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在这之后,夏尔和龙女的旅程就开始了。
过去,厄拉的流浪是没有任何目的地的。
她只是在生存的欲望驱使下,带着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迷茫、对母亲的怀念、对“父亲”的憎恶,漫无目的地在这片广袤的沃土上漂泊了几十年。
直到夏尔出现后,她才为自己定下来了一个暂时的目标。
“夏尔,我答应了要帮你找个新家的。”
她郑重地保证道:“……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居住地,就是我的族人们建立的纯洁之城。那里很美好,虽然没有我梦里见到的你的家那么大、那么热闹,但也有干净的水源、充足的食物,还有很多和真正的人类,就和你一样的。我带你去那儿,我会和族人们说一声,他们肯定会接纳你的。”
夏尔:“你的族人,他们不会排斥你吗?你带我回去真的没问题?”
“他们确实不喜欢我。”
厄拉说着,眼神有些落寞:“虽然他们在见到我和母亲时,会朝着我们丢垃圾,让我们离开……
“但是,在我母亲去世后,我带着她的尸体回去见族人们时,他们还是将母亲接了回去安葬了,也给了我一些食物和衣服。
“所以,他们对我的厌恶不会迁怒于你。到时候,我领你找到纯洁之城,只要我不靠的太近,他们应该不会生气的。那时候你去找我们的族长,告诉他你是从西陆来的人类,他们肯定很高兴。”
夏尔对厄拉的族人和家园也非常好奇,他更想知道厄拉对这些驱赶自己的同族的看法。
“厄拉……你想得到族人的接纳吗?”
“当然想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摇了摇头:“我是厄拉,我是‘罪孽’,我的存在就是对故乡的玷污。”
夏尔:“厄拉,请别这么想。他们只是太顽固了,头上长龙角或者身上长点鳞片就算罪孽了?你明明就是个很善良的好人,我相信你。这样吧,你先带我去你的故乡看看,如果那些人类不排斥我,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接纳你的。”
“谢谢,夏尔。”她脸上的表情变换依然很少,只是不易察觉地轻笑了下,但她身后的长尾倒是翘了起来摇个不停:“那我们就出发好了。”
…………
这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
最开始,他们顺着自北方雪原冰川融化形成的河流一路往南,穿过这片昏暗而寂寥的森林。
沿途的气温逐渐回暖后,他们也进入了亚人们的势力范围。
夏尔也开始真正了解厄拉的一切。
厄拉会使用很多种亚人的语言,她可以发出如同爪兽人一样的嘶吼、蹄兽人一样的低哞、鳞甲人一样的吐息。
她可以靠着交流,规避开可能的冲突,甚至能获得给亚人们打工的机会。
厄拉能干的活很多:狩猎野兽、收割谷物、开凿水井、挖掘河渠、与敌对部落打仗……她精通沃土上生存所需的一切技巧,她力气也大得很,流淌着龙血的身躯能扛住很多强壮的亚人也负担不了的重活。
一旦要和亚人们打交道,她就会将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副板甲仔仔细细穿好,尽量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挡住,不让那些亚人对她的体表特征指指点点。
她毕竟已经在大地上流浪数十年了,很多部族都多少听闻过这个“穿着板甲流浪的强壮人类”,所以她总能找到些活。
在夏尔成为了她的伙伴之后,他当然也陪着厄拉干起了这些苦力——他感觉厄拉的工作量快赶得上那些被剥削最狠的农奴了。
也只有厄拉这种流着龙血的人,才能活到现在。
而且,每次她辛苦干了一堆重活,最后得到的报酬,基本都是些勉强果腹的吃食。
可能是一袋子又干又硬的谷物块,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肉,一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些口感酸涩的水果……
在这帮部落阶段的亚人看来,这两个没有所属部族的人类,能得到这些报酬就已足显他们的慷慨了。少数时候还有些木碗木勺、兽皮衣服赠予,他们甚至会允许这些人在他们的领地暂住几日,这都是天大的恩情。
但就算是这样窘迫而压抑的生活,厄拉也保留了某些母亲教给她的习惯——人类应有的习惯。
首先,哪怕饿着肚子,也要保持“人”该有的体面。
只要有条件,她就会清洗的衣服,修补上面的破口,将服装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装好。
她会坚持梳理自己的长发、清洗脸庞,用兽毛制作的牙刷清洁自己嘴里的尖牙,在洗浴时仔仔细细地把身上所有的鳞片都刷一遍,保持卫生。
她很是注重自己的仪态,面对夏尔时尤其注意,说话时几乎面无表情,使用的古典雅语也标准而优雅。
她很骄傲地告诉夏尔,这都是她们族人才有的规矩和习惯,她的母亲将这些人类应有的体面教会了她,所以,哪怕她不被认为是人,她也要遵守。
其次,就算自己不被族人所接纳,她也坚持着为“人”的尊严战斗。
当那些对她抱有敌意的亚人对她出口成脏,用噪杂的兽鸣对她恶语相向时,她也会拿起自己的铁锤和斧头,向着那些家伙——不论他们是嗜血的爪兽人、蛮横的蹄兽人还是狡黠的鳞甲人——挥舞自己的武器,让他们在付出鲜血的代价后嚎叫着逃离。
哪怕自己为此遭到亚人的驱赶和敌视。
即使过着漂泊无依的流浪生活,她也依然如同一位蒙尘的圣徒一般自律,坚守着自己的自尊。
她有着自卑般的骄傲。
在雇佣期间,她就会将自己的小帐篷扎在那些亚人的聚落附近,然后慢条斯理地食用那些辛苦劳作换来的食物,在自己的营地里静坐着,对着天上的星辰发呆,对父神祈祷,最后才能歇息。
只是,那些自亚人们的村镇聚落中传出的欢声笑语,还是会让她感到些许冷落。
那些亚人们的聚会、盛宴、祭祀都和她无关,她永远是孤身一人。
但现在,她有了夏尔这个命运赐予她的伙伴,她有了解闷的对象。
对夏尔充满好奇的她,会拉着夏尔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西大陆的风土人情、人们的信仰、国家和城市的样貌、各地特色景观、过去千百年间的历史……
夏尔则会在思索之后,给予自己的回答。
就像讲故事一样,这个他一向擅长。
倾听着夏尔的回答时,厄拉赤红色的竖瞳中每次都会显露出别样的神采。
她很向往那个只有纯血人类居住的大陆,向往夏尔描述的那些人类建起的繁华城市、美丽的乡野。感慨那些国家恢弘而漫长的历史。
但她也不理解,为何同样信仰着父神的人类,会分裂出不同的国家,为何同为人类,也会爆发战争和冲突?
面对她的各种提问,夏尔并不能做到有问必答,毕竟,他是靠着半真半假的谎言接近厄拉的,他只能拿些笼统的回答敷衍好奇的龙女,防止在对方不断的提问中露馅。
厄拉并非不知分寸的愚人,她其实蛮聪明的,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及的想法和过去。夏尔在初见时就对她表明了,自己不想提及自己的家人,所以她便再也没有问过相关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秘密和隐私。
厄拉也不愿意和夏尔提及,自己内心对那头诅咒母亲的魔龙的恨意和怒火。
所以,她逐渐学会了用转移话题化解尴尬的技巧。当看出夏尔的犹豫,她就会用其他的话搪塞过去。
两人的相处也一直都很融洽。
就这样,他们两人一路穿过了沃土上诸多部族的领地,向着沃土东方的目的地“纯洁之城”前进。
这是一段在厄拉看来非常愉快的旅程。
几十年来,她第一次不会感到孤独和消沉的旅程。
这都是都因为这个新结交的同伴,甚至可以说……
厄拉很想要这个伙伴永远陪着她流浪下去。
想要每天苏醒时都能在帐篷旁看到他在打盹;
想要每天赶路时都能和他结伴同行;
想要在劳作时有他在身后作为依靠;
想要每天得到报酬后都和他一起分享食物;
想要在梳洗完毕后陪他一起聊天长谈;
想要在梦中继续梦到他的过去、了解他的所有。
一想到带着夏尔抵达纯洁之城后,自己的族人们可能会接纳夏尔,夏尔也可能会在那座城市定居,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她就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对孤独的恐惧、对伙伴的渴求、日渐加深的了解、彼此相互的陪伴……这一切相互交织。
也就是在这时,被称为爱的情感开始在她心中萌芽了。只是她暂时还没意识到。
9.依拉玛特之怒
黑龙依拉玛特。
他苏醒了,在沃土中央的龙巢里。
这次的沉睡就和过去千年中每一次的沉眠一样,他又陷入了那些混沌的回忆之中:
他们曾经是无所畏惧,从不侍奉任何存在,也不笃信任何教义,绝对自由,绝对强大的生灵。他们只为自己而存在。
任何妄图对他们动起刀兵的人类,要么死亡,要么成为他们的一员。
他们是不朽的。
曾经翱翔于天际追逐星辰的狂放,将龙炎吐息施加于大地的肆虐,横扫一切反抗者的强横,以及最后……被那些人类以神灵之名驱赶,不得不和其他龙类仓惶逃离西方的耻辱。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枷锁般束缚着他。
过去越是辉煌,他的现在就越是耻辱。
他发出沉重的喘息,带起一阵夹杂着腐臭的腥风。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庞大身躯艰难地在洞窟中伸展,摇晃着那对扭曲的犄角,摆动身后拖拽的长尾……
但,哪怕他只是轻微地挪动身体,庞大的体重都能为整个龙巢带来可怕的震颤。
虽然他的力量依然恐怖,但他逐渐老朽的身躯此时只感到疲惫。
这里是数千年前,他们这群最早迁徙来沃土的群龙挖掘出的龙巢。
当时,如果不是担心巢穴垮塌,群龙甚至可以用坚不可摧的爪牙,将这座沃土中央的高山整个挖空。
哪怕被驱赶着逃离了故土,他们所掳掠的惊人财富依然多到能够铺满整个龙巢。
他们将掠夺而来的金银囤积于此,以为满足他们虚荣和浮华的装饰,也作为对旧日荣光的怀念。
只有让这些堆积如山的金属覆盖他们庞大的身躯,他们才能各自安歇沉眠。
当实在无法按捺饥饿和杀戮的欲望时,他们才会离开龙巢,大着胆子翱翔在天空之下,将自己的阴影投射在沃土之上,散播着恐惧和威吓,猎杀那些沃土上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亚人,将怒火宣泄在他们的部族和聚落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退化了。
他们的智慧日渐沦丧,身体开始衰败溃烂,记忆越来越混乱。曾自认为接近不朽的生命也在衰老。
他们的沉睡越来越漫长,苏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真是悲哀,龙族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这样想着,他睁开猩红色的双眼,适应了龙巢内的昏暗,仔细打量着这处历经千年有余的居所。
在这昏暗的龙窟中,曾经熠熠生辉的宝石、金银都已经变得暗淡无光。龙巢中覆盖着厚厚一层的尸骨和泥垢,难辨生死的庞大古龙蜷缩在这腐臭而陈旧的龙窟里,身体上长满了畸形的菌类,近乎和龙窟融为一体。
而体型较小的龙,则趴伏在腐臭的淤泥上,无神而空冻的眼中只有**,它们胆怯地看着这头刚从沉眠中苏醒的先祖,发出嘶嘶的讨饶声。
看到这一切,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愤怒了。
新生的龙越来越驽钝愚蠢,体型也越来越小,每一次苏醒后,自己所见的只有更加脆弱、愚蠢、驽钝的后裔。他们只能喷吐出可笑的火苗和寒雾,甚至无法再吐出诅咒和真言,无法理解言语的含义,更不知晓曾经群龙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历史。
一群完全退化的废物。
而那些与他年岁相仿的龙,要么已经成为了被蛆虫蛀空只剩龙骨和龙鳞的空壳,要么已经沦丧了所有的理智,沉浸在永无止境的长梦之中,变成了嗜睡昏聩的废物。
作为唯一一个还能苏醒,还保持着记忆和理智、愤怒和骄傲的龙,他很想发出咆哮宣泄自己的情绪,想要伸展自己庞大的双翼,甩动长尾,将整片龙窟都彻底摧毁……但最终,他遏制了自己的冲动。
“还有希望。”他这样想着:“我留下的那个孩子,她会回来的——她会杀死我,她会继承我的力量,在我的尸骸中成为新生的龙。
“龙不会灭绝,也不会屈服于任何存在——我们是高贵而永恒的。”
不对。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命运被人扰动了。
他集中浑噩的意识,努力去感受着命运的流向……在那名为厄拉的龙女的命运中,出现了试图改变她命运走向的人。
这个人想要改变她的未来,阻止龙的重生。
他身上沾染着永恒圣教的恶心气味……不会有错,他来自西方,来自本该属于群龙的故乡。
他是纯血的人类,他所厌恶、憎恨的人类。居然又有人类来到沃土了。
围拢在他周围的小龙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可怕的威压,腐臭的龙窟中温度骤降,他们更加惊恐地缩成一团,如同见到主人发怒的狗,生怕先祖这没来由的愤怒波及他们。
“杀了他,杀了这个人。”
庞大的古龙发出了自己苏醒后的命令。
他将自己的意志灌输进那些幼龙的脑中,所有还能活动的龙,都将夏尔的身影烙印在了记忆里。
“以依拉玛特之名……为了龙族的未来,杀死他。”
龙窟中的威压逐渐散去,已经退化为野兽的群龙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作为对先祖的回应。
随后,他们冲出了腐朽的龙巢,振翅飞向了沃土的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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