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钱。”李山泽同样回敬了一个微笑,“不如还是请村里人来帮忙吧,好不好?”
不如看看这村里的人对这些钱的反应,再看看他们知道你攒下这么多钱的反应?
208 布道往事
见到李山泽隐隐动怒,老骑士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是用来施压的。
“你果然不是为了钱来这个村子的。”他目光中充满对李山泽的赞赏,问道,“你究竟查到了什么?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在这村子生活了二十年,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你问我这个刚来到这个村子不到二十分钟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山泽冷漠地回答道。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真的吗?”老骑士有些愕然。
李山泽对老骑士的反应嗤之以鼻:“不然呢,我还以为一名前骑士会主动通名呢,如此失礼,也算得上骑士吗?”
“你还真是去查走私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去那里干什么的,买车吗?”李山泽被气笑了。
“哦,上帝。”老骑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也不再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脸色扭曲,呲牙咧嘴。
仿佛膝盖碎裂的疼痛终于传导到了他的脸上。
原来你一直在强撑着架子啊,你是在提防谁啊。
“抱歉。”老骑士摆了摆手,“我还以为,呃,算了……我会把这些钱整理好交给你的。”
既然老骑士松了口,李山泽的气也消了不少。
“你看起来放松了不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山泽好奇的问道。
“我还以为是二十年前的往事终于追上我了。”老骑士叹了口气,这才想起了什么。
他一拍额头:“哦,抱歉,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艾本尼泽·罗根菲尔德,来自联邦德国。”
李山泽注意到罗根菲尔德用到了联邦德国这种老旧的字眼。
尽管东西德合并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他依然保留了这种自我介绍的习惯,只能说明这家伙还真是个老古董。
“李山泽,美国人眼里的食人魔。”李山泽毫不介意的说道。
“我曾经担任教廷的大骑士一职,后来被教宗冕下处以破门律,现在躲在这个再洗礼派的异端小镇上苟延残喘。”罗根菲尔德苦笑道,“这些你都应该已经清楚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当你找上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时隔二十年,终于又被卷进教廷内部的倾轧中去了呢。”
李山泽好奇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在FBI的顶头上司,是现任的天主教会的大骑士。而庇护了我,将我引来这个村子定居的人,则是教廷内部的另一位激进派的朋友,保罗·菲茨杰拉德。”
“保罗是波士顿大主教和宗座圣玺最高法院的院长。现在已经荣休,只是保留了枢机的职务。”
“正是因为保罗的庇护,我才仅仅被处以破门律,被保守派把持的宗教裁判所才没能派出杀手来对付我。”
罗根菲尔德娓娓道来,尽管遣词造句都很正常,说的也是那些充满腥风血雨的往事,但是李山泽多少有点绷不住。
一想到教廷中的“保守派”竟然是并不信仰上帝的那伙人,甚至还把持了宗教裁判所,李山泽便只好将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摆成八的形状架在鼻子上做认真聆听和思考状——实际上是用手掌遮住难以控制的嘴角。
“宗教裁判所对付我这种‘异端’,有专门的异端杀手,他们可以剥夺‘异端’的神圣力量,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李山泽这才认真起来,有人有自己这种让超自然力量无效的同款能力?真的假的?
“剥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李山泽忍不住问道。
“我不清楚。”老骑士缓缓摇头,“宗教裁判所就是因为获得了这样的能力,才被保守派把持的。”
“我一向认为这权柄不应该属于宗教裁判所,这是窃据主的权柄!如果要剥夺一个不信者的神圣力量,主会亲自出手,而不是借助凡人之手!”
罗根菲尔德吹胡子瞪眼,情绪激动。
李山泽忍不住反驳道:“照你这么说,一个人如果犯了罪,主没有惩罚他,就说明他没有犯罪?”
“如果触犯的是杀人、偷盗等凡人订立的律法,那自然是交由凡人王国来审判。但是审判一个人不信,那只有主才有此资格。”老骑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李山泽点了点头,老骑士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于这些信徒而言,诛心这个活确实应该交给上帝——前提是上帝确实存在。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了。
然后李山泽又摇了摇头。
但是既然上帝不存在,这个理论就出现了问题。
不管一个人虔诚不虔诚,反正上帝没办法追责,所以这个人都可以被视作是虔诚的,是信者,是义人,只要过得去自己这关,就完全可以闭着眼胡作非为。
就像李山泽的前世,对女性的优待,是因为人们不会厌恶母亲,所以会优待一位潜在的母亲,是把女性视作母亲来优待的。
这里面就出现了套利空间,不履行母亲的义务,享受母亲的权力。
这种无理由的先验的预设,就像是信众预设上帝存在一样,毫无事实依据,根本站不住脚。
怪不得宗教改革改下来,新教越改越多,越来越群魔乱舞,乱象丛生呢。
李山泽倒是某种程度上理解为什么是那些不信上帝的保守派最终能夺取宗教裁判所的权柄了。
既然主不肯管,那这些乱七八糟的疯子总要有人管管吧?再说了,这未必就不是主对祂的牧人的考验。
当然了,这种道理对老骑士罗根菲尔德这样的狂信徒是讲不通的。
李山泽无意与甚至认为自己来自联邦德国的老古董争辩,因此,他换了话题。
“你一见面还和颜悦色的,听到我报出FBI的身份和凯特的名字之后却立刻翻脸痛下杀手,就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宗教裁判所的那些异端刽子手?”李山泽问道。
“是啊,正是如此。毕竟保罗去年刚刚荣休,然后现任大骑士的手下就找上门来了,这可由不得我不多想。”老骑士坦然说道。
李山泽觉得这个保罗·菲茨杰拉德也是透着古怪。
把罗根菲尔德藏到再洗礼派异端的村子里倒不奇怪,恐怕天主教廷对这种地方是没有多少影响力的。
但是如果这些异端跟巫师有瓜葛呢?
保罗·菲茨杰拉德荣休大主教对巫师的态度看起来跟罗根菲尔德这个老骑士截然不同啊。
两厢对比之下,这位荣休大主教真的是主张信仰天主的激进派吗?
这个地方甚至异常到了老骑士都察觉出问题了。
“等等,你不是说这里是地上天国和虔诚的民众吗?那你又是怎么察觉到不对,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不对的呢?”李山泽继续追问道。
“不好说,只是一种直觉。”老骑士摇了摇头,“我认为那是主给我的天启。”
“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这里满是邪恶的异端,但是我在接触中却发现,他们淳朴、善良,与普通的天主教徒没什么两样。”
“我在讲道中说婴儿洗礼视为原罪洗净与成为教会成员的标志做试探,这些名义上的‘再洗礼派’竟然无人反对,而是兴致勃勃的鼓掌。”
“他们不是应该主张仅对自愿认信者施洗,反对婴儿洗礼吗?不然为什么他们被称作再洗礼派?但是为什么不反驳我的布道,反而热烈的鼓掌呢?我心中一直疑惑不已。”
“不过在讲经布道的过程中,我被处以破门律后原本黯淡下去的圣光竟然重新明亮了起来!”
“我因此认定,将这些迷途的异端拉回正信,就是主赐予我的试炼了。”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什么都没有察觉。”
李山泽皱起眉头,知道事情要来到重点了:“那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异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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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顿悟的瞬间
“啊,那是不久之前的事。”老骑士挑了挑眉毛,回答道。
“不久之前?”
“是的,不久之前,在去年,好像是百威年吧,在百威年的诸圣节。”
李山泽越听越迷糊了:“等等,诸圣节?那是什么?”
“啊,抱歉,忘记你并不是教徒了,我已经习惯用天主教的历法与人交流了。”老骑士摆了摆手表示歉意。
然后才继续解释道:“就是11月1日,庆祝所有已获圆满圣德的圣人,体现‘诸圣相通功’。诸圣节的礼仪倒是很简单,就是弥撒中诵读《默示录》7:2-14——”
“去年11月1日发生了什么?”李山泽打断了老骑士习惯性地讲经行为,他可不耐烦听那些无聊的东西。
“啊。”被打断的老骑士也不恼,“那天我照例去费城,去特拉华河畔第七旧船坞,去那里为走私的货物祝圣,却恰好在一个小房间里看到一个戴着黄金假牙的年轻人也在做圣事。”
李山泽想起他在那间旧船坞确实看到过戴着黄金假牙的带头大哥式的人物,甚至外号就叫金牙。
尽管他看起来并不年轻,不过在老骑士面前,确实也称得上是年轻人。
李山泽脑海中浮现出金牙的模样。
他可完全想象不到这种花衬衫镶金牙吊儿郎当典中之典的黑帮混混形象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年轻人拿着手机,点燃了象征圣人的光照的白色蜡烛,然后跟着手机诵读默示录——这是显而易见的诸圣节的仪式。”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除了这个村子以外,见不到多少用蜡烛的年轻人了。我当时很高兴。”
老骑士一副感慨时移世易的口吻。
不不不,现在只是蜡烛的用途变了,并不是年轻人不用蜡烛了,老人家你完全误解了。
李山泽在心中打着岔。
“然后我就上去与他攀谈了几句,却意外的发现,他其实只是照着手机里那个人,用他的话说是什么——对,主播!”老骑士挠了挠头,“他严格按照主播的指引,来举行诸圣节的仪式。”
“我很高兴啊,觉得现在的教会也能跟上时代的发展了,就想知道那位教友的名字。”
“然后那个年轻人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写着‘虚拟圣女薇薇安’。”
听到虚拟圣女薇薇安这个名字,李山泽挑了挑眉毛。
当老骑士罗根费尔德提到主播这个字眼的时候,李山泽就已经有预感了。
所以当真的从老骑士的嘴里冒出“虚拟圣女薇薇安”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山泽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不过,李山泽还是很好奇。
“你是怎么从这位虚拟圣女身上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的?”
“在去年的诸圣节之前,我一直认为这些神圣的力量是来自主的赐福,但是我只是看了一眼那位‘虚拟圣女薇薇安’,就察觉到了不对。”老骑士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来自很遥远的过去。
“首先,我不认为她是虚拟的,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存在实体。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老骑士单刀直入的下判断道。
李山泽点了点头。老骑士的判断可以说有其道理。
如果在空间中存在真实的躯体,而且这片空间人还能通过某种手段进入,那么这片空间真的能叫虚拟空间吗?存在于这片空间的薇薇安,就真的那么虚拟吗?
“其次,尽管她叫圣女,但是绝不会有圣女是那种形象,她身上那些异端窃取主的权柄的手段一应俱全!”
“我在几十年讨伐异端的战斗中,我在西斯廷教堂的藏书室中,这些异端的手段我见识得太多了,绝不会错。”
“我一眼就认出,她不是什么教友,而是那些异端创造出来的,妄图窃取主的权柄的工具。”
“但是,她竟然就这样简单的窃取成功了。”老骑士的话语中满是感慨与不忿。
“作为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轻易的分辨出,她能调用的那些神恩,其实与我能调用的神恩别无二致。”
“我为此感到格外的愤怒,愤怒于他们窃取主的权柄似乎真的成功了。”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用枪将那部手机轰得稀烂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本笃十六世冕下在对我施行破门律的时候说过的话。”
“教宗冕下对我说,‘愤怒是源于不自信,卿对保守派如此愤怒,是否也是因为心中有对主的怀疑呢’。”
“我一向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直到去年的诸圣节,我才在盛怒中忽然意识到教宗冕下说的竟然是对的。”
“我对这个窃取主的权柄的异端如此的愤怒,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我的神恩的来源与她同出一源。”
说到这里,老骑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保守派至少有一点是对的,与其说这是‘神恩’,还不如称呼它们为‘愿力’。”
“这种力量并不是来自于主的赐福,而是从信徒们身上汇聚而来的。”
一个狂信徒竟然能想到这一点,李山泽简直要忍不住为老骑士喝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