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263章

“当一个罪人身上的案件多到自己都懒得记时，她的同行者也不会记住。”

“她应该记住，因为那意味着她在叙拉古也被剥离了教籍，哪怕只是最外的身份……”队长肃容不改，但也没有说的意思，“但既然是无知者，尽早离她远些吧，否则等她谈起教宗骑士你或许也脱不开身了。”

说罢，这个领头者推了推脸上因为开口过多而有些气闷的全幅假面，朝着后方招手示意跟上，迈步朝着楚信然背后的入口方向回归。

“既然要协助，就请尽快做出表率。”

擦肩而过时还不忘留下这么一句，也令楚信然望着他们的背影迅速远去，然后他再抬手，朝着另一处的狭缝间抬手。

“你的先知之名总不该是靠着藏在暗地里偷瞄偷听得来的吧？安德切尔。”

“能在这里撞上只是巧合，但这个冒领的名头……或许真是因为这种方式知道的更多。”

年轻的声音从那通往其他小道的狭缝间发出，只是当青年从中露面，本还存了些调侃、埋怨之意的楚信然直接噗了一声。

算是憋住了吧，没有真的笑出声来，只因对方的造型太过滑稽，或者说假面与其本身的结合太过滑稽。

银色的假面上方衔接着散发微弱荧光的二极管轮环，毫无疑问的萨科塔假面上盖在了一个真正的萨科塔头上，本来也可以固定在轮环上的设计因为对方那偏斜的光环而变作无用，结果就是这人头上顶了两份光环，一正一斜。

斜的那个比正的还亮。

这还只是浮于表面的笑点，深层次的还是源于对方好似以这种方式来找回萨科塔人原应有的面貌，但显然，不伦不类。

而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也或许是本就理亏，听到那古怪的声音也只是无奈道：“想笑就笑吧，黑角给我特意换的，这样的善意还真是难以拒绝。”

“看似大大咧咧但心也挺细的，这不是精准切中了你想要的么？”指了指对方头上的那轮二极管轮环，楚信然建议道，“就当是一种寄托吧。”

“这也是难以拒绝的理由之一……”摘下了这假面，在长廊灯光下的安德切尔显得那么苍白，连礼服也都那么素淡，“只是关于造型的取笑还请先行暂停一下吧。”

“蛤？”楚信然打出个问号，也摘下了面具摆出一脸冷淡的表情来，“那不如算算你在那站了多久，最早又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呃……”安德切尔的表情也就窘迫起来，但就算尴尬还是直言道，“早到您被那位叙拉古小姐强吻时。”

对于守秘人，他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只是当事人却没有一点尴尬害臊的模样，甚至还能坦然道：“我猜也是，我被她那突然「袭击」搞得有点懵，探测周围的水流也滞了滞，你卡的时间可真好啊。”

安德切尔沉默了一下，表情仍然有些窘迫的他看起来完全应对不来这种话题，当初在图书馆初见时的口花花就算是他的极限，于是他也只能转移话题道，“那位叙拉古小姐犯下的事，需要我调查么？”

就当是道歉也好。

“犯不着，反正也就是些小事，拉普兰德愿意跟我说就说，懒得说也无所谓……”楚信然摇了摇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确实……既然不是我所知道的，并且只是谈及教宗骑士的话……”安德切尔扯起嘴角苦笑道，“自是没有当初天国一剑的风波大。”

“所以那几个天使要自以为是就自以为是去吧……”楚信然淡淡道，“等查到档案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头，如果他们有资格调阅那档案的话。”

“说起档案……”安德切尔的表情古怪起来，试探着问，“请问是否有罗德岛相关者向您递交往期档案总结，就在这舞会上。”

“在这舞会？”楚信然诧异，“往期档案总结？我在罗德岛怎么会有档案？”

“您是忘了一年前的检查么？”安德切尔小心提醒，“就是魔族战争被国际定做结束的那段时间，也是您来罗德岛本舰第二次检查的时候，为了方便登记，曾订过「简单」的档案。”

楚信然点了点头，他对魔族战争这个名词已经没有忌讳了，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在「简单」上重读，只是问：“为什么会递给我总结？”

“博士希望你更新一下数据，这样也能方便以后的检查……”安德切尔平静道，“毕竟，已经隔了一年了，连安塞尔都觉得你的状况值得担忧。”

“安塞尔……他跟在凯尔希身边那么久还有空想有的没的么？”楚信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了解了，那么东西在谁那？”

“正是因为不了解，我才会询问您啊……”安德切尔又尴尬了起来，“这一次针对哥伦比亚国会递交的请柬以及撒旦教团的威胁，罗德岛派来的五位成员彼此并未进行如何沟通，我和黑角甚至不清楚另外三位是谁，只能姑且认定是SWEEP的成员。”

“或许您自己去问阿斯卡纶都能比我知道得多。”

“红和清道夫我已经瞧见了，至于最后一个……”楚信然回过头来，想起了那只企鹅说过的话，表情也就微妙起来，“好吧，我没问题了，那么你过来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询问档案是否收取到么？”

“关于这一点……”安德切尔骤然醒转，一改严肃，语速也直接拉快，好似赶时间道，“三分钟前我们发现晚会中的残余教团分子正在支撑以马太进行仪式，外侧的节点和祭坛都已经破坏完毕，剩下的是舞池内的……

这次的零散小队没有人能在不引起骚乱下完成这个任务，所以我想拜托您，能否再进一趟舞池。”

“再进一趟舞池？哥伦比亚政府自己没动手么？”

安德切尔表现的很危急，但楚信然却问的很平淡。

“那些伪装成同行者的武装人员都未能靠近，而且「祭坛」的破坏本身也需要一定操作理解，他们光是靠近那法术漩涡就会被影响吧……

现在舞池中的不少无关者已经被裹挟到那股潮汐之中，虽然没有伤害，但他们会促成仪式的构成。”

“我不相信他们动不了手……好吧，表明立场也没坏处……”

楚信然说着，垂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狼面，那眼孔的划痕闪着荧荧的微光，证明着「怪物」的身份，这明显参考了德克萨斯家族族徽的面具竟然也属于「安魂夜系列」假面，那么带着这面具的楚信然也就是追猎者而非被猎物。

也就有着不必真正参与到活动中干活的余裕。

“安德切尔，你说这次的行动大家完全没沟通对吧？”

“是的……”安德切尔可以理解他还这么慢悠悠的大抵是有一定的依仗，但是想不通便仍然有些急躁，“守秘人，还请快些行动。”

“急什么，不弄清这个前提怎么方便展开行动？”

楚信然扯出个笑容，笑的有些怪异微妙。

“你觉得正常么？一个小队没有个指挥者也就罢了，甚至没有队长？”

“呃……”安德切尔怔了怔，他当然觉得不正常，黑角大大咧咧没去管，红也压根不会考虑这种事，而清道夫想什么……

他并不熟悉那位队友，所以这是他数次行动中罕有的一次分明是小队却感觉孤立无援的特殊状况。

也令他略有些焦躁。

可守秘人也没有给他揭晓答案的意思，只是挂着那微妙的笑容，重新盖上了那半具狼面。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进舞池了，你能欣赏一下影响仪式的其他思路，去找一个观众席吧……”

“或者听众席。”

NO.225:再合适不过的选曲。

（还好是五一去的青城山，这几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完全不想出门。）

看起来很无聊。

对于一个既不热衷于舞会，也对假面环节毫无兴趣，至多也就是一开始吃的东西可选择性高一些的少女而言，这个舞会确实很无聊。

一头黑色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过于年轻的外表被朴素的鸟类面具所覆盖。

即便如此，少女特意调换过的半面设计也给了她继续吹泡泡糖的余裕。

望着自己嘴前的泡泡缓慢成型、膨胀，抵达一个不稳定的临界点继而爆开。

然后就又继续嚼，继续塑造新的泡，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也并非为了追寻更好，看似完全枯燥乏味的过程被她习惯性的重复着，直至被人叫住。

“黑鸦小姐。”

回首看去，便会瞧见一个过于高大的男人朝着自己招手，因为不喜欢对方脸上挂的狐狸面具造型，女孩嘴里的泡泡也啪的一声又炸了。

“能让我与沃登谈谈么？”狐面男人礼貌的行礼，继而问询。

也因为他的行礼动作，手中的文件袋也微微显露了出来，因为反射了周围的些许光亮。

注视着那文件袋，女孩把黏在嘴边的泡泡糖重新嚼了回去，问：“维佛尼不在？”

“我想那位鹰先生有着自己的工作才是。”

朝着两边望了一眼，然后是看向了穹顶，回过头来的狐面男人探出了手，是捏着文件袋的那只手：“我想祂会很感兴趣的，这苍龙七宿的资料，虽然杂乱且带有部分第三方的主观臆测，却也仍然暴露出了不少有趣的，或许能被祂需要的情报。”

“如果祂没兴趣，那当我的谋划起步时，希望祂不要挡我的道。”

“呃……”女孩微微侧头，眼孔下的金色双眸闭上似乎倾听着什么，然后点了点头，“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想看看。”

“好，那就去那吧……”

狐面男人的嘴角扯起个无奈的笑容，抬手指向了远处空置的酒桌，回过头来看向对方的脸，扫了眼对方假面上那属于安魂夜系列的「怪物」主题，男人再放心的回首带路向前，起码不用担心被打扰到谈话。

“远离那黑夜追捕活动，和纷乱的困扰。”

“他问为什么马太不来。”

“马太……”狐面男人微妙的回过头来，指了指那舞池，“被苍龙七宿伤狠了，需要在里面恢复，以及聚集既定的布置，不要问第二次，这是不信任的证明啊。”

“他说苍龙七宿的气息又重新出现了，你们应该注意仪式别被第二次干涉，凡人的组织已经很久没动作了。”

“当然没问题，就算他打算再入舞池，在那重新混杂了信徒、拉特兰人、以及被马太操纵的那些男女等成员的舞池里……即便是他，也只会被逐渐影响，越陷越深。”

走到桌边的狐面男人缓缓坐下，看着乌鸦少女立在对面却并不坐下的模样，有些奇怪，便顺着她看的方向瞧去，便是一怔。

在那舞池不远处的上方台子上，有三个工作人员抱扶着一架反射着淡淡微光的大提琴递向一个戴面具的卡特斯男人，而那个男人旁边，便是配着狼面的龙族青年。

右眼那发光的拟真刀痕那么显眼，仿佛眼孔下的冰蓝目光也注视着这边一样。

可那显然只是种错觉，他只是在跟一旁那个卡特斯男人交谈。

也似乎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女孩回身落座，倒是狐面男人还多看了几秒那里，思索着对方的舞伴不在身旁，协助者也通通不在，是打算做什么。

.

“章叔……”

“你来啦，来的也正好，大提琴已经安置好了，虽然不是直接在二楼和乐队们掩在一起，但这里也算是远离舞台。”

将一对竖立的兔耳特意下压以面具本身的绑带扣住的章文赋，在楚信然眼里还是那么好认，说到底这化装舞会是先行见过彼此的，就算戴了面具，不变的服装也足够好认，除非穿的太过制式大众的礼服……所以这「化妆」的掩饰更多是针对陌生人。

一眼瞧见走近的楚信然，章文赋也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正被那三个工作人员放置好的大提琴：“值得一提的是，关于你的提议，总统阁下答应的很干脆，以他往日的表现而言，这种信任有些奇怪。”

“有人代我们打通了关节吧。况且……以莱塔尼亚的法术体系做掩护也足以拉大旗了。”

楚信然环视四周，一眼没有瞧见什么熟悉的身影。

之前主持人讲述什么安魂夜预热节目《黑夜追捕》时，讲述了「怪物」对「普通玩家」的追猎规则。

如今参与活动的宾客都在奔走，首次领取到「安魂夜系列」假面的宾客们四处巡视「抓取」普通假面，简单来说就是个用假面划清两个阵营的捉迷藏罢了，现场也有工作人员开始架构「人工地形」，看起来不只是要增加妨碍视野来增加「怪物」方的游戏难度，还打算设置成术式隔离墙。

犹大就在远处，同那个身形轮廓有些熟悉的少女一起，这布置当着那边的面也还真够光明正大的。

“这次的他们的计划也一反常态……”站在一旁的章文赋同样瞧见了那些工作人员朝着「人工地形」里隐蔽放置某些机械装置的动作，“虽然哥伦比亚的行事作风一贯霸道且令人遗憾，但也没到如此「粗糙」的地步。”

他在粗糙二字上加了重音。

“我称呼这为「粗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专业人士设计的。”

“说不定不是粗糙而是简单直接呢？”眼见三人安置完毕，楚信然便上前挥退然后坐上那木椅开始将大提琴揽在手里重新调试，场内的灯光不太明亮，但以他的视力和这样靠近的距离，便也不妨碍他的动作。

“你获得了什么消息么？”章文赋扭头看来，见他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又惊讶问，“这就打算开始了？”

“我还以为你会等到拉普兰德小姐过来，亦或是提到过的其他同伴。”

“消息啊，确实是有，但却并不方便讲明，你可以理解为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朋友藏在暗处替我们做了些布置，他也对孽教怀着敌意，或许正是他通过某些渠道与总统乃至身后的国会建立了些联系。”

毕竟那是个在接见仪式上得罪了外交官还让总统不在乎的家伙。

会被凯尔希禁足却又让总统本身不甚在意，安德切尔在那一日的图书馆对话中就已经传达到了那个人希望他传达而他也没意识到的信息。

这次也是如此。

虽有先知之名，但还是缺了些自觉和阅历，某种意义上像是在挥霍天赋。

但同样被这么认为过的楚信然，也就自然不会给他轻下判断，智天使沦为先知，看似降格实则多出了更大的前程，只是那当他自己把握，与楚信然无关。

而话又说回来，能在这上面跟上那家伙思路的人也不算多，安德切尔没反应过来也不算奇怪，毕竟信息太零碎了。

近十天前随意问答，安排上的反常，那架巧合的威廉姆钢琴，能携着楚信然那在一年前说是「简单」实则巨细无遗的档案，还有能让大帝传话的人，以及最后的，哥伦比亚方一反常态的亲近。

甚至是之前舞台上那突兀的补光，卡的恰到好处的时机分明是在时刻关注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有些是安德切尔没有的讯息，有些则是楚信然才懂的熟悉，构成了守秘人了然而先知却「无知」的现状。

先知并不意味着全知，在那个家伙的安排下，能识别出他身份的只有楚信然，能意识到他安排并欣然接受的，也只有楚信然。

对疑点和线索都过于敏锐的龙门近卫局楚处长。

只需要利益一致便并不在乎被作为工具与否的莱茵黄金狂猎Cyan。

那家伙瞄准了这两点做出了看似支离破碎、随意至极，实则巨细无遗、精准切定的举措与暗示，笃定楚信然肯定能看懂，他能说什么呢？

回头打一顿吧。

料事如神是可以形容他的，算计起来无比长远，楚信然便是不会同这种家伙下棋。

老是恬不知耻的以诸葛亮自居什么的，口丕！

加班这么少还敢说自己是孔明！

“而拉普兰德那家伙……想来是找到自己的乐子了吧，不用管她了。”

在章文赋的注视下，他上弦完毕然后轻拉了一段练习曲，才又慢悠悠的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