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202 交易
由于老骑士双手被牢牢靠在身后，李山泽搀着他走路的姿势就显得很别扭，发力很不自然，比起搀着走，可能更像是揪着领子拎着走。
不过好在李山泽力量足够，这才靠这个别扭的姿势拎着老骑士走出去很远。
等到离开了巡逻的国民警卫队，两个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哈，你这小子，不仅力量十足，而且脑子也足够灵活。比我之前打交道的那几个联邦的FBI探员强多了。”老骑士靠在树上，粗重的喘着气，低声称赞道。
“怎么，原来你之前还跟其他的FBI探员打过交道？”李山泽好奇的问道。
“别提了，都是些脑袋死板的傻小子，觉得联邦真的能给他们兜底的那种。如果是那几个傻小子遇到今天的情况，他们早就被国民警卫队逮回去当替罪羊了。”
老骑士嗤笑一声。
“他们恐怕在被枪毙之前还真以为他们跟国民警卫队是自己人呢。”
李山泽觉得这倒也不是他聪明，纯粹是因为他压根没把美国人当自己人，他又不是精神润人。
“我看你脑子倒是比较灵活，怎么样，你不会像他们那么死板吧？”老骑士说道，“出于友谊，不如你先解开我的手铐怎么样？而我，同样为了表达友谊，可以把住处的财富送给你。”
“我在费城郊区的小屋里藏了至少二十万美元的现钞呢。”
李山泽这才明白，老骑士前面铺垫半天，是在这等着他呢。
说来说去，还是想忽悠李山泽放人啊。
不过李山泽刚刚情急之下跳水，那一袋子几万美元都在特拉华河里打了水漂，包括他的手机、手枪和他一身的衣服也都泡了水，经济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所以李山泽也不介意捞点外快，说穿了他也不是真的FBI，联邦罪犯跟他没多大关系——哪怕前不久，李山泽自己也还是联邦的通缉犯呢。
但是，这个老骑士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在躲避国民警卫队时两人确实需要携手合作，一个不认识路，一个膝盖碎了。
但是在逃出生天之后，他们的立场自然而然的又发生了变化。
“我可不相信你，老家伙。”李山泽快速思索出一个方案，然后冷笑道。
老骑士也笑了。
因为他注意到这个FBI探员的用词是“不相信”，不相信，就说明只要能够取信于人，就有合作的基础。
“我以主的名义起誓。”老骑士神情庄重的说道。
“不不不，这没用，别以为我完全不了解圣经。”李山泽语气嘲讽。
“迦南妓女隐藏以色列探子，希伯来接生婆违抗法老，这可都是对异教徒撒谎的好例子。”
“很显然，上帝并不认为对异教徒撒谎是什么罪过。”
“而我，对你们天主教徒而言，就是个再正宗不过的异教徒了。”
李山泽当然不是真的研究过圣经，只不过他自幼饱读意林，从《犹太人为什么这么聪明》之类的鸡汤段子里记住了不少缺德事。
如今就把这些“圣经有云”拿出来甩在老骑士的脸上。
老骑士果然被气得满脸通红：“迦南妓女隐藏以色列探子是约书亚记，希伯来接生婆违抗法老是出埃及记，那都是旧约五经里面的内容！讲的就是犹太人的缺德事！”
“我们虔敬的天主教徒是恪守新约的！”
“马太福音中记载耶稣基督的登山宝训，‘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若再多说，就是出于那恶者’；以弗所书里面说‘所以你们要弃绝谎言’；约翰福音说主是真理的本体，因此说谎就是违背主！”
他情绪非常激动：“我一向恪守主的教诲，从不曾说过一句谎言！”
“所以我才不屑于与那些‘保守派’同流合污，我收集好证据就与他们摊牌了！”
“在梵蒂冈的几年，就是我同谎言、愚蠢和胆怯斗争的几年！”
等一会，你先等一会。
同谎言、愚蠢和胆怯斗争，这词听起来咋这么耳熟啊……你是不是接下来要开始奋斗了？
“哪怕你是个无信者，我也是不会对你撒谎的！不，哪怕你是异教徒，甚至是异端，我也是不屑于撒谎的！”老骑士吹胡子瞪眼，信誓旦旦。
得，看来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是有现实依据的。
老骑士赌咒发誓之后，认真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年轻人。你把我送回住处，不要交给FBI，尤其是不要交给特殊事务部，从此之后我们都不再提起此事，我就把我藏在那里的美元全都给你，怎么样？”
“你哪来这么多钱，帮走私货物漂白这么赚钱吗？”李山泽忍不住问道。
考虑到老骑士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王八壳一样的装备，李山泽觉得自己可能低估帮走私货物漂白这个行当的利润了。
“走私货物赚到的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来自信徒缴纳的什一税。”
什么玩意？什一税？这还是现代社会吗？
李山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次他觉得美利坚足够魔幻的时候，都会被现实狠狠的上一课——这才哪到哪啊。
“你说的是什一税？他们为什么给你交税，你不是被下了破门律吗？”李山泽忍不住问道。
“他们听谁讲道，就会把什一税交给谁。这并不是强制征收的，只是这些淳朴的好人都想要急切的向主表达他们的虔敬，我怎么忍心辜负他们呢？”
李山泽吐槽道：“你话说的倒是漂亮，反正一分钱也没少收吧？”
老骑士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我也同样一分钱也没花，原封不动的将这些有零有整的现金保存在那里，这是他们对主虔诚的象征，也是主对我的恩赐。”
“然后你就把信徒对主的虔诚和主对你的恩赐转交给我这个无信者了？”
“你是主赐给我的考验嘛，我用主的恩赐来对抗主的考验，本来就是合乎主的旨意的。”老骑士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都能给你掰圆了？
李山泽再一次感到，因信称义实在是太方便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逻辑，全靠机械降神就能把故事编圆。
“好吧，成交，现在，要怎么送你回你的住处？”李山泽探头看了看公路，见已经彻底离开了国民警卫队的包围圈，不由得松了口气，“要拦出租车吗？”
听到李山泽点头，老骑士也松了口气：“可以，兰开斯特县，沿着76号公路西行，然后再沿着30号公路开一阵。不过有段旅途我们要坐马车。”
“马车？”
“对，马车。”老骑士点了点头。
李山泽越来越糊涂了，我到底从悖论钟楼里出来了没？
今天怎么给我彻底整回中世纪了，又是骑士，又是什一税，又是马车，我这是时光穿越了？
好消息，这并非时光穿越。
坏消息，这也不是开玩笑，费城附近确实有一群生活在中世纪的族群，阿米什人。
原来，老骑士住在阿米什人的区域里，还是一个比较隐秘的区域。
阿米什人，尽管是欧洲白人移民，却拒绝现代科技（如电力、汽车等），以农业、手工制品和马车交通闻名。
尽管现在大部分阿米什人区允许汽车进入，但是老骑士住的那个区域格外的原教旨，在下车之后必须搭乘马车才能到达。
当然走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凭借老骑士现在膝盖碎裂的状态，显然是不太适合走路的。
听到老骑士把这些东西娓娓道来，而且不吝称赞之色，李山泽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中世纪宗教癫佬觉得美国是地上天国呢，原来是因为他在美国找到了一个中世纪社区啊！
更神奇的是，这个兰开斯特县离费城很近。
李山泽还以为这种保守落后只会存在于科罗拉多、新墨西哥或者阿拉巴马乡郊野外的蛮荒之地。
费城这可是美国东海岸，北美十三州的精华所在了，怎么附近也有这种神人啊。
李山泽还以为夏莉作为巫师学徒的时候不能用手机就已经很独特了呢。
等等，夏莉？拒绝现代科技？巫师学徒？
李山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了眼睛。
这时，出租车已经按起了喇叭，司机不耐烦的探出脑袋：“上不上啊，朋友。”
“上，上，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李山泽拉开了车门。
203 乡间？
兰开斯特县很快就到了。
李山泽搀着老骑士，两人坐上了阿米什人的马车。
当李山泽的尾椎骨在第三次撞上松木车板时，他才终于确信这辆马车的减震系统属于十九世纪。
准确地说，是十九世纪最潦草的木匠学徒的产物。
身上没什么汗酸味，反而飘着香水味车夫倒是很快活，他赶着马车，引吭高歌。
可惜对美国音乐不怎么感兴趣的李山泽认不出来那是泰勒·斯威夫特的《Tim McGraw》。
准确的说，就算李山泽听美国音乐，恐怕也认不出来。
因为曲子唱得荒腔走板，很难想象那是同一首歌。
乍一听上去，还以为是美国民间的乡村民歌呢。
透过橡木板的裂缝，李山泽看见马蹄溅起的泥点甩在自己已经狼狈不堪的裤子上。
车厢中的气味也不怎么美好，弥漫着某种疑似马粪混合铁锈的怪异的腥锈。
马车之旅各种意义上都很折磨，让李山泽感觉不舒服。
但是老骑士却老神在在的，一幅终于到了家的放松模样。
已经被李山泽解开镣铐的老骑士，正在愉快的用手指在腿上一点一点，随着马车夫的歌声打着拍子。
老骑士表情愉快，面带微笑，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把碎裂的膝盖所引起的疼痛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是松弛而惬意的，他透过车窗看向乡间小路时，就像是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一直在注意观察老骑士表情的李山泽可以确信，老骑士确实对这个阿米什人的聚居地很有归属感。
“你搬到这里来多久了？”李山泽好奇的问道。
“我是在默沙东年来到美国的，呃，大概二十年了吧。”老骑士摇了摇头，“再说一次，这个古怪的圣灵历历法太不方便了。”
二十年前来到美国，夏莉的老师刚刚走了几年……看起来他对异端的调查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啊。
李山泽原本听到老骑士轻描淡写的说追查出了异端的下落，还以为他没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现在看来，现实与想象完全不符，老骑士追查一个巫师学派就花了十几年工夫。
老骑士透过木窗看着乡间小路上逐渐消失的现代气息，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我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乡了。”
“所以，你也不必那么警惕。”老骑士看着肌肉并未处于松弛状态，精神也一直保持集中的李山泽，说道，“没有人会把敌人引进家里来的，那太愚蠢了。战斗如果引起大肆破坏，只会对家造成损伤。”
“你也该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一下这沉静迷人的田园风光。这不比喧嚣而浮躁的费城要强的多吗？”
你都说了这是你的老巢了，而且还不知道这些阿米什人又有什么幺蛾子，我哪敢放松下来。
李山泽笑了笑，点点头，佯装放松。保持了外松内紧的模样。
“不如跟着老亨特一起唱歌吧，这种十八十九世纪的乡村民歌，简直如同圣歌一样悦耳！”
老骑士爽朗的扯开嗓子。
“And I was right there beside her all summer long.
整个夏日，我都与她形影相随。
And then the time we woke up to find that summer gone.
梦醒时分，发现夏天转瞬即逝。
But when you think Tim McGraw.
当你想起蒂姆o麦格劳的时候。
I hope you think my fa_vorite song.
我希望你脑海里浮现出我最爱的歌。”
他的声音苍老而粗旷，摇头晃脑的唱完之后，与马车夫对视一眼。
“Bra_vo！”老骑士对马车夫伸出一个大拇指。
马车夫和老骑士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李山泽倒是知道，Bra_vo是意大利语表示好的意思，一般用于古典音乐、歌剧、戏剧的表演结束后的喝彩。
Bra_vo对男性，Bra_va对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