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谁不是呢,”躺在角落的徐向前答道,“算了,还是起来吧,我们也得洗脚……”
“炊事班在轮流烧水,我们排在后面,”陈天衡起身:“同志们,诸位高参们,还是起来吧。我们得规划一下明天的行军。今天全团行进了41公里,明天按计划是47公里,从各位的状态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对吧。”
徐向前、黄维、陈明仁、卢德铭、谦登若宪:……
陈天衡:“今天下午那道长坡坑死辎重队了,上午省出来的时间下午全填进去了。徐向前,你找一下明天经过的道路上都有哪些坡路属于陡坡,我记得国家地理的地图是带道路坡度的。”
徐向前挣扎着起身打开地图包,摊开:“我看看……这里有坡,这里有坡……这个坡是大坡,坡度应该超标了。”
黄维:“明天全团行军,一营经过这里的时候,留下一个连,给后面的辎重1、2、3队推车。”
陈天衡:“行。陈明仁,你待会儿去一营,现在就通知他们,别到明天忘了。”
军营外马蹄声。情报参谋谦登若宪出去,一会儿回来:“侦察报告,前方10公里,梅荣镇外的木桥桥板多处朽烂,我们的马车比一般商队的马车重,恐怕很难通过,需要加固。”
陈天衡:“工兵连派30个人,带上材料,先行去修桥。10公里……他们晚上就住那儿吧。炊事班现在做好饭了没有?”
黄维:“有的连做得快的应该做好了。让他们吃了饭再走?”
陈天衡:“不,装两桶饭菜给他们送过去,到了桥再吃。大晚上的,吃饱了再让他们跑10公里,不知道要添多少个阑尾炎。”
陈天衡和参谋部把明天的行军安排再检查了一遍,团炊事班做好饭送过来了,每人一缸子。
行军饭,烹饪过程能简就简,几十斤米一锅的大锅饭,腊肉用水煮一下,主要是为了泡软,切开,每缸饭盖上几片,然后一人一勺腌萝卜干。
如果不是吃肉日,腊肉会被豆腐干代替,但这次既然全程急行军,那就每天都是腊肉。
高盐、高油、高热量、蛋白充足,对宅男不友好,对长距离行军的大兵很友好。
徐向前:“我们拼尽全力,也就走成这个样子,第二和第三团每天能走多远呢?”
第103章
徐向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二团和第三团的行军速度明显没有达到加伦的要求。
和给第一团下达的命令一样,加伦要求第二团以每日35~40公里的速度行进,在10天后抵达南浔铁路发起截断交通线的战斗。但第二团第一天行军就只有30公里,此后的日行军距离都在30公里上下,按这个趋势,第二团大概要12天后才能冒出来打人。
在江西战场,孙传芳在南昌守军达到2.5万人之后,暂时停止了从九江向南昌的增援,他把集中到九江的五省联军试着投入到湖北方向,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占领武汉。
武汉的北伐军当然不会给孙传芳什么机会。在陈天衡及1军1师离开武汉的第二天,第七军就在武昌上游强渡长江,从侧翼包围威胁汉口。当孙传芳派出一支部队想沿江而上占点便宜时,传来了汉口陷落、汉阳吴佩孚军弃城而逃的消息,孙传芳军就又退回了九江。
彻底占领武汉三镇的北伐军两湖方向的部队开始原地扩军。第四军代军长陈可珏因病离岗,北伐到武汉的第四军因此分裂繁殖成了两个军:张发奎部仍旧叫第四军,而陈枢铭部叫做第11军。叶挺担任第四军25师师长,他的独立团现在膨胀成了一个师。
分裂繁殖后的粤军当中当,第25师基本上受叶挺控制,此外11军第10师、第24师也有较多的共产党人,且这两个师的共产党人与叶挺都比较熟悉,算是处于叶挺的半控制之下。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正在急行军的陈天衡不知道,或者无法在第一时间得知。
第一团似乎进入了一座信息孤岛。
9月30日夜,第一团越过湘赣边界,在修水县境内宿营。一切收拾妥当后,团属通信队架起天线,电报员在收发报机前值守。
无线电报是北伐出征前第一团刚刚配备的高科技玩意。此前的战斗和行军都是沿着铁路线进行,无线电没有用上,这次离开铁路线,且以团为单位单独行军,无线电报是联系第一军和大本营最方便最快的方式。
然而,从晚上8点一直呼叫到9点半,无线电频道内依旧是一片寂静。
“是不是频道频率记错了?”陈天衡问通信队。
“没有错,这是我们和1军军部约定的频率段,”通信队电报员说道,“我们也试着调到其他的常用频段,但也都没有回音。”
无线电报用起来可没有手机或者对讲机那么方便。电报开机之后,自己先拍发由几个字母构成的用以识别的短报文,不断重复。在另一处地方,与你约定通信的无线电台如果收到这份“识别码”,他也发送一个约定的识别码,你收到对方的识别码,表明那台电报机已经开机,你这边才开始拍发正文。
由于远距离无线电通信信号很微弱,正文通常还要重复三遍。
对方如果接收到信号并且把正文电报抄录下来了,就会发一个表示“我收到了”的短码。如果对面没说“我收到了”,你这边就麻烦了,拍完三遍不行,可能还要再拍发三遍。
但是今天,第一团呼叫第一军呼叫了一个多小时,毫无回应。
按理说,第一团在移动行军状态,第一军的军部一直在原地驻扎,电报机也没打包收起,应该是第一团的电报在约定的时间一开机,就收到早已在频道守候的第一军电报机持续不断的发送“识别码”,等着第一团回应匹配,而不是反过来。
陈天衡、徐向前、袁忠贤都皱起了眉头。
袁忠贤:“该不会是军部没记起来还有无线电报这件事吧。”
徐向前:“他们是做得出来的,第一军不但把共产党员驱逐走了,还把苏联顾问也请走了。于是就用三百里加急……说不定第一军派出的通讯员正怀揣信件,在我们这条路快马加鞭狂奔呢。”
陈天衡:“我们也往回送了信,但是信就算三百里加急,送到第一军军部也要两天,他们再回信,一来一回四天,啥都来不及了。我们明天继续按计划行军。”
……
团属通信队轮班监听,一直值班到午夜零时,约定的通信频道依然毫无回应。
10月1日,第三个行军日。
“弟兄们!同志们!”
“都说1军1师第一团是革命军之虎,我们这只猛虎,不但有铁齿钢牙,还有一副铁脚板!”
“我们第一团很会打仗,大家都说厉害。行军快算不算厉害呢?算!而且和会打仗一样重要!”
“我们行军比任何敌人都快,我们就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在他们最难受的位置发起进攻,敌人反应不过来,上上下下乱做一团,这不就是厉害吗?”
“在过去的两天,第一团行军了八十八公里,一百五十二里。今天,我们要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达成‘日行百里’的目标!”
早晨,第一团收起营房,全团按行军的七段纵队列成队,等待上路,团党代表袁忠贤给全团做动员。
第一团今天要行军60公里,按现今人习惯用的老华里576米一里计算,是104里路。
【老】【范】【推】【车】
第一个休息点过后,走了不到半小时,又是一段坡度超标的坡路,陈天衡看见了路边张贴的,用毛笔在旧报纸上写的歪歪扭扭的这四个字。
一营二连长范汉杰带着全连在路边,当辎重3队经过坡路时,二连一百多名战士“嗨哟嗨哟”,帮助挽马把沉重的四轮马车推过这段两百多米的山坡。
“老范!”陈天衡说道,“辎重三队全部通过了,你们可以入队跟在补充营了!”
范汉杰:“跟在补充营?太小看我们了。全连都有!跑步——跑!”
第六段辎重三队后面是第七段,补充营,范汉杰帮辎重三队推上坡,并没有就地加入补充营的队伍,而是紧跑几百米,跟上了第五段,三营的队伍。
对了,陈天衡也把团部从行军纵队的第一段挪到了第五段末。因为按前两天的经验,当人力或者骑马穿梭传递信息时,从队尾向队首跑,因为整支队伍也在以不慢的速度向前行军,通讯员的相对移动速度不高。如果团部设在纵队靠末尾的地方,通讯员向团部送信息时等于是双方相向而行,团部获得信息所需的时间会短些。
(当然,通讯员跑到团部这儿速度快了,但再跑原位速度会变慢,往返所需的总时间是相同的)
这就是此次第一团长距离急行军带来的经验增长。有的经验是陈天衡直接带给全团的,有的小经验陈天衡事先都不知道,是随着行军的进行而发现的。
这些都被黄维一一记录了下来,以后会添加进第一团的战斗条令或后勤条令中。
第二个休息点,30分钟的“大休息”点。
在这儿已经有百余名修水农会的农民等候,欢迎北伐军。
全团停下来后,路边的农民早就准备好了凉白开水,让士兵加满水壶。经过半小时的休息回血,第一团又重新开拔。
“团长,确信武宁农会已经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吗?”黄维说道,“我们今天走五个时段,八点出发,晚上七点多才停下脚步,如果当地农会没有做好接待的准备,我们要自己搭帐篷做饭,那可就惨了!”
陈天衡:“我们的先导队与武宁县农会联络好了,回送了信息到团部,并且我们的先导队有人在那里负责对他们指导。我相信武宁农会!”
第一团上午走两个时段,大休息,然后下午走三个时段,两个小休息。
晚上7时多,全团热汗淋漓地进入了武宁县地界。在暮色中,一队人举着火把在路边迎接第一团。
袁忠贤:“老冯!”
“袁代表!”先导队的老冯向袁忠贤招手,“我和向导都到了!你们的第一段队伍带到哪?”
袁忠贤:“第一段和第二段带到平塘村,我随这一波人走!”
老冯:“好罗!来,走起!我们大概在前面两百米左拐!”
……
今晚第一团在三个村宿营:平塘村、上义村、下义村。上义村下义村挨得比较近,不到1里路,平塘村稍远。
因为单独一个村子无法安排下近两千人马的住宿,当地农会就分散接待。
在向导的火把带领下,第一团分三路,进入三个村子。
在每个村子里,农会都做好了香喷喷的大锅饭,用木桶装着,拎到第一团借宿的民房。
除了大锅饭,还有大锅的炖猪肉,也用木桶装着。
“哇,哇……吸溜吸溜……”
许继慎眼都直了,“肉好香啊!”
黄维:“他们每个村都杀了一口猪,都是三百斤的大肥猪,这一顿,平均咱们团每人四两肉。”
陈天衡:“猪可不是轻易杀的,这在当地叫年猪,过年才杀,杀了猪也要做成腊肉腊肠卖掉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自己全家全年吃。我们得付给农会钱,他们不收也得硬塞给他们。”
徐向前:“对。而且要给现洋,不要给那什么大洋券。”
徐向前说的大洋券是广州的中央银行发行的,全称“中央银行鄂湘赣三省通用大洋券”,算是一种纸钞和军票之间的东西。
其实大洋券的信誉还不错,拿回广州的中央银行,银行是会全额兑付,换给你大洋的,只是出了广州市,外地人对这种纸还是有点疑虑。
晚饭吃过,陈天衡在内的第一团众人打着饱嗝,农会又把洗脚水烧好了。
加上住宿是接住在三个村的民房,也不用第一团搭帐篷了,要是自己搭帐篷,又要填进去四十分钟。
当陈天衡和几名参谋点油灯、打开地图研究明天的行军时,抬腕看看手表,今天忙完一切事务,竟然比只走了四个时段的昨天还要早一点。
陈天衡:“怎么样,黄维,在有农会的协助下,第一团的极限还能再提高吧。”
黄维:“对。全部流程优化的话,一天能走六个时段。”
“报告——!司令部信件!”
门外,一匹驿马浑身流汗,喘着粗气。马上下来一个也喘着粗气的通讯员,是司令部派来的。
“我就是陈天衡陈团长。”
“陈团长,您的加急信件。一共三封。”
通讯员牵马远去,陈天衡回屋拆信。
果然还是三百里加急传递命令啊……
第一封信是军令,让第一团克服困难,按计划行军,切断南浔铁路。
第二封信还是军令,不是来自第一军,而是来自总司令部,让第一团克服困难,务必准时切断南浔铁路,不得有误。
两封信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只是第二封信语气更重些。
陈天衡有些奇怪,拆开了第三封信。
“天衡吾弟:……”
陈天衡:“啊哟,校长亲笔信!”
徐向前:“啥?”
陈明仁:“哈?”
看完第三封信,陈天衡抬起头:“校长十分悲愤,因为汪精卫主席在广州要弹劾他。他下令,此次南昌再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104章
对蒋介石的批评和弹劾是第一次兵败南昌之后开始的。
汪精卫早就看蒋介石不爽了。北伐战争开始后,军事成为广州国民政府压倒一切的任务,蒋介石作为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席、北伐军总司令,手中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俨然有压倒汪精卫成为党内一号人物的趋势。
苏联顾问那边却很喜欢蒋介石。加伦将军和鲍罗廷都对蒋介石在北伐中的表现比较满意(在兵败南昌之前),他在平衡北伐军各省山头、调配军事援助和财政资源、调用党内人才方面,都比汪精卫更加娴熟。
汪精卫所倚仗的力量和蒋介石所倚仗的力量都有苏联,这一点是重合的。
除苏联之外,汪精卫还能得到中共(主要是中共广东区委)自带干粮的支持,而蒋介石的基本盘是军队,尤其是黄埔系第一军。
在这样微妙的局势下,北伐军先占领南昌然后又被打出来,第六军两个师、第一军第二师两个团几乎被歼灭,就成了对蒋介石很沉重的打击。
要不是这场战斗失败的头号罪魁祸首是王柏龄程潜两个活宝,蒋介石在攻占南昌时人还在长沙,蒋介石此时已经可能被撤职了。
当然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好多少,汪精卫联合国民党左派,要撤蒋介石的北伐军总司令之职。
因为汪精卫没有出国考察,现在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不需要喊“迎汪复职”的口号,汪就在国民党主席的职位上,只需把蒋介石撤了即可。
鲍罗廷、加、伦两顾问对此表示反对,因为蒋介石一旦撤职,北伐军就会恢复成桂军、粤军、湘军、滇军等等各路互不听调遣的人马。不说别的,假如蒋介石被撤职了,在谁继任北伐军总司令这件事上,桂系李宗仁和湘系唐生智、粤系李济深,这三个最大的山头的老大就会立刻开干。
汪精卫则以“这是国民党的党内事务”来抵挡汪精卫的反对。北伐军总司令只能是蒋介石对吧?汪精卫开始走流程弹劾蒋介石的中执委常委和军事委员会主席这两个党内职务。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蒋介石决定:
速速发动对南昌的攻击,再战一次。
加伦将军制定的南昌战役规划是攻城阻援。10月7日~8日,第一师在两个方向切断南浔铁路,南昌城外的北伐军攻城,首先拔除南昌外围据点;10月10日左右,南昌城外除第二军和第三军之外将再增添两个师,北伐军应该能发动总攻。
蒋介石觉得自己如果在南昌城外拖到10月10日肯定要被弹劾,所以他要在10月5日攻城。
当然他知道孙传芳的五省联军在九江有三万兵,一旦攻城,五省联军就会沿着南浔铁路疾驰来援,纯算铁路时刻的话几个小时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