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随后,他转过身来,对着雷吉斯与杰洛特说:“有时我的行事风格会被诟病为太过残忍,先生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因为有些人真的不配被称为人。”
地面开始颤抖。
黑色的烟雾从林间冒出,像是来自地狱一般那么黑。狂躁的火焰突兀地在他身后绽放,将整个树林都包裹在了其中,却没有对那些树木造成任何影响。火光照亮了何慎言面无表情的侧脸。紧接着,杰洛特便听见了尖叫声。
一个浑身着火的人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然后是更多。他们赤身裸体,被烧的皮开肉绽。每个人都尖叫着,在地上滚动,试图熄灭这火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成功。
而何慎言甚至有心思给他与雷吉斯解释:“这是罪火,由他们灵魂中的罪恶作为燃料。那些作恶较少的人,只会被烧个半死,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那,那些作恶多端的呢?”
法师转头看了一眼发问的猎魔人,轻轻地笑了笑。
火焰的燃烧持续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他们才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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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下索登的时间推迟了一些,但也没晚太多。他们有幸在卫兵关闭城门前进入了下索登。这座城市的建筑物并没有一个统一的风格,杂乱无章。这间还是红砖房,下一间可能就变成了纯木制建筑,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杰洛特轻轻牵动萝卜的缰绳,让母马稍微避开迎来的行人。两个小鬼头站在路中央玩着跳格子,奖品是一个破布沙包。许多乞丐沿街乞讨,他们衣衫破旧,却并不面黄肌瘦。有人甚至还非常强壮。
这些人都以异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三人,猎魔人毫不畏惧地一一回以瞪视,有人避开他的眼神,有人则坚持了一段时间才放松。而有些人,就是不懂得什么时候该收手。
一个男人站起身来,他原本坐在墙角。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衫,露出两只强壮的手臂,右手的胳膊上绑着一圈麻绳。这个男人露出冷笑,走上前来,有几个光头男人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神情凶狠。
“看来咱们又惹麻烦了。”
何慎言头也不抬地说。他的话让雷吉斯哑然失笑。后者颇为幽默地轻声说道:“一个猎魔人,一个法师和一个高阶吸血鬼走在一起,结伴旅行,这不就是会发生的事吗?”
然后,他们听见了杰洛特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现在滚,杂碎。我没心情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法师惊讶地挑了挑眉。
杰洛特通常不会这么和当地的地痞流氓打交道,他的确有能力杀了他们每一个人。但这样做意味着他会被通缉,到时就再也无法在这座城市里接到委托了。就算是将每个人都打一顿,也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要知道,这些人永远不懂什么叫做放弃。
猎魔人的话起了反作用,那个带头的家伙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人群迅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何慎言注意到,有更多人正在从街角涌来,他们无声无息地隔绝了街道,让这里变成了卫兵的视线无法抵达之地。
有趣......还挺训练有素的。何慎言不动声色地想。
杰洛特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他没有过多废话,那带头拦路的家伙原本还想放点狠话,结果直接被他一拳打在了脸上。鼻梁骨当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喀嚓声,紧接着就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你要帮忙吗,杰洛特?”何慎言在马上放声问道。
“不,不必了。”
杰洛特头也不回地说,同时抬起一肘给一个试图从背后袭击他的家伙开了眼角,那家伙痛苦地倒在地上,因为疼痛和鲜血遮盖视野的关系,他甚至以为自己瞎了,不由得放声尖叫了起来。
“好像有几个家伙朝着咱们来了。”雷吉斯轻声说道,老吸血鬼手里还攥着一把百利沙果。“你要出手吗?还是我来让他们吃点苦头?”
“我就不动手了。”
何慎言打了个哈欠:“让我来的话,场面会变得很难看。而且,我今天的活动指标已经达到了。”
他慵懒地向前一趴,撑起自己的脸:“速战速决,好吗?我真的很想洗个热水澡。”
30.暴雨
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
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
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真的是这样吗?
没人知道答案。雨水从天而降,将街道上的鲜血冲刷一空。被打断鼻梁的男人郁闷地呆在街角,头顶多少帮他遮蔽了一些雨水,但还是有很多落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他不由得更加烦闷了起来。
拦路不成反被揍,这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没想到那个白发佬和那个脸白的和死人似的的老家伙战斗力那么惊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全解决了。
“老大,咱们要报复回去吗?”
“你傻啊?”
老大像看白痴一样地转过头去,对那个问话的小弟发出了直达灵魂深处的质问:“咱们十四个人都被他们两个人摆平了,还没用武器,你还报复回去?你以为那个突变怪胎是能让咱们随便欺负的平民?”
小弟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同时在心里默默撇嘴,心说还不是你最开始先上去找麻烦的......
他们坐在街边,兜里没有几个闲钱。这些人其实尚不能被称作为‘帮派’,顶多算得上是一些找不到工作的闲汉聚在一起,游手好闲罢了。真正的黑帮哪会混的这么穷酸?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心不在焉地咬着嘴里的廉价烟草,下索登最近没有船只靠岸。他们找不到卖体力的活,只好在这儿聚集,偶尔拦路找些新进城的面孔欺负一下。有些人很硬气,有些人则宁愿交钱了事。
他们要的也不多,足够每个人吃一顿饭就行。大多数人都会乖乖交钱,这也让他们暂时不至于饿死。卫兵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巡逻队长收了他们的好处,不多,也就每周三十奥伦,但也足够他装作没看见了。
只要不闹大,这门生意还可以进行很久。
老大百无聊赖地用脚摆弄着雨水,感受着那种冰凉。一个披着雨衣的男人却走到了他面前,从老大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瞥见一张方正的下巴,和一个鹰钩鼻。
那个男人的声音显得很是沙哑:“戴罗思?是吧?”
老大慢慢地站起身来,这时,他倒显得很谨慎了。先是挥手让小弟别上前来,紧接着,他就以相当谄媚地态度点了点头:“是的,这位大人,您有什么事?”
“看来你认得我雨衣上的标志。”
“那是当然!”戴罗思笑得更加夸张了。“利剑团的先生,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您有什么事来找我这种小角色?”
“你不久前是不是和一个白发的猎魔人发生了冲突?”
“这......是的,大人。”
戴罗思一面回答,一面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位大人为何要问出这种问题。然而,他空荡的大脑里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嘴里还有烟叶,戴罗思连忙朝着旁边吐了几口,将烟叶完全吐了出去,以免让这位利剑团的大人觉得他对他不敬。
那个男人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是点了点头。雨衣下探出一只手,那上面放着一个钱袋,相当饱满:“跟我走一趟,有些事要问你。事成之后,无论你说出来的东西对我们有没有帮助,这些钱就都归你了。”
戴罗思的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的小弟倒是早已激动地不能自已。穷人们对金钱最为敏感,那一袋子里起码有三百奥伦。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完全足够他们潇洒好一段时间。
看他的模样,他甚至巴不得推开戴罗思自己答应利剑团的人。
“大人,我觉得一点情报并不能值这么多钱。”戴罗思谨慎地说。“您的报酬实在太丰厚了,要不就在这儿说吧,您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也不需要这么多钱,您只需要给一点点就好。”
男人笑了。
“你很谨慎,不错,我不讨厌这种人。”他打开钱袋,从里拿出八十奥伦扔给戴罗思。“告诉我,那个猎魔人有几个同伴?”
“五个,大人。”戴罗思立刻回答。“五个人,都骑着马,披着斗篷,只有那个白头佬没有。”
“嗯......”男人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你的鼻梁断了,戴罗思,是他干的吗?”
“是的,大人。他把我们都打了一顿。”
“也就是说他很会打架咯?”
“这?大人,我不敢这么说。我们都只是些小角色,他能随手摆平我们这些人很正常,虽然他没用剑。”
男人嘴里骂了一句,听上去像是句俚语,紧接着,他又问道:“所以那个天杀的突变杂种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大人,我也很想告诉您这个问题。”戴罗思指了指自己断掉的鼻梁。“但我当时倒在地上,啥也不知道,兄弟们也是。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男人看了他老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戴罗思坐在地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严肃的表情让他的小弟们没有一个问他为什么要说谎,一直到过去十分钟,他确定那个男人真的离开了,戴罗思便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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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谁?”
“是我,猎魔人先生,旅店的服务员。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但楼底下有个浑身湿透的流氓说他找您有点事,说这件事非常重要。”
杰洛特沉默了一会儿,隔着门回答道:“知道了,你让他等我一会,我马上下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逐渐远去了,然后是下楼的身影。杰洛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套上靴子,抓起一把匕首放在腰间。雷吉斯看了过来,问道:“他们还想报复?”
“不见得。”杰洛特平淡地回答。“地痞流氓是最懂得如何生存的人,他们在夹缝里生活,不会做这种蠢事。除非他是个吸麻药粉把脑子磕坏的白痴,但那副体格可不是吸麻药粉的人能有的。”
何慎言打了个响指,一层淡蓝色的魔力护盾在杰洛特身上显现,又很快隐没了。法师依旧捧着一本书看个不停,他轻声说道:“小心点总没坏事,杰洛特。”
猎魔人点了点头,拉开门下楼。
他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地板,来到旅店门外。倾盆大雨中,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蹲在门边,表情严肃。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啊,是你。听着,白发佬,你白天打了我一顿,是我们活该,我清楚这点。”
杰洛特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讲话。
“但我们也是没办法——算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听着,有一伙人要找你们麻烦,现在赶紧跑吧,你们或许能摆平我们这样的小角色,但他们可都是杀人不偿命的狠角色。”
杰洛特无动于衷,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么快就找来了?维吉玛那里一定还有拉·瓦雷第家族的眼线......就是不知道弗尔泰斯特会不会牵扯其中,一位国王要是涉及到人口贩卖问题,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希望不会——他还是很喜欢弗尔泰斯特的。
他的微笑被戴罗思误认为了是他不相信自己的证据。
流氓骂了一句:“妈的,你不信我是吗?真该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通知你,还对利剑团的人说谎......算了,猎魔人,我话就说这么多,你最好赶紧跑,因为老子也要跑了。”
“你要跑到哪里去?”
“离开这里。”戴罗思说的毫不犹豫。“我坦白地跟你讲,那来问我你们在哪的混蛋给了我八十奥伦。这笔钱足够我们离开阿梅利亚了,见鬼的地方。我们要找个地方平静的生活,绝对不在这儿待下去了。”
“真有趣,一座就连流氓都想离开的城市?”杰洛特挑起眉。“你说的这个利剑团,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戴罗思不耐烦地说道,站起身跑远了。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潇潇雨幕之中。杰洛特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雨还在写,似乎永不停歇。一些雨滴溅在石头台阶上,打湿了他靴子的表面。在脏兮兮的表层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雨什么时候会停?他没有把握。何慎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所以,他们提前找到我们了?”
“我不知道,何。”杰洛特没有转头,竖瞳里倒映着雨幕。“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杀点什么。”
“我也是。”
法师笑了。
31.杀人与布告(3k)
“古斯塔夫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男人刚回到利剑团的驻地,便听见他的同伴在讨论前不久刚刚死去的古斯塔夫·拉·瓦雷第。这句话让他微微点了点头——他同意这一点。
这么多年以来,古斯塔夫是唯一一个在‘清理’过程中死去的清道夫。说他成事不足简直算得上是一种夸奖。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那混蛋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其实算不得什么,但随着他的死亡而到来的才是真正的问题。
古斯塔夫暴露了吗?
在找到那个白头佬之前,没人知道问题的答案。
男人扯下身上的雨衣,将其扔在了地面之上。地板变得湿漉漉的,他迈步走过,靴子踩在地面上,和雨水产生了奇妙的反应,所发出的声音很像是另外一种声响,比如踩过鲜血时的脚步声。
“啊,你回来了,奥尔夫。”
他的同伴举起手,扔了一瓶啤酒过来。赤裸的胸膛上刻着一个图案,一把被圆圈所包裹的利剑。奥尔夫伸手接过,顺便又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取了下来,扔在同伴面前。他们刚好正在赌博。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缺钱?”
“你和他们玩牌从来没赢过,不是吗?”
同伴嘴里骂了句脏话,和其他两个人继续热火朝天地玩起扑克来。那些画着粗糙**画像的廉价扑克牌已经很旧了,几盏煤油灯与蜡烛将室内照的灯火通明,也照亮他们每个人的脸。
除去打牌的这一桌,还有零散的十几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打发着时间。
奥尔夫咬开啤酒的木塞,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他的手腕正在隐隐作痛,这是多年训练和战斗所留下的‘礼物’。教他用剑的师傅戏称这是剑之复仇。
“奥尔夫,每把剑被制造出来都是为了杀人。但被我们这样的人握在手里杀人,它们绝对不愿意。所以我们总是会在战斗里受到这样或那样的伤,有的是敌人造成,有的则是因为你自己。”
他心中默念着这句话,面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又很快隐去了。他举起啤酒喝了一口,时间百无聊赖地过去了。他们要等,一直等到凌晨两点的时候,那时是人最困倦的时间,也是他们下手最好的时间。
雨依然在继续,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暴躁的声响。奥尔夫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依稀记得,第一次杀人也是在雨天。那年他十八岁,在海边......当地的一个领主发现了他们绑架妇女与孩子的事,奥尔夫不得不杀了他。
他记得自己当时握着剑,从雨幕中穿出。领主的马车按照计划好的那样被他们拦下了,埋伏好的弓弩手射出致命的弩箭,马车夫被杀死。他们冲出去,将领主拖出马车,还有他的家人。
一个不留,甚至包括那个孩子。
奥尔夫沉浸在回忆里,他太专心了。今天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愁善感,也正因为这一点,让他忽略了一些足以致命的声响。它们被隐藏在雨幕里,没人听见。
人们很少观察头顶的事物,第一个仰望天空的人是谁没人知道,但第一个被从天而降的翼手龙抓走的人却永远有人记得。
他叫做拉普里奥,一个村民。从他之后,人们开始明白,天空是危险之地,也是人类从未掌握之地。就连术士与法师们都无法飞行——当然,仅限于今日为止。
一滴雨落在奥尔夫的头顶,他恍然未觉,直到第二滴,第三滴......雨水沿着他的头顶往下滑落。奥尔夫皱起眉,抬头看去,发现屋顶正在颤动。
那些木板——构成驻地屋顶的木板,它们正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