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19章

在铃音的身旁，谢莉尔半坐在营火前，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手中的军刀。看到这个“世俗之人”的样子，铃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们动手术。”铃音说。

“啊？！”谢莉尔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铃音在自己旁边，“为什么突然……”

“毕竟手术也是施亡灵法术嘛，”铃音饶有趣味地说，“对人用亡灵法术，你大概不会同意吧。”

“我……我当然是想选择分队的。”谢莉尔颓丧地低着头，“把小队长送回荒原外面，总比接受亡灵法术的治疗来得好。”

“那你还是觉得不该这样用亡灵法术？”

“我……是的。当然不该。”

「没救的蠢家伙。」抚子哼了一声，铃音知道她对这种人没什么耐心。不过，谢莉尔的表情让铃音感到有些有趣。

“算了，反正你只要遵守命令就好了。”

“这个我知道的……”

谢莉尔话音未落，东方的沼泽中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涌起一道高高的水柱，倒映在水面中的月光被无数水波打得七零八落。一阵巨大的水浪向营地涌来，在几位后勤组成员的惊呼声中，水浪打在了营地的防护结界上，将水底的大量尸骨翻搅了上来。

“作战准备！”

九夜命令道，小修女用力拔出自己的巨剑，万里川小姐也做好了施法的准备。谢莉尔站在营火前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守，只有铃音一步也没有从帐篷前离开，注视着尚未拔刀的白晓。

“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发出一声怪叫，在远处的水柱落下后，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高高站立在沼泽之中。它的体型如此巨大，营地最高的帐篷似乎还到不了它身体的五分之一，而它的外形又是如此怪异，既像是人，又像是有诸多手臂的雕塑。当戴安娜的月光照亮它的身体时，就连南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亡灵生物是个巨大的“人”。这个“人”身上生满了人和兽类的无数肢体，每一个肢体都紧紧握着一把“武器”——有的是刀剑，有的是动物的骸骨，有的是树干，甚至还有的是尸身。在铃音的左眼中，它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弱小亡灵一样全无灵魂，而是散发着明显的、浓烈的灵魂气息。

铃音微微扫视了一下帐篷，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用这种方式吗……」

「露出马脚了。」抚子窃笑起来，「喂，那家伙过来了！」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悄悄消失的铃音

哪怕是魔法师，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见过一只精英小队对战巨型亡灵兵器的画面。

在漆黑的夜幕下，一道道法术从营地的半球状护罩中射出，在夜色中划出无数道耀眼的尾迹。然而，这如同自地表飞向天空的流星雨，撞在亡灵兵器的身上却只飞溅出无数火星。

巨大的人形兵器挥舞着惨白的肢体，用手上的武器打落那些特别有威胁的法术。它的皮肤坚硬得如同钢铁，许多不够强大的法术连伤痕都没法留下。见状，万里川小姐立刻对后勤组的人喊道：

“后勤组停止攻击！去加固防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家伙啊！”

谢莉尔大声喊了起来，她哆嗦着握紧自己的军刀，但没等她决定要不要上前，修女的影子已经一闪而过，拖着大剑冲出了屏障。在她的身后，九夜也踩在水面上，让许多符咒悬浮在自己的身旁

“运气不好呢。”九夜冷冰冰地说道。

“我不这么觉得，九夜。”南希微笑着回答，她猛得挥动大剑，直直迎上了人形亡灵的其中一只手臂，“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刀剑相撞引发了强烈的冲击，南希那把被神术强化过的、面对亡灵时无往不利的白银巨剑居然被亡灵兵器手上的破剑挡住了。冲击掀起的水浪像落雨一般朝营地砸来，那位龙神巫女则带着身周悬浮的符咒在亡灵兵器的攻击中穿梭，不时以咒术发动还击。

“雨宫小姐呢？我们需要支援！”万里川一边施法，一边指挥着后勤组的加固工作，“雨宫小姐！”

然而，铃音却并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谢莉尔仍在犹豫不决，白晓却已经一步步向营地的最前方走去——这位剑圣一言不发地、默默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此时此刻，营地完全笼罩在战火之中，如同战争前线的哨站。透过由半透明魔力组成的防护罩，头顶不断有拖曳着光带的法术划过；而远处的冲击波震得整个营地都在晃动，大量的水带着沼泽底的尸骨砸在防护魔法上，一副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铃音已经重新进入了急救帐篷里。她在地面的水镜旁跪下来，看见沙耶和遥专心致志地执行着手术——想必她们也感受到了外面的震动，但想到铃音的嘱咐，两位少女也只能埋头做事了。

水镜被一道法术保护着，这是后勤组在离开帐篷前设下的保护，防止手术室因为“意外”而暴露在外界的环境中。在铃音的面前，这层法术正在微微地震颤、解离。

「怎么样？」抚子问道。

「和预料中一样。」铃音回答，「有人在试图突破手术室的水镜。」

「你觉得这也是那家伙干的？」

「嗯，当然了。」铃音伸出左手，「那家伙很容易就能做到这种事嘛。」

少女的左手前出现了一道无形的裂隙，随着门扉洞开，“幽显一心”在一阵闪烁后出现在她的手心。铃音拔出刀刃，反手握刀，将“幽世剑”插在了水镜之上。

“棘手的家伙！”

此时的帐篷外，南希的攻击又一次无功而返。亡灵兵器缓慢地、但不可阻挡地向营地走来，用手中的武器轻描淡写地击退修女与巫女。九夜的符咒灵活地拉扯着它的身躯，然而，那些无形的丝线被亡灵兵器一扯就断，效果微乎其微。

“……！”

那亡灵兵器挥动无数肢体中的一条，用剑向下劈去。九夜躲闪不及，正当她想要用符咒抵挡一下这次攻击时，南希的身影一闪，将巫女拦腰抱起，向营地退了回去。

“小心！”

“抱歉，”九夜再次看向那巨大的亡灵兵器，“这到底是什么防御力……”

“是啊，完全突破不了。”南希叹了口气，“要是铃音小姐能用那个火焰来参战就好了……”

“我以为她参战了。”九夜回答。

“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出现。”

两人努力回到营地旁，后勤组赶忙打开结界，将她们放了进来。由于没有办法在水中作战，南希和九夜几乎只能不断地在水面上发动瞬动，这大大削弱了她们的作战能力，也让两人累得够呛。

“怎么样？”万里川焦急地问，她只能在营地中发动法术支援，但亡灵兵器对法术的防御能力似乎更甚于兵器，哪怕是强大的大魔法，也会被它用手中的武器一招击破。

“不大行，对付不了这家伙。”小修女放下比她还要高了个头的九夜，“铃音小姐呢？”

“我没看到她，”后勤组里有人说，“她不知道去哪里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少了南希与九夜的阻碍，亡灵兵器接近营地的速度明显变快了。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到了白晓身上——她是护国的剑圣，东国最强的宝具持有者。事到如今，面对这个远超小队应对能力的亡灵兵器，她也应该……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营地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痕。亡灵兵器挥动手中的树干，向营地狠狠劈了下来。正当有人忍不住开始尖叫时，一道已经犹豫许久的红色影子居然突然出现在了营地面前，用军刀架住了那根几乎有三人合抱粗细的树干。

“！？”

“谢莉！”南希喊道，那红发的记录员被这一招击飞，修女以脚点地，用瞬动接住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白晓走上前去，无言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那把刀。

那刀正如她所言，不过只是凡铁罢了。既不是神兵利器、也不是受世界认可的宝具。然而，白晓仅仅只是摆出一个持剑的姿势，营地身周的沼泽就猛得平静了下来，一切的燥乱、冲击和水波全数消失，似乎有某种极端强大的力量抹去了一切震动，只留光滑如镜、倒映着明月的水面。

她看了看铃音消失前的位置，知道自己无法再按照铃音的指示“隐藏实力”了。

“护国剑圣，白晓。”她如此说道，“出招吧。”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最后的调查结果

「怎么样了？」

「已经搞定了，手术室的防御也被本小姐加固了一遍。」抚子说道，「你要现在就揭发那家伙吗？」

「不，等对方的底牌打完。」铃音颇有把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在……」

一股强大的力量凭空出现，压得铃音呼吸一滞。她和抚子对视一眼，后者迅速回归了铃音的灵魂之中，少女两三步冲出帐篷，终于看到了此时的场面——

南希与九夜看起来精疲力尽，谢莉尔有些虚弱地靠在帐篷边，万里川小姐和后勤组的队员则被面前的画面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高悬夜空的戴安娜之下，白晓那被刀刃裁断的短发随风飘扬，她单手持剑，信步走在平静的水面上。

她真的是“走”在水面上。没有使用瞬动、没有使用任何法术，仅仅依靠着自己的身体，白晓就平缓地在水面上前进，走到了动作忽然停下的亡灵兵器面前。一人、一亡灵，这大小极端不平衡的场景不像现实，而像一幅静止不动的画。

下一刻，极致的静转化成了极致的动。亡灵兵器如暴风般挥下手中的无数武器，一时间残影飞舞，兵器如乱石般砸向白晓的身体。与它完全相反的是，剑圣只是平静地反手握剑，做了一个“招架”的动作。

然而，一切都因她的一招而改变了。亡灵兵器的攻击像坠入黑洞的流星，居然被那一把细细的剑全数挡下，而白晓的身体分毫未动，脚下的水面也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那些攻击没有一丝力量，只不过是柳絮落羽罢了。

这短暂的交锋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在攻击的空档间，白晓忽然以双手握剑，她压低身体、略微倾身，化为了具有强烈侵略性的体势。被之前的力量压得无比平静的沼泽忽然炸开，无数水波翻涌，如浪潮般拍打着其中的营地——

一剑过后，剑圣重新收刀入鞘，亡灵兵器的身体从中间截断，重重地坠入沼泽之中。

「动与静，阴与阳。」抚子轻声说，「她确实没有剑术……也不需要剑术了。」

沼泽重归平静后，小队的大家聚集在营火旁，喝着用洁净水源制作的饮料，交流着刚刚发生的事。白晓的那一剑让所有人都充满了信心，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位队友，咒诅荒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果然，剑圣大人在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万里川笑着说，她用杯子和队员碰了碰。

“铃音小姐去哪儿了啊？”南希眨眨眼睛，顺势靠到了铃音的身上，“刚刚突然找不到你，我们还吓了一跳呢。”

“哎，我担心手术受到影响，一直在用人偶加固帐篷的防御。”铃音随口说道，她看着身旁的谢莉尔，“……你居然参战了。”

“我还是不知道我做对了没有。”谢莉尔嘟囔着说，“也许让手术失败，用冰棺把他带回荒原外面更好……唉，不过有剑圣大人在，手术也不可能失败。”

铃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白晓带着歉意对铃音轻轻摇头，不过铃音眨眨眼，示意她“没什么”。就在此时，身后的帐篷忽然传来声音，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入口——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的遥来到帐篷外，轻轻舒了口气：

“成功了，神智很清醒，看起来不会留下后遗症。”遥说道，队员们立刻欢呼起来，“他还不能说话，但坚持先把自己知道的数据记下来，沙耶很快就会带着数据出来了……之后会再让他睡过去的。”

“他不会变成亡灵吧？”谢莉尔在欢呼声中大声问，遥笑着摇摇头。下一刻，沙耶的小脑袋也跟着遥钻了出来，她无言地晃了晃手中的纸，正反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很难想象小队长是以怎样的毅力把它写下来的。在九夜和白晓的监督下，后勤组们急切地接过文件，凑在一起计算了起来。此时正是深夜，遥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沙耶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抱歉。”

铃音身后有人说话了，她转头一看，发现是白晓。

“不是击退那家伙了吗？”铃音笑着说。小铃音一挥雨伞，隔音结界将两人简单地包裹了起来。

“……它很强。”白晓犹豫片刻，“除了宝具外，那一剑我差不多出了全力。”

“为了确保杀死它？”

“嗯。如果你所说的十二翼天蛇的间谍真的存在，那他对我的能力一定已有概念。并非没有限制我的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反而更好。”铃音笑着说，白晓疑惑地看着少女。

“还有，”白晓继续说道，“在八岐已死的情况下，不该有这么强的亡灵生物存在。”

“很快我们就会弄明白为什么了，不是吗？”

铃音看着后勤组，他们神色凝重，不时翻阅着一本厚厚的旧文献。白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着东方，望着出云城那闪烁着辉光的方向，不知为何，铃音感觉自己从她身上读出了一丝焦虑。

“没事的，”铃音喃喃地说，不知是在对白晓说，还是在安慰自己，“至少我们已经解决了一件事了……”

然而，最坏的结果还是到来了。

哪怕没有参与到后勤组的研究中，大家也读得出这些“研究员”和“调查员”的情绪。那种气氛铃音从没见过，夹杂着疑惑、恐惧和某种强烈的否定情绪。大家都读懂了现在的气氛，没人敢率先开口，直到几位队员拿着报告走到白晓与铃音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弄清楚咒诅荒原活性化的原因了。”队员说道，“我们对比了……一些古老的数据……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数据和那时……完全一致。”

“那是什么时候的数据？”九夜问道。

队员们交换了一个视线。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小声开口了：

“三百年前。”

“确切地说，”另一位队员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十三日圣战。”

白晓猛得向前两步，似乎想抓住面前的那张报告纸。铃音赶紧拦在她和吓坏了的队员面前，深吸一口气，等着那个最坏的结果被说出口。

“你们发现了什么？荒原里有什么东西？”

“亡灵之神。”万里川茉莉默默地说，她叼着自己的烟斗，火星照亮了她被夜色笼罩的脸，“三百年前的亡灵之神，应该已经死在白晓大人剑下的‘八岐’。”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一百三十章 不可回避的分岔路

一时间营地内寂静无言，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白晓转向东方，看了许久笼罩出云城的不祥辉光。

“这不可能。”白晓说。

“剑圣大人，我们也不相信这个结果……”那位后勤组的队员说，“但按收集到的情报看，现在荒原中的环境与三百年前对八岐的研究是完全吻合的……亡灵之神的力量以出云城为中心向外辐射，只有‘它还活着’能解释这种现象……”

“如果八岐还活着，那么它在哪里？”白晓反问道。

“……在这里。”万里川叹了口气，用持着烟斗的手指了指众人的脚底，“在每一处。大沼泽已经重新成为了八岐的领域，在这片沼泽里，亡灵之神无处不在。”

“所以这才是荒原活性化的原因？”南希问道，“八岐并没有死，它重新开始使用自己的权能，亡灵们才会复苏？”

“八岐已经死了。”白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居然转过身，缓缓在营地中踱步起来，“我亲手斩杀了它，我连它的尸体都没有放过，我已经让它彻底——”

“白晓大人……”

九夜那冷冰冰的声音融化了些许，但南希好像并不在乎这点，这位小修女只是若有所思地抱着胸，随后慢慢开口。

“东国的剑圣，”南希说道，“我并非怀疑你的实力，也并不想怀疑你的判断。但是，我的信仰要求我说出我的看法。你斩杀八岐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对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那是遥远的历史、是不可靠的过去。”

“我是那件事的亲历者。”白晓反驳道。

“是‘唯一的亲历者’，”南希订正道，“只有你亲眼见证了那场战斗。不论你的证词多么可信、理由多么充足，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从公正的角度而言，我无法将你的证词作为真相。比起你的证词，小队的调查结果更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