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啪。”少女冷冷甩出巴掌。
“就这?”策划的脸肿起来,但她笑得像一头发狂的狼,“继续来啊,溅狗!”
克洛丽丝想起来,策划一直经受着地狱之火的烧灼,这点痛楚对她而言连瘙痒都算不上。
“不要忘记我们是敌人,”克洛丽丝擦了擦脸,说道,“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那就杀了我啊,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因为一点儿威胁就屈从?”策划大笑道,“不,绝不,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把我关上千年万年,但记住,别给我机会!否则……呀!”
克洛丽丝向前虚推,被锁链缠缚的女人猛地撞在墙上,石片迸碎,龟裂的缝隙里蠕出滑腻的红须,重新裹住策划的手脚,将她嵌在壁里。
克洛丽丝不疾不徐地走过去,策划将唾液啐在脸上也不闪避。少女抬起头,凌厉的目光陡然震住策划心神、又如蚂蚁般爬遍巍山险隘,克洛丽丝脚下的石阶升起,修长的食指抵在策划眉心,缓慢下游。
策划陡然回忆起“一百多天”前,这小贱人和恶魔寻欢的戏码。
指肚如鲤,摆尾游龙。
无论男人或女人,这都称得上最屈辱的境遇之一。
策划红了眶:“拿……开。”
“梦境中的你比现实要美多了,”克洛丽丝冷淡地说,“我听说,一些人现实中越缺乏什么,就会在梦里实现。”
“有种……就来……”策划几乎是咬断了牙,才说出这话来,她没有回避克洛丽丝的目光,而是用仇视的、耻辱的目光瞪着,但同时,等待断头斧落下的受刑人,无论多么怨憎,在斧子落下前,又总是惴惴不安的,她威胁道,“我会刻骨铭心的,如果你敢,不要给我报复的机会,不……”
少女肘间一扭。
策划惊呼:“不要!”
柔荑止于一枝菡萏前。
克洛丽丝与策划对视,后者不安地喘息着,浑身冷汗。
少女凝望她许久,最终叹息道:“我讨厌这样。”她收回手,墙缝中长出光滑的蚕丝,为策划织出丝绸般的黑白条纹的裙装,说道,“既然你喜欢纯洁而不畏痛楚,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忍受到何种程度,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畏死亡。”
说罢,水牢的景色蓦然一变,厉火浪潮滚滚,湿滑的墙壁也雕砌出可怖的头颅来,人油从天花板淋下,焰光灼灼。
地狱之火更甚了。
克洛丽丝抬起手,仿佛能让星空也沸腾的伟力近在咫尺,策划忽然喊道:“慢着!”
少女露出笑容:“我还真以为你无所畏惧呢。”
在注视中,策划艰难地扭动身子,让裙袍将自己裹紧,感受到蔽体的温暖与安全感后,她不自在地回避少女的目光,沉沉呼出声来:“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就三个。”
447.三个问题
策划厌恶探险家,也厌恶奴隶主,太多腌臜的与残忍的污垢卡在这些人的牙缝里。
但她并不厌恶自己奴役他人。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态,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她认为自己有权对这些生长于恶之花中的人们反攻倒算。同时,策划坚信,能做她的奴隶反而是给这些人天大的恩惠,毕竟再如何,她也比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善良”一万倍。
这般孤芳自赏的自我感动为她的所作所为带去崇高的正义性,然而还未来得及施展宏图大愿,便沦落在一个肮脏、卑劣、丑陋、恶心的贱人手中了。
有时候,这般侮辱性的叱骂并不代表一个人真的如此认为,而是基于现实落差所催生的浓浓嫉妒。
从策划梦境与现实形象上的差异,克洛丽丝看出来,这是一个有自厌倾向的人,但自厌的同时,她又极其骄傲。
克洛丽丝曾试想过摧毁其尊严,在心智被摧残的废墟上建构起驯从的砖瓦,但少女很快发现,策划极为坚决的意志带来了强烈抵触情绪,折磨和凌侮或许能让其万分痛苦,但也会让其坚决的心态固化,再无回旋余地。
此外,克洛丽丝也不大喜欢那样的做法。也因此,她重新为策划缝制出一套囚服,又将维罗妮卡式的捆绑松开,仅在手足和颈上拴着带有地狱之火的镣铐。
策划盯着她,热油般沸腾的憎恶此刻正在冷却,但这不代表缓和了关系,只是变作凝固的汽油。若有过激的火星摩擦出来,她这只油桶便会顷刻爆炸。
但是,之前寻死觅活的策划在感觉到肌肤上的温暖和干燥后,经久挣扎下的疲劳也渐渐涌出来,再而衰、三而竭,她现在少了之前的心气,便裹紧自己的衣裳,缩到角落没有积水的高台上。
克洛丽丝先前的举动几乎令她发疯,那样的侮辱绝对比杀了她痛苦一万倍,但还好没有发生。
任何事都是有比较性的,当别人说要在墙上开个窗,策划或许不会同意,但当别人嚷嚷着要掀掉整个屋顶时,她很有可能考虑先前的提议。
克洛丽丝聊胜于无的尊重给了策划一层遮羞布,让后者免于被刑讯玷污的耻辱。相较于已经做好的觉悟,眼下的待遇已经算意外之“喜”。
策划并不打算向克洛丽丝屈服,她依旧厌恶这个奸诈的少女,现今更是因自身的遭遇产生憎恨。但作为一个谋局者,她深知博弈中的每一分收获都要牢牢把握。
为了守住当前来之不易的尊严,适时做出一些不重要的交换、让面前的邪恶妖魅尝到些甜头才是成熟的决断。
保护自己、稳住敌人、缓慢恢复、积攒实力。卧薪尝胆非一夕之功,策划知道,她要尽可能在不付出自己身体的情况下,让这贪恋同性的女人取得满足感。作为自尊的人,她决不会用娇柔和谄媚去取悦一个对手,她的智慧、知识、情报,将会成为通往反击之路的台阶。
再次紧了紧衣襟,策划心中有了方略——
先假意妥协,一次次放长鱼线,降低这小贱人的警惕。
“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她如是道。
“哦?”克洛丽丝歪了歪头,摩挲着下巴,“难道三个问题就能值你一条命?你是这样轻贱自己的吗,嗯?”
“我……”策划哽住喉咙,被一肚子火气噎得不能呼吸。
“嗯……”克洛丽丝走过去,弯下腰,银白长发穿过她的指缝,少女单手捧起策划的脸,捏捏看看。
策划惊恐起来,她浑身绷直、缩得更紧,但脸上却是怒容,龇着牙:“你干什么!唔!”
克洛丽丝揪出她的舌头,打开喉咙来看。
梦境的形象不会完全遵照现实的人体结构,在策划方才吐唾沫时克洛丽丝便注意到这一点。
顺着缭绕紫色星云的扁桃体观察,女人的喉管里是隧道一般的灿烂星涡。
策划摇摆脑袋,试图挣脱克洛丽丝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终究没敢用上牙齿,而是含糊不清地怒叱:“你这该死的恶魔姘头,我不喜欢女人,你撒手,你撒、撒、你撒手!”
克洛丽丝果然松开,她皱了皱眉,随后眼神玩味:“不喜欢女人,可,你这种相貌平凡的、不坦诚的、在梦境给自己P图的矮子,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你?”
这戳中策划的痛点,她知道自己的优秀之处,也不想用美貌来衡量自己,但潜意识中,又喜爱和向往那种东西。并非为了取悦谁,只是能满足一些温柔的小心思、对另一番生活的憧憬。
可惜现实并非这样,她是独行客,是杀人不见血的阴谋者,也称不上好看。
“呵呵,”策划无视了一些似乎是嘲讽的、意味莫名的词汇,冷笑道,“你以为你就很漂亮了?”
闻言,克洛丽丝伸手摄来一面光洁的银镜,似故意恶心策划,她难得露出尚且青涩的妩丽气态,对镜中似凤似狐的媚眼顾影自怜,抚着心口,用矫揉造作、却又惹人娇怜的腔调说:“比起某些可怜的家伙来,的确很漂亮呢。”
“……”策划咬了咬牙,忍下一口恶气。
她恨不得划花这家伙的脸!
策划会嫉妒,但本质上不会因此对其她女人生出仇恨的情绪,但是——
这混蛋太贱了!
“不喜欢?”克洛丽丝贴近鼻尖,在不到一掌宽的距离凝视策划若有银河流转的眸光,居高临下地夺过女人的一只手,将五指撑开、紧扣,“我觉得你还是要比三个问题珍重一些的,你难道不了解自己吗?说说看薇薇安,你还有哪些值得我需要的价值?”
“你……恶心……”在吐气如兰的少女面前,薇薇安纵归厌恶,但怎么也找不着点燃汽油的火星子,她不安地别过脸,不清楚这样的骚扰和凌侮比起来哪个更好,只得闷闷哼道,“哼,我不知道,”似乎感觉己方的气势微弱得像一株野草,策划又刻意拉粗声音,补充道,“关我屁事。”
这很耻辱,但策划完全想不出逃身的办法。
因此,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强调,这番柔弱可欺的姿态非她本意、也非迫于无奈,而是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让克洛丽丝放松警惕。
克洛丽丝见策划未强硬抵触,便掐住她的两腮,掰向自己:“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够了!”策划的喉咙终于堵不住怒火,她愤声抵抗,“你与那些拿着刀与枪胡作非为的男人有何不同,想玩女人就直说,我大不了给你!但是!”她还是强调,“不要逼我玉石俱焚!”
话是如此,策划也知道,自己眼下并没有玉石俱焚的力量。
“喔——”克洛丽丝眯眼笑起来,用轻蔑的口吻说道,“原来你脑中一直是这种想法么,真是可怜的小妖精,嗯……P图的。”
被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少女控制本就让策划感到奇耻大辱,现在对方那鄙夷、蔑视的声调更让策划感觉悲愤,她知道自己越是分辩,心中的怒气便越是按捺不住,可还是忍不住说:“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你和那只恶魔,你们两个!”
“你忘了我之前的话么?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你的……美貌?身材?”克洛丽丝冷笑着站起来,盘点着策划,像盘点一个货物,“若你是靠美貌和身材的人,那真抱歉,你连一个问题都不值。”
策划被言语羞辱得面红耳赤,这刚好踩在她爆发的阈值上,眼看火山就要涌出熔浆了,却堪堪在那一步停下。
而这种针对尊严的打击,恰恰戳中策划在意的软肋,令她实在无法一声不吭地承受。
“你究竟要什么!”
“你的灵脉!你的特性!你的银河!你的骨与血!”
克洛丽丝一句一顿,仿佛之前的戏弄只是策划的错觉,好像这般冷酷无情的姿态,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策划心底发寒。
“不过你提到玩弄,你好像将那婊子的话当真了?”克洛丽丝戏谑地笑起来,“薇薇安,你不会想成为魅魔玩具的,对吧?”
“魅魔!”策划打了个寒噤,立马想到那传说中的污秽恶魔。
摆在她面前的似乎有很多选择:在地狱之火的折磨中湮灭,成为邪恶少女的寝具,亦或者,直面那只魅魔的玩弄。
这样一想,她似乎又别无选择了,身上单薄且丑陋的黑白条纹裙装成了唯一的依靠,当下的处境或许是最优的结局。
不,不能让这小东西产生其它念头,更不能让她叫来魅魔!
策划知道,一但魅魔出现,她就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此时此刻,她对魅魔的憎恶和恐惧,远胜于克洛丽丝!
两相参照下,可恨的黑发少女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至少少女的举动还在她能够忍受的范畴。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额外价值,知道么?”克洛丽丝掩面轻笑,矛盾又和谐的清与媚同时浮现,像是酥春开满桃花,“不要太轻贱自己了,薇薇安,你这身材料,可是能换好多个问题的。”
策划脸色阴晴不定,她攥紧拳头、缓缓松开,死咬着下唇,直到毫无知觉。最终,没有说出半个“不”字来。
忍!
就忍到她不是那么无情的时候,就忍到她放松对自己警惕的时候!
策划深知魔契的功效,克洛丽丝却并不熟悉,也没有任何研究的手段,因此对她的控制并无完全。只要自己的实力稍一恢复,她就能通过契约的漏洞摆脱束缚!
但是,不能“妥协”得太轻易,这不仅不能取得少女的信任,反而会增加其戒备。
策划心思缜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是,你需要活着的我,不是吗?”策划将嘴唇咬得发白,她抿着深深的牙痕,压抑住情绪,噙起生硬的微笑,“只是现在的三个问题,我活着,你才能得到更多。”
克洛丽丝戏谑道:“你的身体?”
策划一愣,拳头又握住,指甲嵌进肉里,露出点点星光来,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哈哈哈,”克洛丽丝笑道,“放心,薇薇安,我喜欢女人,但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
“……”
“好了,可以回答我三个问题了吗?”克洛丽丝切入正题,“我允诺你能够在我的世界穿衣,也允诺你能使用水牢中的梦境碎片制造食物。”
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没有进一步挑战策划的底线。
之前的屡次失败已经证明,策划不是能依靠暴力能屈服的对象,即便用腌臜的手段侮辱她,大概率也是将她逼至疯狂,更加难以驯化。因此,少女试着用之前用在其她人身上的手段,寻找策划心理上的软肋攻击,不是击垮她的心理防线,而是拉低其底线。
破窗效应初见成效。
当然,克洛丽丝也没期待着驯化她,这种程度的配合已经符合少女的需求——榨取有用的情报,直到策划再无价值为止。
策划实难驾驭,在维罗妮卡的帮助下,能活捉她已经超乎预期了。
似乎是有先例在,克洛丽丝的羞辱愈发娴熟了。
“我……”策划垂下头,说道,“接受你的三个询问。”
话音刚落,两人间浮现出紫色的光环,错综复杂的轨迹勾勒出炫目的符文,将先前的承诺生效。
克洛丽丝诧异地张了张口,没料到这契约还有这种效果。由是她越发谨慎,打算这次以后先将策划关上一阵,找莎莎打探清楚这种魔契的内容再说。
平复心情,克洛丽丝取出名片,严肃发问:“你迫切想得到这张名片的原因是什么?”
“有意思的发问,”策划冷笑着说,“我需要用它联系古灵庭的诈骗集团。”
当策划决定回答,就说明这是一个有效的问题。这将揭示两个事实,一是策划找上克洛丽丝的确是因为名片,二来则是答案本身。
不过策划藏藏掖掖的态度也让克洛丽丝很不满意,银发女人透露出的情报只相当于事实的冰山一角,但她并未违反魔契的承诺,克洛丽丝只得将不满咽进肚子。
“看来你是不想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了。”
克洛丽丝打了个响指,水牢中长出腐烂发臭的水草来。
策划意志坚决,反馈到梦境中时,就是稳固而强大的灵体。严刑拷打无法将她逼供,即便克洛丽丝能够塑造的迷约,也难以真正奏效。若非地狱之火的存在,这些镣铐很难真正束缚她。
所以,恰到好处地恶心策划更加有用。
这些水草是幻梦境涡流卷来的腐烂海藻,想要让梦境逼真有效,除了依靠克洛丽丝基于现实的熟悉之物外,就得那些蕴含记忆的梦境碎片。
当它们逐渐腐败时,带来的不止是臭味,还有混沌的、令人肠胃翻滚的印象,堪比普通人一次性坐完十几趟云霄飞车。
由俭入奢易,好不容易被蔽体囚服稍稍改善了监牢生活的策划变了颜色,克洛丽丝淡淡地说:“此外,你是如何将我的信息告诉古灵都财阀的?”
策划目光一凝:“你是如何知道的?”
克洛丽丝冷冷道:“回答。”
策划接连几个喘息,憋回泪花,声音沉沉的:“我调查之后,将你的信息悬赏到秘盟专门的赏单里,吸引一些恋童癖的注意。按照某帮家伙一贯的作风,他们大概率会盯上你,如果他们绑架成功,我将炸掉运奴船将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