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这些龙，过去都只在天际翱翔，对地上的生物来说，只是某个云层中若影若现的虚影。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成群出现在了这处仅有一座人类孤城的山区，且毫无犹疑地直接喷吐出了致命的灼炎，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毁灭。
但是……奇怪的是，尽管火光熊熊，尽管她的伙伴因为承受不住岩洞内的高温和烟尘而面目扭曲，但是，厄拉自己却不觉得有多么难受。
那些燃烧的龙炎只让她略感烦闷，甚至比不上和夏尔拥抱时的燥热。
可是，夏尔似乎却表现得很痛苦的样子。
此时，她和夏尔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了一起。夏尔则背对着岩洞的洞口，将厄拉护在了洞内，挡住了洞外的热浪。他护在厄拉身上的手臂给了龙女很强的安全感，但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夏尔，你怎么样了？”她焦急地问道。
“别说话，厄拉，烟尘太大了……尽量把脸埋在湿泥里，保持呼吸……”
突发的变故让他也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带着自己的伙伴，缩进这处狭小的洞窟里，躲避那些自天上泼洒下的火雨。顺带提醒她不要被火焰伤到。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那群龙此时还在一刻不停地喷吐着烈火。躲在这处仅够半蹲的狭小岩洞里，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这里的气温越来越高，就像一个不断升温的烤箱一样。群龙的嘶吼还在继续，伴随着树木燃烧倒塌的噼啪声，洞外的火势正变得越来越强。
此时的他，有着和厄拉一样的疑问。
“为什么龙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但没人能给他答复，高温炙烤和烟尘弥漫中，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昏沉。
在这片魔法力量受到压制的沃土上，他确实没有力量，去硬抗这种从天而降的杀意。
令人窒息的烟尘让他发出了艰难的咳嗽，虽然尝试将脸埋在岩洞内湿润的泥土里，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可怕的灼伤感从背部传来。
但是，在他快要窒息之前，厄拉及时做出了反应。
她反过来，用自己不被龙炎灼伤的身体护住了自己的伙伴。随后，她凑近了夏尔的脸，将自己饱满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嘴上，灵巧的长舌撬开了他的牙关，将能够呼吸的空气度入了他的肺。
当夏尔恢复神智时，正好对上了她那对美丽的眼眸。
岩洞之外，群龙这一轮喷吐的火焰，也渐渐熄灭了。
20.屠杀开始
夜空中来袭的群龙虽然都只是丧失灵智的退化野兽，但驱使操纵着它们的那位先祖伊拉玛特，却能通过它们的眼睛观察到一切，感知到一切。
依拉马特感觉得到，他的女儿就在这里，就在这片山区之中。那座人类建造的可笑村落也在这里。
这些愚蠢顽固的凡人们居然还未灭亡，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那个为他孕育了厄拉的女人，应该就是这群凡人中的一员……但那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
今天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不论是那个名为夏尔的流浪者，还是那群数次驱逐了罪孽之女的愚蠢凡人，他们既然都聚集在了这里，那么，他们就都会死在群龙喷吐的烈焰中。
这样，这个彻底失去依托和同伴的半龙混种，才会真正抛却那些无谓的人性，只保留纯粹的仇恨和怒火，完成自己的蜕变，走上预设的命运。
“他就在这里……那个叫做夏尔的人类。”位于龙巢中的古龙，对他的后裔们发布着指令：“焚尽这片山林，连同那座盘踞着人类的村落，一并毁了……不要担心伤及未来的龙主，她高贵的血脉不会被你们那虚浮的龙炎灼伤。
“放纵你们毁灭一切的欲望，不要让这里留下任何活着的东西……当她看到所有卑微的人类横死在她眼前时，她才会觉醒。”
数量接近半百的龙类迅速用龙炎覆盖了这整片山区。位于群山深处的纯洁之城尤其遭到了龙类的关照。
它们在城市上方盘旋着，将巨量的火焰抛洒在那些简陋的屋舍上，如同一群在黑夜中倾泻火雨的阴云。
在最初的一轮的攻击中，整座城市内的木制房屋基本被烧了个干净。许多居民尚在睡梦之中，便已经被焚为了焦炭，痴愚且行动不便的畸形儿更是无一幸免。
在群龙将腹腔中积攒的龙炎耗尽时，纯洁之城，乃至周边数里内的山区都已经化为了焦土，只剩些光秃秃的沙丘和石制的塔楼还屹立在灰烬之上。如同沃土周边的荒原一样了无生机。
城内居民们辛苦开垦的农田，挖凿的水渠，圈养的牲畜，作为城内居民信仰象征的教堂……全都彻底毁坏了。
近乎被焚尽的城内甚至听不到人们的哭号声，因为城内本就数量稀少的居民早已死伤过半。只有及时躲入地下和防火的石制建筑的居民躲过了龙族的第一轮攻势。
虽然有几个不自量力的人类还在妄图抵抗，打算操纵那些石塔上的弩机和弓矢反击它们，但是，对这些动辄数十米长的巨兽来说，一群人类的抵抗，就像是孩童挥舞的树枝一样可笑。
十几头庞大的巨兽已经缓缓降落了。它们就停在纯洁之城所处盆地四周的崖壁顶端，它们的爪子牢牢抓握着山岩，庞大的躯体压在山体上，近乎能将身下的岩壁压垮。
这些龙类低下了各自的头颅，俯视着散发着浓烟的纯洁之城，它们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这座城市内仅存的塔楼和石墙。
群龙闻到了城内熟食和生食混杂的味道，在它们张开的巨口中，细密的尖牙和吐出的长舌间全是粘稠的唾液。它们已经忍受饥饿很久了，接下来是进食时间。
…………
就在城外的山区里，同样侥幸从龙炎中活下的两人，也正在那处狭小的岩洞内四目相视。
虽然，厄拉认为自己只是在帮助即将窒息的伙伴恢复呼吸，但是，她自己也清楚，当自己的嘴唇和对方分开时，自己内心是有着依恋和不舍的。
她确实是喜欢着这个伙伴，毕竟自己只有他了。
至于夏尔，虽然在他睁开双眼时，龙女的嘴唇已经离开。但她全身依然紧贴着自己，用她那覆盖着鳞片的身体为他阻拦了来自洞外的火焰。
夏尔能看到她贴近的面庞和赤红的眼瞳，还有脸上淡淡的红晕。
他自然也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张开嘴，很想说些话，但他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体表传来的灼烧感以及呼吸时胸口的沉闷，都在提醒他此刻伤势不轻——刚才，拖着厄拉躲进岩洞后，滔天的火势差点将他杀死，此时他完全就是靠着生命力硬抗了下来。
“夏尔，你刚才被那些龙喷出的火焰灼伤了……”龙女没有因刚才那短暂的温存而忘我，现在重要的还是眼下的麻烦：“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出现在这里……但我能感觉得到，它们有着强烈的杀意。它们一定是奔着我来的。”
她感觉得到，这是她血脉之中的反应。
那些流淌着同为异族血脉的龙类，是她不愿承认的同类。
虽然这些龙的袭击非常突兀，但龙女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出现有着必定的缘由。
它们，就在自己对着唯一伙伴袒露心扉时突兀地出现了，随后，不由分说地对整片山林降下了灾祸，就连她认为最可靠也稳重的夏尔都躲避不及，以至身负重伤。
这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仿佛，龙就是她命运之中的劫难。赐予了她母亲悲苦，诱导了她的降生，给予了她厌恶的血脉，甚至还要伤害她唯一拥有的伙伴……。
“厄拉……”夏尔竭尽全力，才喊出对方的名字，希望对方不要冲动。
此时，虽然身体依然难以动弹，但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些，而且，他朦胧中感觉到不对劲：“别冒险……那些龙很危险。”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过去从未真正出现在厄拉身旁，甚至近百年来都极少在沃土上出现的龙，此时毫无预兆地群聚在这片深山老林中，并肆无忌惮地用烈火焚烧了整片山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这时候，恐怕不只是他们两人，那些纯洁之城的居民，大概也遭遇了袭杀。
伊拉玛特。
恐怕，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怪物已经开始了他的谋划。
“别担心，它们伤不到我。”厄拉轻抚着夏尔的脸庞，轻轻舔了舔他脸部被龙炎灼烧的伤口，用她最轻柔的语气安慰道：“……我不怕它们喷出的火焰的。你先在这里躲好，我去引开那些畜生。等我解决掉那些龙，就回来找你。”
毕竟，在这些魔龙出现之前，夏尔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是否会接纳并永远陪着她。
就这样，龙女不等夏尔继续挽留，便离开了这座狭小的岩洞。
洞外，他们两人的行李已经被刚才群龙喷吐的火焰焚烧殆尽，但好在她母亲遗留的那套板甲尚未损毁，还掩埋在焦土的灰烬之中。
厄拉驱散脑中的杂念后，直接将银白色的过肩长发挽成马尾，将那副被火烧得滚烫的甲胄套在了身上。时间急迫，她只来得及穿上护腕和胸甲，至于她的战锤和斧头——握柄都在刚才肆虐的火焰中碳化了。
离开了夏尔所在的岩洞后，她迅速拉远距离，攀上了附近的一处高地，仰起头，看向头顶那些高高在上的群龙。
和夏尔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真正的龙。
与那些家伙相比，她只是一个不善法术，体型渺小，只能在地上行动的弱小存在。
她能感觉到血脉中的亢奋与激动，以及压抑数十年的憎恶和怨愤。
于是，龙女高举起了战斧。随后，大声呼喝着挑战的口号，希望引起它们的注意，将它们引致远离夏尔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她用尽全力，仰视着那些自己憎恶了半个世纪有余的怪物们，压制着仿佛就要沸腾的血液，高声呼喊着：“我就在这里！你们这群畜生！”
在她的头顶上，那盘旋着的龙群也看到了那个和它们血脉相近的存在，看到了那个对着它们高举武器叫嚣的白发女孩。
这一画面，也通过群龙的眼睛，被龙巢之中的古龙得见了。
龙巢中的伊拉玛特观摩着那个渺小而可悲的“女儿”，倾听着她那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喊，和遥远记忆中的那个人类女性做了个简单的比较。
他知道，这个女孩，就是自己安排好的那位终将杀死自己，在自己的血泊中重生的孩子。
他也看出了厄拉此时此刻的打算，她将那些盘旋在山林上的龙，真当成了毫无理智可以轻松欺瞒的野兽——她肯定是想要引开这些龙，将他们引至远离此地的山区之外，借此保护自己的同伴。
那个叫夏尔的同伴，他一定就在附近。
看来……他已经让厄拉对他产生感情了。
“可悲的女孩，不像人，也不像是龙……保有人类的情爱，却又保有龙类的力量。居然还以为着靠自己几句呼喝，就能引开敌人，保住所爱之人的生命……这无聊的天真只会被其他生命利用。
“既然你有这样一厢情愿的妄想，那便如你所愿。”
新的指令从古龙的脑中成型，下达给了那些盘旋在山区上空的龙类。
受到指令后，群龙立即做出反馈——一半以上的龙类佯装受到厄拉的引诱，假装被她激怒，在空中围绕着，对她发动非致命性攻击进行牵制，也让她以为自己引开了所有的龙，因而无暇他顾。
至于其他的龙，立即降落在焚烧完毕的山区中蛰伏起来，并依靠气味，搜寻那个叫夏尔的旅者。
他很可能已经在刚才的一轮龙炎中受伤了，很好对付。
找到目标后，将他彻底肢解，保证尸体面目可被辨识。
做完这一切之后，所有龙类立即撤回龙巢。
这样，等到厄拉反应过来之后，群龙离去，她只会看到自己被咬死的伙伴，以及被焚尽只剩一片废墟的纯洁之城。
那时的她也将没有任何值得挂念牵绊，真正地一无所有，除了对龙类的复仇欲望和滔天的怒火。
不过，伊拉玛特错估了一点……
那位他认为不堪一击的夏尔，已经翻身爬了起来。
他已将湿润的泥土敷在了烧伤的皮肤上，缓减着那灼热的伤痛，爬出了岩洞，扛起了被烧得滚烫的重剑，朝着那些本来要去杀他的龙杀了过去。
21.抗争
夏尔的身体始终都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每一次呼吸也都感觉到肺部刀刮一样的煎熬，疲惫和倦怠不断催促着他合上双眼，用沉睡来遗忘这些可怕的痛苦。
但是，厄拉就在不远处，夏尔还能听到她的呼喊。
她现在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还在努力地想要通过挑衅，吸引龙群的注意。
夏尔甚至能听到厄拉话语中的颤音和激动……同时面对如此多她曾经厌恶，憎恨又恐惧的龙，她此时陷入了一种狂躁的恐惧。
她其实一直在害怕。
那些龙正在对她喷吐着炽热的火焰，她体表的盔甲都已经被高温熔化，手中的武器都已经焚毁，即使是她那不畏龙炎的身体，也能感到难熬的燥热和苦痛。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夏尔这个伙伴。
想到这里时，夏尔的意志更加恍惚了，眩晕之中，他又似乎看到了许多糟糕的未来。
他看到，就在厄拉离开此地的时刻，有一群龙已经飞到了纯洁之城的上空，将火焰倾泻到了那座可怜的城市中。畸形而痴愚的人类们死伤殆尽，只剩下残破焦黑的尸体，被那些贪婪的龙类分食吞噬。
他也看到，就在此时，正有几头龙朝着他所躲藏着的岩洞悄无声息地靠近，打算将他杀死，再将他的尸体丢给厄拉，让她见证这唯一伙伴的死亡。
他还看到，厄拉对着他的尸体掩面哭泣，在化为废墟的纯洁之城中徘徊，仿佛行尸走肉的情形。
他看到，厄拉穿戴着甲胄，眼神空洞，带着狂热和愤恨，以几乎自毁般的决然，攀上了沃土中央的高山，步入了那座庞大腐朽的龙巢，在一片黑暗中，杀死一个沉睡着的太古巨兽。
最终，她浸润着那怪物的血液，完全扭曲，异化成为了一头庞大而可怕的怪物——那是一头龙。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突破了暗域对魔法的压制，通过预言法术感知到了未来的命运的走向。
也是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
今天，这些忽然出现的群龙，是奔着他来的。
那头名为伊拉玛特的魔龙，察觉到了他这个介入厄拉命运的存在，所以，才用这突然的袭击，想要彻底杀死他，顺带杀死纯洁之城的所有人类。
这样，他的“女儿”，在看到化为废墟的纯洁之城，看到唯一接纳她的伙伴遗留的尸体，才会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一切，孑然一身了。
她的余生，便只剩下对那些给她带来无数悲剧的龙发动的复仇。
在愤怒和憎恨的驱使下，她会重新踏上孤独和绝望的道路。
她会步入沃土中央高山中的龙巢，想要杀死那给她生命带来无数悲剧的古老邪龙，然后……她就会在她“父亲”伊拉玛特的血泊中重生。
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厄拉需要他，他必须站起来。
他也不能死在这里，还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他。
这执念般的坚持，似乎使得来自幽界的力量突破了暗域对魔法的压制。
恍惚之中，那些幽界的力量，幻化为了一位金发的温柔少女，她用洁白的双手摁压在了夏尔的伤口，轻抚过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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