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332章

作者:言未尽

乌有指了指睡的正香的傻女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的武功路数看看扇子就明白了,短距离内腾挪躲闪,身法也偏向拉近距离一击制胜,若是只有这种手段,我倒是也能应对。”

郝昭身子极稳,上半身还在因为说话微微震颤,下半身始终不动如山,没有变化,乌有默默看了一眼。

“可是恩公您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对您动手呢?”

青年赶紧摆摆手,向郝昭解释道:“而且我本领不精,学武功时打鱼晒网,与人交手什么的……”

“是学艺不精,还是师门本事不过如此?”

郝昭挑了挑眉,直接拿乌有最不愿意提的东西刺他。

“……”

看着乌有抓紧双手、双目通红的样子,似乎这句话效果拔群?

“……只能是我学艺不精吧,连套像样的打法都打不出来,让师门武功被您看扁了。”

片刻,乌有忍下了所有悲愤和痛苦,黎博利青年死命调整自己抽搐的嘴唇,额角青筋绽露,腮肉咬的高高鼓起,却能风淡云轻的自轻自贱。

“有些时候,装的太狠就脱不下来了。”

郝昭看了他一眼,开始连着说出从各个方面攻击乌有的说辞:

“若说名门正派,派中弟子自有门人管束,本事不到家连出去都不行,能出师的都要经过考校,考验过了,才能堂堂正正拿着特种兵器游走他乡。”

看着明明衣着干净看起来却一场狼狈的乌有,郝昭脸上挂起淡笑:

“不知你是哪一种?若是第一种,便是传你武功路数的人连徒弟都管不好,算不上开宗立派的人物,若是第二种……你这师门武学怕是徒有其表,不过尔尔。”

“还是说,你觉得你以柔弱之身就能报仇?就能完成愿望?”

“不不不,我怎么会有仇呢?只是几家山大王而已,我而且他们也已经……”

乌有下意识不想承认自己的琐碎,插诨打科欲要转移话题,郝昭却抓住机会,以让乌有心态爆炸的语速继续激怒他:

“呵,一群山贼把你追杀到如此惨状……乌有,你倒不如看看你现在藏都藏不住的肌肉在和我说句话?何况,人与人之间气质是不同的,市井中人是一个样,武道中人又是一个样,你藏的住锋芒,却藏不住满腔仇恨。”

“如果你连和人动手都不敢,还谈什么复仇?还是说,所谓去龙门真的是准备混吃等死,熬死那些仇人?”

嘎吱嘎吱——

异样声音传来,这是乌有磨牙的声响,黎博利青年脸色涨的通红,双眉之间拧出凶恶的三道深沉印痕,他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发言轻佻的郝昭。

橘猫露出了笑容:

“这倒有点意思了。习武之人,先要养胸中一口恶气,让自己能够毫不犹豫的出拳出脚,不知你能做到何种地步?”

“无关恩义,你若是想要拿回你的扇子,便让我看看你的路数,否则哪怕是你拿到它,也留不了几天。”

“这……恩人,何必呢?和气生财嘛!动手多不好啊?”

乌有摆出一副笑脸向郝昭请求道:“毕竟你看我……”

话还没等说出,黎博利青年便突然动手!

习武之人动手之时哪个讲礼仪道德?那是胜者才能享受的责骂!

黎博利青年动手极快,他早有准备,提身、拔扇、转脚、出扇连贯非常!

腰腹扭动双臂扭转,借着两脚踏地沉闷的爆音,乌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接近了郝昭!

他动的太快、太突然,从言辞示弱到暴起伤人只在一瞬间就切换完成,长衣被他激烈的动作撑的发出撕裂般的响声,扇子掀起的恶风带着撕裂大气的决然。

呼——

直到贴近郝昭身边动手,被乌有极速带起的风才把吹得火堆上的烈焰摇动起伏、恍惚跳跃,被它映照的两个影子也跟着四处藏形,像是在跳一曲诡异的祭祀舞。

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

乌有想到,快到雷霆霹雳的扇子瞄准的不是要害,他对自己的控制有信心,只要……

啪——

乌有的动作一滞。

伴随肉体碰撞的声音,黎博利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本来有一套专门应对近身的贴身短打功夫,在武馆和比武中不知已经验证了多少次,每次都能技压同年龄段的武馆弟子,只要趁着对方躲闪或者制住自身的时候……

喀——

被郝昭抓住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无可避免的僵直顺着被抓住的手腕轻易流转了全身,乌有本来该一脚踏地腾挪进攻的双脚陡然失去力气,砰咚一声软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

他以见鬼一般的眼神看着抓住自己一只手不放的郝昭,看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后,在小臂肌肉上深深凹陷的下去几根手指。

只是抓住他的一只手,郝昭就控制住了乌有全身力气,他的全身肌肉都在抽搐痉挛,剧痛是肉,由外而内,麻痒是筋,笼罩全身。

“啊、啊……”

青年发出不成调的喊叫,失去力气的身体连发出声音都艰难不已,他拼命想要活动,却只是因为被郝昭抓住手腕,就失去了全部筹码。

“分筋错骨手。”

郝昭一点一点地把抓着乌有手腕的左手放下,躯干不动,只有一只臂膀擒拿,可就是这一只臂膀,压得乌有站都站不起来。

“修习者要了解人体肌肉分布、筋膜位置,还要经历多次亲手练习,明白何处是要害、何处是关节,哪里一旦抓住就能废去敌人全部反抗,哪里只需一按……便能奠定胜局。”

“你……可明白?”

“嘶——”

随着橘猫一边说一边用力,全身肌肉互相掣肘互相黏连,乌有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止不住的连声道:

“明白!明白!已经见过恩公手段了,还请收了神通吧!嘶——!”

豆大汗珠顺着额头倾落而下,只是一抓一按的功夫,郝昭就控制了一个武者全身上下的活动性,一身武功简直高到乌有看不懂的地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乌有(四)

即使郝昭及时放开乌有,黎博利青年也站不起来——他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出现了错位和痉挛,随之引起的身体反应耗尽了他的体力。

呼——吸——

青年竭尽全力地张大嘴巴呼吸,连火苗的焰尖似乎都被一时的气压差吸引,微微向黎博利胸膛起伏的方向弯腰。

乌有再一次无比虚弱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在脑子里拼命寻找,才发现是被师父领进武馆时第一次训练怕被赶出去的时候。

师父……师父……

太阳穴的血管砰砰直跳,连带着双眼的视界也跟着时明时暗,导致盯着的柴火堆出现重影。

身体的削弱脱力削弱了乌有感知愧疚的能力,他终于能带着点虚无的窥探过去的记忆,像用一只血肉组

成的手去捧起江河深处看不见的湍流。

完好无损时被水流磨损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可本就伤可见骨时,疼痛就成了麻木的象征意义。

他回忆着过去,贪恋着过去,却连在记忆里靠近都不敢。

因为他心里有愧,因为他……仇如烈火,灼烧心智。

“现在可好些了?”

还是郝昭的声音在乌有耳边想起,还是熟练的抓住手腕,乌有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橘猫抓住软绵绵的胳膊。

温暖的气流顺着手腕的接触处从进入经脉,热气温润平正,只是在乌有身体里循环一圈,就让他突然有了力气,能借着郝昭施在手腕处的力气站起来。

乌有喘息着直起身来,看着与郝昭接触的皮肤,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是……”

“大炎天师府有内功传授给真传弟子,修行内功即可练出内气,一能强身健体,二能延年益寿,三能强化拳脚功夫、法术技艺,内功的一些皮毛流入江湖,便是江湖人念念不忘的先天功法。”

“在旧时讨伐巨兽时,为了保住更多人命,天师府将那时还很残缺的内气法门教给诸多炎国军士,救了不知多少性命。”

“只是那一战后天师府上下齐心继续解析内力,欲要更进一步,而学会残缺内气功法的军士离开军队后自谋营生,敝帚自珍,再加上师徒之间留一手的规矩……”

郝昭冷笑一声:

“这内气的功夫便成了江湖的传说,数不清的江湖人辛苦练武、打熬力气,只为了练成那一口内气,不成的固然身死道消,成了的则心照不宣地把一点粗浅经验当做不世奇珍。”

“而大炎天师府却早已推陈出新、重新补完,另创一门脱胎于残缺内气功夫的内功心法,任由多位天师修行补完,另创种种法门。”

“所以……恩人您是天师府的?”

乌有抓住了重点。

“天师府?呵!”

郝昭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

“早晚有一天我要试试他们的手段,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凸显我的尊重,起码等到二十五万匹的时候吧!”

“呃,二十五万匹?恩人您这功夫层次的划分……还真是厉害啊!”

乌有忍了许久,才没把那句“奇葩”喊出嘴——功夫不都是按照奇经八脉、十二正经的方式分成一到十三层的吗?最多加上一层不知存不存在的天人感应、先天宗师,什么功夫能修炼到以万为单位的层级去?

郝昭看了他一眼,吓得乌有立刻收拢满脸的言不由衷,他张了张嘴,本想再说点什么,郝昭却比他更快开口:

“我以前心里有事的时候总喜欢去见不得人的地方打一套拳,或者隐瞒身份与不少恶棍切磋,生死由命,打完之后,无论是气喘吁吁欢呼胜利,还是狼狈不堪四处逃命,都会觉得轻松下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橘猫英武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乌有一直觉得这张脸露出金刚怒目或者冷雪寒冰非常合适,可现在看到郝昭的笑容,他又觉得坦坦荡荡、温和坚定才是他最合适的表情。

“……还好的,我其实还好的,恩公。”

他张张嘴,最后还是没能说出真正的想法,只好打个哈哈就算过去。

可橘猫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醒来后不关心一身性命,反而对仇人、恩人、信物倾注全部,功夫使出来恶气是有了,可别说融会贯通,按部就班都能算是对你刚才手上功夫的褒奖,畏首畏尾、软手软脚,这也叫还好?”

“……”

乌有笑了一下,让郝昭沉默下来。

这笑容每一丝褶皱似乎都在诉说懊悔和苦涩,每一处皱纹都不是在笑,而是在哭,乌有一边笑一边止不住的在眼底浮现晶莹,扭曲的脸庞带着大到让他自己感到迷茫的悲哀。

“说说吧,我不会笑你的,说什么都行,胡言乱语也好、无耻卑鄙也罢,说出来总比憋着好。”

橘猫低低地说了一句,乌有终于抵抗不住,哽咽着、叹息着描述不愿提及的过往:

“抱歉,对不起,恩公,我骗了您,就和您说的一样,我不是什么行商,只能算是个浪荡子——连蹲在地里种田都不如的浪荡子。”

黎博利青年痛苦地叹息一声,呼吸间仿佛都带着苦涩:

“我小时候是在地里长大的,家里贫困,很小很小的时候,我那个年纪的孩子就得跟着家里做农活,在地里刨食吃。”

“当我干了一两年,无所事事了一两年之后,城里的大人物带着贵妇模样的女人路过郊外,看到我的第一眼,女人就相中了我,带我进了勾吴城的廉氏武馆。”

“那时候的我不像现在这样,满嘴谎话,是个挺天真的孩子,只知道武馆里有书读、有饭吃,还不用下地干活,只要专心学本事就好,跟

着老师学了廉家武馆的看门本事。”

“老师她是个侠气的女人,年轻时在江湖上闯荡,不知道创下多少侠女的传说,后来她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力不从心,就在勾吴城定了心、落了身,开了一家武馆,收几个徒弟。”

“我是她最小的关门弟子,跟着她练拳习武,快有二十年,二十年里我逐渐长大,本事越来越多,心思浮动,居然觉得自己武艺有成,欲要试试这江湖的深浅。”

乌有哭一样的笑了一声,浓郁的悲哀像是要撕碎这具健壮的载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乌有(五)

“我那时只沉浸在幸福之中,为这苦涩中难得的甘甜感到庆幸,却不知命运赠予的每份馈赠,背后都标注了价格。”

黎博利青年低头看着被不知名力量生生夯实的山洞地面,低沉着说:

“我在很多比拼中都赢了,毕竟师父教我武功不曾藏私,我练的也算刻苦,在小小一个勾吴城,当然无往不利。”

“打赢一个又一个对手,战胜一个又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武者,我越来越自信,拳脚功夫日益精进,我那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去闯荡江湖,看看这大炎有多少高手,有多少故事。”

乌有咬破了嘴唇,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却挂着被自己那时想法逗笑的自嘲笑容:

“直到又一场比拼,我打死了人——其实我那场已经认出来那人拳脚一般,收了力,可他就是不怕死,就是要和我拼命,我那时年轻气盛,被他一番挑拨下来,动了狠手,他就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别人签了条文,注定要死在我手里,只有死在我手里,和他签了条文的人才能动‘江湖规矩’,要我师父出来赔一赔。”

乌有咬牙切齿,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着那四个字,“江湖规矩”。

“师父她,师父她为了保我,按照规矩,割肉放血,自断经脉,就为了保我一条命,师父她、师父她……”

乌有大口呼吸着山洞里被火焰灼烧后的空气,焰光跳跃,把青年因极速起伏的胸膛而颤动的身体在山壁上投注出疯狂而扭曲的影子。

“我终于发现师父也是个人,她会老,会血气衰微,会功夫不再,会再也拼不动,会、会躺在日益冷清的廉氏武馆里惨白着一张脸。”

“我想救她,可武馆整个都被那些人包围,医师进不来,我们出不去,最后、最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