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55章

伦蒂尼姆，是他住的地方，也是如今的格拉斯哥帮新驻地，他对因陀罗的冷淡确实是为了拉开距离，划清界限，可这并不意味着抛开以前一起落魄的友谊。

八年前，被为期十四天的荒野求生搞得愈发脱离人的界限，尤其是那场为了食物而和那野豹的厮杀经历让他的心理状态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糟糕境地，他还记得自己一瘸一拐的终于看见了建筑的痕迹，艰难的翻过铁丝网后见到的人群没有一点温情。

想来那副野孩子的面容和肮脏的模样也不会讨人喜欢，更何况那时的眼神还带着荒野生存的凶性，不论大人不太愿意和那样的他对视，小孩更是不敢看他。

就是那样的环境下再加上语言不通，不愿意乞讨，或者说觉得乞讨也不会有人可怜的他，感觉和野外没什么两样，同样是求生，区别只是将对野兽的手段施加到人身上，从猎杀与被猎杀改成偷和抢，还因此进过一次看守所。

浑浑噩噩的五天过去，他没学会多少新单词，却记住了好几个鲜明的辱骂词汇，那是别人用在他身上的，而最大的收获大概是知道自己晃荡的这片区域是贫民区。

第六天，不一样了，他遇到了跟他年龄相近，但是造型要好上太多的小孩，他们有一帮凶狠的大人带，似乎听过自己的名头。

所以哪怕大家在同一片屋檐下避雨，也不愿意靠近自己，直到那个女孩跑到自己面前，手里捏着半块黑面包。

“你就小野龙吗？听说你很能打？”

动作和话语严重不相称，而且小野龙这个称呼是那些轻蔑的警员对他的称呼，是他在说出自己名字却不被人在意的情况下，大家默认对他的蔑称，因为他有着一对轻微返祖的龙角和尚未如何发育的细尾。

那就是他和因陀罗的初次相遇，银发金瞳的菲林小女孩虽然嘴里问着打架，却有着罕见的善意。

那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在所谓的「人类社会」下终于等到的善意。

在那之前，他一直当这城市里长得怪模怪样的家伙是人外，想要看到真正的人类，不想待在这糟糕的世界，也不想接受这幅模样的自己。

菲林人也是人，卡普尼亚人是人，萨卡兹人也是人，这里是泰拉，行走的都是人类，他们都是。

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十九天的恶意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了这个世界，试着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因陀罗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让他觉得「有一对漂亮的眼睛」的人。

所以才有必要拉开界限，自己选择了赏金猎人这个不干净的职业，所面对的敌人也包括同行，这可不是格拉斯哥贫民区的那些贫民难民一个层次的，就算是如今的格拉斯帮也是如此，要让别人查资料也只能查到他和因陀罗分道扬镳，也就不会添奇怪的麻烦。

他只需要偶尔查查格拉斯哥帮的消息，知道因陀罗最近混的怎么样就好。

如今格拉斯帮好不容易发展到能在伦蒂尼姆站稳脚跟，可不能让伦蒂尼姆冒出什么动荡。

而根据最近的监视显示，那个目标来过这个网吧。

目标来过不止一个网吧，每个网吧待的时间不超过20分钟，而这个网吧是距离最近的，是监视里的第四个，他借着办理临时上机的功夫趁机询问网管。

目标虽然裹着一套黑斗篷，但那反倒是鲜明的标志，只需要稍微描述就能让网管记起祂，而他再自称对方的朋友，想要询问祂所坐的电脑号，接着再递上50镑，这事就简单的成了。

玛格鲁路的网咖电脑，都是定期处理浏览痕迹，而非重启自然清扫，这是只有玛格鲁路部分网咖常客才知道的小常识，而楚信然在玛格鲁路买房之前，曾经为了省事住了好几天的网咖。

72号，72号。

流畅的开机验证通过，然后划拉出那个录像的时间，也就是昨天下午3点的浏览记录。

对方频繁的出入不同区域的网吧，每个网吧待的时间不超过20分钟。

除非是对网吧有奇怪的情节，否则便是有什么需要定期查看的东西。

反正楚信然是不觉得这目标是个热衷什么网游签到的傻嗨，而且这泰拉世界的糟糕世界观注定了精神娱乐还没到他原本世界的地步，也没什么有趣的网游存在，难道那家伙是在定闹钟来网吧收菜吗？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玩QQ农场？

仿佛是被自己的无厘头脑补给逗笑了，楚信然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但在真正划拉出昨天下午三点的网页历史记录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拿一排排英文网页名里赫然有着好几条格拉斯哥帮词组。

这家伙盯上了格拉斯哥帮？

楚信然骤然起身，连下机都没空点就直接朝网咖外走。

他要尽快回家，换一套衣服和武器，然后直接去格拉斯哥帮！

NO.5: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玛格鲁路13号，大门敞开。

名为楚信然的房主正在以流畅的指法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文字点击发送，看也不看回应便一个标准的后空翻，精准的抵达床与衣柜之间短短的间隔处，拉开衣柜抽出一套衣装。

那是两兜都鼓鼓囊囊的中长款M65风衣，在风衣分类里并不算好看。

但胜在实用，光是衣兜都有好几个，再加上明显配套的长裤，能塞不少东西。

不过比较瞩目的其实是长裤后腰有个碗口大小的圆洞，但又不像是意外破开的产物因为边缘有减少摩擦的另类布料——那是塞尾巴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人都有兽类的特征，很多种族都不可避免的需要订做衣装，就像他这种有龙尾的，好在他也不怎么戴帽子，否则帽子也得订做或是自己裁剪。

虽然有些麻烦，但习惯了也就那样，甚至连换装速度也在一步步提升。

如今他只需要30S就换上了那副行头，再将露指手套也戴好收紧，他便重新蹦到位于床另一侧的书桌前，看着摩根给出的回复。

除去一串手机号码外，还有短短的一句话：

杀了祂；

大家想法一致不是吗？直接把笔电按下直至合上的楚信然冷笑了一声。

他短短的几句话把自己的任务目标在寻找格拉斯哥帮的事说明，同时也透露出对方或许会引起伦蒂尼姆动荡的消息。

虽然也有委托人说谎的可能性导致这个前提可能是假消息，可他知道摩根这女人在维多利亚的消息要比他灵通得多。

是否会引起伦蒂尼姆动荡这种事，不论真假先告诉她，而她的反应会告诉自己，是真是假。

现在看来是真的，只有确实的威胁才会让这女人和自己做出同样的判断。

虽然大家彼此都很看不顺眼到厌恶的程度，但对格拉斯哥帮的在意程度是差不多的。

掏出手机迅速的将那串号码填入联系人，直接拨打起来的楚信然走出卧室，捞起客厅角落倚着沙发的大提琴盒，嘭的一声终于关了门。

尚未将高中地理和历史还给老师的楚信然知道，泰拉和地球是有一定相似度的。

虽然地图画的确实是不太一样，但维多利亚这个国家，算是英国和法国的融合成果，他既有伦蒂尼姆这种明显是伦敦变音的首都，也有退化了等级的巴黎，同时也有格拉斯哥市这个曾经格拉斯哥帮盘踞的原英国城市。

泰拉有很多国家都像是原本熟知的地球国家融合产物，但这里就没必要一一赘述，现在只需要明白伦蒂尼姆这地方其实就是伦敦的倒影就对了。

不过他在穿越前就没去过英国，也就无法判断伦蒂尼姆的城市地形是否真的和伦敦相似。

但他曾经也算是在这里短暂上过学的人，虽然如今已经注销学籍了，但摩根说出的地名还是找得到的。

格拉斯哥帮搬到伦蒂尼姆后的驻地，他不打算直接过去，而是窜到附近的房屋顶上，这里有着密集且高度差相对平衡的建筑群，很适合他居高临下的观察通往格拉斯哥帮的几条路线。

不过几条路线的距离倒也蛮远的，若是人力观察无法同时顾及不说，还非得累死不可。

于是他在别人房顶打开了一直背着的大提琴盒，从里面抽出了几块无人机组件开始组装起来。

那大提琴盒里当然不只是无人机而已，不过他现在专心的将它操作升空，然后环绕着几条格拉斯哥帮的出入口居高临下的观察，摄像头连接的是他手里捧着的小平板。

不过当看着那小平板上不甚清晰的影像时，神经不再那么紧绷的他便开始想自己会不会太武断了点。

仅仅是一个网吧里查到格拉斯哥帮的搜索痕迹，并不意味着对方就一定要来这里。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能有更多谨慎的接触方案可供选择，等等，说到底对方真的想要接触格拉斯哥帮么？

也有单纯只是想查查这个城市黑帮情况的可能吧？毕竟伦蒂尼姆周围的黑帮大多被格拉斯哥帮毁掉或是吞并了。

不过这些也只是闲下来想想而已，自己反应这么过激不就是担心祂真的有想法么？

如果没想法反倒是好事，大不了也就是虚惊一场，就当多活动活动，反正他最近也就接这么一个委托。

不管有没有，他打算就在这里坐一下午了，每次使用完无人机他都会备好新的能源，有备无患总是好——

思绪因屏幕上出现的斗篷人而截断，他猛然站起身来，开始收回无人机的同时走向大提琴盒，手掌探向里面躺着的刀剑。

……

“你必须尽快。”

空无一人的长巷，血液在斗篷的掩盖下和缓的滴落，在地上拉出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轨迹，一席黑袍的少女听到这低沉的男音既不意外，也不回话。

但这里分明没有第二个人！

“第三个赏金猎人了，好在都没有大型枪支，拉特兰人对铳的管制还没差到人手一个地步。或许是我想错了，你应该直接离开伦蒂尼姆，他们想对王族赶尽杀绝。”

“藏在他们眼皮底下更安全……”少女终于开口，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愈来愈不明显的血迹，再回过头来看了眼自己那已经结痂的伤口，继续朝前迈步，“这是你们说的。”

“我们说的不代表完全的正确，维娜，这个世界没有谁能保证自己说的话完美无缺，你应该明白这一点。”与刚才有着明显不同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响起。

“你还有很多时间，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但现在没必要冒这个险，我们不会清楚是否还有更多的赏金猎人会为你而来。”

“之前建议你来收服或是混入格拉斯哥帮，是在没有太多外在压力的前提下，如今看来……”男声停住了，但少女几乎可以想象出摇头的模样，“退走或许才是明智的选择，是我们冒进了。”

少女沉默着前进着，任由那些声音在耳边响起，当那些说话的存在以为她有了逆反心理时，她才突然开口：“我相信……”

“嗯？”

“我相信一开始的判断，格拉斯哥帮将是目前困境的突破口，如果畏惧于赏金猎人这些老鼠，阿斯兰和菲林的区分也就根本没有意义。”

“但这太冒险了……”最初说话的那个声音说。

“让她选择吧，贝狄威尔……”深沉的声音说道，“我们应——小心头顶！”

金属割裂空气声音极速迫近！少女立刻后退半步的同时后仰，自上而下长剑削过她的头顶，兜帽顿时被划出一尺的口子，露出其金色的发梢。

“袭击！是袭击！”最初说话的声音大喊着，“又是赏金猎人！”

“闭嘴吧！贝狄威尔，除了维娜谁都听不到的，我们不能出手，也不要妨碍维娜。”

“呃……”楚信然皱了皱眉，既是因为对方竟然毫无征兆的避开了自己那般小心的暗杀，更是因为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一击挥空的他应该考虑对方反击的可能了，那些不怎么显眼的血迹足以证明对方已经从赏金猎人手里逃脱过，或许还不止一次！

来了！反击！

在这两侧高墙掩盖下根本无法被阳光照射的深巷里，他仿佛看见了日光！

那是从黑色的柄上闪耀的日光，带着呼呼的风声！那是……那是一柄战锤！

本想以剑相格的楚信然在瞥见那武器的真面目时面色一肃，手腕一转以格换擦，同时步伐一变，堪堪避过了那一锤的同时朝着对方的身前再次挥剑。

他确实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使这种钝器，既然是这种东西就不该和虎王那样角力，他手中的长剑是不可能和对面的锤头比坚固的，他决意打高速战，唯有这样长剑这种武器才能稍微占据些优势！

但现实好像要比预想中要麻烦更多。

事实上他已经已经瞥见了，对方的真面目，不是说女性这个身份，而是那异于常规菲林族的耳廓和毛色，这几乎是瞬间让他想到早些时候听闻的，关于维多利亚的有些传言。

菲林之上还有一个新的高度，看到了他们，你才算是看到了尊贵。

Aslan；

土耳其文，意为狮子。

他飞身后退，因为他看到的不只是狮子，他已经反应过来刚才的日光是什么，那是源石技艺积蓄的光晕，那柄沉重的战锤是一把大型化法杖设备！

而他马上就要面对一轮源石技艺的爆发，他挥出的剑刃已经感受到了阻力，这是全范围的爆发！

推开也来不及了，白嫩纤细的手臂裹挟着推开一切的冲击波，在那手中紧握的战锤便是冲击波的最前端，径直轰向他的胸口，楚信然以剑刃贴在胸前，同样的源石技艺释放。

但就算他有着更快的速度引动空气中的水分子做缓冲，装备的悬殊也无法跨越。

他瞬间感觉自己被攻城锤一样的玩意儿砸了，剑刃直接崩断，从胸骨到肋骨都发出濒临碎裂的响声，冲击力几乎让他心脏停跳。

若非同样释放了源石技艺充当缓冲带，这一锤就能让他心肌梗死！

而现在，被击飞出去的他之只能勉强维系一个不会倒地的落地姿势，望着那已经挣脱斗篷的阿斯兰少女，咬牙抽出了腰间的刀。

冰蓝色的双目中现出一道狭缝，狰狞疯狂的眼神与之前冰冷残酷判若两人。

他不是第一次坏武器了，在找到真正趁手的武器之前他都保留着出行带备用的习惯。

但现在真正糟糕的随着动作而被触动的痛楚以及耳边淡淡的嗡鸣不是吗？

真是托大了，但也托这一锤的福，把他击出了平和生活的惯性圈。

只见他缓缓伏低身子，手中的刀刃也缓缓压低，任谁看来这都是个怪异的起手式，像是不通刀法的人装模作样，可对面那人却感受到了寒意，紧了紧手中的战锤，屏息以待。

NO.6:无从归乡的落难王女

普通意义上的战锤，一般是指一种木柄铁头的钝器，在世界各地文明的冷兵器战场上都有着重要地位。

欧洲战场上，战锤盛行的时期大约在13-14世纪起，因为铠甲锻造工艺的提升，开锋冷兵器的杀伤力愈发不尽人意，能够隔着铁甲造成物理伤害的战锤地位因此而提升。

而在泰拉，因为人种的体质普遍高于地球人类，更别提不同的锻炼方式成就的个体，冷兵器规格也就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楚信然手里的单手剑都是特制的，而这阿斯兰少女手里那把不论是长度还是重量都非常超规格的骑士战锤，他已经用自己的胸膛亲身体验过了。

上次能把他伤到这地步的还是个用大剑的，把他直接拍进了医院躺了半个月，或许是托她的福，自己挨上这一锤还能站着大概是一种好事吧……

真的是吗……楚信然心想。

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