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正如尼可拉斯所说,古堡议会想要的是三大家族的权利,而非三大家族本身。如果说投向尼可拉斯是与虎谋皮、饮鸩止渴,那若是反投向古堡议会,只会在第一时间被撕得干干净净。
况且,卡斯兰娜与古堡议会很少有接触,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诚意。
不,其实还有一种选择——
“尼可拉斯,你不要太过分,你们阿波卡利斯同样是古堡议会的目标,今天我卡斯兰娜就是不低头,等到古堡议会收拾完我们,沙尼亚特家三个小丫头自然也抵挡不住,到时候古堡议会完全掌握军权,你阿波卡利斯不过是瓮中之鳖!”
卢卡咬了咬嘴唇,他本想如此硬气一回,可嘴唇蠕动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勇气去赌,赌尼可拉斯能够做到绝对理性,赌卡斯兰娜就是不低头,出于保护阿波卡利斯的考量,尼可拉斯也会出手保护卡斯兰娜……
但他真的不敢赌,卡斯兰娜这个姓氏背后不仅有数不清的生命,还背负着过往的荣耀与责任。
人世有代谢本是常事,多少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他们的后人如今甚至连姓氏都失去了,整日混迹于虻隶之间,甚至不晓得自己祖上的光辉事迹。
但卡斯兰娜的后人绝不能这样,卡斯兰娜不止是一种血脉,更是一种守护信念的传承,就好像不断传递的火种,虽然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但也要小心被夜风与冷雨浇灭了。
为此,也只能……
他卑微地低下头,弯下腰来,尼可拉斯也不多说话,只是一步步走下台阶,最后停在他面前最后一层石阶上。
卢卡的面部肌肉剧烈抽动起来,但既然已经低下头颅,甚至弯下了腰,那么再进一步,也不是无法忍受了吧?
他跪倒在地,匍匐着用膝盖爬行到尼可拉斯面前,双手捧住他的靴子,轻轻吻了上去。
“很好,卢卡,我亲爱的朋友,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忠诚,放心回去吧,卡斯兰娜这一姓氏,将会存续到阿波卡利斯这一姓氏不复存在之后。”
“是。”
卢卡咬着牙,继续匍匐,直到尼可拉斯再次走回到石阶最上方,才咬着牙爬起。
“主教大人,还有一件事……”
“说。”
“卡莲……她会怎么样?”
尼可拉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悠悠地说道: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哪怕只是年轻时的一时冲动。我能保住卡斯兰娜家族就已是极限了,卡莲我会尽力,但古堡议会的情绪也不得不照顾,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请离开吧。”
“……是。”
目送着自己少年时玩伴的身影一步步踏入黑暗,尼可拉斯的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两人是私下召对,这里也不会有第三者,等到卢卡离开后,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才对。
但他仍旧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就好像要站着睡着一般,如此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他才轻声唤道:
“奥托,我的儿子,出来吧。”
话音落下,一道朦胧的身影从左手边的黑暗中涌出,又被琥珀壁中散发的金光勾勒清晰。
奥托顺从地站到了父亲面前。
“奥托,我的儿子……奥托,我的儿子……”
奥托顺着声音抬起头,父亲的面孔被金光衬托得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奥托试着用自己的记忆将其补全,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明明前几天父子二人还面对面交流过,如今却连他的五官都这么陌生。
或许父亲对我也是如此——奥托如是想到。
奥托默默等待着,他等待着自己父亲先开口,然而尼可拉斯吟了两声他的名字后,就不再开口了。
很明显,他在等奥托先发问。
而不用多想,问题只有一个:
“卡莲……真的救不了了吗?”
“呵、呵、呵、呵……”
尼可拉斯一顿一顿地笑了四声,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奥托,你觉得卡莲做的事是对是错?”
“我……她所做的当然是正确的!赎罪券这种事情,会将天命的公信力彻底摧毁,而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且不说赎罪券已经被推销员卖到了六个金格罗申一张,就是按照天命定下的一格罗申,也足足相当于柯洛斯滕一个力工一个月的薪资了!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明抢!”
“说够了没有?”
突然被打断,奥托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幼稚!你以为对错是小孩子的过家家吗?你不就是想说,卡莲的行为是正义的,天命应该立即停止发放赎罪券么!那我就告诉你,奥托……天命的东征五年来足足欠下了二十多亿个金格罗申的债务,而天命每年的赤字还有一亿多金格罗申,赎罪券的收入,也不过是补齐一年的赤字罢了。若是不这么做,债务越积越多,天命就只能申请破产……”
“您也不过是想说什么赎罪券的必要性罢了,但是有必要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吗!”
多少年来,奥托第一次鼓起勇气打断父亲的长篇大论,可他得到的并非夸奖,而是无情的嘲笑:
“正确?奥托,我的孩子,我说过,正确、错误,对、错,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概念罢了。一个人的一生要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事情不只有对与错,你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
“确实……”
奥托猛吸了一口气,问道:
“您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您才愿意放过卡莲?您不用跟我说别的,您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呵呵……呵呵呵……奥托,我的孩子……自从我亲爱的费迪南多不在之后,你就是我诸多后代中最满意的一个。”
尼可拉斯满意地笑了起来,可随即他便话风一转:
“但是我不会把主教的位置传给你。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在我死后,马赛尔将接替我成为主教,他还年轻,我会让丽萨辅佐他。我还会让他迎娶埃莉诺,就此争取到沙尼亚特家族的支持。至于你,奥托,我的儿子,你要做的,便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而后言语便像是换了条跑道重新开始:
“虽然卢卡已经代表卡斯兰娜表示了臣服,但他一向是个滑头,并不可靠。为了将卡斯兰娜家族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我需要你,奥托,与你的未婚妻卡莲,完成婚约,仅此而已。”
奥托猛地抬起头,这正是他一直想要的。
但他并不开心,他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足以被称之为“开心”的情绪,这确实是他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同样很清楚——这不是卡莲想要的。
这是卡莲绝对无法接受的。
但现实不会给人选择的余地,奥托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请求道:
“所以……我可以去看她一次吗?”
第366章 奥托,你也是凶手
待奥托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堂,迎接他的是黑暗笼罩下的万籁俱寂,月牙孤高地悬在头顶正上方,却也不见得能为这黑乎乎的凡世撒下多少光芒。
“奥托大……哼,那个老东西怎么说?”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奥托吓了一跳,他的肩膀应激似的耸了耸,这才注意到眼前还站着个人。
埃莉诺的称呼多少有些不敬,以女武神部队队长的身份,她应该尊称尼可拉斯为“主教大人”,以沙尼亚特家族长女的身份,她应该尊称尼可拉斯为“伯父”,不……不是伯父,她的养母萨布蕾丝同时也是尼可拉斯的妻子,她或许也应该称呼他为父亲。
可事到如今,这个她本该恭恭敬敬面对的男人,在她口中也不过是个“老东西”罢了。
若是以往,奥托一定会赶忙纠正她的称呼,免得被其余人听见……唔,就算没有外人在场,他或许也应当这么做,毕竟尼可拉斯是他的父亲,没有人会喜欢第三者在自己面前诋毁自己的父亲……但他现在并没有这个心情纠正了,诋毁就诋毁吧,哦,甚至不能称得上诋毁。
可他究竟该说些什么呢?
该怎样回答埃莉诺呢?
将先前教堂中发生的一切完整复述给埃莉诺听?那未免太过冗长了,可要简短来说,又该如何将一切说清楚呢?
“他……我……”
奥托的嘴张开又闭合,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啊……”
埃莉诺跟着长叹了一声。
“应该说毫不意外吧,我之前看见卢卡那个老东西失魂落魄地走出来,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不过,奥托,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卡莲真的……必须死么?”
奥托无神地摇了摇头。
“哦?事情有转机?”
奥托无神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什么意思?”
埃莉诺不耐烦地哼了口气,她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与奥托面对面,两人的脸庞距离还不到一拳。
奥托这才注意到另一件先前一直被选择性忽视的事——以往,埃莉诺都会尊敬地称呼他为“奥托大人”,然而这一次,并没有。
或许,她作为第三者,也对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很失望吧……
但越是这样,奥托便越觉得无力。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么?将孤独的他与整个世界连接到一起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卡莲。
当他失去了卡莲之后,他也就等同于,失去了整个世界。
就如同现在这样,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早晨,她还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时刻,父亲忽视他,同伴讨厌他。
可这一切不过是回到了事物应有的轨迹上,说到底,过去十年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意外得来的奖赏,如今就算全部失去,也没有什么。
所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肩膀将挡路的埃莉诺轻轻撞开,而后一步一步地,就着晦暗又飘忽地月光,向着囚禁卡莲的地牢走去。
才走了两步,他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于是步子一拐,又转向了一个方向。
他不甘心。不是不甘心于失去这一切,他只是觉得……
算了,没必要说出来。
“哼!”
埃莉诺轻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奥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重重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重又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沙尼亚特……沙尼亚特,说到底,这件事沙尼亚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坐看卡斯兰娜、阿波卡利斯和古堡议会斗个你死我活,毕竟沙尼亚特由于基因上的缺陷,在天命的存在感不能说很低吧……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说不定他们闹完了,都注意不到沙尼亚特。
但……她也不甘心啊。
是,从某种角度而言,她确实十分讨厌卡莲,但她不明白,不明白卡莲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她根本不认为卡莲做错了什么。
算了,也没必要想这些。就当她是纯粹闲得发慌,忍不住想看一看,卡莲究竟能为这个世界做到哪一步吧。
“一个一个都这么靠不住,让我想想……欸!说不定那个家伙有办法!”
她双手一拍,不由得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机智:
“幸好本小姐机灵,先前那家伙走的时候刻意跟踪了一下……唉……如果是那个老斑鸠的话,总不至于没有办法吧?而且卡斯兰娜还是他和他战友的后代,他们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埃莉诺挠了挠头,仔细想想,自己也够卑鄙的——她不就是想怂恿那个老斑鸠去劫狱或者劫法场吗?说到底,这种事情她自己干也不是不可以,但家族……终究是一整个家族的命运压在她肩头,卡莲也算是前车之鉴,她才不能像卡莲一样鲁莽……不,其实或许只是她没有卡莲那么勇敢罢了。
“啊啊啊啊!”
埃莉诺双手捂住脑袋,将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乱麻。
“算了!傻子才想这么多,先把想到的事都干了吧。”
…………
“哒——哒——哒——哒!”
“哗——”
“奥托大人,这里就是关押……呃,关押卡莲队长的地方了。您放心,卡莲队长就算蒙难,那也是贵族,我们可不敢动她一根汗毛……不过,应主教大人的要求,我们喂她服下了一种来自神州的汤药,但是您放心,那种汤药只是让她暂时无法使用崩坏能而已,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你们最好只是这样。”
奥托手中捧着一瓶红酒,冷冷地打断了狱卒的话。
“怎么会呢……哈哈哈……”
狱卒干笑了两声,又连忙捂住嘴,毕竟此情此景,笑容即使是再干涩,或许也都不符合氛围要求。
他连忙转回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刻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实际上,就算卡莲队长不是贵族,就算没有您的因素,我们也会好好对她——我们呐,也是要认购赎罪券哒!而且不同于普通人,他们可以躲、可以赖,若是无牵无挂,还可以直接跑到野外去,虽然指不定哪天就被抓成奴隶了,再不济,弄一张假赎罪券也是个方法不是?但我们这些铁饭碗的可不行啊!长官一手赎罪券一手花名册,当场买,不买就直接从工资里扣,想逃都逃不掉!所以卡莲队长反对赎罪券,我们绝对是资瓷滴!”
“唔?”
奥托向前迈了一步,又惊讶地转回了头:
“我听说那些上街强制推销赎罪券的骑士,倒是并不用认购赎罪券,就和当初参加东征的战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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