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639章

仅仅能够确认的是祂确实在变化。

在之前的谈话中甚至能够窥见某种类似「心急」的情绪，仿佛就像正被某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所追赶着，着急着培养一个后继者。

只是一种感觉，毕竟他在自己拒绝之后也没露出什么遗憾的神色。

可能是根本没有放弃也说不定，只是不论对方如何打算，他都拒绝对方的提案去成为什么祭星。

这些年来一直烦恼着自己是什么，自己是谁，突然有一天告诉了一种身份的延伸，并试图约束甚至抹掉他的自我，那他只会骂骂咧咧的拒绝。

掌握力量自是没错，可那种力量是被极大规则约束的力量，还是会令「楚信然」消失的力量，那便没有取得的价值。

哪怕有人会建议什么先假意答应再从具体环节里面谋夺，达成糖衣吃下，炮弹打回的结果，他也只觉得不切实际。

对于基督那保守估计有千年的未知知识储备，以及他根本不曾了解的力量，他完全没有算计的自信。

这种活应该交给斯特凡诺才是，而就算是斯特凡诺也需要大量情报来给计划打地基吧，这种需要耗费大量心力时间的长期工程，是不可能草率决定的，哪怕楚信然是个毫无组织归属的独立个体，也没什么需要把自己卖了来达成的目标。

他并不自命救世主，更何况在基督口中的这所谓「祭星」，只是和祂一样的所谓机制，根本就对世界的创伤不闻不问，只在意人类文明是否踏入所谓的「岔道」。

这种东西也不会是救世主。

从自我角度来算的话，楚信然反而挺高兴祭星的分裂，毕竟不论祂分裂之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多麻烦，他都有从中获利，获得那非凡的力量，获得那非凡的视野。

回顾过去，不论是否因此而多出了磨难与痛苦，而今的他都已经接受了这些力量，很难想象没有这样的力量，自己就是能有平静生活。

这个世界的威胁这么多，没有力量还能保证的平静生活，恐怕还得是拥有相当的幸运才行。

抗争才是这片土地生活不变的主题。

“没事吧？”

突然的询问让楚信然扭头看向左侧的拉普兰德，后者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这种神态让他有些陌生。

陌生到怔了怔，突然从未如此直观的感觉——拉普兰德变了好多。

但他也没有因此忘记回答：“没事……”

“真没事？我还没拿手机拍下来，你刚才的表情可真是太阴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幅表情……”

换做平日，拉普兰德大抵会露出一贯的笑容，只是这一次，她只是郑重地轻声问，“那个男人说的是那么严重的东西么？”

她问的时候，还看了眼楚信然另一边的方向。

这份视线理所当然被楚信然的身高轮廓所阻隔，但也不妨碍表现出她确实的联想。

不仅是他，连那个她其实不是很对付的年也是一副不正常的反应。

楚信然是阴沉，她则是恍惚，这种只有自己不明白，也在状况外的情况着实不好受，决定离开时的同行也是气氛沉凝，令拉普兰德再三犹豫之后，总算是决定开口询问。

这本是不该她关心的内容，因为这已经是相当深入的话题，两人的相处模式本就是靠着互不深入的前提来合作，否则只会惹来更多的烦恼与压力，可拉普兰德显然没能忍住。

她已经开始接触这一边的内容了，不论是在那山间修道院时那至今令她记忆深刻的经历还是楚信然后续的讲解，乃至是亲眼目睹年的身体异常，她都已经真正要面对过去从未涉足过的，更加夸张危险，会被谣言与传说妆点的圈子。

没理由驻步。

或许楚信然可以说涉及过深很危险，但接触却又不前进的半吊子也是一样的严重隐患。

在这见仁见智的理解之中，拉普兰德选择迈步。

她本就不是个会裹足不前的人，何况楚信然说她的力量在这一道上有些天赋，她便没理由在这样的大门前停驻。

“或许没有那么严重，但旁观者和当事人的观感总归是不一样的啊……”

对于她的询问，楚信然的回答也没有多少犹豫，甚至露出了些微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的笑，“而且我的思路发散有些严重，很轻易就从一件事想到整个人生，又联想到这片大地上的生活常态……这确实很难轻松起来。”

“你还有救世主情节么？”拉普兰德面色古怪。

楚信然怔了怔：“在你眼里是这样么？”

“你以为是什么样？更滑稽一点的形容？”似乎是因为楚信然的反应令她感觉有些逗，拉普兰德总归是没有绷住严肃，又露出了一贯那看着就嘲讽的笑容，“英雄情结？”

“再换个词吧。”楚信然回答。

“呃……”拉普兰德的笑略有凝固，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苍七似乎被「英雄」这个词戳中了什么，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而楚信然似乎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拉普兰德异样似的，专注于思考的略微垂首继而扬首：“骑士！对，骑士，骑士好点。”

“什么？”拉普兰德没想出这有什么牵扯，“什么骑士好点。”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楚信然笑了笑，笑的不再苦涩地扬首望了望天空，“只要符合期望，这种事便根本无所谓，总是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反倒是浪费时间效率，过去的我哪儿会钻这种牛角尖？”

一时竟没能走出来，思考习惯被带着走了，因为上次那个空想家的明日方舟再到而今基督谈及的这一切，楚信然简直怀疑这俩人有什么合作来坑自己，虽然这有些意识过剩的嫌疑。

事实上基督也确实没有和空想家合作，甚至直接送客，倒是没想到会在楚信然的思维复盘中被这么误会一次。

“年，你也在钻牛角尖吗？”楚信然回过头来，自己走出来了自然也有余力关注另一个。

顺便将思路重心重新扳回。

本来真正该考虑的是他从基督那问及的拉特兰现状，这个一直以来都注视着拉特兰，分明被信仰却选择旁观的家伙了解拉特兰的一切，一年前相遇时祂几乎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这一次的祂却说了很多。

很难判断是因为楚信然在祂眼中的权限也提升了，还是单纯因为祂身上的某种变化导致。

但祂既然道出了宗教裁判所和戍卫军的合作，也道出了公证所的打算，还说出了所谓的新教实际是由和海神教团接触的拉特兰人构成，那楚信然就该回去制定计划了。

又是一次类似哥伦比亚晚会的状况，又是他和拉普兰德撞上，万幸的是这次可没有什么需要保护顾忌的柔弱家伙，这次的「盛会」可全部都是危险分子。

“什么牛角尖？”年愣了愣，“我在想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和我那些兄弟姐妹说。”

看来是想多了，楚信然姑且释然傻哔的竟只有自己，但又立刻接受了这种事实，毕竟就自己的状态有点差，被冲击了好几次观念多少有点混乱。

又听到年说完就立马接一句：“对了，我有和你说过我那些兄弟姐妹有多怪么？”

“没有。”楚信然回答，又想起了自己曾经被自己宰过一次的，自称要毁灭所有人的怪家伙。

虽然没听说过，但已经宰过一个了，只是据对方所说，那种状态还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而年看起来大有兴致的的刚准备开口，却又想起了什么，悻悻摇头：“算了，家丑不可外扬，没什么意思，我回头再想想这种事怎么让他们相信好了，感觉就算是打一架也没什么用。”

“饭桌上谈吧，多灌点酒……”楚信然随口提议道，又看向一旁的拉普兰德，“拉普兰德，想喝酒么？”

虽然得益于对方的话语，他暂时回到了过往的状态，但那心烦到想起埃德加话语的心情还是没什么改善。

“你居然主动想喝酒？”拉普兰德大感诧异，然后想起了当初的喝，扭头瞥了眼另一边的年，戏谑道，“她不会又高温起来吧？”

“蛤？”楚信然没想通这什么联系，但还是提醒道，“不是以喝醉为前提，你我明天还有事，年的话……”

他扭头看向年，满脸的无奈：“我不想听到谁在哪耍酒疯需要我去领人，顺便恁能去拉特兰其他地方玩么？”

“我这不是之前就说过了我只是来看看嘛……”感觉苍龙旧事重提针对自己的年嘟囔着，“而且你不觉得需要帮忙吗？那个教皇的葬礼不是打算大动干戈吗？”

之前的对话可不是一对一，明天会发生的事，年和拉普兰德也都一并听到，相较于「侵蚀种」和「祭星」的话题，这些东西才是所有人都能无障碍理解的，哪怕是年听不懂其中几个部门和像是组织的名字都是谁是谁，也不妨碍理解这葬礼其实是个类似鸿门宴的陷阱。

“会有人帮忙的……”楚信然对她抱以慈祥的目光，“姑奶奶你就先去休息吧。”

“就这么把我当麻烦啊……”年更加不爽的嘟囔着，“这已经是歧视了！”

“有必要的话我会偏激一点……”以一副彬彬有礼的口吻回应的楚信然话语倒是更尖锐了，“能好好照料一会儿深海色么？就当是报答我前几次的接济。”

突然被提起这一茬的年大惊：“你之前还无所谓的！”

“你再这样蠢蠢欲动就有所谓了……”楚信然无奈道，“虽然我没资格限制你的行动，但如果妨碍到了我们这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去哪喝酒？”年倒也光棍的直接混过话题。

只是她这种蛮横跳过话题的行为也直接印证了她的心虚，大抵是真打算挑点事来，让楚信然无言的盯着她，心头叹了口气。

“你说啊，去哪？”没有得到回复的年仿佛从楚信然那关爱儿童的目光中察觉出了侮辱意味，立刻催促道。

“总之先离开钢铁圣堂，这座行政城市就别指望在这里能找到饭馆和酒吧了……”

楚信然刚说着，就抬手从衣兜里抽出正在震动的手机来，看着上面闪动的号码怔了怔，抬手示意安静的拨开电话，“喂？安德切尔么？”

安德切尔？谁？

年有些疑惑，拉普兰德倒是若有所思，似乎能提起些印象来。

“那倒是没问题，不过我这儿还有两位，附近有饭馆么？最好要能上酒，啤酒也无所谓。”

“好，那我挂了，回头见。”

干净利落的收起手机来的楚信然看向年和拉普兰德：“走麦科，有人请客了，喝酒加个人。”

“什么样的家伙？”年的关注点比较正常。

“你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高兴。”而拉普兰德吐槽着他的脸色。

“得知又来了个麻烦家伙，就算是个老朋友也很难高兴起来啊。”

确实脸上没什么笑容也没什么热情的楚信然耸了耸肩。

“不过恰饭可是头等大事！看他能不能点些能让大伙儿高兴的东西吧。”

NO.148:但事实上，拉特兰只有一人能对规则指手画脚

（又复活了，不过缺上的一更回头补上，今天没啥指望。）

“听说了吗？你叫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一个联络了苍龙七宿去麦科城。”

圣彼得教堂，教皇厅内部。

数日之中维系着封闭，仅准许宗教裁判所的搜查人、审判官等人调查取样的房间中。

而今自然是早已没有必要再考虑「教皇遇刺」的可能线索，以至于这长廊与大堂乃至后方的书房与卧室都长期处于封锁状态。

今日亦是如此。

除却长期守在门外轮换的源石甲胄骑士外便应再无他人，但现实是沉重的门扉之后仍会出现那两位身份相当敏感的存在。

亚兹拉尔，目前在宗教裁判所状态还是个行踪不明的萨科塔审判长。

英诺森o梅瑞狄斯，目前判定已死亡的教皇，最近的拉特兰诸多安排变动的主要原因，甚至教堂之中就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办他的葬礼，几乎没谁能够想到相隔数十米，「死人」竟在他们身边。

一开始就和「死人」合计好的活人们自是无所谓，亚兹拉尔正是这里的常客，每天有事没事都在，而英诺森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在他突然出声时偶尔有些不适应。

安静到只有壁炉内的燃料噼啪声中突然有人说话，自然是谁都不太适应的。

不适应的英诺森略微抬起双眼，略显昏花的目光让亚兹拉尔脸上上的微笑略敛，眼中挂上了些许的担忧悲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即便英诺森没有死，他的老态也是肉眼可见，亲友的老迈固然令人悲伤感怀，但更令他触动的还是英诺森本不该这么早迎接这样的状态。

以身体充做培养皿，活力与生机都被那几枚晶体消耗使用，结果便是更迅速的老化。

简直就像是魔鬼的东西，会汲取受害者的生命来滋养自己。

这种东西不该被植入教皇的身体，再不济也不该是选择老人，可英诺森执意要亲自执行，要以自己的意志摸索矿石病的结成与泯灭，渴望在这几枚世代相传的古物中求取拉特兰的救赎。

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呼声，咨询了在教堂前厅的那位年轻人仍旧无果的前提下，他仍执意如此。

有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那些人大多未能触及这个国家的核心，也不会知道圣彼得大教堂中的那位主教是怎样的身份，更不会对这片土地的人类文明变动有所察觉。

即便是拉特兰的信徒，也一样更加关心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关心着生活的每一天是否愉快，关心着虔诚的信仰是否得以得到庇佑。

至于整片大地上的事，至于这片天空下的一切，极少有人会去关注。

但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关注。

不论是大炎的真龙还是拉特兰的教皇，都在关注着这些，这样的人不仅在拉特兰和大炎，可大家的处境却并不一致，正如拉特兰在这方面的紧迫可要比大炎明显得多。

教皇甚至还要依靠假死这样激进的手段来隐于暗处推进举措，同样是身处内外威胁，真龙那边的力量蓄积可就太高配了些。

唯一相同的大抵只有副手都是个有些本事又「惹人烦」的家伙。

“啊，他去找楚信然了吗……”发声都带着些微沙哑的老人还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又迟缓，却也挂着慈祥的笑容，“很不错，他们待在一块，我很放心。”

“他们聚在一起，回头就来找你麻烦也能放心吗？”亚兹拉尔习惯性的奚落道，“放任基路伯去和东方的龙混在一起，里面还有那位口中的「侵蚀种」，这可是个大概率坏事的组合啊。”

“是楚信然的话，没关系，那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这么欣赏他么？”

“一直都是……”老人点了点头，“如果他在拉特兰，我希望他能接替我的位置。”

“那是条龙……”轮环歪斜的萨科塔提醒道，“也没有丝毫的信仰。”

“信仰可以由修士们提供，教皇，只需要领导修士们就可以了，这不正是这个位置本来该有的样子吗？”

老人挤出些笑容来，“权利太大的虔诚信仰，反而会让太多人失去理智。”

“人类总会被权力腐蚀，司空见惯的戏码……”萨科塔人兴致缺缺的说着，抬手摸起了桌上震动的手机，“有没有信仰都会坏事，信仰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规正姿态，就像你。”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而反对我的人也有不少……”老人说着端起了面前的蔬菜汁，喝了一口后才看向那刚放下手机的亚兹拉尔，“楚信然那孩子有我相信不会变质的心，即便是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他也能做出我们无法的选择，那便是拉特兰需要的特质。”

“你在拐着弯夸自己？”亚兹拉尔眯眼问。

“他不是我，他没有信仰……”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措辞一般，良久才缓缓道，“他也没有足够广大的目标，这是他唯一不像个领导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