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荣光城内，一切安好。城外因为鼠疫而制造的混乱，似乎对这里的人们毫无影响。
这里的人们依靠教廷的庇护，依然惬意地生活着，仿佛海啸和风暴中屹立不倒的孤岛。
在完成这趟任务之后，为了驱散自己和希尔娜的迷茫感，夏尔请见了圣安四世。
教皇似乎早早预料到他会来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尔，我看了你的任务报告，你在洛伦塔兰做得很不错。”她夸奖道：“各种突**况处理得都很好，且成功让那些违逆教廷的罪人接受了应有的惩罚。”
夏尔行礼，道“感谢冕下的嘉奖，不过我和希尔娜有些话想说。”
“说吧。”
“作为代表教廷，向地方提供医疗救助的使者，我们感觉……教廷的救助方案过于功利化了。不论是选择性地救助各地领主，还是对圣徒港贫民窟的置之不理，这些都让人感觉有失偏颇。而且，我此行实在杀人过多，所作所为完全贝利了救助无辜的初衷，居然还要为此得到嘉奖，我实在受之有愧。”
教皇摇了摇头：“没什么该愧疚的，你做得很对。为了救更多的人，为了维持秩序，有必要果决一些。而且，教廷本来就不可能救助所有人，选择性地救助，才能协调各地迅速恢复治安。夏尔，我对你的过去也略知一二，你应该有过诛杀盗匪的经历啊，为什么现在反而有了这些无用的怜悯呢？”
夏尔斟酌了一些词句。
“这情况毕竟不同。那时候，我反杀那些盗匪，是因为他们企图谋害我，我杀了他们也问心无愧。但现在不同，我本该是带着教廷的资源去救助他们的，那些人为了求生才被迫铤而走险，我就这么直截了当把他们都杀了……总让我感觉不太好。希尔娜本来是想随我去救助别人的，结果成了这样，她也有些难过。”
当然，这并不是他全部的心里话。
他更想质问的是：
如果，任由教廷这个标榜着大公无私、绝对正义的神权掌控者，在这场波及大陆的瘟疫中，为扩大自身影响力，以绝对的功利主义心态制定救助计划，还不断标榜着大局为重之类的理由。
那么，短期来看，似乎教廷的影响力是会大大增加，所有的贵族领主，也都会在此时节对教廷求援祷告，愿意付出资源换取教廷的帮助。
但这种行为，长远来看，大概还是会腐化教廷内部的神职者，让这种虚伪的行为玷污圣职者的内心。
毕竟，就算他们的理由再充分，但所有教廷内的神职人员内心都清楚——哪怕这次的鼠疫在大陆上造成再多的损失，对教廷来说，也算是一个好事。
枢机主教、司铎、颂经长老、医师、乃至荣光城的所有居民，都已经展露出了对教廷以外平民百姓生死的漠不关心。这种隔岸观火的心态很危险。
教廷，事实上就是在利用这场灾难来牟利。
这种行为如果为教廷所认可了，那么，以后，教廷内部，是否人人，也皆可以以这些虚伪的名义，来党同伐异、以权谋私？
教廷是否会成为、或者，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官僚机构？是否早已遗忘了它成立时的初心？
就像每一个以高尚之名成立的、声称要引导世人虔诚向善的组织一样，最终沦为一个腐朽堕落的贼窝？
是否，自私和堕落会是我们不变的本性，哪怕真实存在的天父，也会对这本质的劣根性感到无可奈何？
…………
他想问的很多，但是，他没当着教皇的面问出来。
现在，他最担心的，还是希尔娜。担心她会被教廷这种搞法带歪——毕竟，希尔娜是有很大可能爬上教廷高位的圣女，也是个道德观念没有完全成型的女孩。
如果她未来也变成了一个虚伪自私的领导者，那系统的预言，岂不是就会实现了？
圣安四世盯着夏尔看了一阵，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质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示意让希尔娜过来。
“孩子，你要理解你的夏尔老师，他很为你着想，不希望道德观念尚未成型的你，因为他不得已的杀戮和抉择，对自己产生犹疑。我知道，你这次随着你的老师救助了很多人，这就够了，你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你的虔诚。你应该问心无愧的。”
“感谢冕下的疏导，我好受很多了。”希尔娜小声答应着。
冕下见状，也不再多言，她对夏尔点了点头：“好了，夏尔，这事就此揭过。希尔娜，你如果还感到迷茫，就先去布道厅静思好了。我和你的老师再说两句。”
“是，冕下。”
希尔娜最后看了眼夏尔，对他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教皇冕下和夏尔两人。
教皇见她离开，这才开口：
“夏尔，你之前想让教廷派人，携带物资支援伊波利地区的请求，我已经准了。圣骑士带领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预计冬天就能抵达大黑森德地区。他们会帮助那里的居民，返程的时候，他们也会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学生，叫洛芙娜的孩子，也带来荣光城。”
“感谢冕下对我的照顾，每次您在百忙之中，都愿意抽出时间处理我的请求——伊波利的居民们会感念您的恩典的。”
“无妨。”冕下慈祥地看着夏尔：“你是个想法很多的人，我如果不做点什么以示友好，你恐怕会对教廷产生些糟糕的念头。”
夏尔心中一紧。
“放心，夏尔，我不会读心。我只是能依靠对别人的了解，大致猜出他们的想法而已。”她和蔼地笑着：“……对了，夏尔，您多大了来着？”
夏尔不明白教皇忽然问这个干什么，但他核算了一下自己穿越前后的人生，如实回答道：“我比希尔娜大十岁，今年过完，就二十八了。”
“也快三十了啊……一直没娶妻？”
“我这种人不适合结婚。”他敷衍着。
“意思是没找到合适的？”教皇像是个催婚的家族老人一样追问：“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冕下，这些您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请别问了。”
“好吧，我也不多说什么讨人嫌的话了……”冕下轻轻颔首：“还有件小事：前些天，门罗其实回到荣光城了一趟，他剿灭了不少‘圣体研修会’的异端，也搜剿了很多亵渎的法术笔记。本来我还想宽容他，让他在城里歇息一阵的，但他还是执意要继续搜剿异端赎罪。
“他临走前也没来得及看望卡特琳，只能让我带话给你，请你多陪陪那个孩子，她很喜欢你的绘本，也劳烦你多画些有意思的故事给她。
“最后，他让我替他恭喜你获得了教廷比武的冠军，他很高兴你能成为‘以太’的保管者，祝你武运昌隆。”
门罗居然回来过，这让夏尔有些讶异。但是，没能见到他确实有些可惜。
“门罗阁下，他现在任务进行得如何？‘圣体研修会’还有多少残存的余党？”
“这些我也不清楚，得通过研读缴获的笔记和档案慢慢核查……就不详谈了，夏尔，你先去旁边的偏房看看卡特琳吧。这些日子她的父亲在外，你也有事，只有我一个人照看她，她还是很孤单的。去给她讲讲故事，拜托了。”
“是。”
领命后，他推开偏房的小门。
教皇办公室旁的偏房，本来是给教皇值班时用作歇息的卧房，需要的家具一应俱全。
此时，这里经过圣安四世的重新布置，铺上了松软昂贵的地毯，家具上也安装了软垫，墙壁也请画师，按照夏尔的那些绘本故事形象，绘制了大大小小的童话角色。
生活在这里的如果是个孩子，她一定拥有着无比宠爱她的家长和幸福美满的童年。
不过，这里住着的是卡特琳。
此时的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衬裙，双手抱着夏尔给她制作的绘本，依靠着一个放在地上的大靠枕，正在打瞌睡。金色绸缎般的长发散乱在她身后，配上她那白瓷般光滑的肌肤，简直像是一尊精美的人偶。
她手臂上的那些魔法符文纹理，也全都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夏尔没多管。
“你好，卡特琳。”他踩着松软的地毯，走上前，轻声打了个招呼。
金发女孩迷茫地睁开双眼，忽然瞪大了碧绿的眼眸——看到了她想念很久的人，她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卡特琳赶忙起身，给了夏尔一个有些激动慌张的拥抱，随后，便拉着他一同靠在了靠枕上。为了表示尊敬，她还特地将靠枕最松软的部分让了出来。
满脸期待地递上手中的绘本后，她乖巧地跪坐在了夏尔身旁，用意不言自明——请他读故事。
夏尔接过这绘本，翻开后，他确认了一下故事，准备开始朗读。
但是，他读着读着，感觉有些疑惑——这些故事的创作初衷，都是弘扬真善美，抨击假恶丑。有些悲剧，虽然被他更改了结局，主旨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然而，现在的夏尔，刚刚才为了教廷的救援计划，才杀了一堆的人。
现在，却这么心安理得地在这儿，给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讲述着天真无邪的童话。
故事里的角色上天入地，拯救苍生，他只是个在教廷里同流合污的打工仔。
这种诡异的荒诞感让他没法继续念下去了。
于是，他读着读着，沉默了。
“夏尔大人，您不高兴吗？怎么不读了？”卡特琳开口问道。
“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有些自我怀疑……”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慢慢扭过头，和卡特琳对上了视线：“……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呃，我，我前些天，忽然就会说话了的。”她歪着头，闪亮的眼眸中满是疑惑：“您不知道吗？”
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像是个智力只有三四岁的小孩。
61.她的情感与众不同
“冕下，刚才、刚才卡特琳开口说话了！”
教皇冕下正在办公，她见到拉着卡特琳过来汇报情况的夏尔后，没当回事。
她只是简单地答道：“我知道的，别那么惊讶……卡特琳最近情况好转了许多，上个月，她就已经能开口说话了，智力也差不多恢复到同龄人水平了，只是刚才我忘了告诉你……但她的社会经验和见识还比较少，性格也单纯了些。你多多照顾他就行了。”
“这没道理啊，她怎么就忽然恢复了？她不是受到了什么诅咒的吗？”
“可能是天父慈悲吧……诅咒最近削弱了些，不过，卡特琳现在的身体机能依然很差，而且，她的脏器还处于衰竭状态，她的生命依然很脆弱，需要静养。夏尔，不要这么紧张。你拉着她走动，对她身体不好。”
“是啊，夏尔大人，您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卡特琳也附和道：“圣安奶奶很忙的，我们别打扰她了。”
这两人态度特别平静，反而衬得他才像是个大惊小怪的孩子。
他只能带着卡特琳回到偏房，继续候着。
在这种情况下，夏尔当然也没心思读什么故事了。
卡特琳有些尴尬地看着沉默的夏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夏尔大人，能继续为我读个故事吗？”她看着面容严肃夏尔，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请示道。
“呃……卡特琳，你既然已经恢复智力了，那为什么还要叫我读故事？你可以自己看啊。”
“抱歉，我现在还不太认字。而且，教廷里，其他路过的骑士叔叔阿姨，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友好。那些主教爷爷奶奶，来看我和圣安奶奶时，也总是对我说假话，只有夏尔大人您对我真的很耐心也很真诚，我都感觉得到。”
“好吧……但不用在我名字后面加上‘大人’做后缀的，不用给我上尊称，我受不起。”
这话说出后，卡特琳显得有点为难：“可时，您是神啊，之前，我不会说话，您还这么有耐心倾听我的请求，改变了那么多悲剧的结局，而且每次都给我创作那么多故事。我不该直接喊您的名字的。”
夏尔感觉有点难解释了：“那只是故事而已，卡特琳。这么说可能有些直白，但那些故事并不是真的，这个事实你迟早会知道：所有绘本里的童话故事，都是我编造出来的……你的圣安奶奶让我改结局，我就改了，真的，就这么简单。”
“既然是您创造的，那不就是真的了吗？”
卡特琳有些不解：“就算那些故事并非发生在我们的雅兰世界，就算那些故事里的角色，我们无法触碰，无法交流，也不能相识，但从那些故事诞生，那些角色开始冒险之后，他们就存在于了我们的意识里。
“就像我们认知的世界一样，存在于我们的心中。他们此时此刻，就都是真实的。
“就算在雅兰世界的您，只是一个普通人，您依然是执掌着另一个世界无数生灵命运的神祇。您既然能改变结局，为我创造出另一种可能，为我带来幸福和圆满的故事，那您就是我的神明大人了啊。”
她这个回答让夏尔直接无言以对了。
又是一阵沉默，夏尔终于开口：“…………你刚才，是在用唯心主义哲学观，和我讨论‘存在’的定义吗？”
“什么是唯心主义？”卡特琳不懂这个夏尔编出的名词。
卡特琳的每个回答都完全出乎意料。他感觉自己有完全跟不上卡特琳的脑回路：“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过头，还是聪明过头了……”
但不管怎样，脑子乱糟糟的夏尔还是拿起了童话绘本，打算随便选取一个故事，先哄好卡特琳再说：“算了……你想让我读哪个故事？”
“都行，这些都是您创造的故事，我都喜欢。”
她的真诚确实让夏尔感到了触动。
他将自己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收起，深呼吸，忘掉了现实里的蝇营狗苟，回到了自己仍然在伊波利给两个女孩当全职老师的岁月，认认真真读完了整个绘本。
时间过去了很久。
卡特琳听得很入神，也很高兴。
“谢谢夏尔大人。”她从自己收藏的宝盒里，挑拣出了一枚最大的宝石，递给夏尔：“这是我给您的礼物。”
“这就算了，你之前给过我很多这样的珠宝了……对了，我有个问题，这些宝贝你都从哪儿搞来的？”
“圣安奶奶给我的。总有很多主教爷爷奶奶给她这些东西，她不要，那些人就偷偷把东西放在圣安奶奶手边，她嫌烦，就都给我了。我觉得看着都挺漂亮的，就收集起来了。”
“哦，原来是给冕下的贿金啊。”夏尔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事：“算了，别给我送这东西了，真的，这玩意儿拿着烫手……”
“您不要吗？”她感觉有些为难：“那我该怎么感谢您呢？”
她刚问完话，忽然，偏房的大门，被某人重重地推开了。
是满脸黑线的希尔娜。
“老师……”她的语气充满了怨念：“你怎么又背着我和这……这位卡特琳小姐在一起了？”
刚刚在布道厅完成深度冥想，感觉自己心态平静了些，过来找夏尔回家，结果一问——他和卡特琳在偏房里读故事书。这直接让她刚刚平复的内心再度躁动了起来，直接掀开了房门。
她的手简直能把门板抓碎。
一旁办公的圣安四世只是斜眼瞟了下他们，就继续专注于眼下的工作了。
“啊，是希尔娜小姐。”
夏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卡特琳就高兴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宝石递给了眼前惶急的女孩：“给你的见面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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