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夏莉依然在滔滔不绝。
“好了,好了,我大概理解了,阿莱茜娅这个名字是有其含义的,意味着被遮蔽的真理,而且还是动态揭示真理的过程……到这里就可以了。”
终于,不堪忍受的李山泽连忙叫停了夏莉的哲学小课堂。
看着夏莉那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李山泽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看起来,夏莉平时不谙世事的那副样子,很可能是因为她的老师一直给她灌输各种哲学知识,把她教成书呆子了……
除了哲学就是艺术,不知道这些需要耗费几十年功夫的学科占据了夏莉平时多少精力。
不得不说,那位沸腾贤者的大巫师为了自己的学生,也称得上是殚精竭虑了。
难道变成抠字眼的哲学家也是成为真正的巫师必不可少的一环吗?
你们巫师为了对抗存在性危机,决定先通过读各种乱七八糟的哲学书把自己整魔怔是吧?
李山泽都无法想象夏莉受到的所谓博雅教育里面包含了多少巫术知识。
说不定大巫师巴纳姆只是因为哲学还没教完,所以还没来得及教夏莉巫术呢。
这样看来,也怪不得夏莉之前空有让另一位大巫师麦基羡慕的天赋,却依然是个巫师学徒……
“你理解了吗?那就太好了,李!”夏莉看起来兴致很高,“我在想,破除魔鬼的契约应该先从她的真名出发……”
现在李山泽确定,夏莉确实是跟阿莱茜娅对喷之后上头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针对那个该死的碧池”。
“针对那个魔鬼的事情先往后放一放。”李山泽打断了夏莉,指了指钟楼中这条仿佛没有穷尽的长廊。
“我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我们的朋友卡尔文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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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迷宫
在李山泽说服了夏莉之后,两人继续向深处走去。
他们路过1787年美国制宪会议的油画,有人挥舞着独立宣言高喊人人生而平等,油画热情洋溢,所有人都神情欢快,仿佛为了全人类的平等而鼓掌喝彩。
在这幅油画的另一侧,是同样的一幅油画,油画的内容是联邦政府同样于1787年签署的臭名昭著的《五分之三妥协案》。
所谓五分之三妥协案,是指为了增加南方蓄奴州的众议院国会席位,将黑人奴隶视作五分之三个人来统计人口。
接着是林登·约翰逊手托着民权法案,另一侧是美军的飞机在越南的丛林中洒下橙剂。
再接下来的是牛仔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弹着班卓琴大唱民主颂歌,另一侧是他签署印第安人迁徙法案引发泪水之路。
对于这些扑面而来的双标与虚伪,李山泽甚至一路走来都看得有些麻木了。
但是这条走廊却仿佛始终没有尽头。
似乎只要不停下来,一直向前走,道路就会不断向前延伸。
至于这是悖论钟楼本身的时间线错乱,还是因为自己时空穿越者的身份导致的,李山泽暂时还没有头绪。
他试探着向夏莉询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一路走来,这些艺术作品的时间是跳跃的?”
“什么意思?”夏莉一脸茫然,很显然,她受到的博雅教育其中并不包括美国历史。
这样看来,她骨子里是个欧洲人也说不定。
李山泽只好掰着手指头解说道:“大萧条时期的麦克阿瑟,美国建国初期的托马斯·杰弗逊,一战后的伍迪·威尔逊……”
“接着又是美国独立战争胜利之后的1787年,然后是越战时期的林登·约翰逊,十九世纪初的安德鲁·杰克逊……现在又是这些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这其中根本没什么规律可言啊。”
李山泽看着前方那仿佛永远无法接近的出口。
“是喔。”夏莉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女巫小姐顺着李山泽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出口。
她同样皱起眉头:“那里虽然亮着光,但是在空间上,我感觉我们既不曾接近它,也不曾远离它。”
“尽管我们一直是在向前走,但是这个前方似乎无穷无尽……如果以出口为目的地的话,我们好像只是在原地踏步的样子。”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愿力,非常混乱,我甚至捕捉不到能量清晰的流向,也就无从判断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李山泽也点了点头:“是啊,在这个名叫悖论的地方,方向上的前,就真的是前吗?”
“既然这里是时骸兄弟会的圣地,是历史的锚点,那或许应该是按照历史的顺序来走吧?”
说到这里,李山泽与夏莉对视一眼。
然后李山泽无奈地耸耸肩:“既然卡尔文是要回到1619,我们恐怕得沿着时间长河的顺序逆流而上了……只是,我们两个里可没有一个合格的历史学家啊……”
对美国历史,李山泽本来就只能观其大略,各种细节知道得并不算多。
而且这还是个历史走向从1991年后就发生了变化的美利坚,他原本最熟悉的时政部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夏莉为难的掏出李山泽的手机看了看。
“不行。”她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时骸兄弟会的圣地,时间流比之前更加紊乱了,恐怕我们很难联系得上艾蔻她们了……”
李山泽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也只能依靠彼此了,那么艺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于是李山泽指着一幅乱七八糟的画——他的艺术审美只能看出这么多了——对夏莉问道:“这是什么?”
“呃,这些现代艺术只有安洁才懂……我只能欣赏到塞尚、梵高、高更这些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画家,从毕加索开始的立体主义我就完全看不懂了。”夏莉非常苦恼。
“老师说这些人都是疯子,这些人所谓的艺术已经跟审美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有人拿着小便池当艺术,还起了个《泉》的名字呢。”
“在老师眼里,这完全是在玷污安格尔的那幅名画。”
考虑到夏莉的老师很可能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古董,再加上夏莉受到的这些传统保守的十八十九世纪的教育,李山泽觉得她能说出这番话来毫不意外。
“老师说,那些什么未来主义、至上主义、新造型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观念主义……无一不表现了现代人精神上受到的折磨。”
“老师说他们的作品大部分都是一些情绪的宣泄,与审美毫无关系。”
“老师还说搞现代艺术的这些人恐怕精神状态比遇到了存在性危机的巫师还要糟糕,所以告诫我千万不要接触这些东西。”
李山泽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一旦涉及对现代艺术的评价,夏莉动辄就是“老师说”,却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了。
原来是沸腾学者的大巫师为了保护自己学生的精神状态,不允许她接触现代艺术。
能让全靠俺寻思,一言不合就发疯的巫师觉得精神状态堪忧,看来这些现代艺术家还真是个个都身怀绝技啊……
李山泽叹了口气,虽然他非常认同夏莉那位他素未谋面的老师对现代艺术的评价,但是问题总要解决。
李山泽打量着前前后后全是现代艺术的这片区域,一脸无语,他是既看不明白这画上是些什么内容,也完全不清楚这些作品是想表达什么。
更别提认出它们的年代了。
李山泽能做的好像也只能两手一摊。
这时同样苦着脸打量这些美术品的夏莉似乎有所发现。
“等等,这幅招贴画上好像有个logo,啊,是变体的amazon的商标,也许是在暗示亚马逊年?”
“亚马逊,高盛,脸书,埃克森美孚,百威,桂格。”她板着手指头数道。
“这是六年前!离现在很近的!”夏莉兴奋地说道。
李山泽精神一震:“不错,这是个好的开始。看起来我们往哪边走都很可能是在回溯。”
但是他立刻又犯了难,他看着前方和后方两幅几乎都是纯红色的画面,呆住了。
“但是我们该往哪走?哪幅画更久远一些?是后面这幅几乎全是红色,只有一点灰白色块拼接的?还是前面这幅大部分是红色,但是好歹画了些其他的东西在上面的?”
“色彩越纯,精神越疯。”夏莉倒是很快给出了答案,“也就离现在越近。”
(注:这里两幅画的原型分别是 巴尼特·纽曼《安娜之光》 1968;亨利·马蒂斯《红色工作室》 1911。只能说现代艺术家疯的比想象中的要早得多……)
李山泽沉吟道:“如果说我们要在这个古怪的长廊中模仿在时光长河中逆流而上的话,我们就应该每次都走到前后两个点中更古早的那个点上去。所以,向前。”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当他们走到那幅红色的画眼前扭头看去,却意外的发现他们身后的画作发生了变化。
那里不再是桂格年的招贴画,而是变成了另一幅作品。
夏莉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她甚至还释放出一个巫术。
片刻之后,她才展颜笑道:“李,你说的是对的,虽然我没察觉到这里的空间发生了变动,但是我刚才用巫术测量了一下,我们确实比刚才距离长廊的那一端更近了。”
李山泽摇了摇头:“可是,这说不通啊,我们之前难道没有走向距离历史更远的那个方向过吗?我们走向1787年的时候,周围可没发生什么变化啊?”
夏莉倒是有所猜测。
“还记得阿莱茜娅说的话吗?这些艺术品在不同的观察者眼中会呈现不同的模样……黑人和白人看到的艺术品内容是不一样的。”
“我在想,这条诡异的时间长廊会不会也是这样,在我们行走其中意识到正确的规则之前,哪怕无意中按照规则行走,也不会触发规则。”
“又是观察者效应的滥用是吧?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李山泽没好气地吐槽道。
尽管这个问题解决了,李山泽还是有件事不明白。
“按照阿莱茜娅所说,我们只要不离开悖论钟楼,卡尔文就没办法发动他的历史擦除术。”
“那明白这其中关窍的他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们呢?早些把事情解决掉——不管谁解决谁,不都比现在我们还要走过这漫长而难缠的时光长廊要强吗?”
“真是的,卡尔文真是太不够朋友了。”
李山泽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177 历史的锚点
随着李山泽的抱怨声落下,整条回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非常微妙,尽管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李山泽和夏莉都有所察觉,他们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前进吧,小心些。我们只要慢慢逼近1619年那个时间节点就好了。”
不过与李山泽的猜想并不完全相同,前后方的艺术品尽管会在作出选择之后产生变化,但并不是一直在线性的时间回溯。
偶尔也会出现反复。
李山泽最初还想读出什么“历史的规律”,比如说历史是螺旋上升之类的……
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似乎没有什么规律,随机出现的各种艺术品排列看起来更像是历史的湍流。
更确切的说,随机出现的已经不再是单纯是美术品和艺术品,有些干脆就是一段令人身临其境的实际场景。
“前方是飞机亲吻双子塔之前的瞬间,后方是热闹的马拉松和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电子钟。”
李山泽倒是认出了911,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在异世界美国历史上属于哪一年。
“波音年的911。苹果年的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波音年更远,向前走。”夏莉很快就回答道。
原来911是发生在波音年吗?
还真是……恰当啊。
不得不说,这一年确实没什么比波音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国公司了。
李山泽摇着头,与夏莉并肩向前走去。
“嗯,没错,我们离目的地更近了。”夏莉点了点头。
看起来,找对了方法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辨别方向,然后迈开脚步。
这就像是场漫长的旅行。
李山泽与夏莉在这条凝固了时间的长廊里,向着过去,向着代表1619年的意象走去。
他们聆听1963年林肯纪念堂前马丁·路德·金的演讲,目睹着民权运动浪潮的山呼海啸。
他们触摸到1890年伤膝河大屠杀中飘雪的枪管温度,看着拉科塔人的血将洁白的雪地染成鲜红。
他们在1945年时代广场的胜利之吻中找到前进的方向,他们被1929年大萧条的肃杀梧桐枯叶缠住脚踝。
他们在1773年的波士顿码头聆听茶叶溅起的马萨诸塞湾的浪涛。
他们在1814年的华盛顿燃烧的梁柱中目睹英军为报洗劫多佛之仇点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