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不敢不去想当他以乌萨斯可怖又为人恐惧的内卫出现在自己面前后,那黑色面罩下究竟藏着一张何样的面孔。
天真的人往往死的最快,也往往死的最糊涂。
“我也该告诉过你,乌萨斯已经变了。”内卫出声打破了沉默:“这个昔日庞大辉煌的国度已经发生了改变,兴许从先皇陛下离奇逝世后,它就已不可避免滑向了深渊,于是从昔日帝国的阴影里滋生出太多腐烂恶臭的虫子,他们寄生在这个即将垂死的伟大巨人身上,试图在他死后贪婪的分割它的尸骸,试图掌握它最后的命运。”
内卫说,他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但这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帝国的垂死,新皇锐意改革却阻碍重重,旧贵族们试图以武力重现乌萨斯与军队的昔日荣光,他们认为且只认为一场伟大进取的战争的胜利能令乌萨斯重现先皇时代未继的伟业,在这其中滥竽充数者有,投机者有,不甘权柄旁落者有,爱国者也有。”
“先皇时代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对于我这个年纪且心怀家国的乌萨斯人而言,先皇时代即是我们所能想象所有美好的具现,但真正令人颤栗与疯狂的是,它不是一个无端的幻想,而真实存在与发生过。”
他的话语停顿下来,看着陈默好像是在好奇他愿意听自己这长篇大论,像极了牢骚的说辞。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陈默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可以继续。”
“你现在很有耐心了?”
“我可以点一只烟听你慢慢啰嗦。”这么说的陈默没真掏出香烟点燃,他握住剑的手不曾放下。
“我说过那对身体不好。”
“呵……”
“因为你觉得我这番话对你,或者对你身后的感染者了解乌萨斯有所帮助?”
“你也可以闭嘴。”
“恰恰相反,我很高兴你能耐心听完这些,这说明你是真心为那群感染者,或者说为科西切之女而上心,无论他们身份与立场,他们终归属于乌萨斯。”
“乌萨斯可不这么认为。”陈默话语里带着一抹讽刺。
“但这是事实。”内卫没有争辩,又继续道:“你能想象当先皇时代后乌萨斯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听说先皇时代他们曾实现过自己心中的美好愿景时是一种怎样激动而崇敬的心情吗?”
“他们试图用一切手段恢复先皇的荣光,然而可惜的是,二十多年他们尝试过一次,大叛乱的失败不仅浇灭了他们的野心,也使乌萨斯再也无法拥有曾经的力量,在先皇时代扩张中占尽好处的将军,优秀的帝国将领,以及打着保皇党名义的另一批人与投机倒把的新贵族。”
“乌萨斯争斗不止,谁也无法说清谁是叛乱谁又被无端牵连,那个疯狂且只剩下权利争斗与金钱的时期剥夺了乌萨斯最后的底蕴,可事实上,大叛乱以后,无非只是换了一批人,而新皇很明显不具备先皇的威望与雄图大志,他甚至无法掌控那些打着自己名义的保皇党新贵们,于是……你也看到了,人们不愿也不敢轻易妄图谈论乌萨斯的未来,纠正错误,明哲保身后乌萨斯变成了怎样一番面貌,感染者只是其中之一,只是现今乌萨斯未来一个可以预见的缩影。”
他说。
“再说回你和我,还有我们脚下这个地方,这里曾是大叛乱失败者们打造用以对抗内卫整肃乌萨斯的武器研究所,他们与一群研究古老巫术的萨米人和哥伦比亚人共同修建了这个地方,从各地秘密运来材料,挑选,培养,打造一支他们甚至不知能否掌控的力量。”
“……你和我都是失败品,内卫找到了这个地方,他们没有立刻动手,他们很好奇这些余孽们能弄出什么东西,也许这也能成为帝国的力量,于是他们一直监视着这里,直到确认他们只是制造出了一群拙劣的仿制品。”
他轻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黑色广场响起,很低却充满了讽刺和冰冷。
“所以内卫救了你?”陈默问。
“你该问,所以我成了内卫,只得以你眼前这幅被囚禁在这身战术服下的姿态活着。”他说:“在成为内卫之后,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思考,思考我的国家因何成为这么模样,思考对权贵们而言,乌萨斯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名字?或为人争斗利益的斗兽场,我没能找到答案,很多乌萨斯人也没能找到答案,我们都想知道,乌萨斯该何去何从,但我唯独知道,乌萨斯的未来不在现今那帮争权夺利的贵族身上,也不在空有大志却无能力的新皇身上。”
“……”
陈默没有出声。
内卫也没有再开口。
尚且不知内卫这番话的真假,单假设从这番话推论,那么陈默不难想到,那些想知道乌萨斯该何去何从的人,包括眼前的这名内卫,他们产生了分歧,也就是说乌萨斯上层,或者是在现今的乌萨斯内秘密分裂出了好几股理念不同的派系,而忠于皇帝的内卫也是如此。
陈默还是对乌萨斯不够了解。
如果他足够了解,就会知道内卫的分歧对乌萨斯而言意味着什么,在忠于乌萨斯与忠于皇帝之间,他们的本质动摇了,也因此皇帝对他们的看法也发生了动摇。
“科西切……”
“不死的黑蛇是其中之一。”内卫回答:“塔露拉是他所选定的继承者之一,在乌萨斯不死者的古老传说里,黑蛇具有分裂和篡夺灵魂的能力,或许不过是法术的一种,但作为科西切的继承人,她觉醒后将成为下一位科西切,以继承黑蛇遗留的一切。”
“因为没有人敢肯定乌萨斯的前路如何,也没有敢肯定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正途,也因此所有人都抱有各自的想法与理念。”
“也包括皇帝内卫?”
“乌萨斯正在分裂。”他说,没有直接回答。
“……”
“看来你没有选择他们任何一方。”陈默问。
“不,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名内卫,我该说过我选择了胜利者,所以无论谁是胜利者,乌萨斯都将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也许新皇掌权,也许军贵们死灰复燃,我只关心谁赢得了这场战争,谁又能成为乌萨斯的主人。”
“也还有一种可能。”陈默忽然说:“你关心的乌萨斯,一如过去无数被时光淹没的国度一【$-
内卫怔了怔。
他缓缓开口。
“称呼不过是代号,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如此这片土地上活着的人依然属于乌萨斯。”
陈默放下剑。
“最后一个问题。”
“让我猜猜。”内卫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想问我,你要怎么信我?你又信了几分?”
“你觉得我信了多少?”陈默问。
“你多半是半点不肯信的。”
内卫理所当然的回答,又补充道:“……那很好。”
他说的很认真,好像真觉得自己说了大半天,陈默半个字都没信是件好事。
“所以你大老远联系我,跑到这鬼地方就是为了和我发发你对乌萨斯的牢骚,顺便重游故地,我不知道乌萨斯内卫原来过的如此悠闲散漫。”
“我很想好好和你聊聊。”内卫缓缓回答:“你与科西切之女的纠集已然让你不可避免踏入了乌萨斯这场争斗之内。”
“你错了,内卫。”陈默摇头说:“我不认为在你口中所谓的争斗中我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一群想在这个抛弃他们的乌萨斯内活下去的感染者,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那很难。”
“除选择死容易外,做什么都难。”
或许有一天,连死亡这件事都会变得困难,也许困难的不是死去,而是选择活着。
至少现在的陈默还不敢死。
巨阙被重新插回鞘内。
陈默没了再谈下去的想法。
内卫的声音这时却从身后响起。
“第四集团军驻科索沃镇第三骑兵师团已经掌握了感染者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出意外,你所谓让感染者能活下去的机会近在眼前。”
他的话像是对陈默刚才回答的讽刺,也或许这才是他联系陈默的真正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就好像他自己说的,感染者未必不会是乌萨斯众多可能性之一。
“很巧。”陈默说。
内卫看着他的背影。
“这不是巧合,你很清楚,科西切之女所遭遇的一切,都不能被称之为巧合。”
“为什么不在我转身那刻向我身后挥刀。”
陈默回过头问。
那样他就能不必再去考虑内卫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该去相信多少,又该怀疑多少。
内卫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拔出腰间长刀,在陈默视线里,松开手,任由锋利的武器插入地面。
陈默轻笑出声。
他转过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脚步微微停了停,又抬起手,背对着内卫的方向挥了挥。
他没说再见。
内卫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言语,他站在黑色的广场中央,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小,才刚认识,他总是一脸傻乎乎的笑。
他伸出手,包裹在黑色手套的手指却只能触碰到脸部坚硬的面罩,再也记不起当年那个乌萨斯大男孩的模样。
【~
第九十二章 我会试着去相信你说的每个字
陈默到最后也没有动手。
他没料到与内卫的接触会如此顺利,顺利到甚至让他找不到自己动手的时机,又或许不过是因为哪怕在这里杀死这名乌萨斯内卫,对他以及他口中所谓的事实依然无法产生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不知为何,陈默心里莫名松懈了些许,许是内卫揣测的没错,这段时间自从来到雪原之后他的精神紧绷了太久。
陈默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没再去管被留在广场的乌萨斯人,也没回头,背影就这么缓缓消失在内卫的视线里,又在感觉到彼此消失之后,陈默停下了脚步。
视线的正对面。
那来时黑色的通道里,几米外。
塔露拉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站在陈默面前,在陈默手中微弱的便携式灯源外阴影的轮廓里,在那一间间通往炼狱的囚牢外。
依稀能听到从通道尽头响起雷声轰鸣,许是外面已经大雨倾盆。
陈默早该想到会有这天,他不意外,只是来得太快了些。
塔露拉没有向他走来,她留在原地,望着陈默的方向,手电的灯光里她漂亮的灰色眸子藏在暗淡的光鲜里。
黑色的军装外多了一件防风大衣,像是来得匆忙,以至于搭在领口的灰色围巾只是匆匆扯下。
漆黑的甬道内异常安静,安静到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却又好像是一种错觉。
女孩的右手搭在腰间那柄长剑的剑柄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视线,宛如挡在了陈默面前,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的脚步却像被禁锢在了地面,陈默不难想到她已经来了许久,也许她已经见到了自己与内卫的交谈,但她没有冲出来打断他们。
她没有因为眼前所见就急不可耐出来质问,她没有冲动盲目,这是她的性子,可她的心里也未必真如自己所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不如说她很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自己该那里问起。
她的无动于衷像是在给陈默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这不像是她的作风,被动等待别人先开口。
“看到了?”陈默出声问。
“看到了。”塔露拉平淡回答,又问:“内卫?”
“内卫。”陈默没有否认。
“看到了多少?”
“我没去听。”塔露拉说。
“为什么不……”陈默下意识问,可在看到塔露拉望向自己的眼睛时,他忽然明白了原因,她看着自己,轻轻抿着唇,那双眼睛里再没了陈默时常见到的那股自信与镇定。
她在自欺欺人,因为如果不去听,她就不会得到她不想得到的答案,也意味着,他们之间还留下一丝余地。
“我在等你向我解释。”她看着陈默轻声回答,垂下的手不由轻轻捏紧。
“这是逃避。”
“我很清楚。”
“我以为你不会说这种话。”
“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不会说这种话。”她微微垂下视线,声音落入陈默耳畔,带着些许自嘲:“不会试着去逃避我不愿意承认和接受的事实,但我现在才发现,我好想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你来营地没多久内卫就紧接着出现,而现在,你们又在这里碰面。”
那双眼睛好像再说,我需要一个答案,也许她需要的不是答案,不过是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以至于她放在剑柄上那只握紧却又没法用力的手仿佛在告诉陈默,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塔露拉很清楚,聪明人之所以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就在于他们太过聪明,她心里其实已经了猜测,但她依然将解释的权利留给了陈默。
陈默叹了口气。
也许这其实也能算作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他不必再花费心思去思考关于内卫最后的话语,和该如何说服营地做的准备。
他们冒不起这个风险,哪怕那只是内卫口中一个恶劣的玩笑,但他们没法去承受这个玩笑成真所带来的后果。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说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塔露拉说,又补充道:“所以我会试着去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陈默愣了愣。
“哪怕我在骗你?”他还是得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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