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7.5日,今天祖母又让我去学习如何纺织。说女孩如果学不会怎么给丈夫缝衣服就嫁不出去,我才不想嫁出去呢。而且我更喜欢挥剑的感觉。”
她在这句话手里拿着两把剑,看上去神气极了。旁边甚至还有注释:我(长大后)。
哈。
何慎言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他接着往下看。
“杰洛特说他不是白头侠客,好像我会信一样。我又不是傻瓜,我让侍女们帮我找到了当年的报道,那描述一听就知道是他嘛!白发,背着双剑,一双猫眼。真想不到杰洛特原来还有那么生气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那时候比较年轻?”
“何年轻时又会是什么样子?他现在就已经很帅了,年轻的时候会不会更帅?”
......很好,看到这里到基本上就是小姑娘应该有的正常想法了,天马行空。她要是一直想着怎么训练自己,我反倒还要担心她的心理问题呢。
比如她讨厌吃青菜啦,厨师一直给她上甜腻的要命的甜点啦,一直被要求穿裙子但她更喜欢穿紧身长裤啦之类的。
法师将其轻轻放下了,这时,他注意到书桌内有个抽屉。他手指微动,抽屉自己弹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画板,还有堆积起来的几幅画。
作画者显然技巧不怎么样,但很能抓到人的神态要点。比如写着维瑟米尔的那张虽然把他画的老了一百岁,但神态却抓的很准,尤其是那个大大的酒槽鼻。
然后是杰洛特,猎魔人做出一副气冲冲的模样,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旁边还写着一段话。“希里,我刚拖的地!”
特莉丝,红发的女术士正在微笑,满面温柔,那头红发像是火焰一般耀眼。在她媚,嘴边带着微笑。
他一张张翻看,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肖像画。出乎意料的是,希里把这张画的很特殊。
没有具体的人物形象,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一双眼睛。
黑色,平静又澹然地注视着前方。除此之外,别无所有。何慎言放下手里的纸张。他没有选择去打扰希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必须享有充足的睡眠时间。
他只是想给她留一份礼物。
何慎言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夜空中的群星已经回归了原本的位置,但月亮却仍旧明亮。
他打开窗户,伸出手,一抹月光被牵引了下来,魔力在空气中凝结成为画纸。月华作为颜料,很快便自发地照在了画纸之上。何慎言又伸出手一点,一抹黑夜般的色彩便被他从天空中摘了下来,凝聚在指间。
法师将其扔在画布之上,一个年轻女孩的轮廓很快便在上浮现。她背对着观众,灰色的头发不再乱糟糟的,而是被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她穿着一件合身的皮甲,英姿飒爽地背着两把剑,站在林地之间。
她的头发正在闪闪发亮,因为那是月亮的颜色。
何慎言再次伸出手,用手指在其上留下一句话。
“晚上好,希里。”
他的身形逐渐消散,化作漂浮的光点从塔楼的窗户散去了,飘向远方。而此时,正在三楼熟睡的女孩却开始微笑。
36.布洛奇隆森林
“你一天一夜就将战争结束了?”
“纠正一下,杰洛特,战争还没开始。”
被反驳的猎魔人也没有打嘴仗的心思,他放下手里烤着的半块鹿肉,转而拿起了水壶喝了一口。在树上挂了一夜,被山林间的冷风吹拂的冰凉,杰洛特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他又拿起一罐盐,撒了一点在那半块鹿肉上,开始继续烧烤。
何慎言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空,不由得提醒了一句:“现在是清晨,杰洛特。”
“是啊,我知道。”猎魔人随口应道,然后继续专心地旋转着鹿肉。
“你中午不打算停下来休息了吗?早上吃这么多?这可和我认识的杰洛特不太一样。”
“好吧,其实另有原因。”
杰洛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昨晚我在这儿露营,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我在这里等你两天。期间我去放了个陷阱,打算抓点兔子什么的吃。结果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一头鹿。”
他比划着那个陷阱的大小,满面疑惑:“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它到底是怎么脑袋朝下死在那个抓兔子的坑里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儿会出现一头鹿,但既然它送上门来,我难不成有不吃的道理?”
杰洛特耸了耸肩,拿起烤的刚刚好的鹿肉咬了一口。
“你要来点吗?”他口齿不清地问。“我割了很多肉备用。”
“不了,杰洛特。”
简短地早餐结束,他们继续上路。这份特殊的工作尚未完成,辛特拉的事只是个小小的插曲。雷吉斯离开了他们,老吸血鬼打定主意要去一趟史凯利杰看海。或许人在上了年纪后就是会变得这样固执吧。
杰洛特很惊讶自己会觉得他是人,但他转念一想——雷吉斯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他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得到了何慎言的回答。
“没有区别,杰洛特。尽管你可能不太理解我所说的话,但实际上,人类有时不是个种族,而是一种称呼。用来形容那些......嗯......”他挂起一个困扰的微笑。“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但我确定,雷吉斯是个人类,至少比你我都更像人。”何慎言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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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十月份。
必须要说的一点是,他们进行这项工作的速度很快。猎魔人与法师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三天,他们基本不与当地居民产生任何形式的联系。除了必要的住店与修整以外,他们进城只有一个目的。
杀人。
杀很多的人。
杰洛特曾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什么叫做人性的黑暗,但两天前他们在布鲁格的所见所闻真正令他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恐怖。
上百个——上百个赤身裸体的人,伤痕累累,面黄肌瘦。他们被锁在地下室里,几乎都失去了和人交谈的能力。当杰洛特伸出手想将他们其中一个人搀扶起来的时候,那个瘦弱的男人给出的反应让他沉默了很久。
他惊恐地跪在地上,开始不停地磕头。第一下就磕破了额头,猎魔人不得不使用法印的力量让他冷静下来。这时,他注意到,地下室内的所有人都拿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甚至连仇恨都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布鲁格城外的原始森林。比起杰洛特内心的痛苦,何慎言就要显得泰然自若得多。远在卡玛泰姬做学徒时他就处理过很多魔鬼入侵事件,现代人取悦魔鬼的方式只会比中世纪更加野蛮残忍。
文明进步了,但人类没有。
在那些日子里,他学到了一件事。而这件事却完全无法说出口,因为就算他亲口将其告诉杰洛特,猎魔人也无法理解。人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理解它,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布鲁格是个小国,属于泰莫利亚的附庸国。
三面环水,挨着索登与辛特拉。这个国家附近的森林被称为布洛奇隆森林,实际上,不仅仅只有布鲁格附近有。布洛奇隆森林从辛特拉开始,一直延续到索登与维登,布鲁格自然也包裹其中。
对于人类来说,这儿不是个好去处。根本原因在于其中的居住者,她们被称作树精,亦被乡野间的闲人称为‘怪异的妻子’。这是个只有女性的种族,在上古语中,她们被称为Aen Woedbeanna。
何慎言对这个词很感兴趣,翻译过来,它叫做森林之女。树精们拥有着绿色的皮肤,她们极端热爱自然与森林,痛恨那些进入她们领地砍伐树木的人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倒是与某个现代组织很是相似。
但两者有着根本不同,树精们只在这片森林里活动,要求的事其实倒也还算能理解。毕竟这是她们的家,外人进入你的家大肆破坏,换了谁都不会开心。
——然而,由于人类从根本上需要木头,树精和人类之间的战争已经延续了数百年。
彼此都互相仇恨,周边王国的军队常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树精,树精们则凭借精湛的箭术让人类闻风丧胆,所以,大分时候,人们都拒绝靠近这片原始森林,而任何无视树精警告的人类都会死死在箭下。
只有在某种极端罕见的情形下,树精们才会允许人类进入她们的森林。
比如现在。
何慎言抬起手,从他们头顶的巨树枝叶中垂下了一束藤蔓,尾端打着结,带着一个精致的杯子。它上面有着魔法的气息,由纯粹的藤蔓构成。
“噢,这倒是稀奇。藤蔓杯。谢谢。”
何慎言礼貌地对藤蔓道了谢,伸手接过那藤蔓杯。里面是满满当当一杯清澈的水,甚至散发着芳香。法师端详片刻,一饮而尽。随后,他们头顶的巨树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杰洛特摇了摇头,再次问法师:“你知道树精们的社会里,男性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吧?她们是个只有女性的种族,需要繁衍的时候就出去找点男人带回来就好了,也很少和其他种族产生感情。小心点,何。她们很可能只是看上了你的皮囊。”
这时,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从杰洛特上方传来,是个女声,带着某种磁性:“说话小心些,猫眼男。这位尊敬的人可和你想象中的那些生育工具截然不同。”
37.杜恩·卡纳尔
说话的是位树精——显而易见,不然还能有谁?
她有着翠绿色的皮肤,身形姣好,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朵红色的花被她夹在自己柔顺的黑发之间,平添了一抹色彩。
树精从巨大的树上跳下,轻巧地落地。她毫不避讳地来到杰洛特与何慎言身边坐下,用一种让杰洛特非常不适的眼神瞪着他。
“你怎敢这样称呼这位自然的保护者?”她严肃地说。“你可知他所做之事早已传遍整个杜恩·卡纳尔?”
“......恕我直言,女士,我的这位同伴一路上都和我在一起。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杰洛特费解地问,同时用眼神示意何慎言给自己些提示。法师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让他听着。
树精冷哼一声:“他在阿梅利亚森林中的英勇义举早就被自然传到了我们耳中,借由泥土,树木,与花朵。青草与爬虫们带来它们的讯息,风中还残留着那些可恶暴徒的尖叫......”
阿梅利亚森林?
杰洛特皱着眉开始回想,然后意识到,那是他们发现狮面蜘蛛教徒的地方。他本来还想问更多,但树精的话就像是酒馆里矮人的黄色笑话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停。
“他们在那里安营扎寨,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类却从未想过去清楚他们!整整四十年,他们在那里杀了无数人类,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们,但你们的鲜血和痛苦让整座森林都变得不安了起来。”
树精愤恨地说:“何其可恶!”
......就这档子事?杰洛特无语地想。心说何不就是杀了人但没烧森林嘛,看把你激动的。
树精并未关心他的表情,这个坦荡的女人(?)伸出手,像是要与何慎言握手:“我看见过你们人类彼此握手,尊敬的保护者,是这样做吗?”
“是的。”法师微微一笑,和她握了握手。
树精的皮肤触感非常柔嫩,身上又带着一种植物的清香。她们被称作森林之女,这点还真没错。
“我叫茜思娜,保护者。请问您叫?”
何慎言转而用上古语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下可好,树精也开始用上古语了。
以杰洛特那三脚猫上古语压根听不清他们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尤其是这个叫做茜思娜的树精越说越上头,后面甚至还开始使用树精方言了。
更诡异的是,何慎言居然能接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猎魔人郁闷地坐在原地,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抄近路进布洛奇隆森林。他原本的想法是走一圈回诺维格瑞,根据地图来看,从森林抄近路是最快的路程。
然而现在,他把自己卡在这儿了。
看他们聊天那架势,杰洛特很难不相信这个树精不会和法师发生点什么。
算了。
猎魔人很快便转换了心态——反正我也累了,在着名的布洛奇隆森林里待上个两三天,倒也不失为一种谈资。到时候回凯尔莫罕和艾斯凯尔与兰伯特喝酒时他就有的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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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了杜恩·卡纳尔。翻译过来,这里叫做橡树之心。对杰洛特来说,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要知道,橡树之心的所在地一直是个迷,人们只知道在原始的布洛奇隆森林里有这么个地方,它藏在山谷与森林之中,却从未有人真的进去过。
原本,茜思娜还要给杰洛特带上眼罩,以防他记住进去的道路。
但何慎言却只用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顾虑——“我的这位朋友同样是位高尚的人,他不会将杜恩·卡纳尔的所在地泄露出去的,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们起誓。”
他都这样说了,茜思娜还能做什么呢?
于是,杰洛特与何慎言便成为了过去几百年来唯二有幸进入杜恩·卡纳尔的人类,甚至没被蒙眼。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地方,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头顶被辽阔的绿色树冠彻底覆盖,阳光从它们的缝隙中透露下来,照在地面之上。雾气则从泥土与岩石之间升起,甚至能漫过双膝。
何慎言听见了水声,他问:“这附近有河流?”
“不,保护者。”茜思娜自豪地笑了。“是温泉!”
他们继续前进,走过空地,走进树林之间。在那些巨树之间的树干上挂着许多由藤蔓所构建而成的房屋,精致且小巧。有些离地面很近,有的则很远,有些甚至被放在了树顶。
地面上有几栋庞大的建筑,是用交织在一起的树枝搭建而成的。看上去自有一派美丽,是超越了人类建筑的另外一种美感。
“欢迎来到杜恩·卡纳尔,保护者......还有你,猫眼男。”
茜思娜朝杰洛特做了个鬼脸,她的舌头是澹澹的粉红色。坦白来说,猎魔人被她气的不轻。这一路上她都在找机会用言语损他,而杰洛特还没什么办法。
“我有名字的,茜思娜女士,我叫做杰洛特。”
“杰洛特?”
“是的,利维亚的杰洛特。”
树精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她绿色的双颊颜色变得更深了一些,茜思娜结结巴巴地用通用语说:“我,我很抱歉——格温布雷德,我不知道是你!”
“你叫我什么?”
“那是‘白狼’的意思,杰洛特。是上古语——嗯,有趣。看来你在树精们眼里也有一个称号呢。”
何慎言为他解释了一番,随后饶有兴致地微笑了起来。他转头问道:“茜思娜,你为什么叫他格温布雷德?”
“那跟一个预言有关,据说,一位名为格温布雷德的猎魔人会和燕子、黑袍人一起拯救整个世界。”
说着说着,茜思娜的眼神变得不对了起来。
她看了看穿着黑袍的何慎言,又看了看一头白发,背着两把剑的杰洛特,瞠目结舌。
法师朝着猎魔人耸了耸肩:“好吧,杰洛特,虽然又跟预言有关,但也不是没好事。起码你终于能被她们正眼相待了。”
杰洛特两三步挤到他身边,轻声抱怨:“除了你的预言,其他人的我根本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