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
正在陪同厄拉赶路的夏尔忽然冷颤了一下。
此时正值清晨，他们刚刚离开一处蹄兽人的部落。前些日子里，夏尔依靠自己的工匠知识，帮那群只知道用手臂挖水灌溉的亚人做了个简易的压水井，那群亚人的部落长老对此发明大为惊异，因此难得地多给了他一些报酬。
他得到了一些略带酸味的水果作为零食。
虽然在夏尔看来就是些口感一般甜度有限的次品，但对厄拉来说，这是她生活中难得的甘甜，所以她吃的很是开心。
但正当他们翻越一小片山丘时，站在高地的夏尔觉察到了什么——仿佛自己被某个未知的掠食者锁定了一样，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威胁似乎来自远方。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云端，云层中似乎有振翅翱翔的巨兽。
更远处的，则是沃土中央的那座高山，那覆盖着白雪的山巅永远隐没在云层中，而庞大的山体也因为距离过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他心中有些隐约的不安。
来到沃土之后，他就经常在云层中看到那些飞翔着的龙。越是接近沃土真中央的那座高山，那些时隐时现的怪兽就出现的越是频繁。就像系统告诉他的那样——群龙的巢窟就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中。
那些自西大陆绝迹的怪物，就在这里繁衍至今。
只是，尽管已经在沃土上流浪了一年有余，他依然从未真正面对过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巨兽。
“夏尔，你在看什么？”
身旁的厄拉注意到了他的走神，歪着头看着他：“你是在看天上的云吗？”
“厄拉，你过去见过龙吗？”思索片刻后，他指了指那早已消失在云层中的龙影：“在我刚来到沃土之后，我就看到云层中有那些扑闪着双翼的巨兽了。我挺好奇的，毕竟，在西大陆，龙早已经绝迹了。”
“…………哦，你是在看那些东西啊。”
龙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这帮混蛋会在平原地带偷抓亚人饲养的牲畜，偶尔袭击落单的人类，不过……我没遇到过它们，虽然我很想有机会猎杀几头龙，但是，我感觉它们总是躲着我。”
“它们有智慧吗？有自己的语言吗？我们，能否和龙进行交流？”
“不可能的，那些龙都是纯粹的野兽、畜生，它们和秃鹫、虎狼差不多，哪怕是最粗鲁嗜血的爪兽人都比它们通情达理。”她的语气充满嫌恶：“龙，就是一群怪物而已。”
“龙真的都只是没有理智的野兽吗？厄拉……恕我冒昧，那……”
“夏尔，你是在好奇我那所谓的龙族‘父亲’吗？想要知道他是如何给我的母亲施加诅咒，让我诞生的？”她看出了夏尔的疑问。
“嗯……”夏尔点了点头：“你之前说过，你是母亲遭到某个魔龙的诅咒而生的。虽然我并不觉得你背负着罪孽，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头让你诞生的龙到底是什么来头。”
厄拉在沉默后，犹豫着握紧了手中还没吃完的几枚水果，紫红色的果汁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如同血液一样粘稠。她摆明了不想对夏尔提及这些事情。
最后，她还是给了夏尔回答。
“现在，沃土天空中翱翔的龙，都是新生的幼龙，所以比较愚蠢。但据说在龙巢中，还有不少很古老年迈的巨龙，它们掌握的力量非常强大，拥有堪比人类的智慧。
“在过去的岁月里，据说有过张开双翼能遮蔽整个天空的巨龙，从龙巢中冲出，一口气毁灭了几十个沃土上的亚人部族，吞噬了成千上万的亚人和牲畜。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那些强大的古龙虽然无人能敌，但都很懒，总是在睡觉，一睡就是几十年上百年。甚至直接就睡死了。所以，现在的亚人们才不用顾虑那些古老的怪物。
“但是，那些龙依然会在苏醒时影响外界。我的母亲就是因为在迷梦中受到了蛊惑，被古龙引诱，攀上了那座龙巢所在的高峰，返回后就诞下了我——母亲是这样说的。这就是我这个丑陋的怪物诞生的缘由了。”
“……你不是怪物，厄拉，请别这么说自己。是我不该多问这些的。”
“谢谢你的安慰，夏尔。”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更多的了解我，才问我这个问题，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也想更多的了解你。但是，就像你过去说的那样，伙伴要互相尊重，有些让彼此为难的过去还是不要提及为好。”
“抱歉……”
“没事，就当你欠我一个问题好了。”她忽然露出了一个难得的、不加掩饰的笑容，在她那一向淡漠的美丽脸庞上极其稀有：“以后，当我想要更多的了解你时，你也必须如实回答我，好吗？”
“……好。”
“嗯，继续走吧。”
深呼吸后，龙女将被自己捏瘪的果干慢慢放入嘴中，仔细地嚼食，品尝着每一份不愿浪费的甘甜。随后，她望向东方：“夏尔，我的故乡，纯洁之城，就要到了。”
10.纯洁之城
虽然遭到了族人的排斥和驱逐，但厄拉依然会骄傲地告诉夏尔，她的族人都是坚强、纯洁而善良的人类。纯洁之城是沃土上最美好的地方。
她就要带着这位伙伴去那儿。
在厄拉的带领下，夏尔进入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山区。
这处山地位于沃土中央高山以东，山间的植被并不十分繁盛，地形也崎岖陡峭，潮湿的土壤又很是松软，空气中总夹杂着一股让人不适的霉味，蜘蛛蜈蚣之类的昆虫躲藏在枯木和石块间的每一处阴影里，随时准备给路过之人带来惊吓。
因此，喜好幽闭密林的树人、喜欢坚固山体的矮人、喜欢平原耕地的兽人，都不会在此安居。这里不像是有任何智慧生物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亚人部族会看上这处山区。
但是，厄拉却说，纯洁之城就在这里。
她很是熟悉这片山区。几十年前，她的母亲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带着襁褓中的她离开了家园，开始了流浪。后来，她也是循着这条路，回到了纯洁之城，将母亲的尸体送还了她出生的地方。
在她的帮助下，夏尔总能躲开那些盘踞的毒虫，踏上最稳重牢靠的道路，拨开横生的枝桠。她带着夏尔穿过数道山中巨石形成狭缝，沿着潺潺的溪流溯源而行。
逐渐接近目的地了，她逐渐地就有些伤感。
和夏尔经历的这次旅程给了她极少有过的情感体验，她很不舍得就这样和刚结交的伙伴在路途的终点分别。
但她还是想让夏尔有一个能够安居的新家，他的才能也能给她的族人们带来帮助。所以她不能自私。
直到日渐西斜，他们经过了一处溪流拐弯之地，昏暗狭窄的视野才陡然开阔了起来。
在这片山区之中，有一片由高耸的崖壁围拢的隐蔽开阔盆地，盆地当中耸立着一圈洁白的围墙，近乎将所有平坦的土地全都圈拢了起来。
约莫两三人高的石墙都是由白色的巨石凿刻而成，岁月的侵蚀使得它表面泛着些灰褐色的斑纹。
城墙之后隐约能看到些高大树木的树冠，以及部分高层屋舍的顶棚。几处城墙上还建起了颇为显眼的塔楼，其上搭设的巨大弩机即使相隔甚远也颇具威慑力。
而视线中，作为城门的巨大闸门已经落下，其上铭刻着象征着永恒圣教的徽记，那正是父神信徒们日夜祈祷膜拜的符文。天父的信徒们依然在这片满是亚人和异端的土地上生存了下来。
这就是纯洁之城。
虽然城墙和盆地周围的高耸崖壁比起来很是矮小，生活在这样一个盆地之中必然颇为压抑，被这白色石墙围拢的区域，不过一个寻常村镇规模，但能在这处荒芜的山区深处见到这样大的聚落，确实已经算是令人震撼了。
厄拉在看到纯洁之城的城门后，似乎短暂失神了一瞬。
城门后的景象，她其实从未真正见过，只在母亲的叙述和期许中幻想过。
但是，当他和厄拉看到这座城市时，城门上的居民们也发现了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一阵明显带有警告意味的号角声从城门塔楼上传开。随后，城墙上出现了些晃动着的人影——隐约能看出他们没有亚人特征、穿着色彩单调的服装的人类——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庞，但他们手中持有的弓箭、长矛足以凸显他们的态度了。
“夏尔，别担心。我的族人们只是对入侵者比较警惕，我去和他们说说，告诉他们有一位纯血的人类穿过了暗域来到了这里，希望找到能接纳他的住所，族人们应该就会放你进去。等见到他们，表达一些善意和友好，他们肯定就会接纳你了。”
“……他们不会伤害你吗？”
“别担心。”她笃定地说道：“……不会的。”
示意夏尔留在原地后，厄拉她自己则放下武器，高举双手，慢慢地走到了城门下，不顾射落在脚边用于警告的箭矢，坦然地对着自己的族人们高声喊了句什么。
夏尔看着很是担心，他已经做好了一旦那些人类对厄拉动手，就冲上去救她的准备。
但厄拉自己却毫不担忧，她还是大声地说着，讲述了她“偶然遇到了那位名为夏尔的纯血人类”的故事，想要让她的族人“接纳这个和他们的先祖一样勇敢无谓的人”，让他“成为纯洁之城的一员”。
她的说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城墙上始终寂静无声，她仿佛在对着一群雕塑演说。
除了她的声音，只有黄昏时分的风声回荡在这片盆地之中。
塔楼上的弩机甚至都对准了她，她也依然站在那里。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时，城门上总算传来了某个颤颤巍巍的老者的回应。
厄拉听后，如释重负地跑回了夏尔身旁。
“好了，夏尔，大家同意了！”她看上去很是欣慰：“族长说了，可以让你进城。现在的族长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只要你证明自己是个纯血人类，和他们一样，到时候你就能定居下来了。”
“那你呢？你以后去哪儿？继续流浪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的族人们未经许可是不能随意离开纯洁之城的……我也不能总留在族人的居所附近，这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嗯……有机会或许会见到的。”
看到她在强装出的坚强之下隐藏的落寞，夏尔想着得安慰她几句。
“我会去说服你的族人接纳你的。”
“别这么做了，夏尔。如果你当着我的族人的面，对我表达了太多的善意，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她诚恳地说道：“你不是想要获得安居之所的吗？先想办法定居下来吧。”
看着面前的龙女，虽然她努力不去将情绪展露出来，但她身后的长尾拖在地上扫兴地一动不动。
夏尔思索了一阵，又看了看那座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城市。
他确实应该进去，看看厄拉的族人们，以及这座让她心心念念的城市真正的模样。
“我先进城看看，请你先别离开太远。说不定你的族人们看不上我，我被赶出来之后还得靠你带着继续流浪呢。”
厄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夏尔走到城门口时，那座厚实的闸门缓缓升起。他最后回头看向身后，但厄拉已经不见了。
门后，就是那些在沃土繁衍生存了数百年的人类了。
夜已昏沉，接着城内燃烧着的火把，夏尔看到了他们的样貌。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面前是一群明显长有畸形特征的人类，远看上去确实有着人类的轮廓，但是，当凑近时才会注意到，他们要么有着过于分开的眼距，要么有着裂开的兔唇，要么在脖颈处有着明显的肿瘤，要么是满脸的疮疤、肿大的躯干、凸出的眼球。
他们有男有女，大多都是白发，穿着某种色泽单一的、缝制的短袖或者无袖服装，持有着长矛，棍棒，短剑等简易武器，站在闸门门口，用略带好奇、警惕与羡慕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位体表毫无畸形的外来者。
毕竟，夏尔是这座城市数百年来第一个真正接触到的外人。
而在这群人当中，则站着两个穿着类似罗马长袍，系着紫色腰带的老人。一男一女，他们是在场诸人中，仅有的两个体表没有任何畸形特征的人。
他们的长相相当周正，举止也非常得体优雅，自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气质。
而他们佩戴的武器和权杖，即使是在摇曳着的火光照耀下，也能看出精巧的工艺品细节。
他们是现在这座纯洁之城的族长夫妇，也是这群人类的领袖。
…………
其实尚未入城内时，也能感觉得到，纯洁之城并不大。这座压抑的城市，四周便是保护着这座城市的高耸崖壁，所有平坦宜居的地区都被石墙围拢了起来，只能算是个大号封闭村镇。
城内的建筑多数多为砖石材质，就是用本地的泥土烧制的一种灰白色砖块，垒砌的屋舍造型千篇一律，稀稀拉拉分散在城内各处，其余的空地则是露天的水池和分割的耕田，还有些散养的牲畜。
毕竟，那群横穿暗域抵达沃土的先民，总归也就数百人。
他们无法和沃土之上早已繁衍无数世代，占据了几乎所有宜居地带的亚人们竞争。
能够在这处罕有人烟的山区建立起聚落，躲避那些威胁他们的敌人，就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他们也曾有过渴望开疆拓土，去离开山区与亚人们竞争的打算，但是，每一次都会招致惨重的损失，渐渐地也就没人会在妄想什么了。
他们繁衍至今，整座城里的人口数量也就千人有余，其中，大部分还都因为数百年来相互交织的血脉婚配，彼此沾亲带故，也因而出现了许多畸形的体征，也很难有长寿且健康的年长者，多数人都会在三十岁前夭折。
但他们依然坚信着自己就是父神的完美信徒、纯粹的人类，远比亚人们优越。这种骄傲是他们生存至今的精神支柱。
当然，畸形和变异也确实影响了他们，这座城市也形成了自己的等级制度和审美观念。
没有那些畸形缺陷、体貌正常的人类，以及觉醒了魔法天赋的人，会被视作是天父的宠儿，成为城内的贵族阶级，负责代言神职、主持弥撒、操演战斗、领导居民。
而体表的变异越多的人，则越是被视作丑陋、劣等，他们的地位也越是低下。
下等人只能负责各种繁杂沉重的劳作，听从上位者的指挥，成为事实上的奴工和仆役。
整个城市的文明，就这样在这么一种有些令人窒息的封闭环境中，延续至今。
这就是纯洁之城。
11.城里的居民们
在夜幕之中，这群隐蔽在深山内与世隔绝数百年、有着大量畸形变异的人类，就这样不发一言地领着夏尔进入了他们的城市。
这其实有点恐怖，不过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厄拉心心念念的纯洁之城，居然就是这么个诡异的样子，反而让他更加想要了解这些在沃土上生存了数百年的人类。
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迈过了闸门，也遵从了这些人的要求卸下了身上的武器——毕竟，以他的战斗力，几乎没有什么能威胁得到他的人。
那位身为族长的老者见夏尔这样毫无畏惧的模样，反而有点惊讶。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领着夏尔穿过了这座规模不大的城市，带着他步入了城市中央的一座圆形建筑。
这里似乎是他们的宗教场所，或者说教堂。
因为四面敞开的大门里，是一座能容纳数百人的布道大厅，借助内壁燃烧着的明灯，能看到中央有个挺大的圆桌，桌上陈列着一些颇有年头的法器和仪式道具，摆设有代表父神权能的符文印章，而建筑四壁则悬挂着很多颇为精细的彩绘，可惜黑灯瞎火看不清。
而且，除了夏尔和那对没有畸形特征的老夫妇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站在了建筑之外。
这时，夏尔才有空注意这两人的面容。
他们一个是面目端正身材高大的老者——他那独特的气质甚至让夏尔想起了门罗。而他身侧的妻子，则是个和蔼的婆婆。
两人都蓄养着白色的长发，用某种带有花纹的细绳挽成了紧实的发髻，穿着宽松而华贵的服侍，真就如同两位历史中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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