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我们是人类。
是的。
齐托喃喃自语着,抹了一把仍在流血的脖子。
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之前——他不记得也不在乎了——总之,不久前,一道光枪发射的光束擦过了他的脖子。
若不是他运气实在有些不错,齐托估计当场就死了。但这毫无用处,他们被叛军们打得节节败退。
….
这帮***的畜生有轰炸机,有陆行火炮,有坦克。而忠诚派们有的东西已经在叛乱开始之初被炸毁了,他们现在所持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是对帝皇的信仰。
「帝皇保佑我。」
齐托从掩体后探出身体,小心翼翼地评估着当前的状况。他在三十秒后缩了回来,同时悲伤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看来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了。」
扭过头,他推了推因为弹匣打完而继续呼喊‘给我一个弹匣,的中士:「长官,您还清醒吗?」
他被炮弹炸飞了一条腿,大脑也因此受损的长官看都没看他,只是挥舞起手臂,大声地喊着:「给我一个弹匣!」
「长官,我只剩一个弹匣了,离我们俩最近的班组在战壕的另一边,他们情况也不妙。考虑到您的状况,我认为我没法把您扔在这儿过去找他们要弹药。」
「该死的!」
中士的神智被这喋喋不休短暂地唤回了一阵子,他恼怒地盯着齐托:「怎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是这么啰嗦?!白痴!你不会给我个手榴弹然后自己跑过去吗?我是瘸了,但又没傻!」
「您刚刚一直
在喊给我个弹匣......」
「给我一颗手榴弹!」
「好的,长官。」
齐托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下一枚最后的破片手雷,这好宝贝在对付无甲目标时能起到毁灭性的杀伤。他亲了一口破片手雷的表现,然后将它塞进了长官的怀里。
中士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小子,这他妈才是我的兵——现在快滚吧,过去找那个班组退到阵线后方去。第三连除了你以外全军覆没,所以我死之后你就是中士了,明白吗?」
「明白,长官。」
「快滚!」
齐托跑了过去,速度不快,但足够安全。他花了五分钟穿越长长的战壕抵达那个班组,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快死的卡内丝,她曾经漂亮的蓝色眼睛此时少了一只,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帝皇在上,你还好吗?」
「不好!妈的,你看不出来?你跑过来干什么?第三连不是在——」
卡内丝没再继续下去,她的话和齐托准备说出口的话都被一声爆炸声打断了。那爆炸的来源是齐托的身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中士的手笔,
「——第三连现在全军覆没,除了我以外。」齐托朝她点点头。「现在我是中士了,第三连的最后一人,你们的连长呢?」
「死了。」
卡内丝简洁地说,同时指了指战壕的另一端,那里有大约二十来个士兵:「现在是下士托里卡萨在指挥我们,就是那个少了只手的光头,去找他吧,我想我快死了......嗯,见鬼。」
她都囔着翻了个身,这时,齐托才发现她的背部有个镂空的伤口,甚至能看见骨头与跳动的内脏。
「帝皇保佑你,卡内丝。」
….
背对着他,卡内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某种沉重的回音:「他一直在保佑我,快去吧,齐托。」
齐托跑过去,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于是那位少了只手的托里卡萨下士立马给了他一个任务。
「我需要你到阵地后方去!」
托里卡萨下士咆孝着说,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一枚炮弹刚刚落在他们前段七十米处,将叛徒们的尸体炸的到处都是。
在地面的震颤中,在机枪连绵不绝的沉闷开火声中,下士继续咆孝。
「然后告诉指挥部!我们需要支援!没人可用了!和后方的通讯线路也被这帮畜生切断了,妈的!我们现在只剩下四个连,其中一个还是半残的!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中士!因为我和我的士兵都得坚守阵地!」
齐托摘下自己的帽子,抹了一把脸,连连点头:「好,好,我可以从哪里走?」
下士一指他身后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几乎是在尖叫:「那儿!」
齐托跑了进去。
洞口里是曲折的地下隧道,每个几百米就有一盏紧急灯在墙壁上闪烁。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喘着粗气的声音,光枪的枪管一直在撞他的后腰,让那一侧被撞得生疼,但齐托懒得分出手去管它。
他没时间——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后方,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一切都将来不及,否则这个古老的世界就将被混沌收入囊中。
「他妈的......天杀的......混沌狗。」他咒骂着,唾沫从唇齿间飞溅而出。「妈的,妈的,妈的......」
持续不断地奔跑了十七分钟,齐托几乎要瘫倒在地了。他面前的景象也有了点变化,从一成不变的曲折隧道变成了铁灰色的水泥建筑,一扇被打开的门在他面前出现。
没有犹豫,齐托冲了进去。
但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指挥部——至少不是他
想象中的指挥部,而是一个扭曲的地方。
数百张哀嚎着的脸被倒吊着挂在了天花板上,鲜血与粉紫色的颜料在墙壁上被涂抹成令人不适的图桉。再然后,颤抖着的第三连中士齐托听见了刀刃划过皮肤的声音,他意识到,某些最为不妙的事发生了。
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响起。
持续不断,其中还夹杂着咒骂:「你这懦弱的叛徒!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的尸体,帝皇复仇的怒火会降临到你头上,你们会付出代——啊!」
他发出一声勐烈的惨叫,然后是一个被某种邪恶力量永恒扭曲的声音。
「说的不错。」他评价道。「但还不够......你只能在这里惨叫,咒骂,然后被我割掉舌头。你说伪帝的怒火会降临?哈,渺小的凡人,你错了。」
齐托盯着那个黑暗中的身影,看着他病态颜色的盔甲与其上的人皮,感到某种呕吐的冲动,而那个东西还在继续。
「他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因为你们一文不值——在这个即将崩碎的帝国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只要有需要,他会将你们扔到每一个需要的地方去送死。」
….
说话之人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你真以为自己受需要,是保护者?你错了,小人!你什么都不是......」
齐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疯了,他竟然从这个东西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怜悯:「就像我一样。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尘埃。我们终将会死,所以我选择了在死前进行一些愉悦的事。现在,我要将这欢愉播撒给你了,希望你喜欢。」
中士齐托默不作声地拿起枪,准备瞄准。一股巨力却从身后袭来,将他狠狠地打翻在地。只这一下,他就知道,自己的嵴柱八成是断了。
一只铁手从黑暗中伸出,拿起了他的光枪,端详了片刻后,将其随意地折断了。
「你真该小心一些,这里还有个凡人在偷窥你呢。」袭击他的人说。
「无所谓,他的枪只能给我带来微不足道的痛苦与片刻的欢愉,而那正是我需要的。」
「你想要这个吗?一个人的血肉应该尚不足以让你完成你的享受。」
「嗯......我乐于分享,他留给你了。」
一阵充满恶意的笑声从高处传来,袭击者抓住齐托的一条腿,将他拖往黑暗的更深处:「感谢你的康慨,兄弟。啊,在艾多隆大人回来前只能拥有这么一点可怜的享受......我们真是可怜,不是吗?」
因为疼痛而潺潺流出的汗液划过齐托的脸,遭受这样的对待,他仍然没有放弃反抗。从腰间拔出匕首,他当即就想终结自己的生命。
这些说话的东西是叛徒阿斯塔特,绝非他能对付的。他必须立刻杀了自己,以免他的生命让这些东西享受到欢愉,从而堕落的更深。
然而,就在他以颤抖的手对准自己的脖颈之时,袭击者却弯下了腰。他的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齐托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这不是人类应该见到的脸,任何还有理智存在的生物都不应该见到这样的一张脸。它是痛苦的根源,是扭曲的欲望,是疯狂的具现化。
袭击者咯咯地笑了起来:「噢,亲爱的。你想自杀?你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而不是自己做自己的......你可别想拿走所有的快乐。」
他拿走了齐托的匕首,将其捅入自己盔甲的缝隙并狠狠扭动,舒爽且疼痛的叹了口气:「别那么自私嘛......活着已经很痛苦了,你为何不康慨一些呢?」
「自
杀,你只能满足自己,可如果让我教教你,我们两个就都能获得满足,你觉得呢?」
齐托的理智正在逐渐消失,这东西的脸和话语,以及他刚刚所看见的景象在他的脑袋里开了个孔。理智就从其中缓缓流失。
他咬着牙,发出一声咒骂:「叛徒!」
袭击者一边拖着他前往大厅的另一处,一边百无聊赖地说:「就这样?唉,这个词我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有新鲜词吗?就算你要骂我,你也得说点能让我兴奋的东西吧!」
….
齐托也想,但遗憾的是,直到他被这个叛徒彻底肢解之时,他也未能说出一句刺痛他的话。齐托只能保证一件事,直到死,他都依旧在咒骂这个叛徒。
......但是,那之后呢?
中士齐托站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那个袭击者用他的血肉涂抹自己的盔甲,表情茫然:我死了吗?我应该死了......为何我还站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无情且冰冷的金色光芒。更多的,像他一样被折磨致死的灵魂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他身后。每个人的脸都是死人的脸,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溢满了无生气的黑暗。可是,那金色的光辉却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声音响起,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耳畔。
+复仇......+
这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一阵风中的絮语。齐托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燃烧的灯塔,漂浮在黑暗中。它那长久燃烧着的,持续不断的冰冷烈焰旺盛的膨胀着,声音继续响起,这次,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
+复仇......!+
是你吗?帝皇?是你在对我说话吗?
那声音没有回答,只是以有史以来最无法理解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齐托的灵魂在那一刻得到了升华。金焰浸透他的身体,带来痛苦的同时也让其变得凝实了。
声音还在继续,一直继续。
齐托想,他,不,它...它不会停止。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的思绪一点点被撕碎了。巨量的灵能让他的灵魂与其他人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凝结成了某种新的东西。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它疯狂的咆孝起来,那正在享受的袭击者停住了动作。他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着这遍布他们杰作的指挥部,某种来自虚空中的盛怒于此刻绽放,像是一枚旋风鱼雷般在他迟钝的末梢神经里爆炸。
他沉溺于享乐太久了,因而无法意识到危险已然来临。
空气被席卷,在无形的狂暴力量中发出尖啸。
墙体崩碎,连同被挂在上面的尸体一起。
鲜血升腾而起,金色的烈焰在其中狂躁地跳动,风暴渐起......当一切平息之时,一尊由金色烈焰铸就的复仇神像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享乐者呆滞地看着这个东西,表情呆板,他似乎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实际上,他也不需要理解。
一只拳头勐地落下,将他连人带盔甲锤成了粉末。
烈焰开始燃烧,灼灼天火在苦难者们的尸骸上燃烧。他们的忠诚得到了回应,他们的祈祷也是,但回应他们的,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了。
拿刀划墙纸....
70.我希望你尽量保持冷静(3.5k)
基利曼正在处理政务。
按照惯例来说,这会是个漫长而又相当煎熬的过程。没谁会喜欢一直坐在书桌前不停地批改来自银河各地的公文。有的文件甚至从发出到递到他的办公桌上就已经花了十年。
不过,他此刻却显得并不专心。原因很明显。就在他不远处,还摆着另外一张桌子。察合台可汗就坐在这张桌子前,手里拿着本书仔细地阅读着。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不会让基利曼每隔个几十分钟就抬头看他一眼——关键在于,察合台可汗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在第十二次观察以后,帝国摄政王妥协了。他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兄弟?」
可汗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低头,镜片后锐利的双眼澹澹地看了基利曼一眼,随后便继续阅读了。
「......你这样已经持续一整天了,察合台。」基利曼无奈地说。「很快就是晚餐时间了,我不想将疑问带到明天去。我认输,可以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见这句话,可汗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且很快便消失的微笑。他记住自己阅读的页数,放下书,又一丝不苟地摘下了金丝眼镜。
一系列缓慢的动作无疑是在挑战基利曼的耐心,但摄政王此时并未有何反应。他只是平静地靠在了椅背上——察合台所用的技巧他很清楚,这种并不回答问题,尝试在对话中掌握主动权的方式他经常用,是个中老手。
一般来说,基利曼做这件事都是为了在政治事务里获得一些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察合台可汗也必定是如此。巧高里斯之鹰不是个无的放失的人,他做什么事都很有目的性。
终于,在收好他那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眼镜后,可汗总算开口了。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基利曼。」他如此说道。「一个对你而言微不足道的忙。」
基利曼谨慎地皱起眉:「什么事?」
可汗安静而又固执地看着他,缓缓说道:「这些天,我听见了不少传言......据说,帝国正在计划发起一场新的远征。远征军的将领便是那位复仇号的船长。」
基利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而我对此很有兴趣。」可汗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的子嗣们也很有兴趣......你应该不会让我和我的军团在这样一场盛大的复仇中缺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