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80章

“但阻力会很大不是么，神之泪能予人恩泽，人也在利用神的慈悲。”

这样的感叹犹若一泼冷水浇下，令那技术人员「冷静」下来，呆呆地看着对方脸上那全然不变但却在他眼中失去温暖感触的微笑。

“斯特凡诺博士？”

“吓到你了吗？抱歉，我只是在说另一种意见，应该会有的意见吧，否则这车间也不会这么小……”

斯特凡诺歉然地说着，环视着这仅有十几条生产带的车间，“传说只能开采一个手掌大小，而这幅景象无疑会被视作对传统的践踏吧。”

“确实如此。”骤然间传来的声音令四人回头，仍旧拎着那支金属手杖的诺希斯正在走近，也吸引了太多员工的目光。

“诺希斯大人。”那年轻的技术人员立刻行礼道。

喀兰贸易多的是对这位首席技术官有怨的员工，但还有些为数不多在他手下做事的年轻人在支持着他，尽管这些年轻人本质仍是凭着所见的片面一腔热血。

并不被诺希斯欣赏。

“你下去吧，董事长有召令，闲游结束了。”

“呃……是……”

员工有些疑惑，而疑惑地也不只是他，斯特凡诺、闪灵和斯卡蒂都注意到了他口中的「闲游结束」。

但诺希斯似乎并不急着揭露这个话题，只是顺着泪石的话题继续：

“泪石这种矿物只在圣山中段的一个山洞中出产，大规模开采不仅需要佩尔罗契家的许可，还需要蔓珠院、包括圣女的许可。”

对方不急，斯特凡诺便也客随主便地继续话题道：“蔓珠院没有同意，圣女也没有，是吗？”

“「坐以待毙的人多如繁星，行动起来的只有极少部分」，恩希欧迪斯喜欢的一首东国歌词有着这样的含义，很难想象他会接触那种Acg文化。”

“佇むものは星の数ほどに，発つ者は一握りだけ。”平声翻译着对方口中的话语，斯特凡诺笑了笑，“那首歌叫《Scarlet Faith》，作曲人是苍七。”

“原来如此……”一些积年的疑惑在这一刻才得到解答的诺希斯意外了几秒，便有回复了惯常的冷淡，“或许他俩在我不知道时仍有所联系吧，希瓦艾什家主是否需要朋友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还给不出答案。”

“或许可以换一种理解。”

“怎么说？”

“恩希欧迪斯o希瓦艾什和楚信然不应有友谊，但希瓦艾什家族的家主可以与守秘人作为同伴，正如他与我互为盟友。”

“守秘人……”诺希斯咀嚼着这个代号，道，“我试过调查楚信然这重身份，但情报很少。”

“正常的，如果会很多，那他合作的那些组织，那他活跃的那些区域就太凄惨了，不过反过来，谢拉格的状况就能好上更多了吧。”

“你是想到了什么？”诺希斯盯着他问。

“闲游结束，说明有些状况，但又不是需要你立刻带我们过去的状况，是还有闲聊的余地？还是视作此刻行动也没用的无奈现状？”

“蔓珠院传来诏令，耶拉冈德首次传来神谕，圣山大典提前准备，需要三族配合。”

诺希斯冷漠道。

“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真是说不清真假好坏。”

NO.37:信任并非一蹴而就。

曾经，希瓦艾什家族的地位一度跌入过谷底。

不仅失去了踌躇满志，理想远大的族长，还失去了在谢拉格的话语权，被逐出三族会议，甚至连家族属地都被吞并。

一场政变，一场失败的政变，一场令希瓦艾什家眼看要升至顶峰，却又陡然坠落的政治事变，令希瓦艾什家族的发展轨迹在近期出现了崎岖的锯齿，最终还是得以艰难爬升了回去。

在远至维多利亚流血的希瓦艾什家长子，恩希欧迪斯o希瓦艾什的领导下，希瓦艾什家族与曾经的扈从家族埃德怀斯重新携手，建立了喀兰贸易，返回谢拉格再以妹妹恩雅o希瓦艾什成为蔓珠院圣女为依仗，获得了布朗陶家族的支持，令希瓦艾什家族重返三族议会——

这是外来人看来的希瓦艾什家族在近十年中发生的变化，而今，大部分雪境居民都已经享受到了喀兰贸易打开谢拉格门户之后引进的各式优秀技术的好，开设工厂、开展贸易、吸引外资外企、修建铁路，引入技术、人才，改善居民生活……恰如当年的希瓦艾什家主奥拉维尔o希瓦艾什那样。

恩希欧迪斯显然继承到了其父的眼光与志向，甚至将其推进得更进一步，以至于如今，太多的雪境之民能够体会到生活的日新月异的变化，或者说便利，由此格外推崇恩希欧迪斯老爷的现在——

却也还是有着少部分人视他如仇敌，认定他在摧毁谢拉格的一切，比当年他父亲做的还要过分激进。

传统、信仰，两者都是谢拉格的根基，喀兰贸易带来了更加便利、安全的生活方式，却也改变了传统的生活方式，试图朝着圣山修建铁路，开采泪石之流触犯信仰的举措更是干涉谢拉格的精神！

不论是被称作「耶拉冈德之刃」的佩尔罗契家族，还是更加在意家族发展，势力均衡的布朗陶家族，都无法坐实希瓦艾什继续发展下去，这三族的矛盾便也愈演愈烈。

再加上父辈、祖辈便有的矛盾，以及那至今都未能翻案的：「埃德怀斯家害死奥拉维尔夫妇」所导致的政治事变在前，这三族之间再起争端，再有家主出现死讯似乎都成了一种迟早发生的注定之事——本来的话会这样，但事实的发展确实出现了更加令人意外的偏差。

还没等到另外两族伙同蔓珠院一起谴责列举希瓦艾什家践踏信仰的罪状，最先冲击了信仰的，反而是蔓珠院自己。

海神教团，以「拉特兰教会」为包装的海神教团，被蔓珠院许可甚至还略作宣传地入驻了谢拉格，并在蔓珠院尚未察觉的前期迅速铺开了修士，宛若病毒传染般迅速可怖，悄无声息地依附于蔓珠院，一点一点地替换着蔓珠院，其危害已然到了连谢拉格三族都无法坐视的地步。

这份突如其来的威胁甚至间接促成了那本是互有间隙、冲突的三族重新联合，原本的喀兰贸易只是有着布朗陶家的些许支持，此刻更是直接有着布朗陶家的大力入股与佩尔洛契家的警备提供合作，俨然有了谢拉格第一个国营企业的架势。

“但这也并不代表三族矛盾真正被抚平，只是靠着外敌的威胁而强行团结的现状，说不准这样强行促成的联合会在重压面前自我崩溃的可能，尤其是这敌人还是善于压迫精神的海洋教团。”

图里卡姆，喀兰贸易总部大楼的走廊中，博士正对谢拉格的局势侃侃而谈。

可他的身旁只有两位听众，而且其中一位还听得并不认真。

斯卡蒂，正在俯瞰玻璃窗外的视野，图里卡姆曾是一座小镇，位于谢拉格南面边界，也位于群山边缘的山脚，地势相对平坦，也没有太多的积雪，只是在这片土地下建造的高楼窗面却能看到绵延的山脉与积雪，那是在海洋，在绝大部分陆地也看不到的景色。

高耸的白茫茫一片，偶有绿色，偶有灰色，那是林地与建筑，而更远处的地处，好像能看到更多的林地，甚至是湖泊。

喀兰贸易大楼的视野是很好的，能够看到谢拉格的大门，也能看到谢拉格之外的广袤，恰如这座公司所宣传的建立初衷。

打开谢拉格的国门，让谢拉格接受世界的广袤，也让谢拉格跟上世界的步伐。

“恩希欧迪斯o希瓦艾什，是个目光很长远的人，他很明白而今已经不再是那个封闭自守就可以独善其身的时代了。”

即便斯卡蒂没有注意听他的话语，斯特凡诺仍在继续，毕竟他也没指望这位一心一意扑在深海猎人事业和赏金猎人生活上的女孩去注意这些，他主要是对一旁的闪灵发表看法：“我想，他的学生时代应该给他留下了足够深远的影响，毕竟那里是维多利亚。”

“经历了四皇会战，吞噬了高卢残躯的红龙与金狮，同时也是哥伦比亚的前身、雷姆必拓的主顾，泰拉历史中大半的大国矛盾都有它牵扯其中，一方面它愈加强盛，一方面它也愈加虚弱，如今甚至沦为漩涡的重心……”

“在那位希瓦艾什先生作为学生时，维多利亚还算昌盛。”

闪灵平静的指出这一点，毕竟在那时，她也身处那个国度，携着夜莺与临光。

“是啊，但这并不影响维多利亚仍是一处漩涡，也是信息最发达的中心，他能看到腐朽与昌盛，能看到国与国的交流与冲突，看到哥伦比亚的崛起也能看到高卢的覆灭……”

斯特凡诺说着，顿了顿，忽然扭头看向斯卡蒂一侧，令后者因目光而回视，更令闪灵有些意外。

可在这时，最意外的本该是斯特凡诺自己。

盖因方才的话语间，他看到了一道黑白交织的身影，是位含蓄微笑的女性。

但在这几天他所看到的幻觉与幻听又太多了些，即便偶尔来几次相对正常的，也不足为奇。

所以他又回过头来，继续自己的话题：“对于谢拉格如今需要怎样的发展，他看的很清楚，这一点我们也能从喀兰贸易的各项举措与涉足领域看出。”

“但是？”闪灵好似忽然问，但这认真来说并不算是突然。

毕竟一开始的话题，还是在聊这谢拉格现状的三族争端，而今反倒是聊维多利亚显得有些扯远。

虽然闪灵很清楚，不论是博士，还是楚先生，应该都有在「心心念念」着维多利亚，因为同一件事，因为同一个人。

或者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无数的卡兹戴尔人都难以忘记那份过去，忘不掉战争的创伤与真实到好似触手可及，却又虚无到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的温暖。

“但是谢拉格的现状和三族矛盾其实是可以分割看待的……”

仅仅是被「幻觉」困扰了片刻便挣脱出来的斯特凡诺继续道，也没察觉一旁闪灵的思绪已经飘得过远，“谢拉格的未来可以由任何人主导，喀兰贸易已经走出了一条能让所有人看到的，能够效仿的道路，可希瓦艾什、布朗陶、佩尔罗契，这三大家族有着数百年的历史，而这份历史便意味着复杂到难以挑开的恩怨，始终都是个源石炸弹，你不这样认为么？”

在对方的话语末尾已经回过神来的闪灵不卑不亢道：“我觉得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博士，即便冲突已经产生，罗德岛也不该插手。”

“我该高兴你已经如此为罗德岛着想，还是该遗憾你的立场已经开始偏向凯尔希？”

斯特凡诺遗憾的笑笑，在闪灵那有些复杂的面色下又笑了笑，问道，“你觉得挚友会怎么做？”

“呃……”闪灵闻言，沉默了起来，因为那太轻易就能想到，而在那份想象中，自己与他总是有些遥远。

也在这时候，之前一直不参与对话，也好像根本没用心听的斯卡蒂忽然开口，迎着闪灵复杂的目光和斯特凡诺略微的惊讶。

“他会帮他愿意帮的那边。”

“是啊，斯卡蒂说的没错……”略微的惊讶后，是愉快的笑容，斯特凡诺说着，目光倒是自然随意许多地，瞥过斯卡蒂身旁那再次出现的女性身影，甚至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作为一位独行者，也作为一位旁观者，他能毫无顾虑的出手，随心所欲。”

“但是罗德岛不能如此。”总觉得对方是已经要做决定了，闪灵立刻劝阻道，她是这队伍之中唯一一位医疗干员，也是医疗科的代表，更是凯尔希医生的举荐。

“可以迂回一下……”斯特凡诺抬起手指，被黑色手套覆盖的手指搭在窗边，划出一道不明显的弧线痕迹，“比如说，为了拯救深陷其中的干员，罗德岛必须施以援手，而在这同时，我们也不能过多干涉。”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向闪灵，而闪灵也看着他，并未给他想要的回应。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数秒，最终却也还是由闪灵打破了。

“前段时间，罗德岛的大家，就连负责为您观测人格的医疗部同僚们都说，您这次会非常真诚温和，会很受欢迎，也会让大家省心……”

“我觉得我最近确实和大家相处得挺不错。”

换成两次沉睡前的斯特凡诺，甚至能够油几句「我把岛上干员好感度全都拉到一百了好吧」，要到150还是他有些距离，活动时间也就一个月，每个干员相处时间加起来也扯不出几天，这点时间要拉到150甚至两百，他既不是牛郎、也不是花魁，虽然他是肯定能不惮已恶意揣测挚友或许能有这本事的。

“但您此刻的想法，还是让我想起了在卡兹戴尔时的您。”

“呃……”斯特凡诺沉默了下来，而斯卡蒂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俩人，察觉到这话题与自己格格不入，便也继续扭头看窗。

不方便介入的话题就不要介入，不需要楚信然的指导，她自己也能明白。

“尽管那时我并未真真见过您，但关于您的种种事迹、传闻，仍能传到我们耳中。”

“能比挚友的更深刻？”博士微笑问。

“你们走在不同的方向，而且在事迹的数量、性质的复杂上，您的传说比他要丰富夸张得多。”

“你提到了夸张，既然也知道是夸张，却还是令你仍然认为我像那时的我？即便上一个我才是当年的我。”

这是在说什么……在一旁看窗的斯卡蒂听得有些晕，这一堆的主语倒是能想到守秘人过去常提的「谜语人」。

不过她已经不是会将陆上人都视作「谜语人」的时期了，非常明白只是罗德岛的博士「有点毛病」而已。

“这幅微笑着准备挑起争端、利用争端的姿态，比冷漠的你还要令人担忧。”

“那我得自己注意了，谢谢你的提醒……”俨然不觉自己已经在斯卡蒂眼中变成「谜语人」的斯特凡诺，在一脸诚恳的感谢后，又扭头朝着斯卡蒂招呼道，“斯卡蒂，该走了，那些人的会议结束了。”

他手指着斜对面房间洞开的门，其中走出的橙发札拉克女性，棕发乌萨斯男性是那样醒目，也是他在杂志、以及资料上都见过的两家家主，菈塔托斯o布朗陶与阿克托斯o佩尔洛契。

两家都带着随从，甚至前者还带着亲属，模样看起来颇为相似的妹妹和颇具夫妻相的妹夫看起来都是同族人。

倒是非常好分辨，只是在与其亲属闲谈间似是注意到站在不远处走廊前的这边三人，暗橙色的眸光随之投来，略略点头。

似是并不意外。

而斯特凡诺亦点头回礼，倒是佩尔洛契的毛熊家族慢半拍的注意到这儿，狠狠地瞪了一眼这边。

“还真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啊。”斯特凡诺低声感叹道。

“坦荡成这般倒是令人佩服了。”

.

“看起来罗德岛还不是很受信任啊，连在公司里举办的临时三族会议都不被允许旁听，倒是你说的那位博士，说的话很有些意思。”

同一时刻的喀兰圣山上，已然安抚着对她抱怨颇多的恩雅前去休息之后的雅儿对着空气说到。

“信任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三族议会也从未有过外人旁听的历史不是么？只要希瓦艾什家愿意在会议后转告会议状况便算是理想的结果，而且说起信任这个话题的话……”

那一处的空气中，楚信然的浑浊音色仍然未变。

“你应该能够察觉圣女大人对你的态度有所变化了，不是么？”

“过去的她对你是否是耶拉冈德还将信将疑，现在的话，大概只会认为你是耶拉冈德的相关者了。”

“这就是真相。”雅儿微笑。

“好，嗯，这就是真相……”嘈杂的语声顿了顿，继而又道，“那么你旁听三族会议了么？虽然是个不正式的，小型的，迷你的……”

“与规模无关，不过你不是在听么？”雅儿疑惑道，“我也就不去听那些废话了。”

“emmm虽然确实是有不少客套的废话……”事到如今，虽然没有直接提过，但也没必要惊讶雅儿能够察觉到自己自己的分身所在，楚信然便也跳过了这个问题回答道，“但你确定要这么信任我么？”

“信任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道出对方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语，雅儿平静低眉，不再是看着空气，而是注视着脚下的土地，“你会辜负我的信任么？”

“信任还得是互不辜负才行。”

低眉所视的上方传来淡淡的嗡鸣。

“所以我想问一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雅儿平静道。

“您先说。”楚信然谦让道。

而雅儿也没客气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

从深渊边界需要两侧神性牵引的配合，之前没提是因为雅儿还没做好真正释放对方的准备。

毕竟也说不清对方是否会跳出来成为一个威胁，而楚信然也不急着给对方急迫的印象不曾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