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克洛丽丝没问,但猜出哈伯德与晨曦有些渊源,因此召他过来,也是想监视他是否会带来意外之喜。
“还有,让德瓦罗过来,”思罢,克洛丽丝又说,“让他和这里的黑帮打交道。”
马车在空港停下,克洛丽丝买了去往菲普林斯大区的乘票,递给旁边的红发女人:“拿着,薇曼,待会儿上船时给安检查看,呃……”
少女扭头一看,发现女人正处在一种出神的状态,忽然,她看向克洛丽丝,眼中像有星星在眨:“太厉害了,克洛丽丝!”
“嗯?”
“指示仆人做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薇曼捧起克洛丽丝的手,艳羡道,“简直和大人们一样,所有仆人都唯命是从,根本不像我……”她怨声载道,“表面俯首帖耳,实际上这也不让那也不让!”
克洛丽丝眨了眨眼。
你说的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总不会是翘家冒险去迷雾潮汐作死?
而且——
“薇曼,难道你不是大人吗?”
“唔,这很难说,我想做出成就给爸爸妈妈看,但他们总当我是小孩子,甚至都不愿意为我雇佣一支随行探险团,让我不得不落下面子,跟随路博·乔治那个蠢蛋!”薇曼气鼓鼓地说,“我知道靠自己最有成就感,可我才二十二岁,他们多帮帮我怎么了!明明等我成为炽金级探险家后也能为家族带去荣光,不是吗?”
“……”克洛丽丝目光复杂地看着薇曼,拍了拍她的脑袋,庄严肃穆地说,“是这个道理没错,他们对你实在太恶劣了!但是不要沮丧,薇曼,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梦想,让他们惊掉下巴的!”
528.血裔
复苏街121号,枝繁叶茂的阴翳下,面覆猩红鸟嘴面具的怪人头戴礼帽,一袭深黑长袍罩得密不透风,他安静地靠着躺椅,泳池边的留声机播放着歌剧的天籁。
“亚里恩特先生。”克洛丽丝穿过连接庭落的玻璃门,径直走向授业恩师。
“真是美妙的歌喉,这样的声乐正如晦暗世界的晨曦,”亚里恩特同样有着颇具磁性的优美嗓音,他不吝赞美,“当听够了迷雾和腐化之地那些灾难般的呓语,她的歌唱能重新洗涤人的灵魂。”
“的确如此,但是,”克洛丽丝笑道,“歌唱家应该是一位男人,准确地说,一位阉伶。”
“是么,”亚里恩特不觉尴尬,他摘下面具,露出被酸蚀腐化的丑恶半颊,不对称的另一边,是与血腥气质迥异的清澈俊美,他看向薇曼,“这位女士是你的新朋友吗?很有条理的灵脉,一位潜力出色的法师。”
亚里恩特的气质让薇曼下意识感到惊恐,但是连克小姐都尊敬的人竟如此评价她,让女人不禁小小得意起来。
“利萨拉本家族的法师,我的,呃,朋友。”克洛丽丝介绍道,“薇曼,这位是红勋疫医,‘血疗’亚里恩特先生,同时也是教导我医术的老师。”
“你、你好……亚里恩特先生。”薇曼瑟缩地问候,没有伸手相握。
真是见了鬼,疫医里边这么有这样不人不鬼的可怕家伙!
尽管亚里恩特气息内敛,但薇曼依旧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恶臭,仿佛从尸山血海的中脱胎的亡骸。
克洛丽丝扭头道:“薇曼,你先到处参观一下吧。”
“好、好的……”红玫瑰提着礼裙,忙不迭逃开了。
“我与不少天赋异禀的法师打过交道,”亚里恩特温声笑了笑,“不过大多数人都想研究我……当然,在疫医中,我也是值得研究的对象。”
克洛丽丝皱眉问:“你的脸……”
少女感觉亚里恩特的状态比半年前有些许恶化。
“和屠宰场一样,根深蒂固的腐蚀侵入灵魂,只是我承受的诅咒很浅,不需要太过担心。”
“无法根除吗?”
“不容易,烈阳应该最轻松,能连着我一并净化掉。”亚里恩特开了个玩笑,“其实你倒不用太过担心这一点,除非直面腐邪,虚空之触能帮你抵御大部分诅咒,但有一点你需要注意,”他强调道,“提防失控,虚空的反噬会比任何神秘都要激烈,而不会让你察知。”
克洛丽丝困惑道:“无法查知还要怎么去提防呢?”
亚里恩特关掉留声机,从椅子上坐起来,正视道:“答案兴许在戒律所,听说屠宰场便是在戒律所的帮助下抵御了腐邪的侵蚀,若她不死,大约会成为戒律所的大裁判长……他们就在深界,信使大人会在某一天带你会见那些苦修士,上一位大裁判长还是在两百年前,你应该知道是谁。”
说着,亚里恩特笑着指了指自己腐蚀的脸——腐邪。
掌管戒律者最终背叛了律令,这难免让人觉得讽刺。
克洛丽丝记得沃伊蒂曾说她们有两枚虚空之戒,其中一枚是少女手中代表秉钥人的秘藏之戒,另一枚出自变节者,现在想来,或许正是那执意深界的戒律所。
那些苦修士们与腐化修道院不死不休。
“提防知识……”克洛丽丝端详着自己的拇指,忽然问亚里恩特,“戒律所代表着谁的权柄?”
“如果你指的是上界的正神,”亚里恩特回答道,“我猜测是秩序。”
“灾兆纪图呢?”
「战神。」意识中,策划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小贱人的人脉太广了!她果然是石匠会嫡系!
策划万万没想到小贱人身边的强者似韭菜一样层出不穷,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回答,亚里恩特肯定也会帮小贱人释疑大半,那还不如提早表忠心,把这点儿情报的价值榨干。
亚里恩特摇头道:“不清楚,我从未离开过深界,所知道的全部来自书籍、道听途说以及信使大人口述。”
「哼,乡巴佬。」策划忿忿地想,但她不敢说出来。
克洛丽丝低头沉思。如果石匠会的十二枚戒指分别代表一名正神的权柄,这是否意味着虚空使徒早就对诸神“心怀叵测”,选好了祂们的备胎?
“明天我会去看望珊娜,并且为她的处置进行投票,”亚里恩特问道,“你要同我去吗?”
克洛丽丝点头:“嗯,亚里恩特先生,如果协会放弃让珊娜作为神降的容器,那万灵救主之后会如何呢,你说祂正在走向死亡……”
“大约会沉睡吧,”亚里恩特说道,“死去的是祂的意识,但神性将恒久存世,”红勋疫医的眼中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怅然与感慨,“我们为人的一面终会消亡,这也是传承的意义所在。”
“是么……”
“不过之后你将无法通过面具呼叫我,”亚里恩特说,“联系面具的幻梦境是万灵救主的巨梦,之前那次,或许是祂对你投射了更多的目光,回应了你的心愿。”
“是否可以走其它的幻梦境渠道呢?比如……星辰教会?”
“不错的构想,虽然我们与星辰教会偶有合作,但你的建议也意味着协会将受人掣肘,所以未来的事情,”亚里恩特笑道,“就交给墨菲那些决策者去做吧。”
在庭院寒暄一阵,两人前往餐厅享用丰盛的晚餐。因为知晓亚里恩特血裔的身份,厨娘特地烹制了香辣四溢的血旺、调制了甘甜的血酒和奶与血冷藏的果冻及蛋糕。
用料皆是兽血,但在混乱的深界,人血也能够轻易采买。
克洛丽丝瞪了一眼福音教养所出身、慈恩院修女背景、太阳教会挂职的年轻厨娘,后者是与克洛丽丝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教养所培养的孤儿,称得上最核心的干员。
少女歉然看向亚里恩特:“我们还没一起用过餐,亚里恩特先生,但我,呃,记得你是饮血的,对吗?”
她其实对亚里恩特的进食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时常从虫人那里购买血酒。少女有吩咐厨娘准备一些血食,但没想到搞得这样丰盛——
以血为佐料的正常食物,克洛丽丝不知道亚里恩特能不能吃。
“很正常的刻板印象,只是大部分固体食物并不适合消化,”亚里恩特不以为意地切下一块蛋糕品尝,“血裔饮下的是维持生命循环的体液,那些流动的液体蕴含着不同类型的特质与灵性,我们能从一杯鲜血里品尝出血液主人是一名狡诈恶棍还是悲天悯人的圣徒,也能尝出娼妓沾染的疾病与处女纯洁,”亚里恩特如叙平常的话中有着别样的邪恶感,听得薇曼脊背发凉,红勋疫医说罢,转而道,“‘血狂’令我们对鲜血成瘾,汲取血液使血裔收获新特质的同时,也会压制血液中与生俱来的疯狂,但这会带来一个问题,长时间沾染不同血液中的灵性,会对血裔带去积年累月的侵蚀,我们将迟早在‘血狂’的蛊惑下理性崩坏、智慧沦丧。”
薇曼壮着胆子问:“你、你们会吃人吗?”
“时常,”亚里恩特答道,“智慧的生物蕴含着更丰富的灵性,那些灵性往往给血裔带去偏执的情感,因此女孩,如果你要游历深界,记得提防所有血裔。”
“也包括你吗?”薇曼问,“你也吃人吗?”
亚里恩特点头道:“我在血狂下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血裔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诅咒,这是我成为疫医的原因之一。”
克洛丽丝没有吱声,她虽然好奇亚里恩特的过往,但不会像薇曼这样刨根问底,尤其是直接问“吃人”这等事情。
“对了,克洛丽丝,”亚里恩特忽然想到什么,他看向少女,“我看过你在不夜城印刷的《民约论》和别的书籍。”
“呃,那是一些法兰学者写的著作。”
“我知道,有机会的话,我将去上界看一看那个美好的世界。”
亚里恩特只吃了一小块蛋糕,油脂的味道给他带去些许血液凝塞的不适感,虽然对他这个层次的血裔而言几乎没有影响,但没必要去一直体验令人不开心的触感。
他转而端起红酒杯,对克洛丽丝说道:“我有一些想法……我感觉这样的世界亦像一个无形的诅咒,空盗肆虐、邪徒横行,强者必须踩着弱者的尸骨攀援,富者榨干穷者的每一分财富,这与血裔豢养‘血畜’食人何其相似,上上下下皆在吃人,方式不同罢了。”
克洛丽丝歪了歪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不夜城吗?”
“我以为沃伊蒂托你照顾我,在我有困难的时候稍微予以帮衬……”克洛丽丝腼腆一笑,恬不知耻地问道,“原来您还有别的目的吗?”
亚里恩特说:“那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福音教养所的作为给了我许多灵感,仅仅凭借个人的力量与善举并不足以构建所有人衣食无忧的完美世界,这或许也是墨菲他们成立协会的目的,世界它需要新的秩序。”
“那您一定和卡洛森·哈克很有共同话语,”克洛丽丝耸了耸肩,“我记得他对我说,贫穷才是最大的瘟疫,可有些天生的缺陷是弥补不来的,就像您与普通人存在着至死无法逾越的鸿沟……难道您还能让天下人都拥有灵脉不成?”
“我可以试试。”
“喔……”克洛丽丝应了一声,忽然睁大眸子,直视亚里恩特的眼睛,“嗯?”
“事实上,在接触神灵的祷告后,我一直有一个构想,”亚里恩特握紧酒杯,向眼前这比自己年幼两百余岁的少女说出积压在内心深处的隐秘,被腐蚀的眼珠目光如炬,“诸神通过神性将世界的规则化为自我意志的具现,那假使我能通过灵性连接所有人的特质,建造一张共享神秘的巨网呢?”他理智的神情中渐多出几分迷醉的狂热与崩坏,“公允的所有人的意志,是否将诞生公允的神?!”
529.病中桃源
古色古香的自然之室,虽能依稀看出书房、卧室、盥洗室等格局,但根须如丝帘般将住所做得柳暗花明,宛若幽僻的森林。灯光斜照在一面落地的大窗上,蓝光湛湛的湖泊掠过巨大的、头盖生莲的乌贼,它的触须如数根一般随性舒展,其间隐匿缤纷的藻类、珊瑚和水虫。比较惊奇的是,玻璃一侧的房间树根从屋梁上垂下,另一侧的湖泊数根却从淤沙下升上。
离开不夜城近两年,珊娜气色依旧苍白,她虽能行走,但虚弱的身体和无微不至的关照给了她无须抬脚的权力,熟练的美丽医护寸步不离、和蔼可亲,但珊娜依旧记得初见对方时那张鸟嘴面具的模样,阴沉尖喙反复在噩梦之中呈现,令人嫌恶畏惧。
今天她身后站的不是那位医护,而是昔日将她从死亡拽回来的卡洛森医生。虽然前些日子卡洛森医生姓了哈克,但珊娜依旧称呼其最原初的名。
“卡洛森医生,他们正在决定对我的处置,是吗?”
珊娜坐在轮椅上观赏珊瑚点亮的深湖,宁静得像一只木偶,连心跳似乎都不曾在那具躯壳中活跃。
卡洛森瘦削的面容依旧如浓云般阴翳,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样貌,看似刻薄,却不影响柔声安慰:“安心,亚里恩特先生专程赶来,票决的结果已经注定,你不会有事的。”
珊娜知道卡洛森先生说的处置,是在决定是否将她变成神的容器。她本该是欣然答应的——如果能再见到父亲一面。
自上次从克洛丽丝小姐那儿得到父亲的消息后,珊娜积极跟随医生采取了一些心理治疗,状况好转不少。之后疗养的日子里,少女每周都能收到从安乐港寄来的信件,以父亲那拙舌、腼腆、大字不识一个的客观窘况,不用想,信件自然是由人代笔的,但无论如何,能知道父亲的消息,这已足够让珊娜重新收获助人摆脱孤独的安全感。
珊娜一直在回信,可惜时不时爆发的怪诞诅咒令她不能太过操劳。为不让自己活得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无知鸟雀,少女有坚持学习:为了看懂报纸上边的文字,她要学习数门古灵庭的官方用语,当文字表述的内容令人费解时,她还得一遍又一遍向不厌其烦的医生护士们请教,珊娜请卡洛森为自己的住所准备了图书室,可人的精力与时间总归有限,这个贫民出身的少女并未啃下太多东西。
但有一种力量,似乎是知识带来的精神上的富足,令珊娜感觉自己正变得聪明起来。她以往同邻居家的码头会计学过安格纳语和算术,可那远无法比拟当下书本中所具有的丰富见闻。
只是有些时候,珊娜仅仅认为是人生被莫名拉长了——她总是长眠整夜后依旧感到困乏,总是在一场又一场无端的拼接的梦中迷失。那些梦大多是模糊的、转瞬即逝的,剩下一些则因过于深刻难以忘却。
比如老驼鱼,她的父亲,在梦里用惨死的空洞眼窝凝视她、诅咒她、撕开她的皮囊,让血淋淋的壳子下长出一株高大而丑恶的花。
珊娜醒过来时,那些花撑开她的血管,已经开满了整个病所,若非处在疫医云集的协会,换作不夜城那样的地方,数条街区的人或许都已变成花肥。
漫长的梦令珊娜身心俱疲,让她变得安静、麻木,以及另类的早熟。
“我可以成为神的容器,无论我是否会消失,”珊娜盯着乌贼头盖上的莲花,每一花瓣都向身下垂出水母一样的触须,令她感到恶心眩晕,但她一如既往安静,像是在吗啡中沉寂的病人,“我只是想看一看父亲是否安好……”
“我记得你们有在写信。”
“我梦见父亲死了,”珊娜以出离的平静说,“我不明白,卡洛森医生,我总是做那样的梦,有时候我感觉他并不在世界另一端,而是在我的体内,在我的灵魂深处,”她扭过头,凝视卡洛森,“爸爸他……真的还好吗?”
“当然,”卡洛森露出柔和的微笑,他抚摸珊娜的枯黄长发时,自己的皮肤表面竖起汗毛般一排排咯咯响的细密牙齿,这代表珊娜平静外表下的心情并不美妙,他说道,“只是珊娜,你的灵脉状况不容乐观,贸然接触普通人只会带去灾难,你的一切噩梦也源自于此,除了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接受治疗外别无他法。”
“父亲以前是船工,母亲在邻居家帮佣,”珊娜面无表情地说,“那时不夜城还不太乱,商人和新奇的货物要多一些,太阳教会的技术更没有普及,每年都有人因为饮用污水导致辐射病。”
卡洛森安静听着,珊娜像一个旁观者陈述着经过,冷漠或麻木:“邻居家的净水装置出了差错,导致一家人都因为辐射住院,由于发现及时,在本就污染严重的地方,这并不会造成太大问题,只是父亲要更拼命地为我和母亲赚取诊费。”她将发丝一圈圈绕在食指上,毫无知觉似的用力揪扯,目光愈来愈远,“母亲死的时候我大概只比轮椅高一个脑袋,泥浆一样的蓝色黏液从她发胀的身体里渗出来……辐射病并不总是导致结晶化的。”
“源质流动形式的不同会呈现出差异化的神秘特性,辐射本质上是神秘、即源质的发散,结晶化不会阻止这种发散,只是延缓……当然,源质的实质我们缺少定论,超凡者的感知域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工具,可不同视角观测同一事物总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这可能事物是一体多面,也可能我们看到的本就是多种事物,只是粗糙地归为一类。”
“嘶,”珊娜笑了笑,“我并不在意病理,卡洛森医生,我也知道我的观测与研究价值。”
“功利一点儿讲,你很独特,在协会的帮助下,你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健康、都长寿,重要的是你的心态——珊娜,想想你的父亲,他还等着你回家。”
“母亲死时商船发船,父亲赶上商船出发,委托新邻居帮忙安置尸骨,用了一袋子钱,那本来是给母亲……不,给我治病的。”珊娜说道,“我在尸体边守了两夜,最后收尸人铲走一地烂肉,请太阳教会的修士在房间前诵经,我第一次见那么闪耀的光……噢,连着收尸人一起烧掉了。”
这让卡洛森想到乐园下水道的拾尸者,那些浑身肿瘤、步履蹒跚的怪物,他沉默不语。
“为了照顾我,父亲在码头找了工作,我的病情其实还算稳定,矿场里有许多工人在严重的辐射病下还能活到二十岁,只要控制住结晶化的速度,我应该也能稍微像正常人一样。”
“你现在也能,相信我,珊娜,只要你用意志去克服那些心理上的阻碍。”
“真的吗,卡洛森医生?”珊娜从玻璃的反光看着身后的男人,出神问道,“可我有时候感觉自己正在消失,我并不奢望你所说的那样,如果我真的有那一天,”她追问,“请你告诉我,医生,爸爸他究竟还活着吗?我可以将我交给你们,我的生命连同死亡。”
“他还等着自己的女儿带着一身健康归家呢,当然……”
卡洛森话音未落,脚下的湛蓝砖面忽然从缝隙中蠕出一株株含苞的花茎,那些吟吟的花瓣像杂音喧扰的电台,深紫色的瓣叶沿着条理撕开,千万条错落有致细丝隐约间显出人的脸孔:
“珊——娜——”
声音本是刺耳且模糊的,花瓣的样貌除丑恶一致外皆异,但随着珊娜麻木的眼神触动,花瓣渐渐开成一致的模样,花茎佝偻下去,像隆起的脊背。
珊娜的轮椅掀翻,她爬在地上,比以往稍有丰润的干枯手掌与地上的肉色纤维长在一起,她小脸贴在花上面:“爸爸,是你吗,爸爸?”
“珊娜,让爸爸看看你……”花丝温柔地攀上珊娜的脸,网一般将她罗住,敦厚的声音传来,“好孩子,医生老爷将你养得很好呀,真是个顶个的大好人、大好人呐!”
“可医生说你已经……”
“噢,爸爸已经死了,可这没关系,不是吗,难道因为爸爸死掉珊娜就不爱爸爸了吗?”
“卡洛森医生骗我!?”
“这不怪医生老爷,珊娜,他们与诊所的医生老爷一样善良,只是在一些小事上迫不得已,原谅他们吧……”
卡洛森凝重地徘徊在珊娜身边,他肩上长出根蔓——非树非花,而是他自身的伴生技能【回音秘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