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你们来维吉玛才多久,这就要走了?”
卓尔坦不可思议地说,矮人听上去很失落。但由于他那厚重的络腮胡子的关系,杰洛特很难去仔细分辨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啊,卓尔坦。”何慎言低下头,平和地看着他,举起酒杯对卓尔坦示意了一下。“维吉玛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这里不太需要猎魔人和一个游手好闲的法师。”
酒馆里再次恢复了人声嘈杂的状态,唯有卓尔坦显得很是沮丧。矮人们向来如此。他搬来一把高脚椅,跳上椅子,又招呼店内的员工给他从地下室内搬来了一个巨大的木桶,和他的腰身差不多粗,比他的人更长。
卓尔坦用手抚摸着那个木桶,缓缓说道:“这就是我店名的来历,先生们。大桶喝酒......我已经有两年没这么干过了,这里头装的都是来自马哈坎的矮人烈酒。”
杰洛特瞬间瞪大了眼。
矮人烈酒?这东西可是用来炼金的,就连矮人们本身都不会天天喝它,这东西烈到能让一头岩石巨魔醉倒。
卓尔坦相当自豪地用拳头敲击了一下木桶盖,将其打开,浓郁到令人鼻子不适的香味立刻散发了出来。他拿过一个厚重的木头酒杯,舀了满满当当一大杯,随后递给了何慎言,然后是杰洛特与雷吉斯,最后才是他自己。
没有人拒绝他的酒,就连和他刚刚认识没多久的雷吉斯也是如此。卓尔坦首当其冲,他举起杯子,大声地说:“朋友们!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矮人举起酒杯,喝了满满一大口,酒液顺着他的胡子浸湿了衣领。
“——啊,马哈坎在上,我忘了那句话怎么说的了。”他放下酒杯,懊恼地挠着头。“老卓尔坦刚想说点文绉绉的话就失败了,见鬼。”
卓尔坦干脆咒骂了一句,随后重重地拍击了一下桌面:“那就去他妈的吧,朋友们!祝你们的胡子能和我一样柔顺!”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简单概括为他们喝到了凌晨四点半,然后,这四个酒鬼因为在大桶喝酒的店门前嚎叫着跑调的歌扰民而被赶来的卫兵追了半条街。
期间,英勇无畏的猎魔人杰洛特由于童心发作,将一只靴子扔上了某人的房顶,但他因为喝的太醉,有失准头。导致那只靴子并没能命中房顶,而是砸到了一旁的墙,弹射力使其返回来击中了他自己的额头。
其他三个酒鬼则是哈哈大笑着跑远了,杰洛特由此成为了第一个被抓住的。
第二个被抓的人是雷吉斯,老吸血鬼很不走运地踩在了一块石头上。他本可以不喝醉,但他显然想要享受这种和朋友们在一块胡闹的感觉。于是雷吉斯踩到了石头,摔在了地上,不知为何,他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一直到被卫兵抓住都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卓尔坦嘴里一直唱着一首黄色歌谣的关系,那首歌的大意基本可以概括为我在聚会上遇见了你妈妈——嗯,之后的歌词就不写出来了。
何慎言是第三个。
法师被抓住的理由任何人都意想不到,据他自己事后补充,他是因为卓尔坦的歌声太好笑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又因为咳嗽的声音吓到了一只睡在草丛里的黑猫,黑猫惊醒过来一熘烟跑过他的身前。
何慎言的反应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的大脑立刻就下达了‘停止’这个指令,而他酒后的身体显然忠实的执行了这一点。法师当场跌倒在地,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结果,到了最后,腿最短的矮人反而是唯一跑掉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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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揉着脖子,走出卫兵们的营地。得益于法师的那张脸和他看上去就很贵的黑袍,卫兵们没把他们怎么样,反而还因为何慎言迎面摔下去的举动吓得不轻,生怕他出事。
他们不仅没睡在牢房里,甚至每个人都占了个卫兵的床铺好好地睡了一晚。猎魔人对于昨晚的事记忆不是很清楚了,但他倒是对这件事记得很清。因为他睡得那张床的主人有浓重的体臭,杰洛特昨晚做梦还以为自己是在和孽鬼搏斗。
总之,他们现在清清白白地走出了卫兵营地。
“啊哈,你们出来了!”
卓尔坦高兴地甩着手从街角走了过来,矮人的衣服都没换,还残留着昨天他们胡闹留下的酒渍:“我还想进去捞你们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昨晚居然只有我跑掉了,腿长也没什么用嘛!”
何慎言打了个哈欠,他揉着眼睛,酒精还未完全从他的大脑中消退,酥麻感一阵接一阵。他笑着拍了拍卓尔坦的肩膀:“矮人烈酒名不虚传啊,卓尔坦。”
他们迈步走过街角,很快便离开了卫兵营地。几人在‘大桶喝酒’前再次短暂的分手了,杰洛特要去和特莉丝告别。女术士与猎魔人的爱情总是如此,分分合合,但这个时代又有什么人不是这样呢?
有一点温存的时光,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何慎言则是与雷吉斯坐在一起,两人在这个世界上基本都算得上是孑然一身。在维吉玛认识的人也不多,何慎言无需向安德莉亚面对面道别。他不想把场面弄得太扇情,他知道,自己的学徒多半也是如此。
更何况——当你能使用精神力远程通讯时,又为什么要跑一趟呢?
至于雷吉斯......他的老朋友夜之女王的妓院名为夜之屋,听名字就知道这家店只在晚上开放。老吸血鬼自己口述,现在过去搞不好会打扰她的睡眠,他可不想被有起床气的女高阶吸血鬼扔出去。
他们就这个问题一致达成了共识,甚至开始讨论起什么样的女人最可怕起来。
卓尔坦认为,没有自己主见的女人最可怕。他觉得一个人要是事事都听另外一个人的还不如死了算了,矮人每次见到那些对丈夫唯唯诺诺,就连他要自杀都会顺从的女人就火大。
雷吉斯则要平和得多,老吸血鬼见的多了。他说,女人不可怕,让女人变得可怕起来的人才可怕。
何慎言则给出了一个让他们两人捧腹大笑的回答。
法师极其认真地说:“要和我结婚的女人最可怕。”
28.森林中的袭击
旅程很愉快。
骑马旅行是这个时代最为普遍的远行方式,虽说比步行要舒适不少,但骑手的大腿内侧与屁股也得承担一定程度上的苦难。
为此,一个好点的马鞍是不可或缺的。在何慎言施法解决了这个问题后,杰洛特惊讶地发现,骑马竟然变成了一种享受。他再也不必感受屁股被震的生疼的感觉了。
“魔法真是方便啊。”猎魔人感叹道。
“你想学吗?”法师骑在马上问。
“什么?”
“你想学吗?”何慎言又重复了一遍。“考虑到你对魔力的亲和程度和这些年来你不断通过法印施法积累的熟练度,如果你想,你应该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法师,杰洛特。”
“嗯......”猎魔人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直到现在,他还认为何慎言是在开玩笑。“你会让我考试之类的吗?”
“当然。”
“那我就不学了。”
法师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对雷吉斯抱怨:“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清晨的雾气给天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让它显得那么缥缈。几个难以看清的黑点在天边划过,他们的马走过林间的小路,腿与尾巴蹭过湿漉漉的叶片,将晨露扫下。一些鸟在鸣叫,某种动物在他们身后钻入森林,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何慎言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眼角的余光却放在了林间的景象上。他看了一会,索性将书收了起来。有这样的景色在前,再看书多少就有些显得不礼貌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索登,这个国家曾经是一个古老的独立王国,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它成为了泰莫利亚的附庸国。这个国家很有意思,因为它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隔着一道河流被分为了上索登与下索登。
与之接壤的有许多其他国家,其中一个,就是辛特拉。
杰洛特是带路的那个,他周游世界,对各地都很熟悉。就拿这条路来说,他走过不下于十次。杰洛特在脑里回忆着,计算着路程,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六点前我们应该就能抵达下索登,那儿有个还算得上文明的城市,叫做阿梅利亚。我记得城里有家很不错的炖肉,老板总能将肉炖的非常软烂。”
猎魔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树木们互相传话,将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不过,那地方其实不太太平。”
“哦?”何慎言来了兴致。“能让你有这种评价,难不成那座城市里的居民比那些不给你钱还拿草叉赶你走的刁民还要暴躁吗?”
“也不能这么说。”杰洛特坐在马背上摇了摇头。“大部分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但那座城的治安状况并不是很好。有非常多的帮派。”
雷吉斯也插了句嘴:“他们的市长不管管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杰洛特两手一摊。“往坏处想,说不定市长早就被他们收买了,又或者,他本人就是这些人背后的保护伞。”
他们往前行进,一条不在杰洛特记忆之中的小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路中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河床上的鹅卵石。尽管如此,却没有半条鱼在里面游动。猎魔人皱起眉头,与此同时,他的狼头吊坠开始疯狂颤动。
杰洛特童孔勐缩,想要警示剩下的两人。但他忘了,这两人没有一个需要他的提示——雷吉斯在刹那间从马上跳了下来,甚至扛着他的马去往了另一边的一棵大树上,表现的无比轻松。那匹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至于法师,他甚至懒得移动手指,只是轻轻一瞥便让袭来的棘刺停止了运作,它们停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木制的棘刺前端上闪烁着澹紫色的魔力光辉。
“曾。”
杰洛特阴沉着脸拔出了钢剑。树林间传来几声鸟叫,却显得凄厉无比。紧接着,扑棱翅膀的声音疯狂响起,一大群不知从何而来,有着猩红双眸的乌鸦开始从天而降。目标正是杰洛特。
猎魔人不躲也不闪,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事情的发展没有超出他的预计,在乌鸦们凄厉的喊叫声与它们疾冲而来的声音中,杰洛特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响指声。
下一秒,红光盛放。
不知从何而来,像是无处可寻的天火,它们带着无可匹敌的狂暴力量将每一只乌鸦都精准地烧成了灰尽。那些灰尽从天而降,洒落在猎魔人身上。他轻巧地舞了个剑花,于漫天灰尘中精准地找到了一只向他刺来的匕首。
“铛——!”
袭击者一击未中,立刻便想逃离。杰洛特却反手捏出了阿尔德法印,念动力全力爆发,将他推倒在地。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掠过他的身边,轻巧地将不安地萝卜带到了一边的空地上。紧接着,他便出现在了袭击者身边。
正是雷吉斯。
老吸血鬼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显然对这种走在路上被人袭击的事动了肝火。他一脚踢在袭击者的手腕,将他握紧的匕首踢飞了出去。刚好落在了下马的何慎言脚边。
法师捡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突然颇感有趣地咦了一声。
那是把兽骨匕首,制作粗糙,没什么亮点。但其上却缠绕着一股令他都为之侧目的怨念诅咒。这诅咒的质量并不如何优秀,可它却是由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怨念复合而成的。
换句话说,数量很多。
“雷吉斯,先别杀他。”
闻言,吸血鬼松开准备踩断袭击者脖颈的脚,只是将他压制地动弹不得。杰洛特晦气地拍着肩膀上的灰尘,甩动着白发,走到袭击者身边,眉头越皱越深。
“这小子看上去还没成年......”
猎魔人蹲下来,阴沉地看着他说道,后者并不服气,嘴里念念有词,大多都是些咒骂之类的话,这让杰洛特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说话尊重些,小子,你父母没教过怎么正常地说话吗?”
“变种怪胎!”那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双眼赤红地瞪着猎魔人。“你和你的同伴全都要死在这儿!你们侵犯了卓兰·阿赫·特拉追随者的领地,你们都得——”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力量凭空压碎了他的声带,使其再也无法出声了。
何慎言来到杰洛特身后,把玩着手里的兽骨匕首,他说:“这把匕首有点意思,先生们。另外,这个卓兰·阿赫·特拉又是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挣扎不休,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的孩子,忽然对他笑了笑。
“不如让你来说吧。”法师轻声说道。
被毁坏的声带开始再次运作,却不是以愈合后的方式,而是以那残破的形体开始继续运作。那孩子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巴,舌头翘起,流利的通用语从他口中连续说出,尽管声音难听且嘶哑,却已经足够让三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他们都很满意,只有这个年纪轻轻的袭击者陷入了恐惧之中。他所受的教育让他完全不明白此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祭司们说他受到卓兰·阿赫·特拉的卷顾,天生就拥有施法能力,因此要担当重任,杀死所有过路的人。
他按照她们的要求做了,可是——
他不是受卷顾之人吗?他的身体属于卓兰·阿赫·特拉,为何此时会违反他的意志自己开口说话?
那个东方男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对他低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以相当轻松且自然的口吻对他说:“因为你的神根本就不存在,孩子。祝你下辈子做个好人。”
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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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见鬼。”
杰洛特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晦气二字来形容。
卓兰·阿赫·特拉,又称狮面蜘蛛,信仰它的人们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邪教。这个教派总是以血腥的献祭来供奉他们编造出来的,性情残酷的神明,而卓兰·阿赫·特拉的女祭司也因她们强大的诅咒而出名。
卓兰·阿赫·特拉的崇拜者们认为它是将人类的命运织成一张巨网的“大编织者”。
这张网不断地被扩大,被不停地坐着改变。一些线断了,就会导致某些人突然死亡。而当有人自我了断,他的线就会断开,他则会被卓兰·阿赫·特拉吞噬。因此,它被视作掌管非命之死的神灵而受到崇拜。它的庙宇里通常点着绿火,火光中摆满了人类的骨骸。
可是,实际上呢,这个教派只不过是一个叫做安布罗西奥的商人在1161年于罗列多和其他八个被他蛊惑的人创造的邪教罢了。
这种信仰在整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都被禁止,因为此教派追寻活人生祭的缘故,他们一露头就会被追杀。然而他们显然在受到教训后学乖了不少,将神庙建在了城镇外面,建在了森林、沼泽或是山谷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他们恶劣的名声。即使是最贫穷的母亲都拒绝将自己的孩子卖给狮面蜘蛛的教徒,为此,教徒们通常选择去拐骗儿童或者偷婴孩,将他们带回教会作为狮面蜘蛛未来的仆人而抚养。
杰洛特看着那个死去的孩子的尸体,叹了口气。
他是个天生的施法者,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却被那群该死的白痴带到这儿来残杀过路人......
真他妈见了鬼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29.总是惹麻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杰洛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变了。.
他最早听见这种论调还是在几十年前,一个无缘无故被过路士兵们打成残疾的中年人愤愤不平地对他说着这种话。他说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残忍,人们彼此仇视,迟早有一天会互相毁灭。
那时,杰洛特认为他说的话虽然偏激,但也能够理解。而现在......
简单地埋葬那孩子的尸体后,他们继续向前。三人都没有明说,但三人都清楚,他们得将这个教派清理干净。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来人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他们跨过那清澈到令人觉得不安的小溪,往前深入了一段距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林间空地。
几颗孤零零的桦树呆在那光秃秃的土地上,没有叶子的枯枝伸长着面对天空,每当有风吹过,它们就发出令人不安的颤抖声。马匹靠近,一些停在树枝上的鸟迅速飞走了,惊慌无比。它们叫着离开了天边。
何慎言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兽骨匕首还在他手中,此时,它正在一点点地变得炽热。
杰洛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林间若隐若现的东西让他浑身发冷。白色的长裙随风飘荡,毫无血色的尸体被绑在林间的一颗大树上,荆棘制造而成的绳索将她的身体刺的鲜血淋漓,脖子上一道大张的裂口,那正是她死亡的原因。
此时,伤口边缘已经呈现出失血过多的苍白色了。她大张着眼,望着天空。脸庞上被人以鲜血涂抹上了不信者之类的诅咒话语,一些蜘蛛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去。
在她身后,还有更多。
男女老少,甚至不分种族。有的已经腐烂到能透过肋骨看见内里挂满蛆虫的内脏了。
雷吉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时,你们对自己同类所做的事真让我不寒而栗,杰洛特。”
猎魔人没有回答,他紧紧地抿着嘴。只有法师看上去最为轻松,坦然。他翻身下马,靴子踩在坚硬的泥土上。那把匕首被他丢了出去,它垂直下降,刚好插在泥土中间,造成一道深深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