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912章

而现实……现实从来都不合理，它的不合理便是不合理在那约定的时间太过遥远，仅仅过去了八年，那当初的少年便已成长到了此刻的模样。

而大家在那场约定之中期望着能够实施计划的舞台，也比那计划提前了太多年。

就在今年，亦或明年。

维多利亚的公爵们带领着军队集中于伦蒂尼姆周边，海神教团那连同教宗、祭司们在内的核心成员都疑似前往那片土地，而他格外清楚的一个情报，在于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的将军特雷西斯，也在伦蒂尼姆。

他必然身处漩涡的中心，甚至搅动着漩涡。

待到时机成熟时，他能汇拢整片大地流落各处的萨卡兹。

数量庞大的萨卡兹人口流动也将牵动诸国敏感的神经。

理论上本应在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后才会出现的舞台，就将这一两年内成型，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世界变化的能力，也或许，大家都低估了某人无意间参与了太多环节所造成的蝴蝶效应。

某人尚未分析到这一点上。

他只是因话题而不可避免的回顾了一下过去。

思路也朝着曾与那俩人许下的约定飘摇，继而感到分外的不快。

现在的他，有能力介入昔日卡兹戴尔的战场，现在的他，亦能指挥一方军士，约定的一环如此之早的达成，是否意味着大家的付出其实有着回缓的余地。

这是一种后悔的想法。

并不符合他一贯的理念。

这是一种玷污过去的假设，仿佛要否认过去三者的决心，仿佛只要早知一切都能那么快的话，那个人就不必去死。

只要自己经历足够多的磨难，就能推进一切，甚至是避免她的牺牲？

多么傲慢，又多么愚蠢，却又……多么的有吸引力。

正因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才会涌出不快。

对这份想法不可抑制冒出的不快，对于自己心态失衡却又没能立刻调整回来的不快，以及最终，这种想法只是想法，就算他真的决心玷污这一切，他也没办法让时间倒流的不快。

哪怕是莫斯提马手中的锁中之兽，也放不出这样的狂言。

可光是有这种构想就足够令他愤怒，这份怒火无从发泄，憋在心头，仅能通过与法术构筑的指令来疏导些许。

就像此刻，他朝着安多恩，以及追随着安多恩的那些寻路者同胞们提供着看似只是情报，实则指挥下令的讯息。

雅儿注意着蔓珠院，而他注意着圣山。

三分之一的分身留守于图里卡姆各处，以防海神教团的教徒逃出谢拉格，三分之二的分身则是冒着随时可能被风雪乃至地势给「创碎」的风险在圣猎范围内活动，这份安排的目的与确实的收获在半小时后得来，那便是落入几具分身联合拼凑的观测范围内的埋伏。

如此一来，海神教团并未选择跑路而是另有想法的事实也摆在了眼前。

甚至是那位当初被智天使打了先手，完全没表现出来到底有何长处的彼得主教，也是赫然在列。

这一次，没有智天使们那高倍镜首先狙击，他能表现出相当不错的战斗素养。

哪怕是提前发现也能顺势作战，扭曲细长的带骨长鞭出手便带走了三位佩尔罗契家的侍卫性命。

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好战绩。

能将他所率领的异教徒伏兵提前告知于恩雅的楚信然，自然也能告知于那本就在谢拉格待了数日，已然相当熟稔甚至看起来是在与当地人一同享受圣山大典的安多恩一行。

对于三族族长而言，一位萨科塔人为首的新队伍冲入圣猎场地虽然惊愕又异常，但他们协助对付邪教徒的事实未变，这番意外便只需放到之后再说。

更别提之后还有更加专业、军事化的萨科塔人队伍加入混乱的猎场。

那是智天使卫队的智天使们，因为智天使装甲无法运上圣山而被迫轻装上阵，好在就算没有庞大魁梧的装甲，作为成年萨科塔人也都有着各自的守护铳。

为驾驭装甲所作的训练、以及改造，再加上能在萨科塔手中绽放出别样光彩的守护铳，用来对付这些身躯已然呈现一定程度异化的秘教教徒们再好不过。

可这仅仅是这样的话，要对付昨夜战场中出现过的神嗣兵种堕雪鬼，哪怕各个都抱着牺牲的觉悟，也无法弥补体量的差距。

“那种东西还能有多少残余？”

阿克托斯在看到那些魁梧而又狰狞丑陋的怪物便忍不住惊愕出声，而这番话语倒是引来了菈塔托斯的瞪眼。

“你见过那种东西！？”

作为初见而言，面对那些极具压迫感的巨兽，布朗陶家主的反应还算稳重勇敢，不像她那妹妹已然躲到了丈夫身后。

“尤卡坦，那是什么？”

“不清楚，但明显很危险……”尤卡坦甩手抽出腰间的利刃，作为休露丝的丈夫，他向来声名不显，但那稳定的握刀与那一转锐利的目光也算是位出色的战士，“莫希，保护夫人。”

“是，尤卡坦大人。”那跟随于休露丝身侧的黑发依特拉女孩提起手中的黑弩，在其身侧，属于外界科技的黑色无人机迅速升空，为她提供更加准确的视野。

布朗陶的家主能够堂而皇之的戴个耳机在头上，布朗陶家显然对外来物表现得相当开明，手下有人用无人机也不算奇怪。

但阿克托斯还是意外的看了眼尤卡坦身边那黑发女孩儿，在一家札拉克，还都发色毛色普遍偏橙的暖色调队伍下，莫希那样的一身黑本就足够突兀，看着就不像是一路人。

但比起注意那种事，显然还是一旁那妖妇那咄咄逼人的模样更催促着他共享情报：

“昨晚和希瓦艾什家的联合围剿就有那些东西，本来是由那些萨科塔人的特殊装甲才能对付，极度危险。”

说着，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更加实际的说明：“没能力接我一斧的，也别想抵挡那些家伙的攻击。”

“这也是那邪教的怪物？”阿克托斯的身旁，并未参与昨夜围剿的瓦莱丝问。

她之前一直都盯着大长老，只因一直认定对方有着阴谋，就算圣猎要出什么岔子，也「一定是大长老干的」，结果出现的岔子令她意外，出现的怪物更是陌生。

山雪鬼吗？难道这种东西就是山雪鬼吗？大长老就是说父亲是被这种东西……

时至今日，领受耶拉冈德数次话语的她已经完全不怀疑父亲的死是被大长老所害，可她也没想到大长老用来嫁祸的山雪鬼会是这般模样。

“不，这是你们谢拉格的怪物啊。”彼得主教微笑道，看起来还是有在适应雪地的纵跃回身，退回到了堕雪鬼身边，“谢拉格人的血肉，谢拉格精怪的血肉，再加上一点点神明的恩赐，若是不理解的话，不妨问问你们旁边那位老人。”

参与圣猎的一行唯有三族族长与其部下，但这一次不同的是，圣女亲自参与，甚至还有那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不顾老迈之身的同行。

本是担忧他老迈体弱，不堪劳累的三族本是打算中途将他送回，可意外的便是他确实跟随了这一路，不见颓势。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老人，此刻亦是万众瞩目。

“大长老，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老人的一边，圣女发问，比起那以虔信文明的佩尔罗契家主的惊愕，她显得平静许多，却也决绝许多。

一反圣女常见以持着圣铃的姿态，而是拉开了一张弓，箭矢直至着大长老。

很多人都忘记了圣女的选拔是要求体力，恩雅o希瓦艾什并非一位柔弱的术士，亲自参与圣猎时她所选用的也不是法器，而是弓矢。

只是没想到第一道箭矢，对准的不是野兽也不是山雪鬼，而是大长老。

圣女的培养，圣女的教导，那宛若导师般的老人，最终被学生以那般冷漠的面容箭矢以对，而他则只是微笑，是那一直以来鲜少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看了眼那些用于直播的无人机，再回头环视着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没有在意其中的复杂，也没有在意其中有着一对刻骨的仇恨，只是抬手。

那是一道寒光。

“圣女大人！”耶拉冈德的虔诚之斧，阿克托斯要冲去护住圣女。

可他身旁甚至有人比他更快，那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畅快笑容，笑得甚至有些狰狞的瓦莱丝，将手中的长鞭挥出，直指那老迈的身躯，鞭身在高速中弹出加装的刃光。

为了复仇，她甚至是佩尔罗契家族中最早接受外来技术的将领，而她此刻与其说是攻敌之所必救，不如说只是想要他死。

她没想到这一刻能来得如此之快，在她还在谋划着如何才能算真正的复仇，如何才能将对方的罪状昭告于天下时，反倒是对方主动露出了獠牙，担上更为大逆不道的罪孽。

耶拉冈德在上，这亦是您的恩泽么？

她这么想着，却没想到在那瞬间，耶拉冈德的声音响在身侧，内容却是：

“退后……”

“呃……”错愕的卡普里尼还未反应过来，带着利刃的长鞭却已然给她带来不理想的鞭笞回馈，不像是抽打撕裂肉体，更像是拍在了钢铁之上。

而那一切的万众瞩目下，那在被长鞭与箭矢两方贯入的衰老身躯爆出澎湃的血液，朝着四面八方甩出。

但以那无人机的俯瞰视角看来，那掩在血液之下的利爪实际着重的并非瓦莱丝将军，也并非圣女，乃至那跑到圣女身侧才提斧相接的阿克托斯，而是恩希欧迪斯！

这目标选择岂止是他们没料到，就连恩希欧迪斯身侧的部下们也没想到，以至于马特洪持盾迎上的反应慢了半拍，尽管挡住了一瞬，却又在下一刻与魏斯一同被利爪拍开。

而那本应在这时神兵天降的锏，却不得不应对那彼得抓住机会放开限制的堕雪鬼们。

可尽管是最强的护卫不在身侧，那手持手杖，在前两刻也并未如同阿克托斯那帮前去保护妹妹的希瓦艾什家主，已然能够把握部下争取的一瞬。

银亮的利刃裹挟着冰冷的风雪迎来血红的数道利爪，而他挥出的手杖与其碰撞，传出数道足以证明其材质不俗的爆鸣。

尽管仍是退后了数步，手杖重新担任起手杖的职责，些许鲜血沿着胸口裂开的衣衫前淌下。

落入劣势，有些轻伤，却也被是挺过了最初的危机。

被一旁那在刚才「消失」了的首席技术执行官抬手拉起。而与此同时，延时爆发的冰晶在那体态畸形的大长老脚下爆发。

诺希斯o埃德怀斯，是位研究者，也是位术士，更是位足够冷静，同时头脑能够担当策士的聪明人。

早在一开始时，他就如恩希欧迪斯一般对于大长老的目标并非圣女大人而有所预料。

于是当大长老当真显现异状，像是要蓄势出击的瞬间，他既没有考虑保护圣女，也没有考虑用自己那并不坚实的胸膛去为那远比他更强的恩希欧迪斯抵挡攻击。

他选择埋下法术，在那大长老的脚下。

相信恩希欧迪斯和他的部下不至于在这一击下倒下，而他要用这一击的时间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底细，而这反馈的结果并不乐观。

“零度爆发和失温症没什么用，他确实是那位大长老。”迎着恩希欧迪斯质询的目光，他淡淡的回答。

然后两人一同看向那完全伸展起身躯，却又同时被菈塔托斯的法术、阿克托斯的巨斧所击的大长老。

零度爆发和失温症，那都是诺希斯擅长的法术命名，尤其是后者需要提前准备，以冰寒一点点地夺走对方的生机，是无比残忍却又难以抵御的环境法术。

在这雪原本该相得益彰。

但对方也确实是那位大长老。

那位同属于菲林族群中牙兽分支，以高度先民血脉生存于雪域的大长老，他或许比绝大部分人都还经得起风雪。

“恩希欧迪斯，你就看着吗！”

在两人还在交流与判断的同时，菈塔托斯便已是不加掩饰的不满，在那明显经历了邪异的变故，整副身姿都已扭曲的大长老面前，她的法术尽管并非是诺希斯那样极化风雪，不至于对大长老毫无作用，但却也并不算是强大。

毕竟从未有人要求一族之长就非得是极善作战。

但菈塔托斯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自己真是位强大法师，能够将这突然发病的家伙打下去。

“变化，你们都想改变谢拉格，谢拉格根本不需要改变！谢拉格也不该改变！彼得！你还在偷懒么！”

喊声逐渐歇斯底里，样貌也完全不似人类，不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可以笃定是在病变状态的大长老，光是存在本身就令人质疑蔓珠院信仰的正当性。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偷懒了！”话语时而顿滞，只源于战局的焦灼，彼得有心加速与那些萨科塔人的战斗，其手下的堕雪鬼们更是早就应当大开杀戒，可在眼下，他必须承认一件无比屈辱的事实——他成为了缺口。

而令他成为己方战局缺口的，是那个突然抽手不在与堕雪鬼们作战，而是直奔他而来的卡普里尼女人。

锏，轮着两支如她称谓那般的重锏，深谙围魏救赵的精髓，完全是一副要将他拍成肉酱的架势，令不少堕雪鬼都选择返身驰援，也令不少萨科塔人的压力骤轻。

但即便是如此的屈辱的状态，即便是被这女人打得节节败退，他也能看到此刻那最明显的胜机，那是其他战场中负伤愈渐增多的敌人们。

“拖时间！他们都是在强撑，而且撑不过多久！”

“只要你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谁又能改变谢拉格！谁又能改变你熟悉的风雪！！”

他话语振奋，一点都看不出正在被黑骑士痛揍，而他的话也确实让不少人心头一沉，更是让那通过直播看着这一切却不能立刻赶赴猎场的谢拉格人们有些莫名与怔然，还有些难过。

有些人隐约理解了大长老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大逆不道，因为他们也都曾抵制过喀兰贸易带来的改变。

可也有的人完全不在乎，更相信三族族长的领导。

这样的人更在意战局的劣势，听到这话时更是心急如焚，下意识张望之前那些奔赴猎场的战士，也不知他们是否真能及时赶到。

可也在他们所见的直播画面下一秒，一道箭矢在彼得主教被黑骑士击退时贯穿他的腰腹。

而那之后，又是一道箭矢朝着大长老那已然四分五裂却又带着活动着的骨血的肢体上疾驰，一箭洞穿血肉，带着冰寒的轨迹。

那是大长老也无法承受的冰雪之寒，远超诺希斯的法术构筑。

那是能令大长老的动作为之一滞的冰冷，而这猎场也仿佛呼应着那道箭矢的轨迹，风雪忽如其来，甚至拢着狂风。

而那狂风之下，是圣女满弓的身影，眼中满是漠然肃然的神光，庄严宣判道：

“耶拉冈德能！”

NO.74:执迷于信仰者，最终枉顾了信仰

人都有自己所习惯、所能够掌握的环境，在教育学中，这种环境被归纳为一种舒适圈。

人长久待在舒服的环境下，会因为生活安逸而不想动脑筋。

但若把人带到比较险恶的环境，经历了挑战和痛苦，反而会变得成熟。

可若是那人不想抵达险恶的环境，仅仅是为了待在舒服的环境下而去接受挑战与痛苦呢？

这不禁会令人想要评价那动机的特别，更令人好奇他具体实现目的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