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侥幸没有死在山寨大火中的黑木家人，脸被熏成炭黑，手上沾满自己干涸的血液，双眼毫无生气的被足轻捆绑，拖到町中心听候处置。
原本还在和足轻们对峙的黑木宗真等人，看到东面山上的火光和宛如牲畜般被拽下山来的家人，大多数连握刀的力气都失去了，任由足轻将他们绑缚。
试图反抗者，皆已成为毫无生气的死尸，倒在血泊中。
奇欧斯骑着马入南若栗町，沿途町民们畏惧的眼神、黑木家人恐惧夹杂着憎恨的目光、足轻们敬畏仰慕的视线都被他收入眼底。
一身深灰色和服与黑金色羽织袴，罩上一件深紫色羽织，羽织的后背部分用金线绣着织田家纹；俊雅的容貌配上飘逸的黑发，后方跟着五名足轻随从，看起来仿佛要去参加樱花祭一样。
虽然面对的是几具尸体和俘虏，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以自己的步调来到南若栗町的中心。
一名足轻上前来到奇欧斯面前，单膝跪地，恭敬的向他报告：
"奇欧斯大人，黑木家已放弃抵抗，我方无任何伤亡，四十二名黑木家成员死二十三人，投降者十九人。 "
"死了过半才投降吗？ "奇欧斯眉头微微一挑，黑木家的死伤超出他的预期。
足轻听这问题，还以为奇欧斯怪罪他们杀太多人，惶恐的低头解释：
"非常抱歉，奇欧斯大人，属下办事不力，黑木家十八人在山寨中被烧死。 "
"我可没怪你，谋反者死就死了，你们做的很好。 "奇欧斯微笑宽慰，用一个虚按的手势示意对方毋须介怀。
"一切都在靠奇欧斯大人算计之中，属下只是尽微末之责！ "
这名足轻领头不愧是商人子弟出身，比普通农民更会说话，两句话就把一切功劳都还给奇欧斯。
虽然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奇欧斯翻身下马，缓步走向俘虏聚集处。
颀长的身影逐渐逼近，黑木家人纷纷仰起脖颈，总算是看清这名只闻其名的南蛮武士。
仅相貌外观上，他们很难相信眼前这名风仪温雅、白皙俊朗的黑发青年，竟然是一个南蛮人。
即便说是出身武家名门的公子，都更可信吧。
然而正是这个浑身散发风雅气息的年轻男子，靠着计谋将黑木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夕间家破人亡...
在黑木家俘虏们怨怼的目光注视下，奇欧斯面色不改，径自来到黑木宗真面前。
"黑木家当主，有什么想说吗？我正好有些闲暇。 "
黑木宗真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嘴角上似乎永远有着一分淡淡的笑意，对友人是如沐春风，对敌人是轻蔑嘲讽，明明是相同的表情，感觉却因人而异。
"原本是想说些难听的话然后往你脸上吐口水的…"
"大胆！ "足轻们提枪怒喝。
"无妨。 "奇欧斯手轻挥一下，足轻们非常一致的退开。
今早出发时他们是出于两位家老的命令而听从指示，半天后的现在...
亲眼见证奇欧斯的计策如何毁灭一个统治此地百年的豪族，且未伤一兵一卒的经过。驱使他们的动力中，敬佩仰慕的成分无形中占了多数，执行起命令来，没有半分犹豫。
乱世中，最好的领袖魅力莫过于能打胜仗，取胜的代价越是小，越是令人崇拜。
"我倒是挺好奇你想骂什么…不用客气请说。 "
奇欧斯交抱双臂，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不，骂你只是自取其辱，我等既已遭你算计、击败以及俘虏..."
出乎黑木家人意料的是，他们家族当主既无辱骂亦无指责，仅仅是摇头苦笑：
"再就此事贬斥你，不更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吗？ "
"父亲！ "黑木宗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父亲对着面前这可恨的浑蛋认输，双目通红。
"您怎么能向这卑鄙小..."
"你给我住口！ "
被父亲一声断喝给震住，黑木宗嗣愣了。
他从未看过父亲这般情绪激动的教训人，瞪向自己的眼神凌厉且森寒，嘴中种种愤恨之言在家主和父权的双重威压下，咽回肚子里。
(蠢货...我等性命皆在此人手中，是生是死，一言可决，纵然有万般仇怨也必须忍受！)长子不辨情势的表现，让黑木宗真又是愤怒又是悲凉。
家族一败涂地，但他作为当主，无论如何都得设法保住黑木家最后一丝火种。
"呵..."黑木家父子的表现，看在奇欧斯眼中，不过付之一哂而已。
"既然黑木家当主没什么想说的，我们就讨论更实际的问题吧。 "
仿佛宣告谈话进入正题的钟鸣，不管是黑木家人或是一旁的足轻，不由各自提振精神，好奇这位名声鹊起的年轻武士到底有什么想法。
"关于黑木家谋反一事的处置。 "
奇欧斯甫一开口，谋反的罪名便落在黑木家头上，语气过于自然，不清楚内幕之人估计轻易就信了。
黑木家人自是不愿认这个罪的，然而见家主尚未回应，其他人只能面色扭曲的低头不言。
两名家老的足轻则多有困惑，因为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两人没有告知多少黑木家的事情，只让他们配合奇欧斯命令行事而已。
到底黑木家有无谋反，除了少数商人出身的人若有所思，就剩下犬千代是知情人。
"..."女孩歪了歪头，默默无言。
(谋反倒不至于，忠诚得不够彻底却是肯定的。)
面对奇欧斯严厉的指控，黑木宗真不作正面回应，而是干笑两声后问：
"......不知你准备如何处置我等呢？ "
黑木家其余俘虏抬起脸来，眼中闪烁着希冀之光。
没人想死，能活着自然是好的。
"很简单，如果想死，我立刻成全你们；如果想活，那就要看你们能为活着付出什么代价了。 "奇欧斯的潜台词也很简单...
命或财，选一个。
这个问题黑木宗真没有犹豫多久，就给出了回答：
"我们黑木家交出所有南若栗的土地您看如何？ "
摇摇头，奇欧斯有些讽刺的笑道：
"土地、统治权本来就是我的，用我的东西来买命你们觉得合适吗？ "
"南若栗明明是黑木家的！ "一名黑木家成员愤怒的咆哮。
"拖出来…"奇欧斯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
"你们想干什么…浑蛋…啊！ "
那名黑木家人立刻被足轻们拽住双肩推到奇欧斯面前，是个年纪在十五上下的年轻人。
"脱去衣物，笞打到他承认自己错误为止。 "
"是！ "
棍鞭笞打罪犯，对常备足轻而言一点不陌生，应了一声，当即执行命令。
把这黑木家冲动的年轻人衣服连扯带拉脱光，双手被绑到背后，双脚则用粗绳套了几圈，拖着人到一旁。
啪啪...
棍棒殴打皮肉的声响夹杂着受笞者的痛哼声传来，在场众人听了都不免一阵头皮发麻。
包括奇欧斯自己也不怎么适应，差别在于，他早已习惯于隐藏情绪，用冷冽的理智去做选择。
"该死、畜生！我发誓我一定…"
黑木家的年轻人一开始还破口大骂，但在足轻毫不留情的杖击下，后背及臀部没多久就皮开肉绽，哆嗦着骂不出声。
痛感没有那么容易麻木，随着血肉沾黏在木棍上，听见的不再是清脆的敲打，转为近似拍在稠状物质的、令人牙酸的不和谐音。
黑木家众人脸色苍白，眼前这副景象，任谁也不能保持冷静。
"……"犬千代微微皱眉，别过脸不再看。
受刑年轻人身子痛苦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是什么模样，痛感使他意识恍惚，声音令他恐慌。
(我还能再承受几棍？是不是流了很多血？为什么家人都不替我求情？)
内心随着惧怕与意识模糊变得脆弱，他怀疑自己、怀疑亲人，仅存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我错了！我错了呜…放过我吧…"
听见哀求声，负责行刑的足轻动作放缓，询问意味的目光看向奇欧斯。
"黑木家当主，你觉得呢..."奇欧斯不置可否，反而抛出问题：
"我们对「代价」的看法，是不是应该有个共识？ "
黑木宗真咬着牙，奇欧斯这不只是要黑木家承认他对南若栗的统治，更要逼迫黑木家交出百年累积下来的积蓄买命。
即便承认失败，黑木宗真还是寄望家族能透过这笔钱财重新振作，始终不愿松口。
"唉，看来共识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面露憾色的叹了口气，奇欧斯眼神转冷，下令道：
"继续。 "
"不！求求你…不啊啊啊啊啊！ "
族人哀嚎声回荡耳畔，面前高大青年竟然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冷酷狠戾的目光看得黑木家当主浑身发寒，明白自己绝无可能争取到对方让步。
若黑木家支付不起代价，真的会族灭于此...
痛苦的闭上眼，黑木宗真放弃侥幸之心，泛白的嘴唇颤抖着出声：
"请您停手吧。 "
一个手势叫停了足轻笞打的动作，奇欧斯总算又释出微笑。
"黑木家当主，我们如今有共识了吗？ "
每一次，奇欧斯喊出"黑木家当主"时，黑木宗真都能感受到言谈间的压力剧增，步步紧逼，摧毁他原先的谈判底线。
"我..... ."之前勉强能冷静以对的黑木宗真口干舌燥，吐出每一个字都如此吃力。
"是的，我等与您已有了共识。 "
黑木宗真伸手入怀，取出一卷泛黄的纸，缓慢而挣扎着递给奇欧斯。
接过纸张一看，这是一张异常简略的地图，上面只有一记红点和三道划叉的图样，单凭这张图想找到什么实在有些困难。
"黑木家百年攒下的钱财，一份存于山城中，另一份藏在这张图所标注位置地下，中心红点是南若栗町西侧山脉中一棵缠绕三圈麻绳的古树。 "
压低声量给奇欧斯说明后，黑木宗真感到一阵晕眩。
家族数代积累的财富，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非常好，我会保证你和你儿子的性命安全。 "
黑木家当主只是木然的点点头，他已放弃和对方讨价还价了。
至少，他的血脉得以保存下来。
眼看黑木宗真、宗嗣父子两人，在奇欧斯的示意下，被足轻带至一旁，与其余族人分隔开...剩下的黑木家人无法抑制的慌了。
然而骚动才开始，奇欧斯已经面色和煦的开口：
"其他人也可以说，我不确定会饶恕每一个人，所以你们早说才有价值…记得告诉我钱财来源，尤其是不义之财，我才能收的心安理得。 "
这句话一出，黑木家众人都竭尽所能的思索着，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奇欧斯。
黑木家最热血的人早已前仆后继的惨死，剩下来的人都相对冷静自私，能保全所有当然最好，但名额有限的话他们还是不会让出的。
"我在官道上抢劫过一名商人，他带着的五十多贯铜钱被我藏起来，饶我一命…我、我告诉你在哪！ "
"很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杀你。 "奇欧斯笑着说道，指着那人道：
"把他带过来，动作轻点。 "
"是！ "
足轻们把那名黑木家人带到奇欧斯身边，动作温和许多。
"我用黑木家名义勒索酒肆，二十三贯！ "
"不错，带过来。 "
"我趁着和叔父去稻叶山之町采买时在路上勒死了他，抢了他身上的三个金小判！ "
"精彩，带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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