也只能叹气。
克珊托斯又喷了口气：“……对了，帕特洛克罗斯。”
“什么？”
“握紧缰绳，不要从天上掉下去了。”
下一秒，就连天空都被神马甩在了身后。
如果说刚刚的三骑的速度已经疾逾雷霆，那在三骑暴怒之后，其爆发出的速度就已经向着流光靠近了。
放弃了继续用天上的层云遮掩自己身姿的打算，完完全全地以追击本身为目标——所有会妨碍这个目的的考虑都被丢到一旁。
如果飞马突然尝试变向，神马就同样尝试紧急刹车变向，任由车上的帕特洛克罗斯的铠甲已经因为这猛烈的冲撞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凹陷也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打算。
在全速的调头之后，就预估飞马的前进方向，用绝对的速度笔直冲撞过去，一旦距离拉近，那么一同抵达的还有阿喀琉斯的长枪。
能够在极速之中命中彼此的只有那短短一瞬。
“……！”金色的圣剑使此刻手中却握着一把巨大的光之骑枪。
她似乎也对战车再度骤升的速度缺乏足够的准备，只能匆忙之下做出回应。
双枪相击。
本就已经负伤的圣剑使终究不可能真的在力量上与阿喀琉斯相媲美，一个照面，就险些被轰下马来。而飞马的羽翼也险些真得被咬下一段。
这一次交手，也宣告着战局的再度反转。
飞马向着上方拉出了一个夸张的一百八十度的巨大弧度，再度与减速不及的神马们拉开了距离——但却比交手之处的距离更短了。
下一次，神马可以花更短的时间与飞马的前进方向相交——
并最终，完完全全地与它并行，借此彻底咬住它那来历不明的同族。
而劣势就在这一次次的交手中不断被积累着。
在又一次交击之中，飞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洁白的长羽在长空中飘飞起来。
再度掉转车头，就连帕特洛克罗斯也不得不承认此刻战事进行得极为顺利：“也许再来两次，或许再来一次……？”
就在这时，三骑神马转身之后，却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前蹄不安地在空中踩踏着。
阿喀琉斯此刻也不禁愕然，对着三匹神马已经完全向后塌了下来的耳朵问道：“克珊托斯？出什么事了？”
“咯咯咯——”
连牙齿都被咬的嘎吱作响，健壮的马身因为暴怒而不断颤动，连马身上的缰绳都因此摇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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