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36章

“有事先走了，不用跟着。”少年淡淡的说着，从风衣的胸兜里抽出一枚带着大炎国徽与盾面组成logo的皮革徽章别在了右肩上，而眼见这个动作的男人也咽下了询问的话语。

虽然接下照看这位少爷的任务不过数日，但他也已然总结出了些少年的行动模式。

虽然用「行动模式」这种形容显得很机械，但他眼中的少年也确实很机械，在同事之中也有着不少人背地里抱怨，在少年手下更是有不少人以此背后取笑嘲讽。

过于自律，过于肃冷，不近人情，甚至有人怀疑是总督从大炎带回来的什么机器人，不是东国漫画和维多利亚小说里都有的吗？

那种蒸汽机，那种看起来像人的机器！对，那叫楚信然的少年绝对是这样！哪有小孩子那副模样那种作战能力的，一点也不正常！

但不管正不正常，那是魏公带回来的少爷，被魏公委以重任的同时也确实展现出了胜任职位的能力，大家也就不该有什么怨言。

男人这样的人就没什么怨言，也不至于像少年手下的人那样有事没事就咒骂上司的不近人情，但在这样的日常交流之中也仍是这副模样的话……

还是太冷漠了啊，完全与周围完全格格不入。

或许眼下那拿出徽章要忙碌工作的状态才是唯一适合那位少爷的地方吧？

男人叹了叹气，垂首看向手里那装着苹果的圣诞节盒子，摇了摇头。

送不出去，他留着又有什么用，大冷天的他也不喜欢吃苹果，只是觉得这种节日也该送点什么。

去买一份鱼丸？

他扭头瞥了眼不远方就开着的小吃街，影位们平时也没什么工作，不被任命的闲暇时间倒是可以随便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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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冷漠的少年已经跨入了一辆车的驾驶位，虽然很令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驾照，但更多人看到的第一眼只会在意车本身。

这是一辆警车。

还是一辆前后加装装甲板，侧面玻璃额外加厚的警车。

在他从风衣下摘出个仅有三支钥匙的钥匙圈，并将其中一枚车钥匙贯入方向盘下拧转时，这辆独特的警车便轰鸣咆哮，表现出被某种粗暴改造的浅显特质。

也是少年不太欣赏的特质。

便也可以清晰的瞧见少年在引擎声发出时的眉角微微抽搐，抬手扶了下额才重新打着方向盘进行偏转，在这过程中也顺便拽下了一个插在车台插槽里的对讲机放在嘴边道：“警署警长以上，所有人在七区总区警署集合。”

几乎便是同一刻，位于龙门不同区，不同街道，正身着警服执行着各自日常任务的警员们皆是瞧了眼自己身边那传达指令的通讯器一眼，然后通知起了周围弟兄们或替代或转移的事务。

但也不可避免有些疑惑，疑惑于那位新来的处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没人知道，因为他们手中的通讯器仅仅是单项通讯。

直白来说便是只能接受上面的命令，而无法将下面的反应传达。

对于一个警署部门而言，这种设计显然很有问题，但龙门的警署问题岂止是一朝一夕的事，最讽刺的反倒是在那位年轻的新处长上任之后，原本乱七八糟的问题已经被强行纠正的大半，代价则是各区警署的警员约摸平均减员了四分之一。

倒不是阵亡牺牲什么的，单纯只是被踹了。

或者更加官方化的说法，已经被辞退了。

龙门警察总署警务处处长亲自签下，某种意义上也是倍儿有面子。

可某些人被辞退者在现场发生的激进举措却是让这种「面子」也付诸东流，被一个少年干净利落地打翻在地——这种事的发生显然只会让名誉扫地。

但那样的风波也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一周之内的各式训练和实际模拟实在是太过惨痛，已经令人完全不想再去回忆的等级，充实到也能让所有警员没完全没空去想一开始的不愉快。

也就有了现在这样的所有警员们都对这种「每个警署警长级以上都配备一个单向通讯接收器」的新规矩与传统没什么怨言的现状。

其实也就只是表面没怨言而已，背地里说顶头上司的坏话什么的，不只是公司社畜会做。

区别只是那位龙门警备力量的最高长官和公司老板不一样，对大部分的坏话乃至当面谩骂都没什么反应，大家也不知道到底骂什么才算戳他痛处。

反正连问候祖辈都没用的话，还真是令人无计可施啊，也没见过他在乎什么东西。

猜想到此为止也差不多够了，更难听的话也想不出来，也不是真正该对长官做的，说到底那位长官对于施加的残酷培训都是陪同大家一起做完的，与其说被虐待的愤怒，某些人的羞愧心才是更足一些。

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不少，像个弟弟、甚至是儿女年龄的少年都能一脸平静的通过那些训练，不少人都有些脸上挂不住。

不论怎样，经历了一番大瘦身的龙门警备系统留下确实都是能忍受那位长官「胡闹」的人，也是能履行警署的那些新规定的警员，其担当管理部门的上级更是在训练中依据职责所在而拉高过训练强度，直接养成了听到处长那年轻又冷冽的声音就下意识遵照命令行动起来的「毛病」。

嗯，从医学上而言毫无疑问是种毛病，让前阵子来视察成果的龙门总督魏大人都看的面色古怪，但从整个警备部门的行动效率提升而言，这显然是好事。

过去几年以来每况愈下的警备公信力都在这几日内明显回升，看似乱来的行动指挥却没有造成预想中的生命危险与财产损失，甚至连混乱都没有，便足以看出新来者的手腕。

对于警署的警员们而言，那位处长是所有人头上多出来的，既吓人又麻烦。

但是本事与为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恐怖长官，而对龙门各个领域的领头人们而言，龙门突然空降一个警备系统统领者则是得以另一种眼光看待了。

有人能挖出他是从大炎来的，更进一步的消息似乎是牵连监察司的身份，便足以令大部分调查者心头发怵。

在龙门混的风生水起的领头人们，大多都对于龙门的家园，大炎本土，怀着另一种程度的敬畏。

但这种敬畏，对于龙门的外来领头人而言，则是另一种程度上体现。

这种体现的差异会让他们显得不是那么忌惮，但也保有相当的尊重。

就像眼前这位一头黄发中掺杂着白发的菲林老人，在面对大炎贵族中的一大代表——

龙门总督时，仍是那副泰然若素，仿佛此刻被犯罪分子盯上的不是自家孙女一样。

“已经八点了，总督阁下。”

“当然，我也已经通知了龙门的总警署处长，那是我在整个龙门最信任的执法者。”

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套着漆黑皮手套的双手做出考虑的姿态，眉眼间却没那么的纠结。

龙门的执政者总能比大家预想中还要年轻些，却也比大家预想中要从容不迫。

“斯怀尔先生，若你真的着急的话，还请考虑我提过的预备提案，先别让绑匪感觉那般急迫的好。”

“你知道哪些劫匪是什么人，他们背后也是什么人，那就别说这种蠢话……”

老人端起桌上盛好的酒，浅尝辄止，动作就同他的口音一样，还带着维多利亚的痕迹，“他们不是冲着我孙女来的，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更不是冲着我们施怀雅家在龙门的产业来的！”

“他们冲着整个龙门，或者说，冲着我打算改变的龙门……”

同样端起面前的酒杯，男人喝了一口也同样放下，姿态与对方相仿。

但老人看了眼却不怎么愉快，而他继续道，“这一点我当然清楚，龙门曾经属于乌萨斯，哪怕成为大炎领土已经许久，但却仍然有着不少人觉得这座城市属于他们。”

“你正在被人踩着脸挑衅，总督阁下……”老人不快道，“而你还打算让我向对方示弱？这同样也是你在示弱。”

“以受害者的状况考虑，这不算糟，斯怀尔先生……”男人抬手示意冷静，“而今的示弱是为了更好地迎头痛击，何况你既然担心孙女，也该稍微考虑一下这个年龄的孩子会对这种绑架事件有着怎样的心理阴影。”

“总督阁下。”老人提起一旁的手杖撑着身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男人。

“你说。”男人并不在意那份高低差带来的压迫感，抬手示意，面带微笑。

“你的口吻倒像个警察。”老人说。

“曾经也试过这种位置……”男人说着，遗憾的笑了笑，“后来发现也不太适合。”

“他就适合么？”老人杵了杵手中的手杖，“大家都说他是总督阁下身旁的凶恶幼龙，前几日的动作可是让不少同行都感到心悸。”

“难道太古集团也在意那种事么？”男人笑着问，“三宗建筑公司的贪污案，一宗物流公司的恶心杀人案，四家贸易公司涉嫌的人口器官贸易案，牵扯龙门好几个行业的龙头。但……太古集团，不在其中对吧？”

“施怀雅家族不需要在阴影中做事。”老人淡淡道。

“那是自然，一个成熟的大集团都不会在意那种事，自肃才能更长远，而某些污点，总得在容忍范围内。”

“你的耐心变差了，总督阁下。”

“不是变差，是我等的太久了，龙门的乌烟瘴气持续太久，我一直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能帮你做你不方便做的事的助手么？”

“一个能帮我整改龙门的助手。”魏彦吾淡淡地笑了笑。

“大家都说那是工具啊。”

“老是说大家的斯怀尔先生，难道没有自己的看法么？”

“我喜欢听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老人杵着手杖缓缓说道，身后那显然经受过良好保养的黄黑虎尾微微晃动，“而不是自己去猜。”

“这倒是巧了……”魏彦吾终于也站起了身来，耷拉下来的龙尾却是一动不动，显得颇为懒散，“我也喜欢让别人去猜，而不提自己的真心话。”

年迈却不显昏花的翡翠色眼瞳望着那邪异锐利的暗红色眼瞳，无声的对视持续良久，老人才回头看向了之前那收到过绑匪威胁的手机。

“好吧……那么，那位暂定为助手的孩子，是多大的年纪？”

他突然问出一个无端的问题，也是让魏彦吾有些意外的问题。

毕竟这龙门所有关注那孩子的人，大抵都该知道那孩子的年龄，甚至说不准有没有人去标定三围之类的。

将他推到龙门总警署处长的位置，对如今的龙门显然是风口浪尖，甚至连面前这位老人都有所关注。

但他也并不会对其作些多余的庇护。

“16……”

“还未成年啊，按照炎国的律法。”老人并不意外的感叹道。

“在大炎的过去，十六岁便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人平静道，“何况他有着胜任这个位置的能力，这一次也将由他来击碎这阻碍我们改变龙门的第一道槛。”

“我们？”老人颇有些在意这个用词，“你将他视作合作者？”

“我说过，他是我的得力助手。”魏彦吾认真道，继而话题一转。

“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未得到你的回应，为什么不愿做些妥协？”

他一面问，一面看了眼两侧走近斟酒的女侍，再重新看向那个掌握了龙门数个城区经济命脉的老人，直言不讳：“我并不觉得你是会在这种关头替我，替龙门的颜面着想的人。”

“哪怕你在我和龙门身上下了重注。”

“很简单……”老人似乎改了主意，不再隐藏道，“就像你信任那个十六岁的孩子那样，我也信任我家那十五岁的孩子，她会是施怀雅家的骄傲，也不会在匪徒面前落了胆气。”

“这一场绑架是他们对我们的警告，而我们要宣告我们的强硬与强大！”老人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后半句更是飚出了他更习惯的母语。

“不会妥协，不会示弱，要强硬的迎头痛击，这才是施怀雅家的作风，也是太古集团的商业风格。”

“所以你就要为难我们这边咯？”魏彦吾显得很是无奈的苦笑道，“这种绑架案啊，一开始示弱稳住对方算是必要步骤了。”

“连警匪片里天天演的东西还会有用？”老人嗤笑道，“对方也根本不是冲着钱来的。”

“受害者的配合降低加害者的警惕性，不论是不是冲着钱来的都……罢了，这是挑战吗？”

说了一半的魏彦吾叹了口气，其实也很好反应过来，但能省点力的话又何必这样呢？

“是的，挑战……”老人平静道，“我在你们这边下了重注，但你们还是要表现出值得我下注的价值，请吧，魏总督。”

“呃……”男人望着这抬手示意的老人看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那么斯怀尔先生与那位诗怀雅小姐能接受最晚到多久的营救成功？”

听到这个问题的老人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座钟，再看向后方的落地窗可见的大厦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圣诞商品的广告。

“是午夜12点之前。”

“明白了。”魏彦吾点了点头，感叹道，“让孩子们过个像样的圣诞夜吧。”

老人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摆出了罕见的长辈口吻语重心长道：“好歹也是童年的玩伴，虽然我不认识他，但他总该对那孩子好些。”

对这番话，魏彦吾沉默不语，老人却不曾注意，只是转过身去背着手，朝着落地窗走近。

不去在意魏彦吾摸出手机来对那位新秀传达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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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协？”

龙门七区总区警署顶层，刚刚挂断电话的少年皱眉垂首，看着自己那露指作战手套的里侧胶制掌心，有些头疼的扬首看向了面前的桌面，上面竖立的屏幕上显示着播放完毕状态的音频波段，那是一段关于威胁的视频波段，也是绑架者一贯的口吻。

道出身份，绑架对象，要求内容，三段式的说明既简短又常见。

虽然听到受害者名字的时候稍微有些波动，想起了这个名字似乎存在自己的印象之中。

但这对他也不是什么重点，重点在于这段话的常见，常见到很难分析些有用的情报出来。

甚至连地点都不好判断，因为是在经济与科技齐发展的龙门缘故，这里甚至都习惯了讯息转账，赎金这种东西要现金也是好几年前老土行为了。

交给资讯系统部的分析还没个结果，但想来也知道那准备账户是个空号，而那绑架录音也没什么杂音，唯一有盼头的是这串录音里唯一夹杂的异常讯息。

一个网站……

一个警署所有人都觉得陌生，处长楚信然也不例外的网站代称。

黑网；

过于直白的名字，反而让人难以确定。

龙门地区城域网的网络环境并不理想，除却一些正常的网站外还有大把加密地下网站，多的是违法犯罪。

显然，龙门在这方面的网络监管力度也不怎么样，虽然也有人寻思设立网警什么的，但因为这方面的法规始终没有规范而搞得非常尴尬。

虽然网警也是警备力度的一环，但这显然不是警署眼下要解决的问题，这也不是近期就能解决的是，当务之急当然还是受害者本身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