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你看到了什么?”
男人反问道。
“死亡...人们仿佛麦子一样倒下,天上到处都是那些红色的光束,还有那些怪物...它们,它们吃人?”
法师沉默了一会:“是的,它们吃人。”
他转过身,递给阿狸一杯牛奶,说道:“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不要随便窥探他人的内心。你并不需要这么做也能活下去,而那些被你看过记忆的人——他们可就难了。”
“快乐等种种正面情绪都被吸走...你还真是放纵自己的本能啊,阿狸。”
阿狸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何慎言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还知道很多呢,又谁规定只能你看我的记忆,我不能看你的呢?”
“你看了我的记忆?!”阿狸惊恐地尖叫起来。
“是的,被人翻看记忆的感觉如何?”何慎言随意地问道。
谁知,阿狸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貌似娇羞地回答:“如果是您这样一位强大又英俊的人,我其实也还好啦......”
没有揭穿她试图掩饰自己的话语,法师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再继续给她制造压力。他看着艾欧尼亚美丽的星空,说道:“你觉得,做错了事需要道歉吗?”
“...需要。”
“很好。”
“对不起......”阿狸见风使舵,立马给他道了歉。但法师却并未接受。
他摇起了头:“你不应该向我道歉,阿狸。你应该向那些无辜的,被你吸取了记忆与情感的人道歉。他们才是无辜的,只因为你的一己贪欲。所以,我要你向他们做出一些补偿。”
阿狸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个柔软的部分,她以往一直忽视的部分替代她开了口:“我...很愿意。”
“很好,我的要求也并不过分。”
何慎言上前一步,点在阿狸的额头上,他的身形逐渐消失,只剩下声音还在风中缓缓传来:“我要你找到他们,一个一个的将你吸取的那些东西都还回去,不过分吧?至于怎么做...已经被我刻在你的脑海里了。庆幸你没有彻底走入歧途吧,阿狸,否则今天你得到的只会是死亡。”
阿狸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看向手中的牛奶,这玻璃杯装着的牛奶即使倒了过来也没泼出来,甚至还是温热的。清晨的风吹在她脸上,阿狸一口喝下牛奶,离开了。
4.不祥的村子(一)
村里最近不是很太平。
拉查对这件事很是苦恼,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似乎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昨晚起夜查看猪圈时居然听见他的邻居在和妻子争吵,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
他的邻居一向待人有礼,和他的妻子二人举案齐眉。但昨晚他们争吵时说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拉查只听见一个句子便捂着脸迅速离开了。
他在多年前曾经听过一位旅行至此的修行者说过,有时,人们变得不像自己,可能是因为精神领域出了问题。
拉查是个农民,他不知道精神领域是什么东西,因此选择上报了村里的长老。长老只是和蔼地笑笑,说他最近一定是太累了,让他回去多多休息。
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拉查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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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很喜欢吃鱼啊。”
那头母狼用爪子摁着一条鱼,大快朵颐。她吃的连鼻子上都满是鲜血,显然这条鱼非常合她口味。母狼抬起头,在百忙之中冲着法师呜呜叫了两声。
她一路跟着法师越过了山脉,甚至不惜为此离开自己的族群。但那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法师却并未如何帮助她,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头年轻的母狼总是能找到让自己安然度过危险的办法。
何慎言靠在一边的树干上,他面前有一根悬浮在空中的钓竿。法师以这种取巧的方式钓着鱼——别误会,他并非那种不懂得欣赏生活乐趣的人,钓鱼作弊就失去了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了。但他此时的双手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沟通这片土地的自然之灵。
他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发现这里的自然之灵居然如此之多,几乎每走个几千米就会有一个新的从精神视界里蹦出来向他打招呼。它们的形象各不相同,有的看上去是一块石头,有的就干脆用了老人的形象。
他在今天越过了山脉,在旅行这件事上,他一向不喜欢用法术飞过去或者传送离开。旅行的意义便在于用双脚丈量大地——最起码,你得开个车吧?用任意门未免也太过分了。
在看到山脚下的这片村庄时,法师久违地感到一丝不快。原因无他,这片古老的土地,本地人称之为艾欧尼亚的美丽大地处处泛着生机,人与自然相处的非常和谐。他一路上所见美景无数,各个都令人心旷神怡。
但这片村庄不同。
是的,它挨着山,依着河。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但精神视界里,何慎言却感到一阵黏腻的恶心。就连此处的自然之灵的声音听上去都像是患了病似的。
“——痛苦——”
它那一长串难以理解的呓语中,能被何慎言理解的只有这一个单词。他皱了皱眉,如果自然之灵愿意现身,他大可以用通晓语言或者干脆用灵魂状态与它沟通。但它此时状态显然非常不好,别说现身了,就连说话都像是废了很大力气似的。
眼见无法继续从那可怜的自然之灵口中得到更多信息,法师索性撤去了与它沟通的法术。他双手握住钓竿,好巧不巧,杆头猛地一个下坠,从那势头上看得出来,这是条大鱼。
“你又有得吃了。”何慎言冲母狼咧嘴一笑,随后往上一提,一条青灰色身上有斑纹的鱼便被带上了岸。
片刻之后,他抵达了村庄。
越是靠近这里,越是能感到那股无处不在的黏腻之感。好像穿着厚重的靴子在沼泽地里行走,不需要多久你就得用小刀来将靴子上干掉的泥巴清除了。何慎言有些无奈,一般来说。随着法师们魔力的深厚,对魔法的理解越深。他们的精神力量也会达到一个新的层次。
在很多情况下,这都是件好事。唯独有一件事不太妙,他们会变得过于敏感——每到一个新环境,出于本能散发出去的精神触须便会告诉他们这里的某些‘潜在本质’。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法师觉得某个地方不太妙,你最好听他的。
村里的建筑都相当古朴,是木制的。圆顶房屋与那些木制栅栏看上去很是漂亮,石板路面也像模像样的。看样子这村子里的人生活水平不错,一般来说,那些穷乡僻壤是没路可走的。
如果你管一下雨就能没到你脚脖子的泥巴路叫路的话。
时值正午,正是劳作的时候。村子口看不到几个人,一个举着拐杖的老者看到法师,走了过来,他问道:“年轻人,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何慎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着这村庄的天空,随后对老者说道:“你控制了多少人?”
老者脸上和蔼的笑容一僵,他以一副全然无辜的面貌对法师说道:“什么?你在说些——”
他的话没能说完,何慎言失去了耐心。他通常对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只会问一次问题,而他们的下场不会非常好。
老者的拐杖掉在了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滚到法师的脚下,他捡起那顶端被盘的油光水亮的拐杖,对半跪在地痛苦不已的老者说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直接从你的脑子里看就是了。”
听见这句话,他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随后迅速扩大,将整个眼球全部染成黑色。纯粹的黑色,不包含任何人类的情感。
老者,不,这个生物苍老而充满褶皱的脸皮开始沸腾,扭曲,像是烂泥一般掉在了地上。甚至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坑,而何慎言对此显得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嫌恶地皱起眉,咂了一声嘴,说道:“你丑的就像是河马和蜗牛喝醉了之后又去干了只苍蝇......”
他这句话所言非虚,在抛弃了那不幸老人的皮肤后,跪在何慎言面前的是一只肥胖到甚至连皮肤都堆积起缝隙的青色怪物。
它光秃秃的脑门上有两只尖角,稀疏的头发和恶臭的黑泥在上面一起玩乐。它有一个非常长的鼻子,那双昏黄色的小眼睛里满是怨毒的光芒。
母狼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她跳到何慎言身后,龇牙咧嘴地冲着怪物低吼,却得到了法师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示意她安静一点。
5.不详的村子(二)
那怪物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何慎言先一步迈过了它。
在看见那怪物的真身后,他甚至不想去翻看它的记忆了。干脆自己进村调查真相吧,反正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在他身后,那怪物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直至化为虚无。法师甚至很贴心的没让它原地爆炸,免得弄脏了地面。他虽然不清楚这东西的血液与身体构造,但想来应该都是些粘液之类的恶心东西。这些东西总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对恶心的容忍程度。
村子里静悄悄的,本应充满人劳作的田地间也是空无一人,何慎言站在村子中央蹲了下来,他右手贴近地面,闭上眼,试图在这里开始呼唤那个自然之灵,并且还加入了一些德鲁伊教派的特别方式。
从他的右手开始,一点点魔力温和的没入地面。村子里的那些树木仿佛一瞬之间都年轻了许多,老树抽新芽,新叶在数秒之内便长了出来,取代了那些昏黄色的树叶。
“这应该能减轻一点你的痛苦......现在,介意出来谈谈吗?”
他在精神视界里温和地问道。
一个充满了害怕与不安的生物伸出一只精神力触须,缓缓碰了碰他发散在外的意识。这次,他听得清自然之灵的话语了。
这片土地的自然之灵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它们在吃人!”
“谁?”
“恶鬼!”
法师虽然不清楚恶鬼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鬼,但他知道一件事。像艾欧尼亚这种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长长互相交融的地方,不同位面之间的界限会在这里变得更加稀薄,有些东西跑出来大肆作乱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是他以前处理过不知道多少起的恶魔入侵。
只是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有没有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官方机构了...又或者,人?门派?
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他再次耐心地对这个性格像是小孩子的自然之灵说道:“不要慌,告诉我它们的位置。”
那个自然之灵哇哇大哭起来:“这就是原因!我不知道它们在哪!但我一直听到人们在尖叫!好可怕!”
它尖叫着远离了法师的意识。
好吧,看来能从本地人得到的帮助仅此而已了。
法师睁开眼睛,他幽默地想。母狼趴在他身边,机警地四处张望,像是正在为他警戒。
摸了摸她的耳朵,何慎言轻声说道:“好吧,看来我们得去做点正经事了。”
他低下头,看着一脸享受的母狼,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经常干这种事,差不多都快算得上是我的工作了,不过我个人还是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职责。”
母狼叫了一声,法师站起身。他与母狼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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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查疑惑地睁开眼,有那么一阵子,他没法看清楚任何东西,好像自己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功能一般。
但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并未尖叫,他只是眨着眼,等待着自己的眼睛恢复的那一刻——他的等待是值得的。
在几分钟后,他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了。但拉查宁愿自己不要看到这种景象。
他看见两只提醒庞大且无比肥胖的怪物正在分食一个人,那人他认识。是住在村口的伊尔,他四十岁了还是个单身汉,没人喜欢他,因为他的那张大嘴巴。
但拉查即使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从未想过要让他去死。眼下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他看见那两只怪物一只啃着伊尔的下半身,一只啃着他的上半身。内脏器官掉了一地,在这个昏暗的洞穴之中,只有墙壁上的一些奇怪植物散发着点点萤光。拉查开始庆幸自己看的不是太清楚了。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身边歪七扭八躺着许多人,都是村子里的人。拉查伸出手,推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渔夫,他平日为人孤僻,但很可靠。
可惜的是,无论拉查怎么推他,他都不醒。如果不是还在呼吸,拉查甚至可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而其他人也是如此。
没过多久,那两只怪物吃完了伊尔。它们中的一只看向了拉查的方向,老实巴交的年轻农民屏住呼吸。他很紧张,但也很冷静。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大脑里并不冲突,拉查很快便靠在了岩壁上,闭上眼睛装出一副自己也在昏迷的样子。
他听见一只怪物以尖细的女人声音说道:“还能吃一个!”
另外一只以老者的声音回答:“不,阿大说要留着!”
“他留着能干嘛?还不都是自己吃!”
拉查从未想过他居然能从一只怪物的声音里听出嫉妒与怨恨这种情绪,但好戏还在后边,他听见啪的一声。那个尖细的女声开始低低的哭泣:“你打俺?”
老者声音的怪物不善地回答:“是的,俺就是打你了,怎么着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批肉要留着,如果阿大的办法能成功,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尖细声音的怪物立刻停止了哭泣,拉查不需睁开眼都能想象出它现在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骗俺?”
“你们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插入了它们的对话,拉查立刻睁开眼睛,但他没看见是谁说话的,只看见一片白光,以及那两只怪物的尖叫。
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山洞变得亮如白昼,而之前那两只怪物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了两摊脓水,一个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一头纯白色的狼。
男人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转过头,问道:“你还好吗?”
拉查立刻便回答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都感到惊讶,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听上去这么镇定?
“是的,我很好,先生。”
男人笑了一下:“我会为你和你的同伴施个法术,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最晚十分钟就会回来。”
拉查点了点头,男人与那匹狼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6.戒、慎、苦说
法师没有食言,他真的在十分钟内回来了,甚至对此显得毫不在意。
“首先,我得把你们从这儿弄出去。”
拉查听见他说出这句话,随后,面前的场景陡然一变。
对他来说,甚至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他便从那可怕的山洞中回到了熟悉的村子里。村民们都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却都闭着眼睛,各回各家了。
何慎言站在他身边,说道:“很好,事情完美解决了。”
母狼叫了一声。
拉查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但阳光照在头顶的感觉让他知道这并非是梦境。不知为何,他不敢直视法师的双眼,拉查小声问道:“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该如何感谢您呢?”
拉查听见一声轻笑:“感谢?不,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什么回报。你的邻居们会在醒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于你...你想保留这段记忆吗?我得提醒,有时候,无知是种福气。”
拉查不是个蠢人,他听得出来这个突然出现的拯救他们所有人的男人在指些什么,实际上,他光是想到那两只怪物的身形样貌就有些想要呕吐了,尤其是它们吃伊尔时的画面。当时他虽然觉得恶心,但求生的欲望让他没有尖叫出声。现在处在安全的环境内,恶心与反胃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面色苍白地说:“不,先生。”
“你确定吗?”
“是的,先生。”
“好吧。”法师眼中蓝光一闪,拉查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他感到昏昏欲睡,不一会便闭上眼睛真的睡着了。但他的身体却仿佛有着另外一个意识,自己走回了家。
母狼又叫了一声,法师答道:“不,让这些普通人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他可能现在觉得自己扛得住,但时间一久,那些画面会把他变成疯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