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250章

“只是一介佣人……”老人点了点头，朝着楚信然摆出邀请的手势，“梅林先生，小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还请随我来。”

“请带路。”楚信然微微颔首。

“好……”

似也满意楚信然的礼貌，老人微笑着侧身，待到楚信然一同踏入房门后便自己关上大门，然后又朝他点头抬手示意，同是礼貌且周到，很快便带着楚信然抵达了客厅。

这是个颇为宽阔，陈设布置也相当典雅的客厅，一位灰发末端带着红色渐变的女孩就坐在那背对着入口，听见脚步声靠近便立刻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眸隔着红框镜片闪烁着欣喜的光，见到形象变化颇大的楚信然先是一怔，继又显露出热情友好的起身招呼道：

“好久不见，梅林先生，自从您说您来到了哥伦比亚后，我无时无刻不是在等待您的到来。”

似乎有些过头了，起码楚信然听到这话是愣了愣，扭头看向一旁的老人，便见老人也抬起手拢在嘴边假咳了一下：“小姐，注意矜持。”

“哦，呃……抱歉，恐怕我说的话有些歧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会被如何理解的女孩脸上浮现一抹窘迫的红晕，连忙摆手，“非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呃，梅林先生也确实很有魅力，但我说的是……”

“是画……”

眼见她一副越描越黑的模样，楚信然扯了扯嘴角，强硬的接续了她那混乱的话语。

要说楚信然变化大，对方又何尝不是给楚信然类似的感觉？不论是这副看起来明显改善的精神状态还是这一身深秋的居家着装。

淡棕色的毛衣修身又温煦，像是从当初的诡谲画家变作了知性大小姐的感觉。

“对，是画！”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强调道，女孩赶忙侧过身拽起了桌上摆放的画纸，上面是一副未完的素描，看起来像是部分面颊，轮廓颇有些楚信然的模样，只是才刚开始，“我正在根据印象给梅林先生准备见面礼，只是稍微有些困难，感觉不太能回忆起您的脸，实在抱歉，不过现在没问题了……冒昧问一句，您的角……”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楚信然脑后的那好似埃拉菲亚人般的暗金色长角，且不提尖锐的末端，光是这细长的外形就与她记忆中的差距甚远。

外加愈发回忆不起对方的脸，深海色简直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这是我本来的模样……”楚信然微笑道，“以前是瓦伊凡的角套，我所在的族群族人们基本都在炎国那边，于是便在维多利亚，哥伦比亚都会有诸多不便。”

“这是生活的小窍门，小姐……”旁边的老人也搭腔道，“伪装自己，融入群体，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是如此，对了，还未请教老先生的名讳。”楚信然看向这个迄今为止都表现的令人非常满意的老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单单只是仆从。

仔细一看，他甚至与深海色小姐一样都缺乏明显的种族特征，这样的人要么是种族特征非常便于隐藏的少见种族，要么是与阿戈尔那边有关，要么则是……经历过一些非常不快的过去而失去了种族特征。

“叫我菲利普就好，全名不值一提……”老人说出了个有些微妙的名字，“梅林先生也能理解吧，真名反倒是种负担，有个可称呼的由头就好。”

“说的没错。”楚信然点了点头，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收起些好奇心。

老人也点了点头，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深海色，便意识到自己抢了风头，立时退后了两步朝两人说：“那么我就先退下了，小姐与梅林先生，有什么需要的话大可以直接叫我。”

深海色赶忙点了点头：“菲利普爷爷，注意休息。”

“放心，小姐……”老人慈祥的笑了笑，“不过您也请注意，注意分寸，即便梅林先生很有绅士之风，您却也得注意不要令他难堪才是。”

“菲利普爷爷！”

在深海色的羞恼声中，老人笑了笑，朝楚信然又点了点头便朝里屋走去。

留下深海色与看了出像是富家小姐与年迈慈祥管家日常的楚信然在客厅。

自家小姐与第二次见面的外地人见面，还真敢这么放任，楚信然可不觉得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能这么安心，只能说明深海色自己就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或者就是这俩人本身就有问题。

两个可能都有存在甚至同在的几率，楚信然甚至觉得深海色这一副与年龄完全贴合的少女姿态有些古怪，哪怕这分明是最正常的反应。

但先入为主的看法以及一直都有的违和感令他完全无法放下心来。

这间宅子，没有黑色的物质，不过他还没有完全将灵视提上去再看，除开深海色就在近前的缘故，也是因为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时隐时现。

他很相信自己的预感，这是他得以活到现在的依仗之一。

所以他此刻只是朝着那似乎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的深海色看去，沉吟片刻便率先坐了下来：“深海色o小姐，既然不善言辞的话，不如直入正题吧，你数次于MSN中提到过的画作们，请容我拜谒……”

他话没说完，便听到敲门声，与深海色一同诧异望去，还未行动倒是菲利普老先生率先从里屋快步走出，朝着俩人抬手示意不用理会，自己便走向了大门方向，然后随着开门声和有些遥远的低声对话响起，本就坐得可以一眼瞧见长廊的楚信然瞥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需要提升灵视也能瞧见的无数黑质笼罩在门口那黑袍人身上，而那黑袍本身又过于的眼熟，锐利的冰蓝瞳孔甚至能瞧见那脖颈补位的兜帽连接处歪出的一点点里层衣服上的白色细纹。

全貌大抵是白色的倒转章鱼，海神教团的底层装束标配。

这就很有些意思了。

即便那两人在门口的低语简单结束，看起来那位菲利普老先生相当不快的挥退了对方，对方离开房门时几乎是灰溜溜的头也不抬的跑远，都省去了他自己预备在对方看来前避开的过程。

看起来关系并不怎么样，但也或许是属于合作不快的可能，不论怎样……在今晚晚会之前来这里确实是有些预料之外的收获。

至于现在，随着关门声与菲利普老先生的脚步声渐进，同样有些关注门口却又因为角度不好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事情结束的深海色抓起桌上的绘画工具和那张未完成的素描纸，站起身来便朝楚信然说：

“梅林先生，请跟我去二楼画室吧，我所有想让您评鉴的作品，都在那里。”

NO.208:明智的选择。

（赶在舟游活动开放前庆祝加更

你们有空翻，我也能有空取材，是打脸还是加人就看这一波了。）

“所有能让你过灵感的危险品，都在那里。”

深海色的邀请话语在楚信然听来大概就该翻译成这样，听起来贼特么恐怖。

但这本就是拖了很久，如今也总算找到时间，做好了觉悟前来，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

他对做好了的决定从来不会犹豫与后悔。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点头应允，随着心情顿时愉快起来的深海色一同朝阶梯走去，顺便再回头瞥了眼那下方朝两人这边俯身致意。

看来是没有详谈门外接触者的意思，行完礼便径直回到一楼里屋的老人。

也就是在他回屋的时候，跟随深海色一同以不急不缓的步伐上楼的楚信然开口道：“深海色小姐，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菲利普老先生他，只是个佣人么？他在引我进门时是这样自我介绍的，但他的优秀涵养仍是令人好奇。”

“他，以前是父亲的管家。”

虽然那位菲利普老先生表现的好像不太想透露过多信息，但他侍奉的小姐显然有不同的想法，被楚信然一问就开了口，也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父亲在一年前失踪之后，他就从父亲在莱塔尼亚的居处回来了，说是根据父亲失踪之前说过的话回来照顾我……”

深海色说着，手上还捏着的画具代替手轻轻戳了戳脸，她还有这样可爱的小动作，看起来不像个已然走出风格的画师，还是个如同年龄无二的美术生，“不过菲利普爷爷确实很厉害，不论是父亲大人留下的东西还是一些困扰我的事，他都能解答并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任何陋习，只是他一直都说自己没有鉴赏水平，所以也不会对我的画发表评价……”

父亲失踪？

楚信然微妙的看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丝毫不觉得话语间有什么奇怪，还会在介绍间吹嘘一下自家管家。

如今又因为谈到绘画方面而失落的呼出一口气来的深海色，虽然听到了不少要素但也没开口打断，倒不如说如今正是搜集要素的阶段。

先入为主的观念外加写作佣人，读作管家的老先生与海神教团的联系，以及黑影的缺失和对方简单透露出的些内容，让楚信然有点将这座屋子当跑团现场来对待的意思，而就算不谈跑团，也能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这里充斥着各式的谜团。

有些麻烦，说是来鉴赏深海色画作的楚信然实则是来关注深海色状况的，在他过去想来，这位年纪轻轻就有那等成就的少女应当有着极高的天赋沟通或是招惹上了什么存在，以至于看似平和的外表下一直在遭受折磨，换言之他需要做的也就是个心理咨询师一样的「话疗」行为。

但现在看来，对方甚至比当初看到还要活泼且更具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活力与青涩，看起来生活状况与个人状态都已经明显改善的同时，这座屋子和这座屋子的人都像变成了某个模组的基础。

父亲失踪，留下财产和人脉，又来了个完美的管家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重点是不看画，楚信然以无数次担任kp和刁民pc的眼光来找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不看画！而再回过头来，这遭遇是不是有点太传统开局的意味了？

若是对方父亲还留下过什么意义不明的信件和雕像那就更传统了。

“不要碰那个雕塑哦，那是父亲很早以前就放在这间画室里的，虽然长得有些奇怪，但又总觉得能带起不少灵感。”

妹啊，这不就是绿皮肥仔吗？你家真有这种东西啊？！

踏入画室的楚信然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那有着章鱼触须、蝙蝠翅膀的肥胖人形雕塑。

虽然同梦境里那美术馆的画像有不少细节的差距，比如手掌还不是爪子。

比如鳞片也不够富集，也比如嘴上的触手不对味儿，但低配版的克苏鲁雕塑也是克苏鲁雕塑好么？！

“我更好奇令尊是在哪收下这种东西的……”

而且你为什么谈及失踪的父亲没有一点忌讳和失落？

如今的状况就是问题明显到数不过来，像是面对一个因为PC太拉跨而疯狂放水疯狂暗示的KP一样，所有的要素和线索都给你推到面前，就又让楚信然生出些警觉来。

东西摆的这么明目张胆，不会是在打掩护吧？

虽然有些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意思，但猜测推想不就是这样么？

先摆出所有可能性然后再用逐步搜集的线索进行排除，也不能放过最后反转的可能性，楚信然赖以生存至如今靠的也不只是敏锐的直觉，还得有足够的谨慎。

“是在莱塔尼亚和米诺斯的交界点采风那次吧，他以前老是喜欢带各式纪念品回来，说能给他灵感，也肯定能给我帮助……”

看起来没有一点担子，对这类小事分享可谓知无不言的深海色说着，又赶忙指了指不远处那采光良好的窗台边竖立的油画架，“不过我是没多大感觉啦，我更喜欢画风景和概念，来来来，来这里，梅林先生！”

说着突然走近，无比热情的双手抓住楚信然的手臂将他拖拽着朝画架走去，后者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就犹豫过一瞬，最终还是没有挣脱的任由她把自己拉到了画架前。

画架上只有一副画，极富生命力的暖色调构成宛若花朵纹样的油彩，看起来就像近期完工的创作，但是第一眼很难辨识出这是想表达什么。

但也就是这样一副意义不明的画作，却让楚信然呆住了，而见到他这幅反应，深海色也就无比欣喜的双手交握，然后又转身去翻动一旁置于地上的木箱子，里面有着她这近期的所有作品，一边翻还一边问向身后：“梅林先生，你能看出什么吗？”

“火焰。”

楚信然回首，瞧向这四面除了窗户都装有壁毯而显得无比温暖的画室。

但他的身畔还围绕着那份残存的，被火舌舔舐的感触，令他皱眉沉声：“你为什么会画出一幅火海？”

“生命力的火海啊，梅林先生，非常感谢！”抱着三幅被画框裱好的画作起身转过来，深海色的笑容简直可以称作欣喜若狂，一脸「你果然能理解我」的认同感，“我原本还没想好它叫什么名字，现在就命名为《燃烧的活力》吧，其实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画的……只是……不，没什么，请再看看这几幅作品吧梅林先生。”

小跑到将油画架一旁，那专门用以陈列各式画作的架子被她非常流畅迅速的挂上三幅画作，她便转过身来，看向那退后了两步的楚信然，愈看愈是欣喜。

但欣喜之后，又是黯然。

想到了刚才自己的退缩，想到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恐惧，想到了自己若是轻率地说出，便连这终于等到的，能理解自己寄予于画中情感的唯一一人都可能敬而远之甚至厌弃奔离，她便更是不敢提及那份绝不可言说的秘密。

变作陌生的另一人，甚至这里摆放的不少画作，乃至面前完工的那一副都是出自「她」的作品。

即便自己也能画出那样的作品，但自己却也绝对不会去画，那存于幻梦般的各式景象分明是她避之不及的悲苦，又怎么会以画笔将其留下呢？

但若是谈及毁去，又怎能下得了手。

那样完美的作品，那样旁人不可明了真意却也唯独自己明白的作品，那恍若陌生的另一人分明也是自己，就算如何不安也无法否认自我的吸引，就像无法否认梅林先生……也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那份深远而伟大，远比上一次更加明晰，也令她更为着迷，继而愈加的明晰自己身负着怎样的异常，为理解她而厌弃自我，又察觉到一丝禁忌般的欢欣。最后，又是由理智把持下努力压制的冲动。

不能让她出现，也不能让梅林先生见到她，更不能让梅林先生有丝毫不耐和起疑。

若说楚信然面对深海色是如临大敌，只觉头疼，深海色又何尝不是同样如此？

这波啊，这波是暗地对线。

在情报量和飙演技上都尚不如楚信然的深海色唯独能在东道主一事上占据些许优势，两个人的彼此试探都还会顾及着对方的感受，生怕一不留神一句话就给把交集断了，这也就成了深海色的优势。

因为楚信然并未如她所想的那么容易跑路，在她那实际上已经「犯错」好几次的操作下也依旧隐而不发，这样大的容错率至少保证了交流得以长期保持，并在某些绝口不提的话语中按住了最大的秘密。

至少在她的想法中，梅林先生虽然非常好奇自己这边的状况并且在得到一些答复后稍有疑惑，但至少自己守住了秘密，那就是胜利。

而对楚信然来说，深海色说的那些话也已经已经够了，初次的拜访能有如此收获算是很好的开局，他非常确信这栋宅邸内的一老一少都有问题，甚至深海色那失踪的爹问题更大，不是调查员似的角色就是个邪教徒。

只是这三者彼此之间的问题联系还有待商榷，他今晚还要腾出精力处理宴会，倒也不想刚见面就弄得太明白。

于是就结果而言，两人都很满意此次交流的收获与结果，甚至没察觉到彼此对线——

对自己的问题深有自觉的深海色觉得楚信然的好奇情有可原，而楚信然虽然知道深海色在隐瞒什么，但也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表现太菜，全靠自己主动避雷才没有全盘托出，这种模样你怎么让他能感觉到对线感？

倒是在热情这方面的体现有些困扰，行动模式能在过去某些学姐学妹身上找到相似论据，对这方面的打太极反倒更耗费心力。

而且就快五点了……

该准备去大使馆了。

在经历过数次不太愉快的灵感触动与稍作回复的绘画灵感话题交流后。

因为消化情报需要时间，且他也需要暂缓步调以回顾自己与深海色的对话可能导致的感情变化。

所以答应对方主动提出的现场人像素描之后，还没过去多久，楚信然瞥了眼时间后便遗憾的表示该离开了。

只是看来也瞧不到成品了。

即便对方表示已经画完大半了，很快就能看到结果，楚信然却也没有再等等的意思。

“下次再看成品吧，或者再用MSN发给我看照片也没关系……”

相隔不过两三米，分明跨过几步就能看到大概画了个什么样的楚信然起身便捞起一旁的长提袋和椅子上的挎包站，“就像一开始说的时间那样，我的日程还有别的安排，抱歉不能再稍作等待。”

“啊，没关系没关系……”放下画笔的深海色赶忙挥了挥手，“应该是我没按照说好的时间画完，应该抱歉的是我才对。”

“一开始说的也只是「试试」而已吧……”楚信然摇头，对于对方主动揽锅有些无奈的笑笑，“那么我就告辞了。”

“我送送你……”

“让我来吧，小姐。”

深海色立马要起身时，之前就在二楼一间间做打扫的菲利普突然开口，打断了的她的话后已经走到了门前，朝着楚信然抬手：“梅林先生，请。”

“好，劳烦了。”

楚信然便点了点头，朝着深海色挥了挥手：“请努力完成剩下的吧，深海色o小姐，用不了多久，我会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