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我看不见我们的价值在哪。”
阿里安托抬起头。
“审判庭不日就会派出人手接管这个星球,其上的叛徒尸体会被清理干净。这颗星球或许会不再适合居住,但至少能够有其他用途。我们付出十三名兄弟的生命,为帝国夺回了一颗星球。这就是我们的价值,塔格利安。”
“不。”塔格利安低语道。“我们的价值应当是死在抵抗安格朗的战斗里,而不是死在这里。”
“砰!”
阿里安托猛然暴起,一步跨过数米距离。将塔格利安狠狠地推在了运输机的舱壁上。他凝视着自己兄弟空洞的双眼,突然意识到他正在经受屠夫之钉被拆除后的可怕后遗症。
原因很简单,塔格利安的脸颊正在疯狂抽搐,他的眼球神经质般的不停转动。血丝开始一点点蔓延至眼白,鼻翼抖动,大汗淋漓。
“啪!”阿里安托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巴掌,厉声喝道:“铭记我们的过去,塔格利安下士!”
“嗬——”塔格利安艰难地发出一声吸气声,听上去像是他往自己的肺里插了根针。“镇定剂......快......”
“你今天打了几针?”
“三针......快点!阿里安托!”塔格利安咆哮出声,粗大的脖颈上青筋暴起,双眸赤红。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都要从椅子的固定带上挣脱开来,动力甲正不断地示警。
“快啊!阿里安托!快!”
三针,难怪你的表现如此奇怪,我的兄弟。阿里安托沉默着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根特制镇定剂,扬起手,以无可置疑的精准与速度扎入塔格利安的脖颈。三分钟后,他冷静了下来。
阿里安托坐在他身边,别过脑袋,很久后才发问:“你感觉如何?”
“不太好,我刚刚是不是又开始陷入那种‘空虚’状态了?”塔格利安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
“是的,甚至比那更糟。你说了些不太好的话,如果让审判庭的那些人听见,咱们八成会被立刻宣布为叛徒。”
“呵呵。”塔格利安笑了笑。那笑容冷冽又带着某种恨意。
“他们算个屁。我们为帝皇和他的理想而战,我们是不是叛徒,由他说了算。而他一定清楚我们是不是。”
阿里安托沉默了一会,随即扯开了话题。
“严格控制你的剂量,塔格利安。那该死的针一天最多只能打五针,如果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得不让剂量加大,你迟早会和扎克利一样忘记许多事情的,最后甚至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已经忘了成千上万件事,我的兄弟,再多忘一件,又有何妨?”
阿里安托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他的兄弟:“那么,我至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与自己的身份。你是吞世者军团第一大连的下士,塔格利安·莫瑞利乌斯,你是我的兄弟。我们忠于帝皇。”
塔格利安虚弱地垂下头,像是已经睡着。从阿里安托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见塔格利安后脑勺处骇人的伤痕,也能听见他的喃喃低语:“是的,我们忠于帝皇。”
运输机离开了星球轨道,机仆仍然在稳定地驾驶,一小时后,他们抵达飞船。阿里安托将塔格利安从他的椅子上脱了起来,随后将他交给三个赶来的机仆。
“安置好他。”他说。“另外通知船长来和我见一面,我有些事要和他谈谈。”
机仆点点头——有那么一瞬间,阿里安托很怀疑这无脑的机械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它为什么要点头?它是个机械。
是设计好的程序吗?
这无意义的质疑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穿着染血的盔甲,阿里安托拿着那颗颅骨,回到自己的房间。
90.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一)
船长来的很快。
阿里安托与他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对方并不显得拘束,甚至还颇有几分怡然自得。他为自己点上一根香烟,阿里安托瞥了眼烟盒,上面印着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复兴’
注意到他的目光,船长笑了笑,抽出一根递给了他:“您也要?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也抽烟。”
“我不抽烟。”阿里安托冷淡地说。
“那就太遗憾了。”船长将烟收了回去, 看不出一点遗憾的意思。他美美的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开始在阿里安托的房间内蔓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问你下一个任务。”
“大人......”船长有些古怪地看着他。“您难道不觉得,呃。”
他沉吟了一会,像是在寻找用词。整个谈话里没有丝毫应有的对阿斯塔特的尊重,这或许与他本人的身份有些关系。阿里安托早就知道,他不只是一名普通的船长。
终于,在两分钟后,烟都抽了好几口的船长找到了合适的用词:“您难道不觉得派给您的任务都太严苛了吗?”
“任务就是任务,我们接受,我们完成。”
“可是您的兄弟——恕我直言,加上您也只剩下七个人。”船长猛吸了一大口。“七名阿斯塔特,我们也没有凡人辅助军。这艘船也无法在轨道外为您提供任何来自空中的帮助。”
“如果你有些话想说,那就说出来。”
阿里安托严厉地注视着他:“不要遮遮掩掩的,这会令我觉得你有其他心思。”
船长灭掉了烟,用两根手指,而非指甲。炽热的温度没有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叹了口气:“是这样,大人。”
“我本来还有七十年的服役期就能够退休了,但审判庭突然找上门来,要在我的船上塞一些阿斯塔特。原本,我是想拒绝的。”船长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头。“但他们给的太多,来的人也太多了,没办法,所以我才让你们上了我的船。”
“我看着你们的人数从八十三名减少到现在的七名,甚至得不到任何补充。大人,我不是个傻子或见识短浅的愚夫。我是个行商浪人,虽然不大, 但也见过许多事。”
“但是。”船长困惑又坦诚地说:“为什么你们得不到任何兵力补充?甚至连自己的船都没有?我不明白这一点,大人,我真的不明白。而且,我对此感到害怕。”
我要从何说起呢?从一万年前吗?从那场叛乱开始?还是更早以前,从我们那狂躁的父亲回归军团并开始折磨我们开始吗?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故事,船长。这些故事甚至不应该被我知道——就让它们消逝在风中吧。
亡者的姓名不应再被提起。
阿里安托看着他,一言不发,但那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了足够多的警告。于是船长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大人。感谢您。”
“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现在告诉我,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请稍等。”
船长在自己右手处的腕表上按了一下,一个机仆走了进来。它打开自己的胸腔,从中取出了一本羊皮卷。船长将其接过,交给了阿里安托。
“这就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大人。审判庭的大人们应该和您说过这件事吧?”
“是的——你可以离开了,按照预定好的航线继续航行便是。”阿里安托对他点点头, 在船长离开后, 他打开那羊皮卷, 认真地看了起来。
‘最后任务。’
‘见字如面,阿里安托修士,我希望你和你的兄弟一切安好,尽管这不太可能。但我仍旧衷心的祝愿你们能够一路披荆斩棘,完成任务。帝皇保佑你们,也保佑我们所有人。’
‘这封比起任务介绍更像是信件的短函写于你们离开之前,恕我直言,审判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虽然这可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若是由我告知您,性质应该会不太一样。’
‘请小心。’
‘说回正题,我无意揭露你们的伤口,但审判庭内部依然对是否要恢复你们的名号有许多不同的意见,讨论会更是开了许多场。但这个完成任务的机会关系到你们是否能够取回战犬的名号——这件事,相信您也知道,阿里安托修士。’
‘请前往位于大裂隙附近的普洛达尔斯星系,进行调查,任务并不难。帝皇保佑您,阿里安托修士。’
‘一个审判官朋友。’
阿里安托放下羊皮卷,采用这种发布任务的方式纯属逼不得已。大裂隙附近完全无法进行星语通讯,只好采用这种提前将任务发布的形式,不过这也省去了他们进行简报的步骤。只需完成任务便是,然后离开。
比如刚刚的那颗星球——他们花了三小时将上面的叛徒杀的干干净净,审判庭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派人过来便可以回收一颗星球。他不知道他们要拿那颗荒芜的行星干什么,但阿里安托也不是特别在乎。
他站起身,打算自己清洗动力甲,然后用冥想来度过今晚。
他希望任务很快就能开始。
-------------------------------------
“遥感测绘什么时候能完成?”
“预计还需五分钟。”
“五分钟?!”上尉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帝皇在上,这可真是......天呐,什么时候遥感测绘只用五分钟了?”
那名机械修会的低级神甫抬起头,敲了敲自己的眼睛——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上尉有些牙酸。“这得归功于这艘我们完全不能理解的船,她实在太神奇了,请原谅,上尉。遥感测绘的数据会在五分钟后交给您,但我要先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
“还有半小时就是预定好的研究时间......我有任务在身,需要研究复合魔炮。那位阁下亲自下的命令,他希望我们能够将复合魔炮进行缩小化与量产化,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神甫罕见地说了非常多的话。
他对上尉点点头:“再见,上尉,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活着。”
......还真是别具一格的祝福语。
上尉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索性站在原地开始等待。那位神甫没有说谎,五分钟后,遥感测绘的数据便到了他手上。取代了伺服颅骨的便携式个人平板开始震动,上尉小心翼翼地将这宝贝从怀里拿出,笨拙地在上面点来点去。
他始终用不来这东西,但他必须适应。
打开信箱,一份测绘图就摆在那里,上面还标注了普洛达尔斯星系。
“普洛达尔斯......我怎么没听过这地方?”上尉皱了皱眉,然后将其抛之脑后。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十五分钟后,他来到卡迪安驻地,将测绘数据上报给了现在的团长,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上尉找到他时,他正在用军刀给自己刮胡子。
“恕我直言,团长,但我们有配发刮胡刀。”
“我喜欢用我的宝贝给自己刮胡子——坐下,稍微等一会儿,你拿到测绘数据了?”
“是的,团长。”
“嚯!”团长夸张地叫了一声,反手将刀放下。地面上的胡须碎渣在一阵蓝光中消失不见,他坐在椅子上,拿起上尉放在桌面上的个人平板,只看了一眼就热情高涨了起来。
“预计有十五艘敌方舰船?!这帮狗娘养的......”
这个老卡迪安人口无遮拦地怒骂出声,随后冷笑着将平板放下,对上尉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终于抓住一些人的尾巴了,那位阁下想必也等不及了。你听说了吗?他在底层墓地的演讲。”
团长靠在椅子上,悠然神往地模仿着:“我们不接受任何投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软弱或迂回战术!啧啧啧,听听,上尉,听听!我们早该这么干了!”
他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冲着墙壁挥动拳头:“追猎开始了!混蛋!洗干净你们的屁股等着吧!因为卡迪安人很快就要来操它了!我要亲自拿刺刀塞进去!这帮狗娘养的一个都别想跑!我要抓着他们的头把他们溺死在马桶里!”
“......团长,虽然我们现在的政委对于脏话方面管理的并不是很严格,但您还是得注意一下影响。”
上尉不着痕迹地用双腿用力,让椅子带着他远离团长,然后小声地说:“叛徒们的屁股并不适合用来干那种事。”
团长的脸抽搐了一下:“该死的,那只是个比喻!比喻,你懂吗?!”
“请下令吧,团长,士兵们还在等待命令呢。我相信他们的心情与我们是一样的。”
上尉笑了笑:“我这周已经听过五十遍有关于那位阁下演讲的事了,小伙子们可是都战意高涨啊。”
“不要着急,复仇号还没抵达呢。深沉之毁灭号现在驻扎在另一颗星球,我们需要适应一下其他载具。”
谈到正事,团长就显得极为正经:“带上你的连,再给我把第二连也叫上,你们去第三仓库,那儿有准备好的载具。训练方法还是一样,法阵中枢会指引你们。适应过后就通知我。”
他又低头看了眼遥感测绘的数据图:“......最迟五天以内,我们就将抵达这个普洛达尔斯星系,然后把那帮杂碎统统炸上天。”
91.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二)
“你还不能出来——见鬼,福格瑞姆,停下!”
法师怒吼的声音就算是房间外都能听清,安格朗偷笑了一声,随后走进房间。他嘲讽地说:“我们的贵族少爷还没恢复?”
“收回你的话......白痴。”躺在医疗舱内的福格瑞姆阴沉地用失真的声音说,他的模样不能说是骇人,只能说是十分骇人。
半个胸腔都被打开了, 内脏器官在里顽强的搏动,营养液散发着绿光,一刻不停地治疗着他。福格瑞姆躺在那儿动弹不得,他刚刚想要出来活动活动,被法师强制按在了里面。
让他出来活动?活动十分钟,就得在里面多躺上几天。
“安格朗, 你要只是想进来炫耀你的恢复速度,那我就得请你离开了。”何慎言转过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安格朗连忙摇头。“我只是听说了有关于那个星系的事,普洛达尔斯,是吗?”
“谁跟你说的?”
“几个卡迪安士兵的闲聊,被我听见了。”
“看不出堂堂原体居然还有偷听墙角的癖好。”
何慎言先是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他一句,随后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普洛达尔斯。和阿巴顿一起被我拽出亚空间,又临阵脱逃的叛徒们就藏在那里。”
“那个星系以产出矿物而闻名,上面的居民大多数都是武器匠人。机械修会很喜欢这种星球,但是现在......”何慎言摇着头说:“谁知道那儿还有几个活人?我们只能希望那群叛徒需要一些奴隶来帮他们进行杂物工作了。”
“或许那样,我们还能救点人回来。”
“希望如此。另外......”安格朗突然促狭地一笑:“我也听说了你在底层墓地的演讲,你还真是个天生的演讲家,不是吗?在森林里战斗,在戈壁滩上战斗,在巢都里战斗,在一切需要我们的地方战斗。”
他模仿着何慎言的语调:“直到他们尽数死亡!你这段话应该被放在帝国的宣传部头页,到时候搞不好会有无数人念着你的话冲锋呢。”
“免了吧,我倒更想让帝国都知道普利亚德中士的名字。”何慎言平静地回答,对安格朗的调侃置若未闻。“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将那件STC命名为普利亚德。”
“他值得。”
“他当然值得——不提这些了, 你问那个星系的事是想干什么?”
“是这样......”安格朗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
忘恩负义是一种邪恶的亵渎。
这不是现在,这是一种回忆的延续。而那些他过往生命中所熟悉的一切都被剥离了。
伊克洛蜷缩在地板的角落,周围挤满了人,窃窃私语从每个方向传来,压在这个年幼的男孩身上。没几个人互相认识,人们想要互相问候,但却没法骗自己一切都会如往常一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