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1章

“这或许不能怪我们，你这打招呼的方式略显别致，而且也没给出任何关于地址的信息……”

楚信然说着将手里的眼镜放在门边的窗台上，空出的手随意的揣进裤兜摸着手机，“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称呼呢，小小姐。”

“为什么这么在乎名字呢，我听到了哦大哥哥，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也认同哦，那你应该知道在这东区，名字是最没意义的东西才对。”

小女孩儿看着楚信然，双手搭在膝上放置的厚书上，那本书在昏暗的室内也带着淡淡的寒光，源于封面本身包裹的金属撞角。

那显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但要方便交流，一个起码的名字是应该的，就像你不喜欢称呼我为大哥哥，那就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梅林。”楚信然说。

“那是代号么？就像苍七一样？”女孩问。

“是啊，所以也告诉我你的代号吧，以及你的来意……”楚信然微笑道，“你右手那厚实的枷锁，应该是感染者监狱用的限制器吧。”

“嚯……大哥哥果然很懂吗，这就不枉我费尽心思找到你然后还要躲避追捕的等着这两天哦……”

少女微微抬起了搭在书上的四指，只留了一根食指仍然杵在上面，“你可以叫我……嗯，夜烟，而找上你的原因，是想问一些事哦。”

“关于你右臂的枷锁么？”楚信然问道，然后朝着维娜下摆手，示意她可以放下警惕了。

现在不需要威慑，对方知道他赏金猎人的身份，那就不能当一般麻烦看待。

接下来视对话内容考虑是合作还是直接举报，那都是需要他亲自动手的。

感染者监狱的越狱者，虽然看这年龄和本事应该赏金不多，但应该够补偿这两天疑神疑鬼带来的损失吧。

NO.33:愈是不幸，愈将强大。

（没有出现突发事件的话，这本书都是早上更新，通常是下午码老书，晚上码新书。

这种状态下加更的要求就比较难达成，不过还请放心，每章大抵都在三千字上下，笔者不太擅长分章，所以偶尔也会有一章四五千字的情况发生。）

“感染者监狱的管制室资料库，是和苏格兰场其他的警区资料库连接共通的……怎么了？”

夜烟刚一开口，楚信然就抬了抬手。

“现在这种氛围你应该让我们找个位置坐下，而不是站着听你说一段开头就感觉很长的话吧。”

夜烟有些无言，挥了挥手道：“那你们进来吧，只要不觉得这里脏和空气差。”

楚信然便先行一步，拍了拍门口内侧的开关，灯立刻就亮了起来。

“原来这里还通了电么？”他感叹道，“明明你这边的房子看着就一股停水停电的画风。”

“水确实是停了……”夜烟无语的望着这个无比随意的青年，感觉在得寸进尺这方面被完全的比下去了，“电是这两天接通的，我截了对面小工厂的电线过来喵。”

“两天都还没发现，有些迟钝啊，以及，你比我预想中还年少……”

楚信然瞥了眼在灯光下完全显露出模样，穿的颇为传统术士的菲林少女，“就是着装太老式了，巫师帽配黑斗篷是哪个年代的术士装束了？你这是照着童话小说来的么？”

“不用你管！你不该先坐下吗！”

显然楚信然的话语太过尖锐，精准的戳到了某个痛处，小女孩的情绪开始激动了起来。

也正是这个表现，让楚信然真正稍微放松了些，将手抽出了裤兜，只是袖管里的猎刀仍旧安稳躺在刀套中，时刻都能以最称心满意的态势拨出。

很符合年龄的表现，是个真正的小姑娘，或许因为环境经历而过于早熟，但还没到赏金猎人圈子里那帮糟糕小鬼的地步。

不过年纪轻轻就成了感染者……楚信然瞥了眼她右手那枷锁，也没太朝里走，他确实是闻到了一股比楼道间更鲜明的霉味。

所以只是就近抽了个看起来还正常的椅子擦了擦递向走近的维娜，然后没去选最后那个摇摇欲坠的椅子，而是抽出了个矮板凳。

矮矮的小圆凳，坐在上面他就想给自己手里配一包瓜子。

“你有一个小时开始你的故事……”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也看到了信息折叠层出现的MSN信息推送，略显陌生的邮箱大抵是深海色。楚信然抬手道，“应该足够充裕了。”

“突然变得很讨人厌啊，小哥……”白了一眼楚信然的夜烟看了眼不动声色的维娜，认命般的放弃争吵，以复读凑了一段字数，“感染者监狱的管制室资料库，是和苏格兰场其他的警区资料库连接共通的，不论是感染者还是非感染者，被警方重点关注的居民资料都有哦——”

“我就是在那看到了你，梅林小哥。”

“我以为感染者监狱能稍微严密些，那些傻大个为什么能让你看到资料……”

楚信然略有些意外，本以为小姑娘的越狱是个极为艰难的过程，没想到还有空翻别人档案，“那么，看到了多少呢？如果看的太多我可能会灭口哦。”

夜烟怔了怔，略有些不安的问：“这是在开玩笑吗？”

“既然会这么问，看来你确实看了不少啊。”

“呃……”少女的脸紧绷起来，决定用面瘫来补救言语的失误。

这时候，维娜一面看看夜烟一面看看楚信然，掏出了手机开始敲敲打打起来，引来了夜烟古怪的注视和楚信然满意的点头。

他很满意王女这样好学的态度，狮子说的没错，维娜很多时候的表现都很值得夸奖，迄今为止也有接过些带孩子、当家教之类的委托。

但都没有这个省心，虽然血脉高贵，但逃亡历程上的经历大抵让王女褪掉了不少上位者的迂腐和高傲吧，也有可能是前几任老师的功劳，这一点可以回头再找那三头狮子求证。

“不用这么紧张，隐瞒是没意义的，既然你监视了我们两天还直接以真身露面，那就该有孤注一掷的觉悟才对……”

楚信然看着夜烟说，“我和她，你应该都有初步的了解，而对我，你应当知道的更多，所以说，档案上应该写了吧：苍七是个很在意得失的人。”

“将你需要的帮助和我能获得的利益干脆的列出来，我的资料上也写过我不会对委托者出手不是么？”

这个人其实看过他自己的档案？

夜烟沉默良久，开口问道，“我只想问几个问题而已，你那从混混到赏金猎人再到如今定居伦蒂尼姆西区的过程，能被别人重现吗？”

她这问题显然含有某种潜台词，但楚信然听不出来，只能按照字面上的问题回答：“按我想来，大概很难。”

夜烟垂下头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来问：“为什么你能有那么多案底还能在阳光下行走？”

“你觉得什么是阳光？”第二个问题，楚信然感觉隐隐的抓到了一点东西，开始以问反问，这并不是猜谜游戏。

但他在谈及生意时惯常揣测对方的每一句话，除去本身赏金猎人生涯伴随的危险外，不说人话的委托人也是很大一个因素。

就像你无法理解甲方的要求到底是想要个什么成品。

“体面的身份，正常的交流，稳定的居所。”夜烟抬起头来，盯着楚信然一顿一顿的说，但仍有保留。

“当你的价值足够突出，同时有着绝对能伪装的与周围一致的时候……”楚信然坦然回答，“事实上，苏格兰场仍然有些大人物很不待见我，也在很努力地想找一个理由把我处理掉。

但老案子被朋友压着，新案子他们又确实拉不出来，我就喜欢看他们想抓我又动不了手的样子。”

“想抓我又动不了手的样子……”夜烟呢喃着这句话，无意识间微微翘起嘴角，待到反应过来又重新端正姿态问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她还没说完，楚信然已经抬手做出打断的意思，他已经从反问中得到了答案：“你找我，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和你一样曾经在贫民区待过，但又有如今这副生活，无法理解这份落差，所以才想直接找我面对面求一个答案？”

“不是。”

“答得太干脆了，那就是了。”楚信然斩钉截铁的说，“之前还犹犹豫豫，现在突然果断反而有问题，以后自己注意。”

夜烟怔了怔，回头看向正在敲屏幕的维娜，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手指戳在屏幕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别看她，你自己也注意。”

楚信然一脸严肃，他完全明白了，这女孩儿压根就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什么危险人物，确实，她的源石技艺看起来隐蔽性不错而且范围颇大。

但人却不具备如何的攻击性，这让楚信然有种一拳打在空处上的难受感，很有一种自己这么谨慎结果遇到的是个毛孩子的感觉。

毛孩子啊……毛孩子也好吧，虽然心里有点落差，但这样的发展反而是最轻松。

她一开始应该是有什么简单的计划和想法的，但在被自己打乱节奏后就完全懵逼了，仍是个不成熟的小女孩儿，目标也就是像自己说的那样。

“出于长辈的立场，给你一点忠告罢了，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接续上一句话，楚信然说道，“按我猜测，你应该才从感染者监狱里逃出来没多久，并且这是第一次越狱，所以有些找不到方向吧？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但却记得你看到的那个明明身负一堆案底却能正常生活的我，于是便急冲冲的来找我了。”

夜烟沉默不语。

“你应该耐心些的，没有目标的时候不该急着找谁求助，只消几天，你能自己找到目标的，那种东西通常就在你过去的生活中，你只是以前没注意。”

“而你现在来找我，就得额外付出些东西了。”

楚信然说着，微微弯腰，双手搭在膝上摆出了很标准的流氓坐姿：“问出你最后的问题吧，然后就该我开口了。”

夜烟闻言闭上了眼睛，她先是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一日在那屏幕上看到的楚信然的档案，那些耸人听闻的文字和记录在她心头勾勒出可怕又强大的形象，而如今所见的出入明显不算什么，重点在于对方仍旧具备回答自己问题的资格。

不论是作为过来人还是那上面记录的驳杂见识，每个潜在犯和现行犯都有被定义潜在的危险等级，代号为苍七的年轻人有着必须不偏不倚的记载其案底的威胁性，这才能引起上面的重视。

然后她再思索自己真正想问的东西，两次掩饰都被拆穿已经让她明白这种把戏毫无意义，她需要抛开那些感情问出最直接的问题：

“感染者，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国家，有出路吗？”

楚信然闻言，叹了口气，回应着夜烟的注视：“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不该用来问这种事。”

“但我还是想听到答案，这个答案从你嘴里说出才有说服力。”

“那这种问题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没有。”

“不只是这个国家，应该说这个世界，在研制出治愈矿石病的药物之前，感染者都没有归处和出路，相较之下，维多利亚的国情可以说是最为温和了。”

“温和？我只是偷了个面包，就因为被发现是感染者就被关进了感染者监狱！”

夜烟的平静难以维持，而维娜也抬起头来，放下了手机，“你应该去乌萨斯看看那边对感染者是怎样的，相较之下维多利亚确实是足够温和了……”楚信然并不在意她的咆哮，“我刚才告诉你的是大环境，接下来附赠一句额外优惠吧，有不少组织，不论是维多利亚还是哥伦比亚亦或是叙拉古什么的，几乎是每个国家都有暗地里吸纳感染者的组织，而明面上招收感染者的组织也有一个，叫罗德岛。”

“罗德岛制药公司，自称感染者问题专家，会聘用感染者做事，有一艘鲸骨构架的大型移动基地，我曾经去过一次，氛围太过友好以至于我觉得很有问题。”

“但你现在问题更多不是么？还会担心问题更多么？”

“我……我还是得想想。”夜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这是你的事，你当然可以有漫长的时间考虑，接下来谈谈我们的事吧……”楚信然并不打算给她时间安静，“该谈谈报酬了，我这个人很实在。有钱的话可以收英镑、龙门币、美元乃至赤金，或者你有成色不错的源石也行，没钱也没关系，可以用劳动力、情报等方式支付，只要彼此达成等价的共识。”

“这位夜烟小姐，报出你的支付方式吧。”

NO.34:姑且告一段落。

（还是把29章修改了，也算是坦荡一点，顺便把说明单章也删了，毕竟没必要了，不过就看审核编辑啥时候睡醒了。

然后，提一嘴求推荐票，虽然估摸着你们应该都投给大佬冲榜了，但新书期确实比较看成绩。）

难以过安检的大提琴盒注定了不太方便走地铁，不过这一点早就被列入考虑范围了，楚信然一开始给出的时间就是打车的耗时，现在便是身处副驾驶位，后脑枕着的软垫上传来轻微的敲打感。

“梅林……”

“怎么？”看了看前方拥堵的车辆，扭过头来看着后座倾过前身的维娜，楚信然微微盖下手里打开的图片。

然后瞥了眼后备箱，那三头狮子躲在里面也不知道车主有没有感觉车身变沉。

“我觉得那种合约时效太长了，不太好……”维娜说，“半年的时间束缚一个人的自由，那只是三个问题而已吧，梅林你很不想回答那三个问题么？”

楚信然转过头来，退出MSN的联络，一面回道：“都是些不重要的问题。”

“那为什么？”

“维娜你看她拒绝了么？”

维娜刚要问便被楚信然的话打断，他又转过了头来，决定认真聊聊这个话题：“岂止是拒绝，那丫头简直是笑着答应的，你觉得她是被强迫的么？”

“半年的时间，她成为我们的协助者，作为眼线收集情报。”

楚信然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司机，司机正带着惊愕的眼神看着他，而他扬起了手机，亮起的手游加载界面让司机自以为明白过来，笑了笑然后重新专注看着前方——前方仍在堵车。

“反过来说，她和我们建立了联系，在她艰难的时候也能对我们求助，这对她目前这艰难的状况而言是最大的帮助……”

楚信然看着维娜，“当然，我们也没一定要回应求助的义务，完全可以视若无物，那丫头到时候估计会从你身上下功夫，毕竟你看起来比我好说话。”

说的这么清楚也不难懂，维娜沉默了几秒，低低的开口道：“抱歉……”

“没有道歉的必要，说真的，你这提问非常的必要，这也是一堂课，说到这，需要道歉的本该是我，我早早的说今天的课程结束了，没想到还需要加练……”

楚信然借着座椅与车门的夹缝亮起修长的两指，“两个知识点，第一，契约是双向的，其敲定对彼此有什么样的意义，就像我与你那三位长辈签订的契约，不能光看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你还要注意对方获得的东西，以及对方心情是否会影响契约的执行力度，最后则是，你对这纸协约的重视程度，你对它上不上心也是你与对方博弈的筹码。”

“夜烟很重视这个机会，而我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这份落差能让我一直保有主动权……”楚信然放下了中指，只竖着食指，“但其实我也很重视，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盯着东区的人，那小姑娘其实不太冷静，所以也没察觉到这一点，或许她就算察觉到这一点，也不会松手。毕竟……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很少。”

“呃……”维娜怔怔的听着，然后猛然垂下头去戳起了手机，这幅模样让楚信然顿了顿，打算静待她记录完成。

不过说实话这几天的王女天天捧着个手机敲敲打打，总觉得一开始的形象都快崩没了，差不多可以赋予个闪光指压师的称号……不过仔细想想一开始的形象，大概是斗篷怪，这形象崩了也就崩了吧。

别养成什么事都要敲手机就好，回头提一下，在跟那三头狮子提一句，维多利亚的未来可不能毁在自己手里。

在他脑中跑火车时，维娜停止了敲打仰起头来看向楚信然：“第二点呢？”

“第二点，那就是与契约无关的内容了……”车辆开始加速，楚信然也就不继续维持这别扭的姿势，放下了手，“不要对自己是否被利用这种想法而纠结，很多年轻人就喜欢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自己是不是被当做了工具，是不是落了下风，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互相利用的过程，需要在意的是，你获得了什么，对方又获得了什么？”

“这么说应该太直白露骨了，简单来说，就是你需要纠结的是得失而非颜面。”

“梅林……”维娜抬起头来看向楚信然，“你今天的话，我听着都有些不舒服。”

“我想也是……”楚信然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将这些话记下来，在缺乏沉淀的时候，我说的很多话在他人看来都难以得到认同，是颇有些冷血的逻辑。

但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积累见闻，我只能把这些话先告诉你，以后你能理解这些意思。”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因为道路逐渐通畅而不再有扭头的余裕，颇为称职的司机：“我那一行，被利用、被套路是常有的事，但是否真的需要你死我活，都得好好斟酌斟酌，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