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328章

凯尔希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接续最初的话题，语气平静，“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以直接代替心理医生。”

“但很难说清她给出的结论是否真的值得信任，根据以往的证言和资料，她知道的东西不仅少，还笼罩着谜团……”

楚信然说，“关于她的内心世界，和常人的偏差到底有多大？”

“我对她的人格测试还是当初那系列的调查问卷类型，可以确信的是，她对器物的理解与常人一致，但对旁人的理解有着极大的偏差。”

“生物呢？牙、羽、鳞、壳。”

“无异常，至少目前的问答中所提及的生物，她都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理解，就像之前你看过的那一纸总结那样，暂定命名幽灵鲨的个体，神经系统遭遇过相当的创伤，导致记忆有所残缺的同时，精神也有一定的异常，她信仰着所谓的万物之主，那在秘教之中也很少提及的神祇侧面之一。

所以宗教观的深入是最有可能造成理解有误的因素，那所谓的「死者」称呼也很可能是基于这样理解下的产物。”

“也可能是单纯深海猎人时期的认知。”楚信然补充。

“深海猎人里在流传这种认知？”凯尔希皱起眉来。

“不……”楚信然解释，“我的意思是，事实上，深海猎人这一行经常接触的恶意，不只是海神教团，这也可能是其他地界的文化影响残留。”

“不是阿戈尔就是萨米，如果这份前提真的可靠的话……”凯尔希顺着那思路说，“死者……狂猎？”

她说到这里微微扬起头来看向了同样脸色阴沉的楚信然。

“还都只是猜想，从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的可能性也有……”楚信然摇头道，“就像你当初说的，深海猎人于你而言早已失去价值，这方面的发散就中止吧，回到原本的问题上，也就是对同一事物的理解差异，没什么进展对吧？”

“没有……”凯尔希说，“鉴于她的精神状态与罗德岛的现行方针，采用的治疗态度是较为消极的。”

“那就先说到这里……”楚信然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看向了大门内那坐了好一会儿，连祈祷都已经结束但还是看起来非常安静，坐姿也非常乖巧认真的幽灵鲨，“该问重头了，能否有所收获还是届时再考虑。”

“嗯……”

凯尔希跟在他的身后，没再说其他的，而他则推开大门重新吸引了幽灵鲨的注意后，继续维系着那份刻板沉肃走近。

“啊，那个……”幽灵鲨先行起身道，“我想请问您，当初一直不曾了解您的称呼。”

“Cyan。”楚信然以维多利亚语道，又换做了阿戈尔语，“苍，你可以叫我苍。”

他说着重新在幽灵鲨对面的座椅前坐下，而凯尔希坐在相邻的另一侧，距离这一桌有着略远一些的距离，同时在坐下前就拾起了椅子上的录音仪器。

对着楚信然抬手，手指做出稍稍下压的动作。

瞧见这动作的楚信然，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一对目光完全放在自己身上的阿戈尔少女，开口道：“那么幽灵鲨小姐，很抱歉久等了，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询问，从资料中提及过的，你曾经的回答开始，也就是这一段——”

他抬起了桌上的文件，以圆珠笔划出那一句话：“你钟爱着切割武器的运用，你对「切割」这一进程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而你又说过，「有些东西，相互之间并什么没有联系，从一开始，就不该结合在一起」，这一的话语，你有印象么？”

“有，有印象……”沉默了片刻的幽灵鲨脸上的微笑逐渐敛去，又重新绽开，“那个人说过，解剖、撕裂、切碎，一切都是、都是给予他们的救赎！难道苍先生，难道苍先生不能理解吗？”

“请收敛你的情绪。”即便对方再开口间话音高了八度，即便对方突然发出略显狂气的笑声，楚信然也只是平静的微微压手，同时看了眼凯尔希。

凯尔希微微摇头，示意这句话是当初没有问出的。

也就是说新收获……

回眼看向微微垂首沉默的幽灵鲨，楚信然至少很满意对方确实非常顺从指令。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幽灵鲨低声说。

“不知道？”

“不知道。”

“存在于你的印象里，还是说单单觉得应该有个人这么说过？”

幽灵鲨惊讶抬头，似乎疑惑于苍先生为什么能摆出一副这么理解的态度来。

但至少对这位存在，她是不会隐瞒的立刻回答：“我知道有那个人存在，但我想不出其他的内容。”

“是男是女，有没有特征？”

“不知道。”幽灵鲨的头再次埋低，这样的问话勾不起她的回忆，但也没什么痛苦和阻力，她就单纯的只是答不上来的模样，也没有凯尔希预想中可能会有的精神异常反馈。

仿佛楚信然站在这儿，她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疯狂一样。

凯尔希刚这么想，又觉得自己这思路有些荒唐。

但楚信然应该会觉得更荒唐吧，大家预想的激动完全没触发，这么平静的问话让好多担心都在这一刻打了水漂，甚至真正能得出的情报也那么少。

就那么少的情报，却还有两截是被他截掉的，一截是想留给斯特凡诺自己去问，一截是他自己不想被混淆视听。

凯尔希看向楚信然，望见了前者的沉默与那同自己一样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然后就听到他突然道：“那么抛开这些老生常谈的，对过去的询问吧。”

他这么说着，把手中的文件夹整个丢在了一旁。

然后看向对方那暗红色的眼瞳：“来问点新鲜的，关于昨日下午你对宿舍的破坏，据我所知，你是住的单人宿舍，所以大家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你的异样。”

“呃……”

“不过因为你的病情状况，你的单人宿舍里仍然有着尽量不触犯隐私的，非视觉监控型的探测手段，注意到了你那一次的失常，相关近卫与医疗干员便迅速采取了措施。”

“呃……”

“说说吧，幽灵鲨小姐，不要一直保持沉默，说说你感受到了什么，为什么要破坏墙壁为什么要造成那样的局部火灾，你不具备源石技艺，你的电锯也不该有这样的效果，结论是你只能自己纵火。”

说完这么一长串，楚信然又补了一句：“罗德岛给你安排的房间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安全隐患。”

冰蓝色的眼眸中血色裂开，暗金色的菱形熠熠生辉，在冰冷的注视下饱含压迫感。

而迎着这样的压迫感的修女，本该战战兢兢，可她此刻的颤抖根本就是兴奋，开口便是令凯尔希怔然的话语：“因为我深爱着您！”

“怎么个爱法？”更令人惊异的大概是楚信然这平淡的回应才是，面对那份炽热的告白，他的平淡就像听到对方在说中午吃了什么。

你吃了什么关我什么事？

“怎么个爱法……”更是让对方反而怔住了，或是一时想不出回答般的语塞。

“有些形容词不能乱用，就像爱也有诸多的分类，但这也不是重点，至少对我而言不是。”青年无比冷漠的说道。

“现在，告诉我那样行动的动机，不是那份自己都弄不清的情感，而是看到了、感受到了什么，再由情绪而触发的行为。”

“你感受到了吧？”非人般的瞳孔毫无收敛反而愈发的沉凝，在凯尔希那略微惊讶的目光下，楚信然开口说出了他在之前的对话中都不曾提到的猜想。

“感受到了那副热浪，感受到了那份火海，昨日下午三点，还有更早时候的，七天前的雨流，你的失常时间那么巧合，我本还只是做个猜测，但现在你的反应已经在告诉我答案了。”

在那样冷漠森严的目光下，在之前的话语之中便不断垂首，好似深受打击的幽灵鲨只是不断地颤抖，那份颤抖，让凯尔希微微皱眉，抬手轻唤：

“Mon3tr。”

不要将人的颤抖都当做示弱的信号。

尤其是在某些危险人物身上。

NO.294:当一切的准备完成，

（打个300也有祝高考顺利的，这个点还在打300……大抵没什么好祝的了，不论是学霸还是学渣都是。）

重症患者与精神异常患者所处的隔离区，理所当然会在防护与去除干扰上面下功夫。

隔音是重中之重的一环，保证了临近各式病房区的接待室发生过怎样的混乱与争斗都不会被传出。

除非是相关者自己携带的记录用具。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重物砸击金属的声响在极尽癫狂的笑声中响起，紧接着是女性情绪隐有失控的声音。

“为什么呢？是因为果然是您吗？”

然后是男性的声音，平稳的像是处于与对方完全不相交的话题点：“你曾经应该是深海猎人，尽管我不认识你，但我在那房间里找到过能印证你身份的道具，你连修女都不该是，以后或许会有你的同伴来接你，但在这之前，她，或者说他们，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大抵会非常难受才是。”

从提到同伴时，碰撞与砸击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男声的平静让这份背景音显得像是后期合成般带着虚假，那份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带着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分明是那样骇人又妨碍交流。

“我一开始就提过，将她的武器拿远！”第三个声音加入了录音之中，是新的女声，也是录音者的声音，内容是带着不快的埋怨。

“将武器放在视野范围之中，能让询问者获得压力的削弱与释放，给对方一种「自己并不弱势」的心理暗示，这样营造而出的交流环境不是很顺利么？”

男声所说的内容，终于算是在话题之内了，在那份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中也有了一定的语气变化。

只是姑且还听不出什么胆怯来。

“你对着现在这一幕再说一遍顺利？”

“苍大人！我是那么的尊敬着您！”

“Mon3tr！突袭指令！你的尊敬方式就是以杀害为目的的袭击吗？”

“迂回攻击策略，Mon3tr！”

“Mon3tr你！”

女与男声的交互听到这里，那作着一派在罗德岛常时装束的博士按下了暂停键。

抬起了双手在颈部那有着胶质质感的金属防具下方略作调整，然后再抬起双手按在头盔两侧，稍稍用力一抬，便摘下了这令他始终不适的头盔。

如今习惯了也没有意义，毕竟下一次醒来，又得重新习惯。

但此刻他的心情完全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悲凉，他浑身颤抖着，声音由小到大，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俩，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呢？Mon3tr，你出来。”

在凯尔希看弱智的目光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在椅子上不断抽的斯特凡诺最终双手搭在桌面埋头，又抬起头来看着凭空浮现的嶙峋之兽。

源石结晶般的黑色中透着活力象征的绿色辉光，狰狞的面目之中那对能放射微光的莹绿色瞳孔却在此刻显得有些晦暗。

倒不是因为负伤，而是一种情绪表现。

换言之，Mon3tr此刻怂得一匹，尤其是在主人投来的目光仍是没什么变化的前提下。

而把它喊出来的无良人士更是一点都不帮忙说话，反倒是仍然笑个不停道：“你做的好，你做的好啊，真是差点笑死我，这是什么小孩子抢玩具吗？还是什么大小姐和大少爷在使唤为难卑微仆役？”

“如果我是录影，你就该知道那画面并不好笑……”凯尔希淡淡道，“Mon3tr被干扰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完成我的命令，这件事，我也已经教训过了。”

“别啊，小家伙能有什么错。”

斯特凡诺微笑着摆手，此刻一副淡然的模样可真看不出刚才快要笑断气的是他：“第二权限不也是你当初给的，别说你是忘记了才一直没撤啊。”

“那是第二权限，同时也是作战行动中才会生效的……”凯尔希说着回过头来，看向朝后缩了缩的Mon3tr，绿瞳中的淡金色虹膜带着些许的不快，“Mon3tr在紧急状况下判断失误，情绪干扰了它的判断，这是我对自律模式的太过放任。”

“别老欺负Mon3tr，它的一切行为还不是以你为基准……”

斯特凡诺没好气的甩了甩手，然后揭起面前杯上的盖子，今天的助理虽然暂时被排开了，但倒的水倒是还温着，“看来那时的状况已经能被它当做作战行动了，幽灵鲨的破坏力还真夸张啊，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她作战的模样。”

“你不是看过模拟的作战记录么？”凯尔希冷冷道，看着斯特凡诺重新拨开那录音，“他也因为这件事负伤了。”

“什么程度的？”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没什么能特别戳到他笑点的内容，一向口花花的斯特凡诺在真的听到幽灵鲨对楚信然的那些爱语敬意也是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无声的勾起嘴角，也不知道是为谁而摇头。

“轻伤，普通人状况。”

“那不就跟没有一样？”斯特凡诺轻描淡写道，不过目光倒是始终放在录音机上，分明是专注于内容，“幽灵鲨现在怎么样？”

“重新平静下来了，她不是人格分裂之类的问题，她对自己做的一切都有意识且清醒，不过歉意表达还是有的，只是楚信然已经离开舰体范围了，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再见。”

“他会的……”

录音放送结束，骚动中的录音压根不长，但内容却是足够，斯特凡诺将那录音笔提起推向前方的桌沿，凯尔希也上前两步将其重新接回。

待会儿还要直接上传数据库做语音资料保存，抛开当事人的异常情绪不谈，内容足以得到重视并得到加密。

“毕竟她曾是深海猎人，而深海猎人与守秘人又一直都有着那份契约。”

“我以为守秘人就只是他活跃起来才有的名号。”

“确实如此，所以那份契约也不是多老的东西，只是你没关注到罢了。”

收回手的斯特凡诺重新套上头盔，并未急着扣合而是扭身带动身下的座椅，看向身后落地窗外的荒野。

而对他那句「没关注到」，凯尔希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开口。

“何况那丫头难道自己没脚吗？后天挚友就会回到船上，让她自己去找便是。”

“听完那份录音，你还不排斥这两者再见面？”

“适当的加快没有坏处。”

“你也觉得他时间不多？”

“我没这么说，过度理解也不是你的风格哦，凯尔希，就这样吧，这事也是他的私事，不属于我们该插手的范畴，除非你也想变成他的私事。”

凯尔希注视着他那只露出椅背和被兜帽罩住的背影，转身离去，既不回头，也不停步道：

“我会通知灰喉回来。”

Mon3tr随着这句话而隐没，像是要随同凯尔希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