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446章

客人看起来很赶时间的样子，也可能单纯是不想呆在这里，毕竟呆在这儿的名声确实很微妙。

虽然组织是官方认可的是合法机构，员工也都是正经工作位的员工。

但客人却会被百般猜忌，在集贤苑的「侠士」职业程序试验完毕之前，任何不被认可的江湖人都是处于会遭些白眼的时期。

这时候没有选择投身官府的江湖人都是各自蛰伏，而不是跑来厄财阁这样显眼的大机构来，出去之后就会被打上标签，遭人白眼。

不过难得有一个客人来，自然也是要伺候好的，所以问题也要立刻回答道：

“朝廷抢人啦，都抢了快半年了……”一位员工以夸张些的口吻道，来这里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对朝廷没什么好感是常态，不论朝廷到底干不干人事，确实妨碍到生意倒是真的。

于是这员工也就能大咧咧道，“搞个什么侠士的新职业，招安那些混生活的兄弟们，但是管束问题又多得很，光是测试实验都弄了快半年，倒是快把我们这些平台行业搞死了。”

“以前来这儿的人，现在要么在朝廷那，要么躲起来省的麻烦，老有名的犯过法就会被通缉，新来的犯了法也容易被百姓检举，结果就是这样了……”

另一个人接口道，也是一脸哀怨的口吻，“小兄弟你肯定是外地来的还是说好久没来了吧，建议出去之后找地方躲一阵哦，有些人一直盯着我们这儿的，来一个举报一个，举报错了也不管，觉得蹲两天也不碍事。”

“嘿，这先生的身份你看不懂吗？那些混账哪敢啊，这举报错了可不只是蹲两天，嗯……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有人注意到了楚信然的目光老是朝着天花板看。

“我隐约记得，这里本来是有监测屏的，也给撤了吗？”青年抬手指了指他看的方向。

“投影屏？啊，没客人当然撤了，那东西本来也就放个电视和通告一下神君来了……”员工摆了摆手，“用不上啦，客人你想看什么新闻么？”

“他是在想你们为什么能对一个神君这么亲切。”

三层的柜台前趴着一个丰蹄男人，头上一对牛角比他那健壮的上身轮廓还要引人瞩目，只是此刻他好像就只是趴在桌上午睡被吵醒的样子，大大的手掌正盖在那快有一个人头大小的警报仪器上，按了好几次无果后才朝着那边走来的青年抬头抱怨道：“你怎么会来啊？孟章。”

孟章……

几个在看到主管手下按着的那个不断散发红光的警报仪器时，就已经停下步伐的员工惊愕，继而呆愣。

神君便是狂猎，孟章便是苍龙七宿。

狂猎的称号以及本土化的名讳是他们这些常驻当地的员工都要学习的必修课，只是太久用不上时，自然反应慢些。

而反应过来，便抖如筛糠。

“都退下吧，还好孟章脾气一直不错。”直到丰蹄男人这么摆了摆手，他们才从那份难以自拔的惶恐不安中脱离，忙不迭的朝楼下走。

而被他们落下的青年也只是注视着他们远去，继而回过头来，朝那丰蹄男人走近“我还在想这么陌生的厄财阁，是不是也看不到你们了……”

他在桌前以指节敲了敲桌面，淡蓝色的电蛇在那敲击中朝着桌上的警报仪器传导，瞬间令其熄火。

也令那丰蹄男人下意识的抬手，免得被那电火花波及。

“结果你倒是还在啊，青牛。”

“只是没到换班时候而已，啸天她们也在……”被称作青牛的男人坐直身来，瞥了眼那熄火的警报器，“本来我都把警铃声给关了，就剩下这闪光效果而已，没必要用短路来关它吧？”

“那你要用什么方式关它？啸天以前都是让我帮忙让它闭嘴的……”孟章耸了耸肩，“还是说你要像洪泽那样给它两巴掌？”

“又不是乌萨斯产的东西，他那么搞都换了好几个警报了……”青牛叹了口气，从柜台下面摸索出一叠文件来，“来收榜的对吧？什么编号？”

他也用不着那些文件，只是正式工作时候要做做样子。

“C102。”

“C级？”青牛诧异于对方口中报出的等级之低，但还是刨起了桌面里嵌入的屏幕开始敲打起下方的键盘，然后被那委托要求给看的愣了愣，“你们这是钱多？来给莱茵黄金赚差价？”

【不论引导还是绑架，手段不限，将苍七带到「炎都」，要求：目标存活，不可伤重……】

这种内容，这种评级，他一看就知道是搞什么名堂，也正因为看出来了，才会缓缓打出个一个问号。

“谁知道族里那帮人卖莱茵黄金这点东西做什么，要么有联系，要么觉得那点钱无所谓吧……”

楚信然耸了耸肩道，“反正我来了，给我登记一下，这炎都打了引号，我确实在这儿了，炎国都城。”

“行吧，这个金额也怪不得要来这里……”青牛叹了口气，低下头望着屏幕进行登记，“一年不见了，要吃个饭么？”

“晚点再说吧，待会儿赶着回家放行李，之后也说不准有别的事。”

“说的也是，你这家伙在洛阳定能惹些是非。”

说罢，他又抬起头来：“弄好了……”

“大概一两分钟就有赏金到账的提示了吧。”

“好……”楚信然点了点头，搭在柜台上的手又敲了敲桌面，“我顺便再问点事，你们这儿生意冷清成这样，消息还灵通么？”

“这要看你问哪方面了……”青牛双手抱臂倚着桌面，强驾出气势，“一些似是而非的小事确实不太明白，不过那些人负责的天下大事还是有些了解的。”

“国内还是国外？”楚信然问。

“都可以……”

“那我要维多利亚、卡兹戴尔、乌萨斯今年的大事统合，而国内的话，望国公连同肃正院的动作，还有大理寺与御史台这几个月的状况，尤其是人事调动什么的，没问题吧？”

“自是没问题……”拇指一抹鼻子，青牛无比自信的应下，“百晓生那几个还在活动呢，陛下的改革动静越大也只是越给我们方便，所谓改天换地的变化，我们是最习惯的。”

“那样最好。”楚信然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正前方的窗外，那窗外正对着皇城的方向，三层的高度能瞧见的只有同级乃至更高的建筑。

比如几座突兀的大厦，比如一座古朴的高塔，也比如那巍峨的皇宫。

一个比一个远，一个比一个小。

“如果皇室有什么事，也一并加进去……”他回过头来对那正在低头敲键盘的男人补充，“有在帮助么？祂对你们可是一直有着颇高的评价。”

“那当然，我们主动加入莱茵黄金，既是给祂保证，也是帮他控住莱茵黄金的动作，祂感谢我们也是应该的！”

对这个话题的青牛很是不爽，“大炎自己的东西总不该被那帮外来者带走。”

“嗯……”楚信然点了点头道，“那我回去了，还是那个邮箱，有结果了就发给我。”

“好好好——”青牛没什么动力的拖长音道，“能把你来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么？有些家伙还是蛮想念你的。”

“没想过瞒，随你。”楚信然说着，走到那下扬的长梯前，直接一跃而下。

“别破坏地板！”青牛赶忙招呼道。

“没问题……”

被风声裹挟的回答声已经被拖到了楼下，在员工们惊愕的目光中，那位神君朝着他们微微颔首便起身离去，那木质地板也确实没什么损伤，连点摩擦痕迹都没有，只是有着淡淡的水迹，在数秒内蒸发。

让那刚打开监控屏的青牛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只好关掉那好久没用过的监控屏，继而打开与其他职员联络的专用通道，告知那份能让死气沉沉的聊天室突然热闹起来的消息。

就和洛阳的街道一样热闹。

而楚信然始终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始终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与没什么变化的神情循着那份逐渐熟悉起来的是记忆前进。

嗯，一年没走过的路，稍微有些陌生，所以他才走得没有多快。

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处，循着那份隐约的熟悉感前进着，最终倒也还是走到了那挂着「楚府」匾额的大门前，证明他的直觉和记忆残留还算稳定。

大门是敞开着的，这样迎客的模样令他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调整了一下剑匣与挎包的肩带，楚信然便跨门而入，继而听到一道高声惊呼：“家主大人来了！”

便见一群老人老妪从不同的方向赶来，而他也驻步看着这些人停留在他面前，看着他们统一站做两排对着自己躬身行礼：“恭迎家主大人回家。”

这些人都是楚府的维护人员，放在十年前叫仆人，如今不少贵族家中倒也仍然保留这种称呼，但在楚府里，自然是不兴的。

“免了，都这把年纪了别老躬身，对腰不好。”楚信然微微点头道，他本可以更早说这话，但也知道那时候说的话，这些老人根本不会听。

这些老人年纪小的都有六十多，年纪大的能有八十，尽管泰拉的异种族特征可以创造不少长生种的存在。

但这些老人显然不算，种族优势在他们身上的体现也就是身子骨还算硬朗，还不到需要子孙伺候的地步。

只是他们之中大多也没有子孙，没有考虑这种幸福的余地。

原本都是族里从小收留的仆役，在年纪大了之后更是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累赘，被踢皮球一样的踢出来之后，一直没个好的安置，而那时又正值楚信然刚被「赏」这府邸，正需要些杂役仆人时，那负责人事的家伙便把原定的年轻人全部换成了这些老人。

这显然既不合理，又有问题，问题还很大，大到甚至有人站出来为那时的楚信然主持公道，但楚信然这个当事人却是不怎么在意。

在对着那个不耐烦的族人问了每个老人的手脚利索程度后，竟然真的答应了，令那本来以为对方是要欲扬先抑问罪的族人都将无比震惊。

甚至觉得这家伙是有什么别的图谋，说不定之后再给自己秋后算账什么的。

但结果却是风平浪静。

直至楚信然离开炎国，都没来找过他，久而久之连自己也将其抛在脑后。

楚信然也没什么图谋，因为他就只是想要个杂役而已。

这屋是御赐的，没什么敢偷这里的人，没什么看家之类的要求，只剩下别积灰太多别无人打扫，落个「辜负圣恩」的口实来，年轻与否无所谓，他又不是某些会对女仆男仆下手的纨绔子弟，有时候反而觉得老人看着更亲切些，没有太多年轻人的麻烦。

只有一点问题。

那就是这把年纪的老人，思维要比年轻人僵硬太多。

这就好比这整队行礼的行为，也不知道是在哪家府邸里养成的习惯，楚信然说多少次都改不了，还会胆子大起来说不能失了礼数，也不能给主人和府邸丢了颜面。

平时都谨小慎微的，楚信然花了不少功夫磨这些人的性子，实在改不了的东西也就放弃了。

“家主大人舟车劳顿，我们早早被知会了消息就已然热好炭火与茶水等着，还请进屋。”为首的老人无比拘谨，一席话语说完也不敢抬头。

但这也已经比过去好太多了，以前是连说话的声音都藏在喉咙深处。

这些老人只会在和大人物无关的底层人聊天才自然正常起来，可想而知是经历过怎样等级分层压制的迫害。

如今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点善待，一点，不需要过多，多了让他们无所适从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开始疑神疑鬼，说什么都不听。

所以楚信然也仅仅是点了点头，便走在了前面，顺便在迈步中解开风衣上方的排扣，抽出那压在里面的围巾解下递给一个上前伸出手的老人，边走边行道：“谁知会的？族里的人？”

“家主大人过去的同僚，那位太合大人。”老人颤巍巍道。

楚信然微微点头，知道这些老人会听的说法除了族里人外，便只能数及自己在他们面前带来过的人以及提过的人。

这样的人并不多，同为监察司的太合算是一个。

“李老，去仓库拿个盒子来，装这个。”楚信然说着，从兜里摸出了那个金属眼球。

被叫道的那个老人稍稍抬起头来，看了眼，便应一声「是」后，埋头转身朝仓库迈着小碎步走远。

“其他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吧，不需要忙的就去休息，听说这个冬季会更冷，碳要买齐，对了……”

楚信然朝着这些认真听着的老人吩咐着的时候顿了顿，看了看远处那大厦，回过头来：“京城有在盛行空调了吗？”

老人们愣了愣，迟疑着对视一眼，道：“有的……”

“明天去联系工匠，给府里所有房间装一台，你们都要学会用，必须学会，否则以后府里来客，你们的无知会让我失了颜面。”

“可是家主大人，我等的房间……不需要吧？”有人壮着胆子问。

“以后客人多起来，难保卧房不够用，到时候会征召你们的……”楚信然冷漠道，“有意见么？”

“没，没有。”老人瑟缩着摇了摇头。

“好，那就记住吧，好了，黄老随我进屋，其他人遵照刚才的吩咐解散。”

楚信然说罢，老人们无比顺从的各自离开，只剩下那手臂上架着楚信然围巾的老人随他一同踏入那大屋之中。

接着他坐在了那许久不曾坐过的桌案前木椅上，稍稍抬起头来，看着正前方那老人吃力地关上屋门的模样，安静闭上了眼。

耳边尽是呼呼中夹杂着些微噼啪的燃碳声。

没什么暖意。

NO.111:哪有那么便宜呢？

（人到老年，开始棉袜。）

南方是很少有大雪的，甚至在更多的南方冬日里连雪都见不到，只有夹杂着碎冰的冷雨营造着冬季的寒冷。

只是，很小并不代表没有。

早在数日之前，钦天监的天师们早已言明今年的气温将比往年还要寒冷，并且明确一周内必有雪日。

在这十二月已然过去一半的十七日正午，这份预言成真，一位老人拉门进屋的动作带起一阵寒风的同时，还带来了那屋门拉开些许时才能见到的屋外白点。

缓缓落下，然后被关闭的木门所碾碎，这样景色的破坏令屋主的目光落在那进屋的老人身上，而后者也察觉到了那份目光。

顿时将那本就抬得不算高的头埋低下来，抖着嘴唇嗫嚅道：“斗，斗胆冒犯，带来了寒气，可是大人，该吃饭了。”

“知道了，下去吧……”青年望了眼老人头巾与衣衫上的白点，淡淡道，“我和黄老喝完这杯茶就去。”

“是……”

老人躬身行礼，重新拉上了门，却也一样带来些微的寒风，让青年边上的老人皱了皱眉：“许学林越来越莽撞了，好不容易暖起的屋子被这两阵风给坏掉，回头我定当数落于他！”

“没必要……”青年摇了摇头，抬起茶杯呷了一口，“有些人涨了年岁，身体会更弱，而有些人涨了年岁，身体会更强，这点冷意不碍事。”

“可家主大人刚回来就遭如此礼数……”老人沉默了一下，骤然起身行礼道，“也怪老朽管教无方，还望大人恕罪！给老朽一个挽回机会！”

“好吧，不可体罚哦……”青年轻笑道，“我可懒得再招些麻烦的小鬼，老人虽然体弱，但好歹这些年来的体会还算好用，可不能罚坏了身子让我头疼。”

“是！”听到青年准许的老人顿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