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579章

“发色泛白，服装变化，目标似乎还残留着恢复能力，是否继续引导？”

“凯尔希医生？”

没有得到回应的观测员们疑惑地看向那似乎走神了的女性，而后者也确实如此一般的，自那满是漆黑与白点组成的像素画面中回过头来：

“啊，抱歉，继续引导，重回梦境。”

“目标的本能反抗出乎预料地剧烈，这样下去这个人格真的会崩溃……”有人担忧道，“他这种状态再回梦境可能被大量的信息流淹没。”

“可这也是唯一能让博士恢复的办法啊？他不去回溯梦境去链接意识帝国又会本能朝深渊探索，到时候又被碾碎临时人格，根本就是死循环！我们这都重复多少次了？！”

“请注意用词！是目标不是博士，现在屏幕里的这家伙不是拜托过我们的博士，他只是个过去的影子。”

“说什么蠢话！过去的影子也是博士的一面！他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博士！”

“当初设立规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博士不希望我们将对他的印象代入这份探索之中！”

“好了都停下！吵闹什么！”

开口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可那冷漠的语气与有些厌烦的表情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噤声看去，无比形象地塑造出罗德岛医疗项目领头人与最高管理者之一的威严，凯尔希医生的威势不论是对干员还是同僚都同样适用。

“既然有规定就按照规定，这既是探索，也是实验，严格遵守实验规矩。”她说着，再次瞧了眼那无屏幕中的黑白像素画。

即便是去过那片世界的凯尔希也很难通过这种东西来重构斯特凡诺身处的画面，更别提这些只是负责观测与引导斯特凡诺身体状况研究员们了。

可在而今的这片大地之上，能够仿制出这样一台窥视那个「世界」的设备便已然算是极为不易，就算是这样含糊不清的画面也是了不起的帮助，实在是没什么好挑的。

除非让生物去做人肉摄像头，否则以现今的科技，机械能做的极限也就那样，深渊的科技太过深奥，就算是惊险碰触过的可露希尔也仅仅是搞出几台智能机器人便停下了研究。

那个平日始终没个正行的血魔，唯独在这种时候倒是无比明智，提前察觉到了这个领域继续迈进容易出现的问题就干脆先停一停，人类自找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能少一个都是好事。

“激活PRTS辅助功能，塑造深渊环境，引导目标抵达。”凯尔希下达的则是这个指令。

“啊这……PRTS的常态参数都是从深渊镬取的，而今用PRTS再模拟深渊……”有人一时语塞。

“有什么不行吗？”

“PRTS可能做不到，需要的数据完全不够。”那人如实表达忧虑。

“PRTS没问题，数据是足够的……”凯尔希淡淡道，“拟造深渊数据库，本就是很早设立的项目，去做吧，它没问题。”

既然都说到了这一步，一开始的反对者也只能沉默了几秒后，在信任与敬畏下选择遵从。

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而她也走到了那些繁杂的仪器另一端连接的机械床铺上，望着那份密闭空间中沉睡的身影，又摸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

手机没有连接网络，这个房间内的需要早早屏蔽了任何设备的外导。

所以她摸出的手机也只能看到过去的信息，也包括半小时前她在罗德岛本舰走廊上收到的短讯。

预料之外的一段短讯，尽管短讯内的所谓秘密其实是她早就有所了解。

但那些家伙找上楚信然的行为，还是令她意识到了她和斯特凡诺的立场表现，以及罗德岛的立场表现在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朝着不可预知迈进了。

这对一个制药公司来说并不算是好事——尽管公司里有不少员工们自己都不觉得罗德岛是家医疗企业。

或许罗德岛近期的行动应该更多地朝着医疗方面倾斜来固定证明一下自身的立场——这是作为罗德岛最高管理者之一需要考虑的方向。

而作为个人需要考虑的，则是楚信然都被这些人找上，便足矣证明那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同时，那完全不怎么透露个人意愿的短讯也让她有些在意发讯人的想法。

很多人都觉得凯尔希医生忙碌的太多，考虑的太多，大概没什么时间浪费在一些回忆上，可这些忙碌与考虑何尝不是因为沉浸在回忆才会坚持到底？

她正是立足在过去的教训之中望着前路，而的时候，她还会追溯更早时候的回忆。

可却看不清。

就对过去的记忆这一点上，凯尔希、丹尼尔、楚信然，这三人都是同类。

普通人的记忆都有局限，或多或少都会忘记些过去的东西，而这三者的异样之处便是一大片的，有明确界定区域的遗忘。

饶是各自年龄不同，造成原因不同，其遗忘内容的感触看法也不同，他们也都确确实实在这一点共感共通。

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区别只是，楚信然能在异样的梦中找寻过去，斯特凡诺也能在意识帝国中拉扯过往的碎片乃至自身的梦境，而她却是毫无方案，没有办法。

她能追溯的方式，最靠谱的竟是从他人的视野中瞧见的自己，而那所谓的「他人」，一直都在越来越少。

自那悠长的岁月中见证一切，那样的人只能是越来越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唯有这一次的旅途，或许能让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

只是抛开这些来的眼下，她扭头重新回顾那屏幕中的黑白像素画以及周遭迅速记录的文字，确认斯特凡诺已经步入PRTS构筑的拟造深渊数据库中，便也认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前，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手头的事务中去。

对丹尼尔o斯特凡诺的「深渊拟造探索」，回溯这颗星球古老过去发生过的人类历史。

不论是否亲身参与，那都是那个男人与那样的文明共生过的一段历史。

.

“这本新的小说，叫做《升灵册》，他的上一本小说你听过吗？叫什么《明日方舟》。”

卡兹戴尔西南部，相距瓦蓝登湖三十里外的荒土小道上有着一座孤独的陆行舰在航行着，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正半躺在这座陆行舰第三舱室的休息室沙发上，看起来倒是无比休闲。

“为什么取这么怪的名字？什么类型的小说？”楚信然端着一本当初还没看完的《年关轶事：多国灾害史考据》，同样是以无比休闲且狂放的坐姿坐在沙发上看着，交叠的双腿随意地架在桌上，显现出在这枯燥的赶路过程中愈发消磨的礼仪。

“科幻小说，在哥伦比亚吃的蛮开，这名字啊，挺有深意的。”

马蒂亚端着那本封面印着《升灵册》的书，似乎是因为刚联络过拉特兰而显得心情不错，还暴露出了自己没事就喜欢看小说的爱好。

他是来这里翻书架的，而楚信然则是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干脆又翻起了那个可以被他用来当灾难科普的杂志。

两人也算是各自都有书看，又都有些分心的聊着天，在这种完全鸟不拉屎的地方乘坐载具就是这么无聊，甚至连袭击车队都没有。

一大片的荒芜土地，还有一大片没有清理的垃圾，陆行舰倒是能够直接碾过去。

可若说一般的载具免不了东盘西绕的受折磨，更别说地面的颠簸。

所以这条漫长且开阔的平原竟然没什么人烟，只有些不知道怎么活的感染动物时而冒出，以证明大家没有跑到什么真正的死地里去。

“科幻？通往明日的方舟？”楚信然望着那描述萨米寒灾的不清晰插图，随口问。

“明日啊，还可能是另一颗太阳哦，就像晚上的两颗月亮一样。”马蒂亚饶有兴味的说。

“那是本纪实科幻，从泰拉大陆的地图畅想一个有边界的世界，一个星空剧烈变动的世界，通常两种可能。

要么是星球上的巨型人造庇护所度过了几万年，要么就是在星空间航行以至于星辰移位，导致星轴偏移……”

稍微放下书来的马蒂亚腾起手比划着，显得非常忠实书迷的模样，“第二种还有国际占星协会的预测做考究，这个作家简直在写学术论文。”

“有没有可能就是占星师写的？”感觉这人没说到重点的楚信然翻了一页，看着上面描述锈锤的内容，没好气道。

“不太可能，这里面提出的一些理论是占星师不信的……”

马蒂亚摇了摇头，哪怕是楚信然这么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也还在兴致勃勃道，“比如那个叫氪闪的，说什么现在的星辰黯淡就是因为是发光的星球能量爆发，原本的泰拉原本没在现在的位置，但是发光的星球能量爆发所以要建设方舟脱离。”

“明日方舟的方舟？”楚信然淡淡问。

“是啊，冲向星辰的方舟啊，够科幻吧？”马蒂亚自豪得好像那书是他写的，“接下来的理论就是更离经叛道，是说方舟的速度无法超越光的速度，所以星球能量爆发肯定能追上并摧毁方舟。

除非在飞行过程中提升科技层面，把飞船速度提升至接近光速，这样收到的冲击才会变小，甚至得到保护。”

听到这一步的楚信然陡然放下书来：“有人能想到光速脱离超新星爆发？”

“超新星爆发？”马蒂亚愣了愣，“什么超新星爆发，星球能量爆发吗？你在哪听过类似的学说？”

“没什么……”楚信然收起摆桌上的腿一跃而来坐在了对方边上的沙发上，“继续说，你说的那本小说没结束吧？”

而马蒂亚疑惑地端详着这家伙认真的脸，也稍微收起些随意的坐姿，坐正说道：“在航行途中紧急发展科技，逐渐增加飞船速度的方舟，时间参考会发生变化，内部只是度过了几百年，外界几万年就过去了。

所以才会有偏移了上万年的星图，而源石则是失控的纳米机器人，整个泰拉大陆都是时代飞船的纳米机器人塑造的生态圈。”

“纳米机器人？”楚信然皱眉。

“纳米单位嘛，科幻圈子里常用的，微型单位……”马蒂亚一脸认真地的半吊子科普，“因为星球能量爆发的辐射影响而失控。”

“你我都知道源石的发展更可能是因为那些东西。”“所以才只是个科幻小说嘛，图一乐的东西，重点是「明日」！”

短暂沉默的楚信然抬了抬手：“你继续……”

“方舟在过去爆发的光辉追逐下不断向前，朝未来迈进，等到方舟可以从亚光速的时间参考中脱离时，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明日」，与最初的时间发展统一！”

“所以是明日方舟？”楚信然皱眉问。

“所以是明日方舟！”马蒂亚一脸安利成功的快乐，大抵是觉得楚信然的反应等于用心在听在想，“怎么样！这种命名法浪漫吧？”

“你一个拉特兰人喜欢看着这种东西？”

“正因为是拉特兰人才喜欢看这种东西！这小说里的逻辑思维严谨，与现实元素的接轨还很自然，我简直觉得这就是拉特兰人写的！”

“怎么？作者比较神秘吗？”

“就算是小说，也有些侮辱某些人信仰和观念的成分，肯定得匿名啊，连印刷都是私人出资的，那本书只有真正的书迷才找得到门路。

倒是现在这本《升灵册》写的一般，感觉像是那位没用心写一样，只能打发打发时间。”

但好像煌蛮喜欢看的……楚信然心里想着，看着那被马蒂亚甩开的封面倒也没说出来，只是看着那故作神秘的小说封皮，突然想起来问：“那你们怎么称呼那作者？”

“就算是匿名也该有个称呼方式吧？”

“Utopian。”马蒂亚回答，“他也在附录里这么自称，实在是个很谦虚的家伙啊。”

“Utopian……”楚信然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ID好像在哪见过。

好像……

好像就在自己以前的博客动态点赞里。

NO.81:处长（x）赏金猎人（√）

（浊心斯卡蒂这介绍放出……是个撕卡蒂啊（摇头

）

Utopian；

青年胸前的银质标牌烙印着那份寄托与意象，而那蚀刻的英文上方，则是一组完全陌生的字符。

就像是象形文字构成的图案，却能让另一位茫然青年注视的瞬间传达以概念。

边境者协会——观测者；

不可思议……

分明是陌生的字符，却能在见到的那一瞬明晰，就像心底浮出对应的翻译，却又于遗忘的记忆无关。

他确实不认识那样的字符，可那串字符却能教他认识。

只是认识之余，他仍是不理解。

边境者协会是什么，观测者又是什么。

只有佩着那标牌的年轻人注意到自己时的表情有些诧异，可下一秒，眼角像是有些愉快的微微弯起。

“你又来了啊，丹尼尔。”

“呃……”被称作丹尼尔的青年沉默着，那副金发碧眼的西方人面庞上也满是疑惑，目光更是在对方之外的地方停留。

在那些古典桌椅上，在墙壁上怪异的壁画上，也在头顶的彩窗上，也在墙壁上的侧身绘画上。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豪奢的别墅会客厅，可别墅会客厅又是什么？

青年抬手扶着额头微微晃动，似乎自顾自的陷入了混乱。

而那坐在座椅上始终关注着青年的年轻人则是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些微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本来手中扶着的书页上，抬手指了指那会议桌周遭的座椅：“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有什么疑惑，坐下来更方便理清。”

那被称作丹尼尔的青年依从了他的建议，却又光是走到就近的座椅动作都颇为僵硬滞涩，丹尼尔仍然扶着额头，开口有些艰难的问道：

“这里是……哪？”

“我……是谁？”

“你的下一个问题会是朝哪里去么？”重新将目光投向那迷茫金发青年，黑发青年无言的扶了扶眼镜，在看到对方那完全没什么反馈的模样后，便也失了开玩笑的兴致，神色逐渐肃敛。

“这里是你想来的地方，你是丹尼尔o斯特凡诺。”依照顺序，简介回答，并且似乎做好了继续应对问答的准备，他也放下了手中那本书。

并未闭合书页，而是整本摊开的放下，也让丹尼尔瞧见那倍感诧异的空白。

对方竟然一直在看一本什么都没写的书？

可在意这些之余，对方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回忆的契机，只是一些杂乱的画面仍在滚动，给他那从一开始就一直持续着的头昏脑涨感。

想不清自己的问题之余，他就只能问：“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你潜意识中能给你解答的引路人……”青年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饶有兴味的望着丹尼尔，“只不过，我也能够凭借你的这份潜意识，真正降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