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84章

早在两个月前就派遣了数位干员，其中还有一位代号极光的谢拉格本地干员在内协助，便是为了提前建立通讯基站，待到博士一行人抵达后便能立刻用上，尤其是博士本身，对此要求更是迫切。

情报是战争的先导与生命，换成小规模的作战，这种说法也是不变的，更别提这位指挥官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除却要每隔几个小时经历一次体检外，还得同「私人医生」通个电话。

哪怕此刻已至深夜。

“晚上好，是我。”

略显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连头盔都没摘便就着上面的通讯器点开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斯特凡诺透着面罩望着顶灯柔和的天花板，呆呆地补了一句：“听得到吗？”

博士自然是有手机的，只是比起手机，不论哪个时期的博士都更习惯按下头盔上的通讯按钮。

毕竟不论是哪个时期的博士，都有过手机不太管用，信号营业厅毫无作为的经历，再怎么强调自己是研究者，也都无法真正忘掉作为求生者的本质。

哪怕是被迫踏上战场，亦或是指挥战斗，也都是为了活下去，不论是哪次醒来都是一样。

区别只是活下去的基准能否奢侈些，加上些更好地祈愿。

“听得到，辛苦了，听来你今天很忙。”有些机械质感的声音从头盔里侧传来，怪异的音质是头盔本身通讯系统过分老化的结果，但还能继续运作便足以证明其科技程度……尤其是保质期的惊异。

对常规信号的接收也是出色泛用性的证明。

“居然能在开头就能听到你说辛苦了，看来我听起来真的很累。”

“你失去了自我判断力么？”机械质感的女声询问着，比起方才多出一分冷淡，而这恰恰是斯特凡诺习惯的冷淡。

“多少是有点吧，有点麻木了。”话语间那碧绿的眼眸仍然是望着那柔和的顶灯，仿维多利亚款式的吊灯看起来华丽雍容。

图里卡姆的维多利亚元素几近和谢拉格本土元素五五开，看起来多少令人怀疑不是谢拉格引进了维多利亚，而是维多利亚占领了谢拉格。

但在某些细节上又能看到些别的国家影子，比如源石暖炉上有着哥伦比亚的雷神工业logo。

比如墙角的仿古唱片机放置于古莱塔尼亚样式的高脚桌上，连那唱片机也有着莱塔尼亚企业的商标。

更别提城镇边缘的某些工厂所用的机床都是雷姆必拓的技术打造。

恩希欧迪斯o希瓦艾什无疑是个很有能力，也不惧长途跋涉的人，带领着喀兰贸易从多国拉来了赞助与合作，方才令图里卡姆从一座小镇变成了而今的城镇规模。

但这也让图里卡姆愈发的不像谢拉格。

这也是包括另外两族在内的太多谢拉格人所但担心、排斥的点。

“咱们的盟友，干员崖心的哥哥其实是有些坏心眼的，竟然让我这一届研究者加入他同布朗陶家族与佩尔罗契家族的族长闲聊。以一个让罗德岛制药公司真正走入三族视野的理由。”

“所以你只是因为参与贵族应酬而疲惫么？”通讯的另一头问。

“当然不是……”斯特凡诺否认的很干脆，抬起右臂，搭在了自己头盔之前，挡住了额前的些许视野，那一小片的黑暗，却令他有着些许安心地轻声道，“我的眼前很乱，我的耳边很吵啊，凯尔希。”

“这样的我会因这一日的经历而疲惫，不奇怪吧？”

“岂止是不奇怪，你应该趁早放弃，回到罗德岛的生理稳定器上躺着。”

凯尔希的话语毫不客气，就凭这一点，虽然都是带着机械感的女声，她便与PRTS远远地区分开来。

“生理稳定器……”呢喃着那装置的名字，斯特凡诺的眼中满是纷乱的光雨，但还是在关注着现实的话题，从无数声音中识别出凯尔希的声音继续道，“罗德岛这艘舰船被挖出来，除却还算完整的骨架，也就只剩下PRTS和那东西算是完整了吧。”

“分明连与我防护服直连的通讯器都毁了。”

说到这里时，他眼前的画面有过瞬间的连贯，映出那并不真切的身影，令他不禁呢喃：“应该是她毁的。”

这道呢喃也不知是否又被凯尔希听见，那语音只是在沉默着，沉默了几秒后，便又开口：“不论你现在在想什么，既然精神状态堪忧就该回来，你应该最清楚自己的极限，也最该明白勉强的代价。”

以凯尔希一贯的发言方式，这番话算是足够直白清晰，可以说是考虑了对方状态不佳后选择的足够诚恳的发言。

而这发言，却并未被斯特凡诺所接受。

“不……”他否决道，“我有种预感。”

“头痛困扰不断的你还能抓住的一缕预感？”

对方的言辞愈加尖锐，对于斯特凡诺听来还真是熟悉，有了些许和挚友对话的错觉，而在那样的错觉中，他的回应方式却也从未变过。

“正是头痛困扰不断的我还能抓住的这一缕预感，让我留下……”

放下了头盔前的手，斯特凡诺注视着眼前那些狰狞的阴影，即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黑暗中闪耀的各式光彩，那无数的蓝色，有浅有深，唯有一小片的红，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又令他重新睁开了眼，“海洋、祭星、佛理、基督，那四神的牵连都齐聚于此，在这里必将发生改变后世的巨变，这种时候如果我选择回到罗德岛沉睡，未来的我会很难过。”

提起难过时，他用的是炎语的难过。

既是心理意义的难过，也是日子会很难过的双关。

而说完这段话后，他便沉默了，本就痛到麻木的感知与并未消退的嘈杂幻影仍在，别说开口，光是思考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种前提下能够称作放松的，只有沉默和入眠。

梦里虽然同样不安稳，但好歹会比此刻的感觉好些。

而他方才的话语对于凯尔希而言同样是需要时间消化的信息，那与最初构想的谢拉格差异过大，足以令她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口问：

“那你看过自己的体检单么？就在半小时前，闪灵给我发送了你的体检单。”

“看过……”

“真亏你能这么平静的回答……”凯尔希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惫起来，“你觉得自己能撑多久？届时我看到的会是个支离破碎的丹尼尔o斯特凡诺么？”

“都说了让你别乱捡奇怪的东西啊……”斯特凡诺苦笑道，“这一点你还真是和挚友一样，或者从先后而言，是他像你？罗德岛有三分之一是你俩领来的人。”

“你是奇怪的东西？”

“总不能说我不是东西吧？可不能这样对老师啊，凯尔希。”

“要尊师重道。”

“有这样让学生操心的老师么？”

“应该有吧。”

难得会有凯尔希承认自己的时候，斯特凡诺却已经没有高兴的余力，只是无意识地发出了些轻微的嘶声，语气轻缓的说道：“我有点困了，重新说回正事吧。首先，Outcast确实是冲着教团来的，但我没想到基督只是给了她处理教团的任务，那黑色的……属于堕天的神性要么是祂计算之外，要么是祂另有后手。”

“除此之外，这片地域存在四道神性，都是蓝色的识别光谱，谢拉格的状况远超预想，甚至已经不是一个边远雪域该有的规模了，最坏的可能是五尊神。当然，挚友应该是其中之一。”

“他应该是在谢拉格里，只是还没出来，有着某种制约……嘶……”说完这么长一串，终于是痛得忍不住顿了顿。

很难想象，小小一处雪国能有好几尊大佬，他从一开始踏足这片土地便很明白，只是不曾于盟友说，也不曾于手下提及，也还没到承认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

“你该休息了。”凯尔希只是平静道，显然听到了他的痛嘶。

“说完就去……”试图捂头的手只能捂到金属与塑胶，斯特凡诺强撑着继续道，“他没有出现，但他应该知道这边的消息，最晚明天他会联系我们，但应该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让他不考虑现身相见，我需要额外的协助者。”

“可以，自告奋勇的人，打从一开始就很多，毕竟楚信然已经失踪太久了。”

“是啊，在罗德岛，他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斯特凡诺笑了笑，“一个长期不在罗德岛但却一直话题不断的风云人物，比起咱们也不差多少，大家早已将他视作我们的一员。”

“但他叫来的，都很难管束，尤其是上个月主动找上罗德岛的那俩「人」。”凯尔希跳过这感慨，也算是默认了斯特凡诺的话语，“那些自告奋勇的，比如企鹅物流合作的信使和那叙拉古的独狼，就算我拒绝，她们也会自己行动，更别提银狼、年、令那样的存在，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们随时可以走人。”

“叔叔带着侄女和侄女闺蜜一起来找忘年交侄女婿吗？真热闹啊……”

听得连痛楚都好像没那么剧烈了，斯特凡诺挺想笑的，但是这笑意到了嘴边又被痛觉淡化，“也没必要拦吧，如果是那些组合的话，他们在哥伦比亚便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资格加入这边的战场，和挚友关系好的也大多都是这边世界的人。”

“还有些不知大地多么广阔，世界多么残酷的孩子。”

“你的说话习惯又冒出来啦……”斯特凡诺低声感慨，苍白地笑笑，“而且你捡来的孩子也不少，就别提啦。”

五十步笑百步这又何必呢？斯特凡诺对凯尔希在这种地方的嘴上不饶人有些无奈。

“好了，我真的要休息了，等你发我一份协助者成员名单，希望足够豪华。”

“会的，半小时前还有拉特兰圣堂的致电，内容是：同时具备万国信使与罗德岛合作伙伴企鹅物流所属信使的莫斯提马，正在朝着谢拉格赶赴，希望在着之前被允许在罗德岛本舰修整。”

说着，凯尔希补充道：“因为我们还停靠在谢拉格与哥伦比亚的交界处，不过就算不是如此，那位圣座也会报备吧。

毕竟Outcast在我们这里，楚信然也在我们这里，而那堕天使信使曾经和楚信然有过一同失踪。”

“我对她有印象，也远程通话过，出乎预料的洒脱，那样洒脱的萨科塔女孩恐怕也只有挚友能够攻陷吧。”

“别扯了，我们都知道萨科塔大多都是那副德行，要么极度自律，要么极度随性，不过她是距离最远的，恐怕只来得及赶上收尾工作。”

“那是届时考虑的问题了，我撑不到那个时候，让以后的我再看吧，就说到这里，我要休息了……”

艰难地抬手，扣下头盔的接合开关，斯特凡诺一面略略撑起身来，摘下头盔，一面轻声道，“晚安，凯尔希。”

“晚安，斯特凡诺老师。”

那样的声音因头盔的远离而显得轻微，而已经因为头痛而脸色极其难看的斯特凡诺都没有好好脱衣的余裕便盖上了被窝，解脱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好像这世界根本不会放过他一般的，他耳边的声音本是忽然轻了不少，却又冒出个格外鲜明的女声：

“看来是被折磨得够呛啊，博士。”

“是你啊……”沉重的双眼稍稍睁开一条缝来，所见的便是对面石桌前坐着的女酒鬼，斯特凡诺又重新闭上了眼，倒是没有表现什么被对方骚扰睡眠的愤怒。

毕竟他很清楚，眼下耳边声音越来越轻也是对方的功劳。

真是的，在这种时候可真是羡慕这些自己无法企及的家伙，拥有这样的力量，有着这样的身体。

分明同样有过被称作怪物的时期，但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差距也是如此之大。

“是我，想来越是在这种时候，你就越需要我的帮助，所以就痛下决心地放弃了见信然的时间来看看你啊——”

以潇洒干练的动作饮下杯中物，能够一定程度控制梦境的岁兽化身愉快笑道，“是不是会很感动？”

“挚友身边总是你们这样的女性，还真是令我心情复杂……”

斯特凡诺抬手盖在头上，闭眼开口，就着身下木椅的质感翻了个身，像个想要好好睡觉的困乏人，“真好奇他以后的家庭地位。”

“家庭吗，很难想象他真的会组成家庭的模样啊，他身边的姑娘们也都和他一样，对家庭没什么奢望吧。”

“全是为了理想而奔走么？包括你？”

“今朝有酒今朝醉，理想什么的，我现在反而不确定呢。”

令微笑着，看着那躺在长桌的背影，倒是能想起些喝多了便头痛欲裂，躺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旧友。

之所以是旧友，也是因为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些人也早已不见或是死去，连梦境的残渣都难以找到，只有自己梦到他们，再也没有他们梦到自己。

她在梦里待了太久，真正踏出也都是最近才决定的事，先去拜访两位妹妹，然后和其中一位打定主意去找罗德岛，在这之前先和早就认识的罗德岛朋友在梦里联系联系……然而也没什么意义，就和过去的楚信然那样，大家醒来也不会记得。

但令确实能获得些情报，而且还能像现在这样，给斯特凡诺这样饱受「诅咒」影响的人一些喘息之机。

“是吗，那挚友或许确实和你挺配的。”

“怎么？”

“在弄清了自己就是楚信然之后，他也弄不清自己眼下的理想该是什么了。”斯特凡诺淡淡道。

“不过虽然长期的理想想不到，但短期的目标却是毫无动摇的。”

.

夜深人静，仍然没有睡觉，继续在处理音频情报的楚信然，鼻子非常的痒，但还是忍住了没打喷嚏。

他非常苦逼的加班到了现在，又死了三十一具分身，就算算上之前加放的，赶在雅儿休息之前托她捎一程的三十四具分身，也都只剩下了十几具人形监控探头，显得好像不是那么累了。

但也只是显得。

他已经稳定法术释放一整天了，一般的驮兽也没他这么能撑。

但为了在谢拉格全境调查足够多的海神教团窝点，他这不断派遣农民出去探图的行为不能中断，哪怕已经确实疲惫也在保证「基础人口」的必要存在。

不论是传话还是掌握敌我双方动向，他都在努力的作为一位暗处的盟友。

在黎明到来之前。

等黎明到了，他就是耶拉冈德，尽管是冒牌的。

明日正式开始宣传的圣山大典，耶拉冈德的神谕与见证，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雅儿小姐全都让他来做，而自己在边上看着。

他虽然无奈，但也接下了这个与自己目的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说发挥的好就会大有帮助的任务。

明天，他将入局，抵达明处。

以上百年不曾再发声的耶拉冈德之名。

NO.42:初衷只是扮演，但又好似本色出演

1095年的9月11日，对谢拉格而言显然会是尤为特别的一天。

蔓珠院忽然宣称他们收到了神谕，沉寂了数百年的雪域之神耶拉冈德将在圣山仪式中显现。

雪境子民对雪域之神的信仰毋庸置疑，但人心仍会揣测人的话语。

尤其是最近的谢拉格其实暗地流传着颇多关于蔓珠院的留言，大多都是关联那些失踪的谢拉格人，便也不免怀疑其假冒神谕的可能性。

怀疑仅仅是怀疑，并且还是一小部分。

更多人不会愿意相信这数百年来都负责着宗教经文研读与知识传承的蔓珠院会做这种事，从这份意义上，谢拉格人对耶拉冈德的信仰，其中是有那么一小部分被蔓珠院所替换。

就像很多信徒与其说是信仰神，更像是信仰神甫们所说的话语。

他们的怀疑还不足以动摇这么多年的信仰与信任，也不相信蔓珠院胆大包天到敢于伪造神明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