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李山泽神采飞扬，夏莉的眸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欣赏之色。
女巫小姐实在是太喜欢李山泽意气风发时的模样了，这令她忍不住心神荡漾。
夏莉喉咙滚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利用说话的间隙，她悄然咽下一口口水。
“弄清楚这里是哪里，然后找到向上爬的办法。只不过这一次大概没有解放奴隶宣言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了。”
李山泽一边回答夏莉，一边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黑人聚居区的一个街角。
墙皮剥落处裸露出水泥，水泥的裂缝里胡乱塞着咀嚼过的口香糖和烟蒂。
锈蚀的消防梯上缠着晾衣绳，晾衣绳上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物。
很显然，如果真的发生火灾，消防员是指望不上这些消防梯了，就像黑人也从来没指望过消防员那样。
排水沟堵塞了，污水淤积在里面，发出腐烂的臭味。
污水上飘着炸鸡的包装纸，被撕破的避孕套，以及被泡胀的《社区学校招生简章》。
沥青路面上，满地都是凌乱的纸屑和被随手抛下的针头。
小商店侧方紧锁的铁门上打上了巨大的红叉，红漆像是结痂的创口。
碎玻璃在沥青缝里静静等候发霉，小商店的玻璃还没换好。
铁栅栏后头发花白的黑人店主眼睛眯着，脑袋一上一下的，打着盹。
这个黑人店主表现得如此悠闲，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抢劫。
也许是他习惯乃至麻木了，对这种小场面感到无动于衷；也许这场被铁栅栏阻挡的简单抢劫本就不是刚刚发生的。
比起之前那片令人窒息的无穷无尽除了棉花什么都没有的原野，这个贫民窟的环境虽然糟糕透顶，治安也十分堪忧，但是至少有“人”的气息。
李山泽将手机塞回夏莉的手里：“跟紧我，你继续试着用手机跟艾蔻保持联络，我打算向那位店主打听些情况。”
小商店窗口后的黑人老者在闭目假寐。他听到李山泽的皮鞋在沥青路面上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径直向他而来之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老者刚睁开的眼睛里，目光可完全谈不上友善。
倒不如说正相反，那是充满吓阻和威慑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
李山泽注意到他的手臂也绷紧了，手伸向了橱窗下的抽屉。
李山泽猜测那里有一把手枪。
不过在他看清李山泽的肤色之后，还是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本绷紧的手臂又松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平静了不少。
不得不说，刻板印象有刻板印象的好处。
哪怕李山泽身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但是因为黄色的皮肤，还是下意识的被这个店主视作了友善单位。
老店主脸上堆起了友善的笑容：“你想要买些什么，先生？”
他表现的就像是个真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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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指路
李山泽觉得这个黑人老店主更像是个真实的人，因为他表现出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对李山泽有着相对真实的反应。
对比之下，那些集会的围观卡尔文·霍普的黑人，倒更像是一些符号，一些高度抽象化的存在，一些……人偶。
这里毕竟是意识空间。
所以，李山泽并不觉得那些符号化抽象化的人偶存在有什么问题。
人对其他人的了解往往是很片面的。
除了极少数知己之外，大部分人在别人眼中往往都是符号化、标签化、抽象化的。
所以在意识空间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以符号和标签的样子出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个更加鲜活的老店主，在李山泽眼中反倒是个异类。
老店主见到李山泽的黄色皮肤之后不但松了口气，把手从柜台下拿了出来，他还随手拿起抹布，擦拭起仿佛永远擦不净的木桌来。
“我想要离开这里，老人家。”李山泽微笑着回答道。
老者叹了口气，手中的抹布一刻也没有停下。
他操着南方黑人的口音：“Chile（注：美国南方黑人child的发音），这片街区就像是密西西比河的漩涡，又像是佛罗里达的泥沼——你越挣扎，它吞没你就越快。”
李山泽说的是离开这里，却被老者自然而然的理解成了离开这片街区。
那么如何离开这一层，答案也变得很简单了。
谜题就在谜面上，既然老者把“这里”理解成了这个街区，那也说明“这里”就是这个街区。
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个街区就行。
但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所以没有办法离开吗？”李山泽继续试探着问道。
老者面露回忆之色：“是啊，不属于这里。你爷爷这么说过，你爸爸这么说过，现在你也这么说……”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李山泽皱起了眉头。
刚刚你还认出我是个黄种人所以放下了警惕，怎么忽然又爷爷爸爸的出来了？
“你爷爷试过参军，就是穿过布朗街去应征入伍的。”
老者指了指西边，示意“爷爷”就是沿着布朗街向西离开的。
“结果呢，他带回来的是越战的耻辱、身体里嵌着的弹片和再也离不开的芬太尼药瓶。”
“而你父亲试过读书，他倒是努力考上了大学。他离开的那天，是沿着39街走到汽车站的。”
这一次，老者指了指北方。
“可最终呢，他学费贷款的账单比这街上任何一个家伙的保释金还高！”
“虽然他勉强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吧……至少找到了还说的过去的工作，日子也算有个盼头了。”
“不过还没等他偿清贷款，就被一个喝醉了回错了家的白人警察以入室盗窃为名开枪打死了。你的母亲不得不带着你又回到了这片街区来投靠亲戚。”
这是认错了人？
不，这并不是认错了人。
因为意识空间中的这位老者并不是什么活人。
他只是作为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NPC，在重复着那一段让人印象深刻的台词，对着那个固定的人。
他之所以放松下来，恐怕也是因为这只是记忆中固定的桥段，而不是因为李山泽的黄色皮肤。
李山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失望。
至少李山泽弄清楚了一点，之前对这片意识空间的判断有误。
这里并不是之前认定的什么黑人苦难意识空间。
这里与虚拟圣女薇薇安的那个意识空间在本质上更为相似，这里是属于卡尔文·霍普的意识空间。
卡尔文·霍普对黑奴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所以第一层那片棉花田只是一个空旷的棉花田的概念，无边无垠，除了黑人的尸骸之外没有多少细节。
相较之下，到了这片街区，一切就变得具体得多了，不再是个宏大的抽象概念。
各种环境细节一应俱全，就连这个黑人老者都栩栩如生。说明卡尔文·霍普对他印象格外深刻。
考虑到卡尔文·霍普是个时间系的巫师，还曾经公然在新年演讲中，在自由钟前试图利用夏莉的血液来作法。
维持这个意识空间的庞大愿力，应该来自他的支持者——也就是来自他的那些相信了他解放黑人那一套的黑人同胞与小部分白左。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一部分愿力来自自由钟。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李山泽他们能从薇薇安的意识空间来到卡尔文·霍普的意识空间。
这时，老者继续悠悠地说道：“孩子，你的爷爷和父亲已经为你趟出了两条错误的方向，如果你真想离开这里，还有两条路可以试试看，要么朝南，要么向东。”
“东边有无数的说唱厂牌，你可以试试用你的合约为音乐公司的高管们包雪茄。”
“向南是费城76人的训练营，费城黑人的英雄阿伦·艾弗森个子还没你大，你也可以去碰碰运气。”
说唱歌手和体育运动员，倒确实是黑人为数不多的晋身之阶。
只能说，这老者能给卡尔文·霍普留下深刻印象，确实是有东西的。
当然，也可能事实完全相反。
也许是因为这老者给年轻的卡尔文·霍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在记忆中日渐美化这个老者，最终把他美化成了一个先知的形象。
现在看来，既然这里是卡尔文·霍普的意识空间，那么想要找到那个爬到高位的卡尔文·霍普，就得沿着他曾经走过的路走才行。
绝不是像之前猜测的那样，沿着路走到街区外就万事大吉了。
那么，卡尔文·霍普是怎么做的来着？
李山泽之前对所谓的“民权运动家”完全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是政治正确的陈词滥调，所以对卡尔文·霍普的资料一眼都没看。
这反而为他的这场旅行平添了几分麻烦。
既然他能竞选参议员，应该最后沿着父辈的道路选择去读书了吧？
李山泽下意识的向北看去。
不，不对，他之前只是个小有名气的民权运动家。名声鹊起是他把这个身份交给他的人偶之后……
李山泽心中疑虑重重。
等等，既然这个老人在卡尔文·霍普的记忆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说不定就是这个老人在卡尔文·霍普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时刻，为他指明了道路。
“那你觉得我应该向哪个方向走呢？”李山泽继续试探着开口问道。
“哈哈哈，小卡尔文，问得好。”果然，老者爽朗的大笑起来，“让老卡尔来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就哪里也不去。”
“哪里也不去？”
“哪里也不去，我们根本离不开这里。”老卡尔指向消防梯上的晾衣绳。
“瞧那里。瞧见没，四十年前挂的是我叔叔的工装裤，二十年前是帮派少年的头巾，上周刚换了药房倒闭的促销旗。”
李山泽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与夏莉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疑惑。
那里挂的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啊，哪有药房的促销旗啊？
这是在颠三倒四的说什么？
老卡尔仍然语重心长：“我想说的是，我们根本不是离开，只是变成不同颜色的灰尘，落在白人的皮鞋缝里。”
这两句话之间有逻辑关系吗？
这意识空间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卡尔文·霍普磕了药神志不清了？
李山泽越发的疑惑了。
“尽管无数的黑人被白人警察的车轮碾成了沥青路面的新涂层，但是，这也是一条路，你可以踩着黑人的血肉离开这里。”
老卡尔一咧嘴，露出一个邪笑。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的手下帮我做事？我可以给你一个离开这里的好机会。”
这笑容是如此惊悚，夏莉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然后躲在了李山泽的身后。
而李山泽差点没忍住一拳轰在老卡尔的脸上。
我原来以为你这个看似老实的老头是个好人呢。
毕竟什么贫穷少年在人生导师的影响下励志向上，从泥沼中挣脱出来，多完美的剧本啊——简直是标准的好莱坞式美国梦样板戏。
原来你才是那个引诱卡尔文·霍普变坏的混蛋啊！
原来你他妈的是黑人社区的黑帮老大啊！
怪不得他对你印象深刻呢！
怪不得他觉得向上爬其实是下地狱呢！
于是李山泽抡起了拳头，在“食人魔”的力量加持下，一拳轰穿了铁栅栏，一拳正面印在了老卡尔的脸上，将老卡尔狠狠的打飞了出去。
这一拳终究还是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