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我是指除了我之外，夏莉也没有任何风险吗？”
“是的，亲爱的，你和你的小情人都不会有任何风险。”
李山泽眉头紧皱：“就这么简单？”
阿莱茜娅脸上的微笑依然迷人：“是啊，就这么简单。”
李山泽轻哼了一声，对阿莱茜娅的说法嗤之以鼻：“那么，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没有什么代价，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以后再也找不到这座悖论钟楼了而已。对您来说大概不算什么，亲爱的。”
阿莱茜娅说的轻描淡写。
只是这说法连八岁小孩都能看出是欲盖弥彰。
“为什么会找不到？既然我们能顺着自由钟的愿力找来悖论钟楼一次，那自然就能想办法找来第二次。”还不等李山泽开口，夏莉就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你当然找不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悖论钟楼会就此被抹去，仅此而已。”阿莱茜娅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被抹去？”李山泽注意到阿莱茜娅的措辞。
女魔鬼用的是被抹去，而不是被破坏，被摧毁之类的字眼。
阿莱茜娅橙红色的双眸中露出几分笑意：“是的，被抹去。亲爱的，你知道车库中的喷火龙吗?”
“卡尔·萨根，《魔鬼出没的世界》？”李山泽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魔鬼妻子，问道。
“是的，亲爱的，没想到你对这本书也有所涉猎。”阿莱茜娅的语气中充满欣喜。
“卡尔·萨根车库中的喷火龙，它是隐形的、漂浮在空中、吐着没有热度的火焰且无法用任何方法探测到，我们最好的办法是认为它不存在。”
李山泽倒觉得这个场景非常滑稽。
一个女魔鬼在自己面前，引用着著名的科普作家卡尔·萨根的名言。
这句话还出自卡尔·萨根的那本著名批判伪科学的名叫《魔鬼出没的世界》的著作。
这种荒诞感让李山泽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见李山泽不说话，夏莉才冷冷地接话道：“就像是14世纪方济会修士奥卡姆的威廉提出的逻辑学法则，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但是你究竟想说什么？魔鬼。”
阿莱茜娅轻笑摇头：“哎呀，哎呀，现在的小女孩真是没有耐心。我想说的是，悖论钟楼即将变成这条车库中的喷火龙。”
“它即将无法被观测，无法到达，无法感知？所以你才用了被抹去这样的字眼？”李山泽问道。
“是的，正是如此。”阿莱茜娅微笑着说道。
李山泽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摇了摇头：“看来我们的那位好朋友，卡尔文·霍普，想要干一件大事啊。”
在李山泽看来，汇聚了大量愿力的卡尔文·霍普，他要干的也是抹去黑人被奴役的那段历史，与抹去悖论钟楼简直是异曲同工。
看来，干这件事需要牺牲掉时骸兄弟会的圣地。
“现在，告诉我，阿莱茜娅，悖论钟楼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成为时骸兄弟会的圣地？”李山泽忍不住询问道。
“我想您应该也能猜到了吧，亲爱的。”阿莱茜娅笑了，“它本质上是历史的锚点，是让每一个时间系巫师能在时光长河中找到真正的那条历史时间线而不至于迷失的灯塔。”
“它是忠实的历史记录者。不论好坏，只记录历史本来的样子。所以你能看到托马斯·杰弗逊笔耕不辍的撰写独立宣言，也能看到他在女黑奴身上孜孜不倦的耕耘。”
李山泽点了点头：“所以，卡尔文·霍普要抹去历史真正的锚点，让黑人被迫害的历史不复存在？”
“是的，正是这样，亲爱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动手？我们为什么只是站在这里闲聊，而不去阻止他？”
“因为只要你站在这里，一切时间系的巫术就都会自然而然的失效，亲爱的。你站在这里就是对历史最好的保护。”
李山泽并没有感到什么救世主般的宿命感。
也没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得意。
他只觉得讽刺。
异世界的历史，竟然要靠我这个穿越过来的人来维护，这件事岂不是讽刺到家了吗？
然后李山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认真地问道：“等等，阿莱茜娅，所谓的历史终结论和圣灵纪元——还有这个狗屎的商标纪元，现在是什么狗屁桂格年吧——跟悖论钟楼是否有关系？”
女魔鬼认真地用她橙红色的眸子看向李山泽。
李山泽也毫不犹豫的看了回去。
四目相对，两道凌厉的视线撞在一起。
针锋相对的对视了好一会，阿莱茜娅才收回了目光。
终于，她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超大型的，相当宏伟的，改写了整个‘人类社会’的认知型法术，由联邦首席大巫师领衔，九名大巫师共同施法完成的。”
“我听到你在人类社会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看起来，这个人类社会跟我的食人魔身份息息相关了吧。”
阿莱茜娅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您会自行猜到这一点的，亲爱的。确实如此。”
“那么如果我想去我在这个世界的祖国，那个所谓的‘食人魔的国度’看看——”
“那您就最好阻止您的好朋友卡尔文·霍普。”女魔鬼微笑着打断了李山泽。
“想要逆转这个大型的法术，悖论钟楼这个历史的锚点可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导我去阻止卡尔文吧？阿莱茜娅。”李山泽摇了摇头，“真是浪费口舌，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不不不，我当然是为了您着想了，我亲爱的丈夫。”
阿莱茜娅娇笑道。
“不过，我毕竟也是永生科技的合伙人嘛，这里理论上也是永生科技的宝贵资产，为了永生科技的股价，我也不能让它就这样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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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茜娅说的很多话都让李山泽觉得真假难辨。
但是这句悖论钟楼是永生科技的重要资产云云，还是让李山泽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但是无论如何，她通过这种胡说八道的方式成功的将李山泽敷衍了过去，无论李山泽怎么追问，都不肯再透露更多关于自己的真实目的了。
她只是一味的强调自己只是在保卫股价。
直到钟楼的齿轮中再一次响起杂音：“用鲜血保卫白种人的纯洁！”
阿莱茜娅像是忽然找到了台阶，她对李山泽露出微笑：“啊呀，是臭名昭著的KKK的口号呢。那么，我也该告辞了，我期待着亲爱的你的好消息。”
魔鬼妻子看向李山泽的眼神中全是浓情蜜意和依依不舍，就像是真的离别在即的新婚夫妻一样。
尽管女魔鬼惯于惺惺作态的表演，李山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浮夸表现，这让李山泽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他不明白阿莱茜娅究竟想要干什么。
好在他马上就明白了。
因为在阿莱茜娅“依依不舍”的与李山泽告别之后，夏莉忍不住出言讽刺。
“呵，你可真是一位称职的‘妻子’啊，在这种关头选择逃跑吗？”
当阿莱茜娅转向夏莉时，脸上那股难舍难分的柔情立刻就自然而然的转化成了礼节性的敷衍的微笑。
尽管阿莱茜娅看起来似乎仍然保持彬彬有礼的模样。
不过只要对比她面对李山泽和夏莉时不同的表情，那微妙的变化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任谁都能从她的脸上读出敷衍和厌烦。
“哎呀，那不是因为我信任亲爱的吗？哦呵呵呵。”
阿莱茜娅的哦呵呵呵发音近似于早期AI那种机械语气了，就连虚拟圣女薇薇安的电子合成音都比她要有感情。
“我在纽约等候你登门拜访，巴特纳小姐。”
女魔鬼这句话甚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热情，其中蕴含的客套与疏离简直溢于言表了。
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的潜台词其实是“你千万别来，没耐烦招待你”。
李山泽忍不住呵斥道：“闹够了吗，阿莱茜娅？既然你不愿意留下来帮忙，那就可以走了。”
阿莱茜娅这一次的笑容看起来真实了许多：“哎呀，如果我真想要留下来帮忙，亲爱的你恐怕会更不放心吧？”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假，阿莱茜娅出现之后，李山泽一直就处于警惕状态。
他一直在心中咀嚼着当初签下的契约，在考虑有哪些条款可以拿出来应对各种情况。
阿莱茜娅显然是看出了李山泽的所思所想，她难得的语气有了几分促狭。
不过她很快就故态复萌：“没关系的，男人嘛，需要空间，我懂的。我不会在这里打扰亲爱的跟你的小情人幽会的，记得晚上回家吃饭睡觉就好。”
阿莱茜娅似笑非笑地说道。
随后，她打了个响指。
一阵硫磺的味道吹来，阿莱茜娅和她的高背椅消失在了火焰当中。
直到女魔鬼跑路，李山泽也没弄明白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看起来她好像只是说了些话，透露了些信息，然后就跑了，似乎什么都没做。
不过眼下可不是思考阿莱茜娅究竟目的如何的好时机，李山泽觉得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好好安抚一番夏莉。
想来夏莉大概被女魔鬼气得够呛吧？
不过当李山泽转向夏莉时，却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个沉思中的夏莉，她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把阿莱茜娅的话放在心上。
看到李山泽的目光，夏莉反倒是先开口问道：“Aletheia，你说，这名字会是这个魔鬼的真名吗？还是她故意用这样的化名？”
“化名？什么意思？”李山泽大惑不解。
“Aletheia在古希腊语中意为‘被遮蔽的真理’。”
古希腊语？你说这个谁懂啊！
李山泽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a是否定前缀，lethe在希腊神话中对应冥界的忘川，通常意味着遮蔽、遗忘。”
“Aletheia这个词指的是不被遮蔽的状态，赫拉克利特将Aletheia视为万物流动中显现的永恒法则（Logos）……”
“巴门尼德在长诗论自然中将Aletheia作为真理之路，与意见之路Doxa相对应……”
“柏拉图……”
“亚里士多德……”
忽然之间，夏莉唐突的开始讲哲学课。
李山泽在读过一些西哲之后，一直很抵触西哲。
就是因为他觉得西方哲学太喜欢寻章摘句的嚼词根了，动不动就是古人云，寻找一个单词“最根本的意思”
仿佛古代圣贤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智慧，仿佛那些蛋白质供应都不一定跟得上的古代圣贤才掌握真理。
这跟儒生崇尚三代之治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李山泽看来，这个世界终究是在不断进步的，今人终究是胜于古人的。
这种病态的抠字眼式的崇古对李山泽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夏莉还在滔滔不绝的输出：“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批判传统真理观，主张Aletheia是‘存在者的无蔽状态’……真理并非静态命题，而是存在自身显现的过程……”
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李山泽头大如斗。
之前夏莉可完全没表现出来是个哲学狂热爱好者，除了讨论锚点的时候提起过康德之外，从来没在日常言谈中谈论过任何哲学相关的内容。
而且李山泽也不信夏莉看不出来他已经一脸神游天外的状态了。
这让李山泽不得不怀疑这是夏莉在变相的抒发她的怒气。
李山泽原本还抱着让夏莉发泄一番的念头。
但是夏莉确实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李山泽甚至怀疑她能说到时间的尽头。
不过，不得不说，对李山泽而言，这确实是个很重要的发现。
尤其是李山泽把这个世界的中国被信息遮蔽这件事与阿莱茜娅的名字结合起来那么一想。
他不由得怀疑，自己刚一穿越，阿莱茜娅就找上自己，这是不是就跟她的名字有关呢？
“在海德格尔看来将Aletheia简理解为‘真理’易丢失其‘动态揭示’的维度。海德格尔坚持用‘Unverborgenheit’（无蔽）翻译，以区别拉丁化的‘veritas’（静态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