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918章

魏斯与马特洪亦是如此。

本是一起长大，却也只有小时候的记忆中有过三人同行。

所以当那只存于梦中的美好在现实中再现，恩希亚甚至从未如此地感谢耶拉冈德，感谢神的存在，并为那作战时，哥哥冷着脸挡在姐姐面前拦下了数次大长老的攻击而感动，心里想着这次之后，这两人是否能重归于好——然后她现在站这儿和叔叔一起手足无措，甚至不好开口。

“那个……哥哥……”

“可不能怠慢了圣女，恩希亚。”

“那个……姐姐……”

“恩希欧迪斯大人哪儿来的话？恩希亚是我的妹妹，怎会怠慢我，倒是恩希欧迪斯大人，不打算让我坐下吗？”

“呃……”恩希亚便闭嘴了。

她发觉了自己贸然说话反而会被当做武器，里外不是人的现状令她更加卑微起来，甚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叔叔。

如果是看着大家长大的叔叔，一定能做点什么的，对吧？

对吧！！

对吧对吧对吧！

叔叔以眼角余光迎着她的目光，摆出一脸的「早上被诺希斯臭着脸数落新材料开发进度慢，中午被罗德岛的人找上询问龙族遗蜕的保管状况然后发现储存库被人入侵过，现在又回头看着家庭冷暴力」的痛苦表情，就差来上一句：「咕，杀了我」。

成熟大人的力量怎敢在喀兰之主与圣女大人的面前展现，更何况这俩兄妹从很早开始，就已然不是能让自己责备数落的成熟坚强。

这我能说什么？

你杀了我算了……

成熟大人选择变成废物大人，对这现场一筹莫展，只能听着那俩兄妹唇枪舌战，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有什么矛盾，之前为什么没听到风声，是因为之前有着直播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突么？可这种对话一般也听不出问题，这俩人真的会顾忌外人么？

那就是新矛盾？那想不通啊……切斯特试图以自己了解的三兄妹状况做分析思考。

可他尽管通过直播看到了圣山大典的一系列意外，却也没有亲历，更没能想到更远的未来。

谢拉格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布朗陶家族受到了前代恩怨的制裁，蔓珠院地位一落千丈，反倒是圣女升至顶峰，佩尔罗契家族一如既往地支持圣女，又与坦白计划之后的希瓦艾什有着合作，未来便会是恩希欧迪斯与恩雅共治的谢拉格。

圣女压力没有丝毫的削弱，不仅没有解脱甚至更重一层，而这一点既是恩雅选的，也是恩希欧迪斯所造就的。

而她此刻气势汹汹的过来，到底是为了发泄心头的不快，还是来寻求心灵的支撑，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

“她还是这么别扭，找不到心里的答案。”

与喀兰贸易公司大楼相距无比遥远的圣山之顶，仍在圣女居所的侍女长围着壁炉，打着毛衣。

看起来也像是自言自语，但当这话语落下时，他的身边也确实走出了一个人，拉着无数如云气般流散的气流，在迈步中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

“这种时候耶拉冈德不该去为最亲近的信徒解惑么？又或者，是圣女最亲切的侍女长以不经意的话语点明。”

“不，我现在觉得，用你的方法更好些。”

不在意青年走到身边，侍女长仍然望着自己手中的金属签，好似专心致志的打着毛衣。

而在她一旁，青年抬手拽过一只木椅，坐在她边上，下意识抬起双手对着壁炉，却又在发觉双手开始「融化」后，木讷地收了回去。

“我的方法？”

“他们应该吵一架……”雅儿说着，扭头看着东张西望的楚信然，也不管对方正在东张西望，她的眼神与语气都无比认真，以至于让楚信然很快回过头看向她，“那对兄妹从小到大，直到现在，都是同样的别扭，有都同样为对方着想的留有余地，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吵一架。”

“所以，让她见一面就好了，不是作为圣女被恩希欧迪斯拜见。”

“让他们吵一架就好了，不是作为圣女与希瓦艾什家主的绵里藏针……”

说这话时，她手中织衣动作顿了顿，楚信然垂眼看向指尖溢出的红点，正准备抬手施以冰凝的法术，却见她直接探入嘴里抿了抿。

很朴素的止血手段，就连神明也在用（x；

只是比起这个，更值得意外的大概是对方还会被金书签误伤到手。

“唉，又打错了线了。”懊恼的雅儿看着手中那色彩并不满意的毛衣，垂下了手，重新看向楚信然，“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想了想还是不去点名对方对人类的这份过分模拟，楚信然继续着关于那兄妹的话题道，“只是觉得你这样的期望，或许会绕更远的路。”

“或许吧，那你觉得不好么？”

“恰恰相反，我觉得很好……”楚信然摇了摇头，“有些时候绕远路反而是必须的，因为直线的道路并不全都正确。”

“而且，你也终于有了自己的答案。”

“那你呢？你的答案在维多利亚么？”没有再拿起那不满意的毛衣，雅儿站起身来，在楚信然疑惑地目光中走向了她自己的卧室，声音倒还在继续传来，“你快要离开了对吧？”

“啊，明天就走，跟罗德岛那群人一起。或者说，我也会成为罗德岛的一员。”

楚信然在大厅继续道。

他东张西望是因为之前都是以水汽探测这里，水汽能构筑轮廓，却没有色彩方面的细节，初始建模和极致渲染当然差别很大，他一直挺好奇那些探测建模的真正模样的，但也没可能因为对方去了卧室他就跟着一起去。

虽然也有过程度严重的误解，但那也只是误解，他并不认为对方真能对他有意思。

更别提他能够判断对方的声音连同脚步声一同变换方位，似乎在卧室里走动寻找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因为在深渊那样的漆黑环境下长期控制大量分身，而今出来的他总觉得自己的感官连同精神辐散的空间都比过去更为长足的加强。

在没有了深渊探测现实时的那种重度阻碍，甚至每具分身探测波长都能辐散千米，上百具混在一起就能把谢拉格大片范围点亮，直接进行一个大面积插眼。

——当然，那样还是会很累，上百道屏幕看着就烦，所以小小的测试后楚信然就撤到了只留几个小窗口。

包括此刻这圣山之上的也只是一具分身，说话还是那么怪异难听，一开始觉得挺帅挺威严，但听多了也觉得自己在放出噪音。

也不知道雅儿是怎么忍着一直不说的。

“在耶拉冈德出言的那一刻，祂也将继续守望谢拉格，这是祂接下的责任。”卧室那头传来雅儿的声音。

“恩雅现在的压力比起以前只会更重，所以我也不能离开，很难帮到你。”

“没关系，说到底我也没想过来这里求援，也没到那样紧张的时候……”

东张西望着满足了好奇心的楚信然，将目光转向了炉火，又挪到雅儿方才的座位上放置的未完成毛衣，“倒是能遇上你，算是我足够幸运。”

“你就是用这种话来吸引那些小姑娘的么？”卧室那头传来轻笑，令楚信然怔了怔，继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意识到自己这话确实有些歧义。

但这正是真心话，毕竟能遇上耶拉冈德并与其建立合作关系，可谓是最好的开局。

比先遇上圣女或是恩希欧迪斯都要更能全面坚固谢拉格的一切。

也有了随时都能挣脱深渊的余裕——这本来是楚信然最忧虑的事，得等到斯特凡诺带着罗德岛的人来才能解决。

没想到实际却是打从一开始就被解决了，反倒是因为他的谨慎而有了可选的奢侈。

这是真正的幸运。

但硬去解释反而容易越抹越黑，尤其是对方偶尔也会开些玩笑，流露出符合外表年龄的俏皮。

身体确实会影响精神，楚信然只是再一次确信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沉默着，然后听到对方在卧室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俨然是要出来了。

“倒是反驳一下啊，你这人……”嗔怪着走出卧室的雅儿手里，握着一条黑白色的围脖，色调图案正如她平日的衣装下摆，有着明显的谢拉格风格，“来，试试这个？”

“这是……”楚信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递来的围脖。

“虽然是分身，但感触应该足够全面了吧，试试暖不暖和……”

递来却没有交到楚信然探出的手中，雅儿顺势就给他围在颈上，动作轻柔而熟稔，倒是显出她确实作为侍女长侍奉圣女的一面，“你其实挺怕冷吧？”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楚信然觉得自己已经挺适应的了，虽然刚才都还下意识想烤火。

“你以为谢拉格人是怎么能够一眼辨认外国人的？”白了这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一眼，给楚信然裹好围脖的雅儿退后两步，打量着楚信然此刻的身影，身后的蓝色细尾也愉快地晃动，“挺好，一声黑色和银色的臂甲，正好配上黑白的围脖，我的选色没错，这猜的也没错。”

“听起来就像很早就在织了一样。”楚信然抬手按了按那用料很足却又面料柔和的围脖，比预想中还要热，却也不至于令分身立刻融出水来。

“倒也没有很早，甚至蛮仓促的，但是感觉不错……”重新走近的雅儿，又给楚信然将围脖摘下，她倒也还记得眼前这人只是分身，是用水组成的实体，“这还是当初你说的不是么？多织几条围脖。”

“啊，是我说的。”楚信然垂首，看着对方递到自己手中的，卷好的织物。

“除开恩雅的，这是我织的第二条送人的围脖哦，恩希欧迪斯那家伙，我得视待会儿恩雅回来会不会哭再考虑有没有他的份。”

听到对方说起这话时甚至有些冷漠，楚信然便笑了。

“好的，耶拉冈德在上，感谢恩赐。”

“把你脚趾冻住哦——”雅儿眯眼微笑道。

“啊哈哈，抱歉抱歉。”

“好啦，别在我这里分心了，你不是该在和罗德岛那些人人忙着么？之前是个蓝发萨科塔，现在是三个鲁珀……”

雅儿摆手微笑道，“虽然不太清楚外国人是不是有约会还带长辈的传统，但是啊，和妙龄少女相处应该专心点哦。”

要说分心，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耶拉冈德一直注视这谢拉格。

也同样能察觉到那位带着狼型头盔的，被称作银狼的干员身负的神性。

倒是令她愈发好奇罗德岛的组成了，或许也该跟恩雅聊聊，看有没有机会更深入的接触。

“好吧，晚点我会再来看你的。”

“当然，我还欠你一次谢拉格的游历，给你带一路向导哦——”雅儿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他承接的手掌，“围脖，也要好好交到本体手中哦。”

“我就是本体在操作，没你想象中分得那么开。”

“这样么？那你这边的感知会同步到主体么？”雅儿疑惑问。

“可以，脱离了深渊之后能够做到这个程——”楚信然有些疑惑地，被雅儿所拥抱。

“信然，谢谢。”对方语气轻柔。

“谢什么？”楚信然无奈问，“这个话题是不是聊过？”

“聊过，但还是各种各样都要谢谢啊……”搭背后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雅儿松开了双臂退后几步，脸上挂着些许兴奋，“维多利亚的知识里，关系亲密些的亲朋好友是这么道别的对吧？对我而言还挺新鲜。”

“可以这么说……”楚信然无奈的笑了笑。

心里还有些感叹这番话让他想起一个阿斯兰，一个或许不久后就会再见的小姑娘。

“那么，你该去专心享受约会了……”雅儿笑着挥了挥手，“晚点再见。”

“再见。”楚信然点了点头，身躯溃散为水，映着那条围脖「飞」出房间，倒也没见其湿透质地。

只是画面实在有些奇异，也不知圣山是否还会多出些奇特的传说。

.

“喂，信然，专心点啊——”

佩尔罗契家族领下的小镇，比起希瓦艾什家族领的著名代表图里卡姆，这里保留着更多谢拉格往昔的痕迹，街道安静，建筑古意，行人住户们的衣着都还多是长袍兽皮，却也不乏先进的灯光与车辆。

阿克托斯确实认可外来科技的方便，也并不限制领民们的使用，只是希望他们不忘传统。

而在这样的街道下，身着礼服的拉普兰德便显得格外显眼，而穿着与当地相似的1095年寒武纪冬季款白色外套的德克萨斯倒是一副融入当地的模样。

可一旁站着的高大头盔男人可就真的很显眼。

显眼到会让楚信然都不会忽视他的程度，甚至能够察觉他那再熟悉不过的神格气息。

偏偏距离如此之近，德克萨斯却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甚至此刻还在数落一旁的白毛傻狗：“拉普兰德安静点，你吵到别人了。”

拉普兰德闻言很想给德克萨斯来一刀，但最终还是作罢，作罢的原因不是因为楚信然在一旁，也不是因为银狼在路上就已经制止过两人数次的争斗，而是德克萨斯说的是事实。

她确实吵到了别人，一个体格健壮到能令她眼前一亮，觉得对方应该战斗力也蛮强的卡普里尼女人，正在一座敬拜耶拉冈德小庙前祈祷。

她们这一行在谢拉格到处闲逛，现在逛到了一处庙宇前，周围还有不少跟他们相似的外国人，看来这里也是处名景点。

或者说宗教地点？

德克萨斯不太确定。

她只是来找楚信然的，在当初汐斯塔的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该被这种事干扰状态，怀揣着已经确定的心情却不说也不是她的风格，但无奈旁边有着拉普兰德这总是捣乱的家伙，还有着银狼……

在这个和罗德岛的博士一样终日戴着头盔的男人面前，她总是有些安心又有些拘谨，一想到要在他面前对楚信然告白的话，更是莫名的抵触，令她这一路走来都没做好心理建设。

她一直寻思着该用什么办法把银狼和拉普兰德都一起支开，但现在也没想到，倒是拉普兰德确实有很多令她能占些口头优势的错误。

但口头优势有什么用，这家伙都抱着信然的手臂走了，以前都还没这么火大，也就看到对方偶尔低头能够心情好点。

就像此刻，拉普兰德看着那卡普里尼女性低声道了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