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473章

楚信然说着，将刨完饭的碗筷放回了一旁那垮起个龙脸的魏彦吾撑着的半片饭桌上。

抬手是带起的水流拂过嘴角，象征性的清理一下污渍后，他瞥了眼不远处那已经开始坐下的中央圆桌。

于是重新看向那一个慢慢持刀接近，一个握剑有些犹疑的龙族年轻人，便是露出不少人有些ptsd的阴险微笑道：“还有没有要加入他们的？合理对我倾诉不满的机会或许是最后一次哦？”

在这番话下，年轻人们彼此对视，大人们的眼中也有些许惊疑。

他们知道的总比那些孩子多，在他们眼中，楚信然本还该是同往几届族中聚会那样，有些本事也很有头脑的优秀孩子，只是有些叛逆期，对家族的优待毫无感恩的同时还直来直往，得罪了太多人。

但这没关系。

倒不如说，他将自己的人际关系搞得越糟，也越能体现出家族的气量与能量，当他正在愿意融入家族时，家族会为他打点好一切，所以这是个只需要静待时间就能得到结果的过程。

可现在的事实显然超出预料。

这孩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优秀，优秀到在炎国混到这种境地也有家族以外的强力援手，优秀到完全跨越同龄人抵达他们的层次来看待眼下的汹涌暗流。

照这么下去，他也确实是不需要家族，长老们对孩子的判断终归是失误了一回。

但他们也不至于嘲笑那些老人，毕竟他们自己也觉得无法理喻。

——怎么会有逆境放养状态下越来越成器的孩子？

楚文昌和魏窈悠有这么个儿子，还真是令人苦笑啊。

拥有这么个儿子的代价是全家变成那副模样，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没有别人啊。”

而回到现实，在楚信然那般开口的现在，那些一直在看戏的年轻人们虽然有过窃窃私语和犹犹豫豫，但最终还是无人走出。

两个一开始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如今突然觉得氛围有些冷，也算是终于察觉到了局势已然不同以往。

曾经的这个时候，楚信然这恶霸魔王欺压四方，在一开始站出来的人被击败羞辱之后也是常常无人吭声，可大家仍然能够察觉到彼此眼中的火焰。

有那份火焰在，站出来的人便仍是英雄。

可现在，那些火焰却消失了。

不是退缩，而是放弃。

有些人意识到了什么，自己选择了放弃，还有些迟钝些的人被自己那一直授意的家长所拽住，从而明白了什么，连带意识到了整个大环境的变化。

便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中央的圆桌。

有这样的领悟力，便是要比维多利亚皇家学院的贵族子弟们高出不少，也让楚信然颇为遗憾，遗憾于这帮人也成长了，有这样的素质，自己那本就是锦上添花的掩护可能连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

也就刷刷烛阴的好感度了，但跟那种家伙之间哪来真正意义上的好感度？

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连自己都牺牲的家伙，听来崇高，却也危险。

因为他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也就不在乎牺牲周围。

他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也有过这样的时期，也因为那段时期，凯尔希称他为殉道者，也毫不忌讳的对旁人述说他的危险。

能触动这种人的可能性很少，甚至理论上不该有能触动他们的东西，除非那个人，不够纯粹。

牺牲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达成目标的人，只有不够纯粹才会因为牺牲而触动，他的心里并非只有那个目标之外心无旁骛。

楚信然并不会否认自己，也不会因此为耻，他只会跨越自己的过去，对此的感触也仅仅是感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当有人说他变化很大，他也不会否认。

总有人觉得他变化很大，他不否认，确也不在乎，只是每次转变行动方针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不喜欢浪费计划外的时间。

也因为这个缘故，在看到无人站出，那原本好像形象高大的俩人此刻变得无比渺小时，楚信然很遗憾很嫌弃的摇了摇头。

继而缓缓抬起了双手，握成拳的双手，作自由搏击般的姿态。

水流缠绕其上，偶有电蛇一闪而没，看起来还是不打算拔剑。

“诸位最后的机会，只有俩人也太可惜了。”

“但也没办法啊，毕竟还指望你俩下饭。”

这番话令两人微微皱眉，但这话的逻辑还是有些朝前突兀，让两人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大抵能够想到不是什么好的比喻。

“来！”屈膝踏足，双臂开弓，一副热身起手的姿态，楚信然抬手招呼，“再大点力！没吃饭吧，但很快就能去吃了，还有人喂。”

只不过要躺在床上。

NO.143:下饭人。

（圣诞夜快到了，但是圣诞老人去过一百来个国家，正在挨个隔离，所以大家想好要玩的游戏了吗。）

今日之后，不，不当说是今日，当说自那百官共朝，自那炎皇下定决心开始，大炎便要准备变天了。

这份变天，将是自上而下的变动，所牵扯的绝不只是顶上的那批人。

「合理倾诉不满的机会或许是最后一次哦」。

楚信然的话语固然有着虚张声势的可能性，但若是真的，便是能让所有退缩的人都听出了那背后的意义。

陛下一反常态的来到族中，外加刚才的冲突，以及百官共朝之后长辈们的讨论以及告诫，这些常年接受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们便也不难做出联想。

尤其是某些深得大人们信任的乖孩子们，还知道楚信然前段时间才被皇上委以钦差之职在哥伦比亚办过什么任务的事迹，便是不难明白楚信然是哪个阵营的，背后又是谁在撑腰。

不论此次皇上与长老们的冲突结果如何，就算是陛下吃了亏，也没人真正能动楚信然，所谓的最后一次，显然便是此次之后就要宣扬那份忠心。

楚信然乘上了变革的云雾，将有远超两年前的青云直上？

虚张声势？

陛下不可能瞧得上楚信然这家伙？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也是大家希望如此的，可这能是事实么？

回顾大家印象中的这厮表现，招人恨不假，可那能力和行径是否真能招来陛下的欣赏，这样的可能性却是大家万万赌不得的。

赌上可能牵连家人的风险，还要赌上自己的安危，那得是多鲁莽又得多大仇恨的人才做得出来？

这样的人，显然只有那已然站出，退后便要受尽羞辱的局内人才能直接符合条件。

一个冯意远，一个不识名字也未做过自我介绍的刀客，一剑一刀，一头红龙和一头黄龙，对上那抬起手来的青年。

抬手，握拳，话落的同时爆步而出，而那相向的二者亦是条件反射般的提起了兵刃！

尽管叫嚣着对方应当拔出武器而非行使这样的小聪明，但当对方赤手空拳做出架势并迈步的那一刻，一股被锁定气机的危机感勃然蓬发，身体便快过头脑的做出本能的警戒。

有这样的本能，至少也当说这俩人经历过像样的厮杀，所谓的都尉之职大抵也确实是在战场上闯过的职位。

可谁没去过战场呢？12岁便闯入过卡兹戴尔的青龙抬拳，便有转瞬间的轰鸣乍起！

与乍起的轰鸣相对的，是被警兆激起全神贯注，一剑一刃已然顾不得公平与否。

那一刹那只为了求生挥动，暗红色的炎流与澄明的弧线与那带起水与电的拳锋眼看就要相撞，后者却突然变掌，缠绕之上的流水随着松开的五指做出的猛然收紧，拖拽的动作。

难以抵御的拉扯力自涡旋般的流水传达于刀刃，其中隐没的电流更是顺着刃身爬上手掌，再入手臂，才被那澄明的光辉抵住，可这显然已是慢了半分。

刃已经偏了，没有偏向那落后半拍的冯都尉，仅仅是偏转了些微，看起来仍然能够劈到对方的身上。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小的失误。

但在真正要命的战斗之中，总会有人把握住小小的失误，将其化作自己的机会。

涡旋被光刃劈开的一瞬，也是刀刃要劈向手臂的那一刻，水流顿时凝结成冰，于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中，那在拉扯中便已然攥紧的拳头硬生生的轰击于偏斜的刃身，带起那混着血液的冰水混合物，而楚信然的目光始终放在那险些握不住刀柄的同时，后仰的刀客身上。

但在这同时，还有那已至身前，剑刃穿刺而来的冯都尉。

就在身前，眼看便是躲闪不及，周围已然有人屏息，要见到比刚才的血花更令人兴奋的一幕。

却又突然听到一声炸鸣，从楚信然的另一只手。

一个响指……

中指与拇指，完全被暗金色的电流覆盖的手指摩擦碰撞，竟有着震撼弹一般的效果，令近在身边的冯都尉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同时握剑的手也有了些微的脱力。

“冯都尉！小心！”

他看不见，旁人却看得见，刹那被击退的刀客更是看的分明，那被楚信然收在胸腹之间的响指手势间的电流并非在那一记响指后消散，恰恰相反的是，在那一记响指之后，好像分立两侧的电流起了什么反应，竟直接化作了暗红色。

覆盖着那左拳轰出，拳出的瞬间有着仅次于响指的，一道压下所有噼里啪啦的爆鸣。

连剑锋之中的火焰也被这一拳给破开，视野还未完全恢复的冯意远只觉劲风拂面，如山般的阴影自高空盖下！

这是一座高山，一座能让他心脏狂跳，面色惨白的高山绝顶，令他下意识横举长剑。

挡得住吗？

怦然的沉闷声响盖过了细微的动摇，冯都尉被巨大的动能震退，并未铺满红毯的坚实地面有着是两道明显的划痕，证明他那以服装一致在靴上附加尖锐甲片以提升抓地力与攻击性的行为多少有些用。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被砸出了数米，差不多恢复通透的视野中还能看到那保持着一拳轰砸姿态的楚信然。

这时候的他还算面色沉稳，但在看到楚信然咧嘴起身，抬起了开裂渗血的手掌好像在展示伤口的姿势之后便是竖着食指指向手中的动作后，他才警觉的垂首看向自己握着的佩剑。

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裂纹，有着明显的电流在其中攒动，让人升不起半分去触碰的想法。

可更令人惊讶的本该是这剑上覆着电流的状况却没有给握着剑柄的他以酥麻感。

难不成还能是剑柄上缠绕的麻绳能阻电不成？

不可能，对方是故意的，可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电流与电压积攒不外溢啊，见到对方如自己所想的看向剑刃，楚信然的笑容更盛，继而又是一道响指。

啪的一声在屏息之中的大堂内无比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冯意远端起的佩剑上爆出暗红色的电流与炽热的火花，只是还没等观察具体状况，就又有喊杀声响起，那是另一边的刀客不甘挂机的发起了第二轮攻势！

“你流血了！楚信然！”刀客低喝道，低喝着他的胜机。

“是啊，怎么了？”一个低身避开了削过头顶的刀刃，再一个侧身避开了竖劈而下的刃光，继而后跃两步拉开距离的楚信然笑了笑，好像扬起了两个都在渗血的手一脸不在意的展示了一下。

一只手伤在手背，那是夹着冰块锤对方斜刃上，另一只手的伤则是在掌心一侧，带着死皮与密麻的裂口。

那是源于最初那个声震大堂，甚至连头顶的吊灯玻璃都差点没撑住的响指。

电荷碰撞本就是危险行为，更何况是用自己的手做装置来搞，稍微有些失控也是常事。

只是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都是些浅伤，都不妨碍握武器。

这点小伤对过去的楚信然就不碍事，带点小伤就能避免受重伤自然是划算的买卖，更何况而今的话……

扬起的双手重新垂下，在不起眼的水流浮现中各自稍作碾搓，那血和死皮就已经被甩在了地上，但却没什么人注意。

唯一可能去看的家伙，也正坐在桌前和一群老人对垒。

而今的这身体，在恢复能力上有些令他不安，但也只是不安。

以往的小伤能够谈笑间恢复，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恢复力，在龙之中也少见。

但在泰拉，某些种族也确实有这样的身体素质，更有大量医疗用源石技艺都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都是在透支身体潜力就是了，所以普通的看病用药流程还是不能免的。

于是，有些人的伤病可以用源石技艺迅速解决，却还是在老老实实的选择慢很多的常规医学。

在此刻，很多人便是都觉得楚信然要些常规医学，于是看向了魏彦吾。

毕竟他或许是这里少数几个会对楚信然施以援手的人。

但魏彦吾却只是撑着一截桌板在那吃饭，尽管因为桌板分裂的缘故只能取近处的餐肴，但他好像也没什么忌口的在那细嚼慢咽。

顺便看着楚信然那边。

看起来很下饭的样子。

这点伤无所谓是么？

有人若有所思的回首，便见那挥舞着刀刃的男人扑击而出。

这一次，伴随他冲锋而出所挥舞的刀光密集，每一道都长达数米，每一道金光澄明，霎时间仿佛面对金色的海潮。

围观的年轻人中大多是文职，哪怕见上使刀的武人也多是雇佣的门客和扈从，少有见到这般阵仗，眼见这一幕简直无法想象面对其中的楚信然是什么感觉。

但也有人只是有些惊讶，还有人选择看向了长辈们的平静，甚至能看到魏公胃口很好的一次性夹了两块肉。

而他们认为大概会暂避锋芒的楚信然，却冲进了刀光之中。

冲进了刀光，避开了锋刃，青年所持的环首刀乃是与苗刀一般笔直细长，谈得上轻便的刀刃，这样的刀刃回卷而出的刀光之潮，却被他完全的跨过，以干净利落的姿态避开了所有锋芒。

而这过程，不过是两秒内的事，这两秒内，有人错觉般的瞧见了什么比刀光更闪耀的金芒与一闪而逝的红光，也有人什么都没注意到的，只瞧见楚信然冲入那将刀法与源石技艺结合的「海潮」之中却如鱼得水的鬼魅身法，且在那身法展现的下一刻，以拳划出冰蓝色的弧光！

并非比喻，而是真正的海潮声，伴随着冰蓝色的弧光迸发而出，冲碎了所有的金色，也冲出了破布般飞出的年轻人，而他那柄旋转着飞到半空的环首刀，也被楚信然一个手指穿过刀柄末端的金属环，俨然是要纳入手中。

可那环首刀还只是在他食指上转了两圈，便被他猛然回身，朝着三点钟方向甩出一记凶狠的掷刀！

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