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那“凡人傀儡”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仿佛只是随意踢到了一块碍事的石头。
罗马诺的叫嚣声戛然而止。他保持着额头抵着李山泽靴子的姿势,那双充血的眼睛缓缓向上,看向李山泽的脸。他期待的、带着一丝挑衅的目光,此刻却凝固了。
“这……怎么可能?”罗马诺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困惑。
作为幻术的行家,罗马诺曾无数次地在幻术中与各种幻象交锋,每一次,只要他找到破绽,或是施加足够的冲击,那些虚假的影像都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
但眼前这个“凡人傀儡”,却坚实得超乎想象。
他再次用力,试图用头顶开李山泽的靴子,但那靴子就像是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
他甚至能感受到靴子皮革的冰冷触感,以及其下坚硬的骨骼和肌肉的轮廓。
这种真实感,让他引以为傲的幻术鉴别能力,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难道说?难道说这一切并不是幻术?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了罗马诺的心脏。
他猛地抽回脑袋,肥胖的身体在地上僵硬地挪动了一下,试图拉开与李山泽的距离。
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疑惑迅速膨胀,继而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怀疑。
他环顾四周,潮湿的墙壁,冰冷的铁门,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血腥气……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手腕上镣铐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此刻也变得异常清晰。他之前将这些都归结为幻术的逼真和消耗战的策略,但如果……如果这不是幻术呢?
罗马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那张因为愤怒和疲惫而扭曲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的种种“表演”——对着空气咒骂,自以为是地揭穿幻术,甚至用头去撞击这个凡人傀儡。
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这个胆小鬼!连真身都不敢露面,只敢躲在幻术背后玩这种小把戏!”
“我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的巫能,可是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的!”
“这种小儿科的幻术,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引以为傲的幻术,他自诩的幻术大师身份,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不是在与一个高明的巫师斗智斗勇,他只是一个被捕的犯人,在一个真实的牢房里,对着一个真实的审讯官,表演了一出滑稽可笑的独角戏!
羞耻感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从头顶到脚趾,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难堪。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羞耻。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立刻昏死过去,想让时间倒流,他恨不得自己根本没从昏迷中醒来。
“你……你……”罗马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
他想反驳,想否认,但事实的铁锤狠狠地砸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羞耻过后,一股狂暴的怒火猛地从他心底窜起。这怒火一半是对自己的愚蠢和自大,另一半,则是对眼前这个冷眼旁观的李山泽。
他竟然就这么看着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表演,甚至还露出了那种饶有兴致的笑容!他是在嘲笑自己!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你……你这个混蛋!”
罗马诺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你竟然敢……你竟然敢耍我!”
他挣扎着,肥胖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扭动,试图挣脱镣铐,扑向李山泽,将他撕成碎片。
但镣铐纹丝不动,只是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冰冷的镣铐提醒着他,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可怜虫。
然后,李山泽的靴子再一次踩上了他的脑袋。
这一脚踩得是如此结实,令罗马诺感到窒息。
“冷静,冷静点,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先生。”李山泽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刚刚走进牢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您坚持要诬蔑我的话,我们就只好调出监控录像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录像!
一想到自己的丑态被完完整整的录了下来,罗马诺两眼一黑,恨不得立刻就能昏过去。
“当然了,为了保护犯人的隐私,只要您肯配合我们的工作——”
李山泽恰到好处的停顿,留出了丰富的潜台词。
然后李山泽就感到被他踩着的那个头颅正在拼命地蠕动,努力地点着头,表达了欢天喜地的思想感情。
332 惊惧的罗马诺
然而,即便羞耻和愤怒交织,罗马诺的脑子里依然是一团浆糊。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的巫术道具都失效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巫术大打折扣,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眼前这个“凡人”抓住的。
在李山泽的靴子移开后,罗马诺大口喘着粗气,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除了羞愤,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
“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沙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难以置信,“我的巫术……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感觉到它还在,却……却无法使用!”
他挣扎着从身后,勉强抬起被铐住的双手,试图凝聚一个巫术,但是他能感受到法术的凝聚,却无论如何也释放不出来。
“还有……还有我为什么会昏过去?”罗马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山泽,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你到底用了什么巫术?!”
他依然固执地认为,能制服他的,必然是某种他未知的巫术,而不是纯粹的凡人手段。
李山泽对罗马诺的想法毫不在意。
“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先生,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李山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胖子。
“现在,你以为你还有资格问我问题吗?”李山泽的语气非常严厉,眼神锐利如刀,直刺罗马诺的内心。
“你的巫术?你昏过去?这是你的问题,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李山泽用鞋尖羞辱性的点了点罗马诺那张爬满肥肉胖脸,轻蔑地说道。
“所以,收起你那些愚蠢的疑问和自以为是的幻想。现在,只有我问,你答。明白了吗?”
看着罗马诺眼中隐藏的不服与不爽,李山泽补充道。
“我想,你作为一个将自己是‘妄心结社’的精神系巫师写在脸上的人,如果你刚才的表现经过适当剪辑发表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存在性危机发作了呢?”
“届时你不但会被德拉蒙德抛弃,恐怕想找你麻烦的巫师也为数不少吧?”
李山泽的话音刚落,罗马诺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脸上原本因为羞耻和愤怒而上涌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存在性危机”这个词汇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混沌和不甘。
作为妄心结社的精神系巫师,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对精神和心智的掌控。
而存在性危机是巫师最可怕的噩梦,对妄心结社的巫师而言,意味着心智的彻底崩溃,自我认知的瓦解。
如果他刚才那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胡乱冲撞的丑态被公之于众,被解读为存在性危机发作,那将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更让他生不如死。
他会成为整个巫师界的笑柄,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
而那些曾经被他压制、被他嘲讽的巫师,那些觊觎他地位和资源的家伙,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将他彻底撕碎。
罗马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念头,让他感受到了恐惧。
他刚才的愤怒和羞耻,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威胁,远比他想象的要致命得多。
李山泽不是在威胁他的生命,而是在威胁他作为巫师的一切,他的尊严,他的地位,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唯一令罗马诺感到有一点欣慰的是,他可不是折损在“凡人”手里,又知道存在性危机,又能说出妄心结社,这毫无疑问也是巫师的圈内人。
是啊,西奥多·兰开斯特和塞勒斯·莫顿的合伙人,当然也是巫师圈内人——现在罗马诺仍然没能推翻自己的猜测。
“我……我明白了……”罗马诺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顺从和恐惧。
他不再挣扎,不再试图凝聚巫术,甚至连手腕上的镣铐摩擦声都消失了。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只剩下那双眼睛,偶尔会偷偷地瞥向李山泽,里面充满了惊恐和难以言喻的哀求。
“我……我配合……我什么都说……”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的嚣张和自大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个被彻底击垮的胖子。
李山泽看着罗马诺这副模样,脸上的冷笑终于完全消失。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妄心结社的巫师在这一刻是实实在在的屈服了——如果他还怀着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那种反抗念头,总免不了要多费一番功夫。
“很好。”李山泽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再带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随口一提,“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马可·吉乌塞普·罗马诺先生?”
李山泽只是装模作样的问一句,实际上并没有等待罗马诺的回答,而是直接开始了提问。
“你知道沸腾贤者的大巫师巴纳姆女士吧,知道她的死因吗?”
既然刚刚答应了夏莉,李山泽干脆就从巴纳姆入手开始询问了。
李山泽的话音刚落,罗马诺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巴纳姆老师……”罗马诺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混沌和不甘。
巴纳姆,他的老师——确切的说,是他在炼金术方面的老师,他在沸腾贤者的引路人。
罗马诺是在确信巴纳姆死了之后,他才半公开自己妄心结社身份的。
罗马诺完全没想到,竟然是已故的巴纳姆的亡魂追上了他,这令他下意识地恐惧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冰冷而坚硬的铁门,这些看似普通的牢房特征,此刻在他眼中却变得异常诡异。
普通的牢房,怎么可能完全压制住他的巫术?怎么可能让他的巫术道具彻底失效?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塞勒斯·莫顿的幻术或某种高明巫术,但现在……
如果这里是巴纳姆的房车——那辆令他苦苦寻找的房车,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的巫术被压制,不是因为幻术,而是因为房车内部的特殊结界!
那结界能够彻底中和巫能,让巫师如同凡人一般无力!他的巫术道具失效,不是因为它们是幻象,而是因为它们被彻底中和!
他之所以会昏过去,不是因为什么高明的巫术,而是因为……他那神通广大的老师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手法来惩治别人。
尽管属于从错误的出发点展开推论,却被他误打误撞的猜中了此刻他所处的地点。
“巴纳姆……巴纳姆!”罗马诺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不成调的低语。
他肥胖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扭动起来,像一条被扔进热锅里的鱼,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
他曾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巴纳姆的死会成为他晋升的垫脚石,以为那辆房车会成为他新的财富。
可现在,这辆房车却变成了他的囚笼,而那个他以为已经彻底消失的老师,似乎正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对他进行着迟来的审判。
“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还活着!”
罗马诺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
“我亲眼看着你服下的药物!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听到罗马诺这番话,李山泽挑了挑眉。
李山泽记得老骑士说到巴纳姆的死,并没提到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
也许他们调配的谋杀巴纳姆的药物是延时发作的?
这时,罗马诺因为恐惧而拼命地挣扎着,手腕上的镣铐被他拉扯得哗啦作响,铁链勒进了他肥厚的皮肉里,留下深深的红痕,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被巴纳姆的阴影笼罩的牢笼。
他用头去撞击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驱散内心的恐惧,或者干脆把自己撞晕过去。
他甚至开始用指甲抠抓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要将自己从这片地狱中挖出去。
汗水和泪水混杂着,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眼中的惊恐却丝毫未减。
“你……你到底是谁?!”罗马诺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山泽,里面充满了绝望和一丝疯狂,“你是不是巴纳姆的……巴纳姆的傀儡?!”
看着罗马诺这副模样,李山泽耸了耸肩。
至少关于巴纳姆的事情,罗马诺就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
于是李山泽拉响了手枪的套筒,清脆的咔嚓声在牢房中格外响亮。
“感谢您的坦诚,罗马诺先生,那么,永别了——”李山泽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缓缓用枪顶住了罗马诺的脑门,给罗马诺留足了反应时间。
果然,求生欲旺盛的罗马诺大喊起来:“不!你不能杀我!虽然药是我送到你手上的!但是只有维克拉姆·钱德拉赛卡才能配出这种药物啊!”
“而且,而且所有沸腾贤者的人都希望你死!所有人都希望你死!这不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只是,我只是替他们做了他们想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