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398章

在这样的黑暗中走动，沉默并不是好事，一成不变的黑暗与周围那变化并不明显的岩壁很容易引导人心的压抑。

于是就算是这平日寡言少语的沃尔珀小女孩也在搜肠刮肚的想要找一个能够接续之前话题的开场白来，却没想到后者先递出了一张牌。

一张在黑暗中散发着淡金色辉光的牌，映出女孩惊愕的脸，还有女孩怀中那蠢动的玩偶。

暗紫色的辉光自纽扣作的眼孔中汇聚，接着蔓延于周身，最后更是直接从女孩的怀中升起，也令两人都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瞧那女孩些微惊愕的目光，似乎能说明彼此交流的不确切。

但在那份短暂的惊愕之后，她仍然能充当那份代传话语的传声筒，以那叙述口吻下特有的冷漠道：“你的命运断断续续，你的记忆脆弱飘荡，恶灵常伴你左右，但你已懂得如何面对它们。”

“是么，其实我觉得习惯它们并不算懂得如何面对。”

对她这副叙述口吻并不奇怪的楚信然，倒是在态度上变得随意了些，不再是之前那副漠然深远的模样，更像是和熟人间的闲聊。

“至少也要是懂得如何驱逐，令它们畏惧才行。”

“这件事，你应该已经做到了。”

抬手搭在那浮在半空的玩偶肩侧，似乎这样会连接的更加清晰一样，女孩的眼中显现出那在楚信然看来很是微妙的心形印记。

“那只是表面……”稍稍抬起手来，看着那满是划痕的金属手指，之前那株铁树在手甲上留下的伤痕错落有致，乍一看却只觉密密麻麻，“当我睡下，那些家伙便如影随形。”

“现在的话，我更想知道这张塔罗牌为什么会在靠近你们这里时出现这样的反应……”

淡金色的辉光在这昏暗的洞窟更加明显，明显却不强烈，甚至能看清上面的图案，“给我这张牌的人自己都没说清，或者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与其说是占卜师，更像一位信使。”

“命运引导你停留至此……”女孩望着那张卡牌，因源石技艺晕染而成的粉紫色眼眸映出那份金芒，“这份卡牌也承载着我们无法看清繁重命运，这是一份过于贵重的宝藏，但这里没有匹配的密匙来解开这份宝藏。”

“既然那个占卜师将这张牌赠予了你，我就认为你自己才是解开它的关键。”

“那按照这话说来，它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跟我有关的什么事会在这里有所改变？”楚信然若有所思，并未因为一个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而有所轻视或忽略。

“或许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从那塔罗牌上收回目光的小女孩平静道，“塔罗牌，世界，本意是「达成」，告诉你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达成，所有的梦想都可以成为现实，没有不可能得到的事物。”

“融合了天地间的四个元素，形成了一股源源不绝的强大能量，不需要你刻意去培养，他自然能找到你的波长，与你产生共鸣，将信息传递给你……

书上是这么说的，我和小莫提对塔罗牌都没有更具体的了解，所以我们无法回答关于这张牌更多的问题。”

“还是蛮有用的，至少我以前没听到过什么共鸣和传递……”

将那张牌重新塞回了衣兜，也是在示意这个话题可以终止了，之后更是摆了摆手招呼对方跟上的楚信然继续迈步道，“或许可以更加直观的以字面意义上理解，比如……”

“来到这里能让我对这世界出现更为直观的认知。”

“呃……”女孩沉默着退后半步，只因青年这话说完便显得锐利的目光已然放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挪到了她怀里的布偶上。

“不准打小莫提的主意！”刚有些回缓的印象因这份过于锋锐的剖析打量而再次木大，女孩警惕着瞪着青年，手中的提灯更是高高扬起，好像青年是什么遇到光就会退后的鬼怪一样。

“认知的方式并非只有伤害一途……”因对方的反应而收敛威光的青年重回平静，“我也不会蠢到使用如你所想的方式进行探索，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说罢，楚信然又重新迈开脚步，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并未发生那样，只是在走出了几步后又驻足看向了身后没有跟上的孩子。

显然，你不能指望孩子总能如你所想那般表现，所以他还得出言：“继续走吧，如果你不想在这种地方饿到想吃东西的话……毫无收获的再走回去可无法甘心啊，不是么？”

在那之后的几秒，垂着提灯的孩子都只是埋头看着怀里的小莫提，而她怀里的小莫提也在黑暗中围绕着淡淡的微光，再一次的动弹起来。

像是从她的怀里钻出来那样，两手都划出那对熟悉的小刀，注视着楚信然，却未有下一步的动作。

本无生灵波动的纽扣眼孔中却能给楚信然微妙的无奈感。

也不知道是对孩子的表现而无奈，还是对他的无奈。

“小莫提说它没什么能告诉你的，而且它也会疼的！弄疼小莫提的人……”

女孩开口说，但说到这里有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有点卡壳在想该怎么打消对方危险的想法，只是最终也只是憋出一句，“弄疼小莫提的人自己也会疼的哭鼻子的，不骗你！”

真是另类的可爱威胁，但至少能回答这样的话来，倒也就没自己预想中那般「脆弱」，也或许是这所谓的「小莫提」说了些什么？

他瞥了眼那浮在半空，以非常形式主义的模样支着两把短刀来表示自己有反抗之力的布偶。

关于所谓的小莫提真身，他一开始就有些想法。

“确实……”平静的点了点，楚信然转身道，“其实我也挺怕疼的，所以继续朝前吧，对我而言，这座别墅包括你和小莫提在内都有不少谜题，而对你和小莫提来说，这里也是一样的未知，我们都对这里好奇，那就不改浪费时间和体力在这儿慢悠悠的走路，不是么？”

说着，他又重新迈开步伐，区别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驻步。

他也不需要驻步，毕竟孩子跟上的脚步声已经传来，还有那份并不明显，却在水汽的探测中无比清晰的布偶浮游所带动的微弱气流声。

倒不是什么喷气式前进，单纯只是朝前飘的时候搅动了气流。

在那份源自水分子扩散而成的环境模拟下，那样微弱的气流也可以随着注意的偏移而放大，而同样的，那份存于空气中的湿气差异也一样能体现得极为明显。

就像哪些地方「信号好」哪些地方「信号差」，总是体现的一目了然。

“或许快到目的地了。”

楚信然一面微微侧首告知着，一面摸出了手机，点亮那份待机中的屏幕，映出其上那份不受地底环境所阻隔的时间显示。

才五分多钟……其实没有多长么？

觉得同那小女孩的冲突时间都能占个一半来的楚信然有些意外，意外完了便也将其收起，重新看向了那份昏黑的前方，将其与脑海中的无色轮廓合并于一同，并在两分钟后，停下了脚步。

自那告知之后无比安静的两分钟，以楚信然的再次驻步与摸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功能之后的作用下被打破。

“到了……”

楚信然说着，侧过身来看着同样停下脚步投来目光的她与那一旁的布偶。

被提灯映亮菱形核心的非人竖瞳映着那同样怪异的心形瞳孔，随着青年那被手机光源照亮里侧而做出抬起动作的手臂道：“但你或许还需要些解说才能理解眼前的真相。”

“你已经明白了吗？”

一面走近一面朝着半空中的布偶抬手，那造型凶恶的布偶便也匀速降下落到了她的怀中，被她那样抱着走近，近到就在青年身边时，刻意拉远了些微距离。

垂眼注意到了这额外的拉开距离小动作，青年却也并不在意的点点头道：“你可以先看看，若说不理解也可以问我。”

委实说，这一路的不少状况都算是在预料之中。

不论是那些年迈的佣人，还是这通道下所谓的「真相」，他都在见到的那一刻便瞬间理解。

只有那铁树的存在与这女孩和小莫提之间的关联，令他虽然有过一些猜想却是迟迟不好确认。

不过关于后者的关联倒是在这同行的一路愈发偏向了一种可能，并在两分钟前被他最后确信。

不过要提及揭晓，也不当是这个时候。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稍微有些接受现实的缓冲，即便以眼下的情况看来，这实在是一种奢望。

除非他现在把门堵住。

但他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做出什么煞有介事的提前告知，只是以那副让人看些新奇事物那样稀松平常的态度招呼着，然后看着那孩子将信将疑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嗯，他倒也确实不需要做什么郑重其事的话语，光是一派邀请对方去看的态度就足以让这孩子提起警惕心来。

这也是得益于那屡次的「折腾」，这孩子对楚信然的印象是忽高忽低，到现在高度勉强回到正常线，但却显得敏感了不少。

所以这幅态度便也足够了，毕竟没有某些现实例子做缓冲的话，一两句话的提醒便会被现实的残酷瞬间击破。

好在这其中还有取巧的方法，那便是孩子其实不一定能理解这份事实的残酷。

所以才会需要问他。

在这份回答中做些小小的修饰，便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就像此刻那走上前去，以提灯照亮洞口，继而伸远举高，映出不同层度的反光之后，她会在询问小莫提无果后回过头来看着他问：

“这些是什么？”

赤红色的晶石，暗红色的晶石、橙黄色晶石，漆黑色的晶石，可以映照源石纯度物理性质各阶层变化的晶石杂乱无章的在地上「生长」着，形成了一团美丽却又有些不协调的画面，便也令女孩并未第一眼沉迷其中，而是疑惑地发问。

而听到这样的询问，楚信然只是瞥了眼那待在女孩怀里装的像个真正布偶一样的家伙，这种时候的装死丢给他可真是令他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自己见过的老东西都这幅吊样？

哦，这家伙也不能算是纯粹的老东西……算半个吧，有这种表现未尝不是可能印证这女孩心头的逃避心理。

既然如此，他便也就不毫不犹豫的回答了：“非常的显而易见，都是源石不是么？”

“接近地表的源石矿脉，或者说被这座通道直通呈现出这副模样的话，也可以称作是裸露在外的源石矿脉了。”

无视那玩偶眼孔处闪烁的微光，楚信然踏近了一步那造型浮夸的矿坑，手中的光源呈束照的远比提灯遥远得多，映着光源直接呈现出部分反射的瑰丽。

“通常而言，这是对土地所有人的天降财富，但若是土地所有人一无所知的仅仅是放任它这样朝外挥发溢散能量……”

“最差的状况，是源石能量活化之后的集群引爆。”

“亦或者，是对上方居住者之中的法术天赋良好者，进行以失控般的能量加持。”

NO.52:应当体会到压力。

（过两天再看新干员完整档案。）

一般来说，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交流，说话本该更直白些，多余的修饰和修辞都不必要，开口简明扼要才能将内容传达，并且还得注意对方压根心不在焉没听的问题……但这座别墅的主人显然也不只是单纯的孩子。

在这孩子面前，楚信然可以说的更全面，更仔细，然后在对方艰难消化的时候，以听来便似不着边际的话语来选择对主次进行如何的倾斜。

“源石……”

垂着头的女孩近乎梦呓般的呢喃着这个词语，稍有收紧那抱住布偶的手，看起来也没有再说点什么的样子。

可沉默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无法让青年的话语停下。

“对，源石。”他点了点头，进一步说明道，“源石能量是源石技艺施放所需要的力量，这种技艺因为不同的展现方式以及不同的地域文化影响而通常有着诸如魔法、诅咒之流的称呼，而同样的，源石也曾被赋予过魔晶、灵石一类的定义，而那石头之中蕴藏着的便是魔力、灵气一类，可供大家取之施展法术、诅咒的必要之物。”

“就像你体内的石头一样。”

“呃……”听到这里的女孩猛然抬头，露出的脸上满是惊愕。

话题终归是到了她自己身上，可她更惊讶于对方从何了解这一点。

分明她得病的事谁都没说，连疼痛都是默默忍受，小莫提甚至可能更快一步的吃掉那些令她想哭的情绪，她也没有像那沃尔珀小女孩那样肩头能看到明显的黑色碎晶，不该是能被对方看出来才对。

嗯，尽管季节已处秋季，那同族的小女孩儿也有盖住肩头的薄纱。

但那份半透明与纤薄一眼就可以看出下方掩藏着什么，他们简直就像是不怕被人看到一样的招摇，令女孩打从一开始便是不解，但也没去主动提起。

那是与她无关的事。

“很奇怪么？倒不如说，有这些东西在别墅的下方存在着的话，你们没有感染矿石病才令我惊讶。”青年淡淡道。

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是洞窟的缘故，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语气也很平淡，但这种状态的他始终能给这孩子带来那样陌生的感受。

那份深远与漠然并不能被其理解，但她可以感觉对方似乎总是站在很高很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一样，那份注视还能无端的令她感受到沉重，令她总有莫大的压力。

这样的青年令她感到畏惧。

所以她仍然是沉默着，不过心头那难受的情感倒是正在被小莫提吃掉。

一面增压一面减压的感受换做他人而言大抵有些奇妙，但对女孩而言却属于唯一熟悉的安心感。

毕竟她不止一次的经历过，每一次在那令她难受的情绪出现时，小莫提总是能吃掉那些情绪。

只是小莫提也不是什么情绪都吃，这令她有些迷惑。

因为小莫提分明能够吃掉一切的，就像最开始令她特别想哭的那些人会忘却很多一样。

她也无法理解那些情感为什么留下，那些怪怪的情感，明明感到不安，但小莫提却不带走它们。

不过在以前，那些情感出现的很少。

多的只有能让小莫提吃很久的感情，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正如我之前说过了，在这种境地下，最差的状况是那些橙黄色到暗金色以及暗红色的晶石力量互相冲突，集体引爆足以令上层以及别墅整个崩塌毁灭，而通常状况下，这样大量的能量辐射会透过那并不算厚实的岩壁土层抵达地上……”

楚信然回过头来，注视着在那女孩怀中眼孔晃动频率更加明显的玩偶。

但他却将那份频率视而不见地继续道，“别墅内居住的人，不论是深居简出的主人，还是到处忙碌的仆从，在这份长期的能量辐照之下都是一视同仁的，而在这其中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源石技艺适性的差异所带来的变化吧？”

“你的感染会比他们更加明显，你的法术会比他们更加强大，强大到能令你自己都控制不住，能令你在毫无自觉的前提下伤害他人。”

听到这里终于无法继续沉默下去的女孩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难以置信，而是微妙的平静：“是我？”

怀中的布偶不只是眼瞳有着光亮流转，它已然浑身都散发出微光，不断有从女孩身上流溢的暗紫色光晕朝它身上转移。

而这样显眼的变化，唯独那女孩自己没注意到。

但注意到了那一幕的楚信然却也是佯作没看到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下方的矿坑：“是它……”

“我之前就说过，在双方都说不清楚的时候，看你想法就行了，更何况催化这一切的是这里，并且就我的猜测，一切追溯下来大抵另有源头，那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说着手又挪了回来，转到了来时的道路，也是女孩身后的那片黑暗。

“落在源石丛上的铁树，直通源石矿坑的狭长通道，这两者都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这通道内的石壁虽然缺乏打磨，但也的确是人工挖掘的成果。”

楚信然说着收回了手，看着这个表情变得僵硬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