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之影 第4章

作者:无常马

会像使剑一样全靠直觉乱抡。

然而塞萨尔也不认为自己能在近身搏斗中胜过对方。群'6#999四;:9三!6壹!999

此时此刻,除了他和无貌者以

外,在场诸人分为三种:

一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无知者,也即那些税务官的仆人。他们要么就是在逃跑时送了命,要么就是死在塞萨尔手里,只有几个还在树背后抱头颤抖的人性命尚存,但是,他们影响不了任何事。

还有一种,是对里应外合有所预谋的阴谋参与者,伯爵的侄子和保护他的草原人剑舞者正在其中之列。那几个持剑卫士并不明确,不过,已死之人也无所谓了。

最后一种,就是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有能力做出选择、影响现状的本地人,那个忽然停下施术的年轻巫师正在其中。她陷入了迟疑,从和无貌者纠缠变成沉默这对峙,是因为她还在思考和判断,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萨尔知道,他在诺依恩的命运正在按照两场荒唐的赌局进行。是被塞恩伯爵逮住,尸体绑上石台献给阿纳力克,还是许多天后在草原人破城的时候死于乱军中,两种下场能有多大区别?

逃出去很难,他要做的,也许不止是应付眼下的局面,还有更后面的局面。为此,动摇那个还在思考和判断的巫师学徒非常必要,说不定,之后逃出城的事情就得指望她了。

他是只瞥见过对方的大致轮廓,其它一概无知,但无貌者不同,无貌者已经和她纠缠了很久,还占了白眼这么一个熟悉的身份。要知道对她来说,白眼的话可是比在场其他人都有分量——她是女巫的孩子,白眼是女巫的仆人。

除了女巫柯瑞妮本人,没人比白眼认识她认识得更久。

“跟她叙旧,问她想不想保命!”塞萨尔抬高声音喊道,“跟她说我看到了要塞陷落的预兆,说草原人已经要围城了,要想自救,就先合作逃生!”

说自己看到了要塞陷落的预兆,这当然是他在胡说八道,假冒先知,说草原人已经在围城了,这自然也是他在胡说八道,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当然,他胡说归胡说,伯爵的城堡里已经出现了里应外合的草原人,这座要塞是个什么情况就很值得怀疑了。

单纯的怀疑分量不够,至少是不足以让人改变想法,所以,塞萨尔得把担忧变成确凿无疑的相信,让对方以为他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就像他让无貌者觉得,塞恩伯爵是真的会把她扔在城堡地下不管一样。

若不是语言不通,他现在已经在言语动摇那位年轻的巫师学徒了,——无非就是多用点引导的话术,算不得难事。他能改变无貌者的想法,是因为他本来就很擅长跟自己的人类同胞用类似的话术。

至于现在,塞萨尔只能希望假白眼的口才比伯爵的侄子更好,能在争取信任的比试里取得上风。

见对手竟然不集中精神决斗,剑舞者仿佛受了侮辱般怒视过来,看得他心里一颤。似乎是因为他侮辱了神圣的仪式,草原人大吼一声,摆出推车的姿势往前冲,势要把他砸在墙上。塞萨尔也效仿对方用了一模一样的姿势。

虽然他俩肌肉结构差得很远,但大量失血给他提供的力量竟然让他止住了对方冲刺的势头。塞萨尔浑身用力,青筋暴起,伤口又开始喷血。

剑舞者喉头蠕动,发出一阵嘶吼,双臂一沉,压得塞萨尔腿脚不稳,跟着那双强壮手臂直接往上扬起。这一下摸准了他稀烂的下盘,当场把他像铁饼一般甩了出去,几乎要抛飞到半空中。

塞萨尔狼狈地滚过一堆灌木丛,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他在地上猛得一蹬,想要站起身来。然而他刚伸出去脚,他就见草原人抬脚下踢,势头极重。

他勉强用手臂挡开一脚,感觉骨头被踹碎了,发出凄惨的咔嚓声。跟着又是一脚。

剑舞者是打算下狠手杀他了,看来在草原人的比试里,率先倒地者就算是失败。既然他已经失败了,也就没什么遵守比试规则的必要了。或者,在草原人的传统里,这种死亡也只是一起不幸的事故,在他们的厮打里非常常见。

拜托——

他是不是不该让无貌者从叙旧起手慢慢谈判的?

一道令人目眩的强光忽然炸开,塞萨尔差点以为自己挨了一发闪光弹。眨眼间,他们所在的大片区域都被夏日正午般的白光笼罩。他听到剑舞者发出怒吼,似乎是在斥责阴险的巫师,他知道这是为了迷住剑舞者的视线,因为最刺眼的光乃是从他背后射出,径直扑入剑舞者的眼睛。

能借机杀死这家伙吗?

“跑!”假白眼高声喊道。

看来这想法是个错误。塞萨尔立刻往一侧滚开,朝反方向奔跑,跟着记忆中的方位往花园缺口处逃去。

这一刹那,他听到草原人的脚舞者

一脚猛踏在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大片泥土和灰烬向外掀起,如一场泥石流砸在他背上,震得他身子都晃了一晃。他几乎要被掀飞,但还是脚步踉跄地往前扑,一边维持平衡,一边手足并用爬起来奔

逃。腿骨的伤势似乎不怎么影响他的动作,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还有,这家伙当真是使剑的吗?

好在他还没流血致死,还能无视自己身体的虚弱继续行动。

一片混乱中,一只手忽然扶起了他,“快跑!”塞萨尔也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大步跃过地上的死尸。他在土坡上绊了一跤,还是坚持用最快的速度往下滑,无貌者用手臂在他身前阻挡鞭子一样抽打过来的树枝。剑舞者的吼声更强烈了,似乎就在背后,塞萨尔则跑得更快了,身后还跟着个和人隔空喊话的女巫。

虽然听不懂她在喊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许就是在对骂。那个伯爵的侄子正在大声诅咒她,语气里颇有种到手的鸽子飞走的狂躁感。这算是他拐带成功了?他也不清楚。

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塞萨尔看不清太多东西,只觉刺骨白霜和浓郁的血腥味塞满了他的肺。他还是竭尽全力在跑。只要能逃到城堡外的街上,谅这剑舞者也不敢公然肆虐人群,破坏他们草原人的计划。

那么诺依恩真会被蛮族大军围城吗?倘若要塞城堡地下的孽物倾巢而出,这场大战又会变得怎样?

拜托,那怎么也得等他自救成功再说。

第六章 我手下的人不讲究忠诚

......

伯爵的城堡设立在上诺依恩最高处,形似一条伏在山顶的巨犬,巍峨耸立。土坡比他想象中更陡峭,高得让他想起了自己徒步攀登雪山的经历。到中途时,塞萨尔觉得他几乎是在飞了。

茂盛的针叶树笼罩了每一寸土地,看不出明显的路径,塞萨尔只能把它们当成坠落的缓冲往下扑。尽管途中有无貌者保护,他的衣服还是被树枝撕得稀烂,碎布片贴着伤口胡乱拍打,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他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只感觉寒冷的狂风擦过面颊,在自己耳边呼啸。他看到了头顶阴霾密布的灰暗天空,看到了后方伫立山顶的黑色城堡塔楼,看到了脚下飞速掠过的灰黑色山岩,还看到了两侧暗绿色的冬青木,——这一切快得仿佛是人临死前闪过脑海的走马灯。

塞萨尔觉得充满自己身体的无法理喻之物正在流失,他视线涣散,身体逐渐失去控制,一动都动不了。他觉得周围的树木在恐吓他,对他散发出极不友好的拒斥感,乌云密布的天空垂得极低,如一块不见边际的铅灰色巨石要垮塌下来。

他从一堆粉碎的树杈跌落时,感觉自己是块坠崖的顽石砸在了覆满冰雪的泥泞上。

塞萨尔还没摔断身体,纯粹是因为无貌者不知疲倦,拽着他像个羚羊似的在山涧跃动,减少了不少撞击和冲击。她落入一条沟渠,又手足并用地爬起来,翻下土坡。身后那女巫一边惊叫,一边跌跌撞撞地跟上来,忽而跟片羽毛似的飘了一下,却没缓冲多久,片刻后,就脸朝下砸在了雪地上。

不愧是个学徒兼助手,施咒有够蹩脚。

“去拽她一把......”塞萨尔咳嗽着说。

无貌者把满脸霜雪的女巫从泥泞里拔了出来,好像在拔萝卜,不过,她的手臂还是没离开他,就像条绳索固定着他的方位,把他一次次从死亡边缘阻挡回来。

他们已经努力逃跑了,然而这努力真的足够吗?

终于,他们冲出了坡地,来到上诺依恩的街道,钻入一条狭窄的建筑缝隙中。塞萨尔感觉自己被靠着一堵墙放了下来,身后的砖块沾着煤烟,感觉竟然有些暖和,靠在上面死去总比冻死要好。他想摇头,但虚弱得什么都做不到。他的头发沾满了雪泥,身边这两位的面孔在碎树叶、雪与泥泞中也几乎辨认不出。

塞萨尔看到了什么,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狗的叫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窄巷外闪了一下。无貌者扑了出去,顷刻之后,那人蜷曲的尸身砸在塞萨尔面前,身体四分五裂,鲜血像花洒一样喷出。那条巡逻过来的猎犬正在她捕蝇草般张开的面孔中消失。

女巫惊得差点叫出声,想往后退,但迈了一半就收了回去。

无貌者回到他身边,溅着斑斑血迹的皮肤白皙无暇,没有一丝霜雪和污垢,仿佛是信教者死前看到的女神幻影。她眼中映出的光辉无法理喻,崭新的金发从晨雾中生出,遮住了她的脸颊和下颌,仿佛他还在乡下和那女孩对视。

塞萨尔看着狗子朝他俯下身,乱发抚过脸庞。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他感到若干条温暖的节肢爬上他的颈项,像少女的手指一样抚摸他的脸颊,掰开他的嘴,探入其中,黏稠的血浆涌入他的喉咙......

就像鸟类在喂食。

但那

女巫还是没有逃走。难道她知道无貌者的身份?

塞萨尔想不通,不过他已经意识不清了,一切感受都像是在梦中。他没时间顾及或思考太多。如果他就这么昏过去,整条街的人可能都会四分五

裂,变成没有生气的残尸。即使排除道德考虑,毫无意义的屠杀也不会对他的处境有任何改善。

“先跟着......这个女巫。”趁着那些柔软的节肢伸出去的时候,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听她的吩咐。”

狗子伸了伸脖子,那张脸侧向那女巫,流露出鸟一样的好奇心,后者似乎挣扎了好久要不要往后退一大步,最终还是站定了。

“好,主人。”她说,“在你死亡之前,我会先听她的。”

......

落日昏黄的色彩逐渐暗淡下来,融入暮色中。太阳终于落下,把最后一点余晖也隐入远方烟尘。塞恩无言地倚在起居室长椅上,看着仆人们在庭院里来回穿梭,运送遍地狼藉的死尸,夜色中满是油灯的点点光芒。

今天发生的一切事件堆放在他案头时,塞恩默然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边翻阅文员呈上来的记录,一边拿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他想从各种支离破碎的信息中还原出真实情况,至今都一无所获。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柯瑞妮。也只有她敢在这时候打扰他的沉思了。虽然他其实什么都没在想。

“税务官正在书写信件,伯爵大人。”女巫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是控告你意图谋害自己的血亲,损害税务官的声誉;接着是检举你在事发后拒绝接受搜查城堡,极有可能是在窝藏犯人;最后,你的侄子始终坚持说,就是我的小家伙利用美色搔首弄姿,才勾引他去了庭院深处,差点死在你埋伏已久的卫士手里。”

一群只敢利用王国律法的绵羊,塞恩想到,那些浸满糖浆的脑子也只能想出这种栽赃的法子了,就像苍蝇在嗡嗡叫。

“没什么好怕的。”塞恩回应道,“就算我真把他们剁碎喂狗也无所谓,柯瑞妮。潮水很快就会把他们卷到海里,淹得一个都不剩。”

柯瑞妮笑了:“噢,我就知道你会利用草原人,伯爵大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来这边骑马旅游,顺道征收点人命财货。你现在杀了人,可没法把罪行转嫁到外族头上。”

他当然不会这么急。先用克制和忍让招待他们一段时间,等到了税务官返程的路上,他自有恰当的手段了结一切。

塞恩打发仆人出去,把紧急召唤过来的边防军总指挥官叫到自己身边。想到又要为预计之外的灾难铤而走险,他就感觉大脑一阵抽痛。

不过,现在他很冷静,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金发的边防军总指挥官阿斯克里德走进房间,一直来到塞恩身边,他才抽出椅子坐下,还斜瞥了眼眉目含笑的女巫。虽说和塞恩的侄子同为王都出身,阿斯克里德的性情却直率得多。他身形魁梧,胡须粗犷,看起来也更像是诺依恩子民,而非那些把下颌刮得干干净净的王都贵胄。

当年劝诱阿斯克里德加入他的阵营,和他一道成为追随真神的兄弟,可是花费了塞恩不少心思。如今他俩都是真神仪祭的受益者,哪怕受益方向不完全相同,总归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塞恩压低声音叮嘱他:“把我分装好的宗教古画拿给税务官,老朋友,就说是你代我赠予的心意。你知道你该在什么时候把它们收回去。”

阿斯克里德点了点头,表达了十足的理解。他说:“我会命人备好从草原人尸体上缴获的武器装备,伪装成他们的劫掠队伍行动。等事了之后,我不保证这些人的尸体还会完整,但我保证,那些古画一定可以完好无损地收回来。”

很好......他烦人的侄子会和王都税收官一起曝尸荒野,塞恩已经可以想象到画面了,那些可笑的信件也一样。草原人每隔几年就要撅着屁股来多米尼王国的边境拉屎撒尿,今年恰逢其会,正好可以借机处理掉一些烦人的家伙。他会让这桩不起眼的血案融入到更大规模的劫掠中。

敢来诺伊恩这座天寒地冻的屎坑讨钱,就该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无论骑马劫掠的游牧民族也好,还是想去王都控告他的税收官也罢,和塞恩真正要面对的考验相比,它们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需要放在心上。

至于为何要赶尽杀绝,当然是他们令人心烦,不需要其它理由。世上的仇恨和争端数不胜数,人们只需要一丝冲动就会犯下血案。

没有什么事情比谋杀更容易了。

时至如今,塞恩已经为真神仪祭投入了太多,并且每一天都在投入更多。寻常邪教徒一生仅此一次的祭祀仪式,他已经当成了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场的赌博行为。这样一来,他才能悉心查阅文献资料,在大量不同的祭祀回报之间精心挑选,取出对他有用的

那些。

如今,塞恩召来的邪怪已经填满了城堡地底,他不得不把地底洞窟挖得更深、更广。他根本没用过、以后也不会用到的道途触媒业已堆积如山,只能塞在各个壁龛里,

任其落满灰尘。

若能卖掉它们恢复财力也罢,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见人。它们是能给人赋予具有莫大邪性的力量,但也只能像装饰品一样堆着。有时候,他可以挑出几份劝诱阿斯克里德这样的政治力量,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邪性的东西流落出去,只能给他的处境、他的城市增加更多灾难。

财政,一切问题都在于财政。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弥补财政问题,还是没法填平祭祀仪式的无底洞。缩减军费军饷的问题正在暴露,他常年探查诺依恩局面的亲弟弟也添油加醋把事情报给了昏庸的老国王,很难不怀疑,诺依恩日渐增加的战争特别税就是那混账在搞他。

想到这里,塞恩转向女巫柯瑞妮:“继续我们刚才的讨论吧,柯瑞妮。你的女儿和你的持剑卫士逃出城堡,至今未归。无貌者没了踪影。我花了偌大代价才从外域牵引到这地方的漂流者也下落不明。这些事情都意味着什么?你能一件一件告诉我吗,嗯?”

“不意味着任何事,伯爵大人。”女巫语气倦怠。

“我需要一个说法。”

“嗯,说法?好吧,那我建议你从这几个人里究竟哪个被无貌者取代了开始猜。或者,你也可以跳过胡乱猜测的步骤,把犯下过错的人带到你面前,亲自拷打审问他们,怎么样?”

“过错?”塞恩厉声质问道,“你现在跟我说,他们可能会犯下过错?我一直以为菲瑞尔丝是你无法割舍的女儿和学生,以为白眼是你忠心耿耿的仆人。”

“和您不一样,我手下的人不讲究忠诚,伯爵大人。”柯瑞妮促狭地说,“您的形容词未免选得太美好了些。”

塞恩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傲慢无礼的混账,但是站起身的阿斯克里德挡住了他。指挥官咳嗽一声,提醒塞恩保持冷静,于是他也只能摇摇头,说:“等我把人架到审问室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冲过来求情。”

“您所言极是,伯爵大人。”柯瑞妮耸耸肩说,“诺依恩的一切总是该由您来决定。”

“很好......很好!出城之前,帮我给治安官传句话,阿斯克里德。告诉他,无所谓身体完好与否,我要在地下监狱看到他们每个人。”

......

菲瑞尔丝看着无貌者把祭祀品背了一路,背进破旧的旅馆房间才放下。它把城市守卫的面孔和胸腔张开,如若干条蛇在一条长长的脊骨上盘绕成群,随后,合拢成他们刚下山坡时短暂出现过的女性相貌。

它的皮肤白皙如瓷,没有一丝瑕疵,仿佛工匠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人偶。那对玫瑰红的眼珠映出了窗缝洒下的月光,像是对晶莹剔透的红水晶。菲瑞尔丝认得这些特征,因为它们就来自伯爵高价赎买的卡萨尔帝国流亡贵族,不过,不是为了当玩物,是为了用她的子宫孕育初生的无貌者,包括那头遮住了脸颊和下颌的完美金发......

菲瑞尔丝摇摇头,心想无貌者现在的相貌和孕育它的流亡贵族有些差异,更像是两个人的综合。不过,她也不知道另一部分是从哪来的。伯爵献上的祭品没有任何一个和它长相相似。

无法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安放好祭祀品之后,它像条狗一样伏在他身上,带着亲昵舔舐他伤口上干涸的血渍和脏污的灰尘。无貌者这东西从不抱怨,除了极度的残忍嗜虐和永无休止的饥渴以外,总得来说,它们还是值得信任的奴仆,就像忠心耿耿的狗,绝不会从陌生人手上叼肉吃。

既然它还在悉心照顾和保护祭祀品,就说明他还没死。因为,若是他死了,它就会从尸体的头颅开始把他一点点吃掉,直到他在这世上彻底消失,灵魂也融入它的躯体。而在他死之前,它会一直守在认定的主人身边,悉心守护他的性命。

菲瑞尔丝摘掉手套,用指尖碰了碰这人脸上乱糟糟的胡须,又掰开他的嘴,捏了把他的舌头。她发现,他还在呼出热气,但他的皮肤已经成了死灰色,大量失血也使得他面容枯槁,缺乏生气,看起来没几天好活了。

他死了不要紧,可他一死,她要上哪找另一个无貌者给她使呢?到时候她前无去路,后无退路,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菲瑞尔丝嘀咕了一声,心想自己得从信奉荒野猎手凯尔赫斯特的猎户手里弄点草药和还没死透的动物了,希望能保住这家伙的命。阿纳力克给予的道途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旦把握不住饥渴和理智的平衡,变成一具鲜血流尽的干尸都能算是好下场。

等他恢复生气了,他们也就可以讨论出城的事宜了。

第七章 她最终会吃了我

......

初步掌握本地人的语言之后,塞萨尔知道了很多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们怎么逃到了下城区旅馆。

从下城区到上城区以内城墙相隔,城门看

似守卫森严,实则是防备擅闯上诺依恩的下等人。对上城区想私自外出的人而言,总有那么几条隐秘的小路可供通行。女巫知道其中一条,带着他们轻而易举就出了上诺依恩。

不过,她并不知道怎么才能出诺依恩要塞的外城墙,结果,她也只能他们安置在诺依恩理论上最烂的区域。

如今他们藏身的房舍位于下诺依恩,总共四层多高,和附近其它房舍一样摇摇欲坠,采光更是阴暗无比。据狗子说,女巫花了很长时间才选了间月光能照到的地下室,而这是她使用一些简单巫咒的前提。

说是个小房间,墙壁其实都是用木板隔出的,差不多和手指一样薄。房东贴了一层层脏污的墙纸来掩饰木板的裂缝,很多都层层剥落了,拿木胶粘住,孕育着大片黑霉和不知是什么玩意的幼虫。塞萨尔经常能听到它们在里头窸窸窣窣,到了晚上,也不知会有多少只虫子在他身上行军列队通过。

和当时的设想不同,他没能去得了医馆,他身上的伤是用一些比屎还难闻刺鼻的烂草药糊了好几天糊好的,角落里还用麻袋装着可疑的动物尸体,烟尘、油脂和腐败的气味无处不在。

现在塞萨尔瘫在病榻上,就好似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他四肢枯槁,皮肤呈现出重病缠身般的死灰色,各种恶味在空中弥漫,令人一步都不想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